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大学门对门,方圆几公里,华人一共没几个,靳斯年身上的刺好像也不见了,他们这才逐渐玩起来。
靳斯年弃医改商那年,郑宏基正好在准备毕业论文,两人坐在爱丁堡林间的小木屋里,他奋笔疾书写个不停,靳斯年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壁炉前,一直沉默。
大概今晚他又有什么举棋不定的事吧。
论耐心,郑宏基比不过靳斯年,他熬不住,先开口。
“心情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和钟家正在蜜月期,钟家小姐应该不敢惹你的。”
靳斯年转头,很浅地扫他一眼。
郑宏基知道自己猜对了,靳斯年确实被人惹了,但能惹他的,除了那个不识相的钟芸,还能有谁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Simon你现在大权在握,连你家老爷子都不能轻易撼动,不如,你告诉告诉我,是谁,能按你在这喝闷酒,我也好膜拜一二。”
“怎么,你要拜一条狗么。”靳斯年开口。
郑宏基一愕:“惹你的……是狗?”
“我好吃好喝养了条狗,今天才发现,它竟然吃里爬外,护着外人冲我叫。”
郑宏基并不完全理解靳斯年在说什么,但身为上位者,有些感受是共通的。
“这样的狗,养大也是祸害,不如赶出去,如果不想成全别人,或者干脆弄死,反正都是Simon你一句话的事。”
“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靳斯年重复了一遍,酒杯在手中空转,“希望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第38章 三件事“靳生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
嘴唇被咬坏,和别处受伤不一样,这本身就透着暧昧,幸好伤口在里面,不容易被人看见。
棠妹儿抹了几天药膏,伤口很快愈合。
这些天,靳斯年一直没有找过她,自然也没机会发现这件事,算是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
但侥幸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靳斯年仍然没露面。
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接下来会有长达7天的公共假期,棠妹儿把手头工作整理完,财务报表一并送往Ms齐那里。
Ms齐在打电话,电话绳拉得很长,听筒夹在肩膀上,她用口型说,放在那。
然后她继续跟对面的人说:“还差雪靴和雪镜,对呀,快点送过来,不要耽误明天的航班,误了靳生的事,我也保不住你呀……”
棠妹儿冲Ms齐颔首,文件放下就走了。
办公室里,过节的气氛已经很浓了。仗着年关,不知道是谁在吃零食,空气里飘着麦芽糖的香甜味,这在平时的总裁办,简直就是死罪。
棠妹儿刚坐下,露西舔着手指跟进来,“糖糖,你过节什么安排啊,要不要回来和我们一起过?”
“你在吃什么?”棠妹儿忽然问她。
露西一愣:“果酱酸奶,我把酸奶和果酱放在一起搅拌了一下,没想到还挺好味——”
“这里是办公室,不远处就是靳生的房间,上次是咖喱鱼丸,这次是果酱酸奶,味道飘过去,你还想不想干了!”
露西委屈:“可是上次咖喱鱼丸,你也说好吃了啊……”
“我说好吃有什么用,这里的老板又不是我,我们是拿别人薪水来上班的,让人家满意才有饭碗端,这个道理你倒底懂不懂!”
露西又惊慌又诧异地看着棠妹儿,本来是一桩小事,露西不知道棠妹儿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连棠妹儿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情绪从哪儿来。
“抱歉,我语气有点重。”她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露西小心站在棠妹儿身后,“上次买咖喱鱼丸,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哄哄你的……你刚才去给Ms齐送文件,是不是被靳生骂了……”
“我知道,你工作压力大,做事又样样要强,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的,下次,我不吃就好了嘛,你消消气……”
在见惯名利场的尔虞我诈之后,棠妹儿好像已经形成习惯,张三一个眼神就是别有深意,李四微微哂笑,就是要致人死地。
可她却忘了,这个世界上,“笨”的人才是大多数。
他们和露西一样,玩不来察言观色,也听不懂话外之音。
他们的关怀,其实很简单,就是迁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他们在意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义无反顾迁就自己的人,除了露西,还有第二个吗。
烦躁被内疚取代。
棠妹儿转过身,换一副面孔,“你刚才问我圣诞计划,其实我没有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棠妹儿情绪变化之大,搞得露西有点懵,她张着嘴反应了一下。到底是没什么心眼的人,很快,她又像无事人,高兴地说,好啊。
“今晚让我哥早点撤摊,咱们提前庆祝圣诞!”
——
如今,大家都知道靳氏分两派,旧派以老爷子和庄家为代表,新派以靳斯年和钟家为首,到了年底,圈子里的饭局格外的多,请靳氏做客,请谁不请谁,就变得很微妙了。
靳斯年不想争风头,所以,推掉了一大半。
但今晚,朱议员做东,既请靳宗建,又请靳斯年,这就显得很讨巧了,看似谁都不想得罪,其实是想让两边比着讨好自己。
靳宗建老辣,自然不肯做这种事,靳斯年亦全程温漠,态度不远不近,一顿饭吃下来,朱议员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有些悻悻。
饭局散场,靳斯年送老爷子登车,周围保镖跨步而立。
靳宗建站在车子旁,褒奖他,“不错。我们斗我们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外人捡便宜,你说呢。”
靳斯年:“您是长辈,我听您的。”
“你要是真的听我的,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靳斯年,你联络钟家对抗我,又安插Mia在我身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吧。”
靳斯年语气平淡:“输的人才总想着退路,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够了。”
“那也要你能赢才行。”靳宗建冷笑一声,登车离去。
靳斯年坐上自己的车,叫司机打电话给棠妹儿,问她在哪。
一条会咬主人的狗;
一招被对手识破的棋;
一个不驯服的床伴;
三件加在一起,棠妹儿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靳斯年准备飞北海道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司机打完电话,回禀说,“棠小姐在南京街,她没问我做什么,只说她在吃饭……我听背景声音很嘈杂,好像是大排档一类的地方。”
“靳生是想过去找她,还是叫棠小姐回来?”
靳斯年沉吟片刻,“我过去。”
“是。”
车子往南京街开,连