张管家已经在亲王府里干了数十载,他是看着傅朝寻长大的,以前他不喜欢傅朝寻,见了面也只是行个礼,连问候都不曾有。
记得小时候,王妃让张管家给他们三兄弟准备衣物,张管家总是给傅朝寻准备布料款式最差的,还找借口说衣料不够了,让他迁就迁就。
还有吃的喝的,同样的东西,给傅朝寻准备的永远都比另外两位兄弟的少。
现在,他封侯了,有个极高的地位,在亲王府的地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仆们开始对他毕恭毕敬,张管家也会每天笑容可掬地迎接他。
不管他回来多晚,家里的灯都是亮的。
现在他的住处也从西房搬到了东院的园亭居,搬到同大哥傅呈延一样大的院子里,还是紧挨着他和叶元倾婚后住的宜湘居,站在园亭居的院子里,可以看到宜湘居屋檐上的灯笼。
张管家看了看他的脸色,又道:“侯爷,王爷说,等您回来,不忙了去他那里一趟。”
不忙了。
以前可从来不会管他忙不忙,哪怕他受着伤流着血,只要父亲找他,他就必须随叫随到。
到底是身份不同了,身边人的态度也不同了。
卫知已经在这个家挺直了腰板,他对张管家道:“我们侯爷已经在外吃过饭了,稍后洗漱完会去见王爷。”
张管家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卫知瞧着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时下跟个狗哈子似的张管家,心里爽快极了。
果然,人都是比较势利的。
傅朝寻和卫知回到园亭居,几个家仆迎上来给傅朝寻行礼,洗澡水,换洗衣物,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傅朝寻进房洗漱,换了件洁白的衣衫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去了书房。
卫知帮他搭完头发,又给他沏了一壶热茶,一边给他受伤的后背涂着药,一边兴奋地道:“公子,我跟您说,今日王府里,好几个以前揍过卫知的下人都过来讨好卫知,说我们家三少爷有出息了,做了侯爷,卫知也出人头地了,以后跟着卫知一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说着,嘿嘿笑了几声,又道:“这还不是因为我家公子有本事,西域那么暴乱的地方,您一过去就震慑住了,您要不是回京城,现在整个西域都是您的天下。”
卫知最近兴奋的睡不着觉,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傅朝寻半敞着衣衫斜趴在倚背上,听着卫知的话,只是苦涩地笑笑,好看的眼眸里依旧尽显深沉。
卫知又说:“老天爷是有眼睛的,无能之人想不劳而获终归走不长远,上次您西域平反的功劳被被抢了去,这次您仍然能在西域挣出一片天地,这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老天爷也是有眼睛的。”
卫知跟了傅朝寻这么多年,知道他吃过多少苦,也知道他是如何三更眠五更起地刻苦学习,更知道苦命的他是如何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支撑住的。
这样的人,老天终是不舍得亏待他。
卫知帮他把伤口涂好,又拿了纱布缠上,一边做着一边说:“这次皇上英明,终是认定了您的功劳,还封了这么高的爵位。”
上次皇上明明知道是有人抢功,却还把功劳给了傅呈延,也不知如何想的,把卫知气得多天睡不着觉,不过还好,这次终于翻身了。
傅朝寻坐直了身子,端起杯盏喝了口茶,轻声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以后亲王府里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也会多给你一些月银,回头你把你父母接到京城来,我给他们买一处院子,以后你就可以经常去看望他们,若是你喜欢的姑娘还未出嫁,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如果愿意,届时你们成婚之事由我来为你们操办。”
现在,他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给身边人一个好的生活。
卫知眼睛瞬间湿润了,感动的连连点头,说:“那卫知明日就去乡下接父母,我娘亲做的饭菜特别好吃,回头让她做给公子吃,以前我娘亲总嘱咐我一定一定要听公子的话,一定要照顾好公子,所以卫知一直在努力,以后卫知也会更努力。”
卫知话说的煽情,傅朝寻心里酸酸的,他拍了拍卫知的肩膀,笑道:“别哭鼻子,我不会哄人。”
卫知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道:“卫知不哭,卫知是替公子开心。”
傅朝寻站起身来,往隔壁卧房里走,问他:“资料全都搜集全了吗?证人也都齐了?”
卫知跟上他的脚步,回道:“回公子,都齐了,行贿受贿,拉拢官员,设局陷害,这些证据全都查齐了,现在只等一鼓作气把温衍的叔父温沛击倒,多行不义必造反噬,若不是温家一个亲戚出来指证,也不会查的这么快,太保大人那边也说会帮公子,太保大人有情有义,当初您外祖父救过他的命,他一直记在心里,当年您外祖父那边出事时他也帮了不少忙,时下再有他帮您,我们胜算会大很多。”
傅朝寻自一回京就去拜访了太保大人陈知肴,还去外祖父的同僚那里走访了一圈。以后他若是继续留在京城,就必须开拓自己的人脉,凶残的环境中,凭一己之力是决然不行的。
回想上一世,他只会闷头一直往前冲,冲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如今他学会了如何与人交涉,如何去利用自身的优势找到可以同行的人。
这就是现实,任凭你再有本事,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也举步维艰。
那晚,叶元倾说的那些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要学会利用自己亲王府嫡子的身份和父亲的权利,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准备搬出亲王府,他要在这里拿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给别人做了嫁衣。
到了卧房,他又交代卫知:“这事一定要盯紧了,千万别出错。”又问:“让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可有找到?”
卫知回道:“回公子,找到了,找了几个干净又有能力的人,全都安顿好了,文的武的都有,有一个战法谋略都非常厉害,今后有他们帮衬,相信公子以后的路会非常顺利。”
“好。”傅朝寻走到床边坐下,一边脱着鞋子一边道:“最近二哥帮了不少忙,回头多给督稽司的兄弟添点东西,也给二哥买点补品,他最近忙,身体有点熬不住,今日元倾还给他送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然后上了床,翻身朝里躺下。
卫知察觉不对,轻声问:“公子今日见到元倾姑娘,为何不多说会话呢?你们好多天没见面了,应该都比较想念对方。”
从白天卫知就想问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机会问。
公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一直不提叶元倾,他问了好几次他也不回应。
好像是从他去西域那日开始就突然变了。
那日公子本来是要去将军府给叶元倾道别,还未出家门,他就匆匆跑来告诉公子一个消息。
公子听后愣了半晌没有动静,眉头紧皱着,神情冷的吓人。
是关于一个叫江不讳人的消息。
先前公子让他去寻找江不讳这个人,大概十六岁的年纪,他去找了,找到了一个,只是当时没有见着人,只听江不讳的祖母说:“前段时间有位姑娘也来找过我们,那姑娘还说会给我们一大笔银子把我们带到京城去,我们答应了下来,只是我身体不太好,还未动身,谁知又有人又找上门来。”
他如实地把这些话告诉了公子,结果公子神情立马变了。
他问公子江不讳是谁,公子冷着脸不回答,还让他吩咐下去把祖孙二人监视起来。
卫知一脸懵,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就是从那日起,公子再也不提叶元倾,走时也没有去道别,到了西域更是跟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整顿暴乱者,并且回了京城也不去找叶元倾。
两个人好像发生了很大的矛盾。
今日二人在督稽司见面,也只是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公子对待叶元倾的态度也和以前完全不同。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太反常了。
卫知见他默不作声,又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和元倾姑娘闹矛盾了吗?”
傅朝寻不回答。
卫知:“难道是元倾姑娘惹您生气了?”
傅朝寻依旧不回答。
卫知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好不容易快抢到手的姑娘,不能就这样放弃。
于是他劝道:“公子,若是闹了矛盾,说开就好,没必要一直生闷气,一直冷战,这样多伤感情呀!元倾姑娘是通情达之人,你们好好说说,很快就能和好的,虽然卫知不知到底是谁的错,但是身为男儿郎,您不能与女子欧气,这样会有失风度。”
有失风度?傅朝寻突然冷笑了一声。
卫知听着这声冷笑,头皮一麻,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公子因为叶元倾冷笑。
这到底发生多大的事,以至于他气成这样,两个多月气都没有消。
卫知又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温衍吗?如果是因为温衍,您更不能这样了,您不能轻易认输啊!虽然皇家给他们赐了婚,只要不成婚,一切皆有可能。更何况,卫知觉得元倾姑娘对您是有意思的,不然您离开这期间,他们二人早就成婚了,况且我听说两家还闹了矛盾,所以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公子您可不能这个时候放弃呀!”
卫知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结果傅朝寻依旧沉默不语。
卫知见劝不动,无奈叹气道:“正所谓,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卫知希望公子不是那种人。”
傅朝寻听闻这话终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穿着鞋子一边道:“若我是那种人,第一个斩的人就是你。”
卫知嘿嘿一笑,道:“您肯定不舍得。”然后问:“公子穿鞋要去哪里?”
傅朝寻起身向门外走:“去见父亲。”
他走到门前又停下,回头看卫知,清声道:“以后别乱猜了,没有闹矛盾,也不是因为温衍,是因为姓江的。”
姓江的?谁?江不讳?
卫知挠了挠头,这和江不讳有什么关系?
他琢磨了一会,恍然一惊,难道花大量银子,准备把江不讳带到京城的姑娘是……是叶元倾?
——
傅朝寻去了父亲的书房,他这是头一次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来见父亲,终于不用紧绷着神经随时待命了。
父亲傅柏弘正喂着他那条养了多年的青蛇,桌子上还放着铁笼子。
傅朝寻给父亲行了一礼。
傅柏弘看到他,把青蛇放进笼子里,没有关笼门,青蛇乖顺地盘踞在笼子里,也没有往外出。
傅柏弘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傅朝寻坐下后问道:“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傅柏弘走到水盆前净了手,拿着帕子擦着,说:“今日我去皇宫,皇上又与我提起了赐婚的事,问我的意见。”
赐婚。
傅朝寻抬眸看父亲,发现父亲正在看他,二人互望一眼均是收回了视线。
虽然父亲最近对他的态度好了一些,但是能够看出,父亲应该在纠结以后要如何对待他。
圈养了这么多年的猎虎突然破笼,想必他一定很紧张。
其实这次封爵在傅朝寻的意料之外,皇上定是怕了太后和温家人,才想着找一个能力强的人去对付他们,碰巧,他当时抓住了这个机会,请命去了西域镇压暴乱,最终西域被他控制住,也平复了民愤,皇上才得以选中他,也趁机给了他地位和权力。
现在皇上急着赐婚,也是想把信赖的大臣之女嫁给他,好让他以后尽心尽力为皇上卖命。
皇上也知晓他在亲王府的处境,他叫去父亲寻问赐婚的意见,应该也是在试探父亲对待这件事情的看法和以后对待皇家的态度。
现在父亲又把这事告诉他,也是在观察他封爵后的变化。
他默了片刻,沉声道:“之前我就说过,婚姻之事我会自己处,不会让任何人操心,如今依我的身份,也不用为了维护权势与哪位世家小姐成亲,所以,我的婚姻对于任何人都起不到作用,以后成婚这种事,父亲就不必再与我提了,皇上若是再问您,您就告诉他我的想法,他应该会解。”
他这是拒绝了皇上的意思?
傅柏弘闻言好一会都未说话,过了一会,看了看他,突然问:“你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这话不像父亲问出来的。
他没有回答。
傅柏弘琢磨着他的神色,说:“为父明白了,你回去休息吧!”
傅朝寻应了一声,起身出了房间,却看到王妃正站在门外。
王妃迎上他,温声说:“寻儿,天冷了,娘亲准备给你做几件衣服,过来问问你的尺码。”
傅朝寻停下脚步,颔首一礼,道:“有劳您费心了,先前皇上赏赐的绫罗绸缎还未用,回头我让我院里的人去订做就行。”
王妃尴尬地笑了一下,又问:“新府邸收拾的如何了?里里外外需要操办的东西太多了,要不要娘亲去帮忙?”
她一口一个娘亲听的傅朝寻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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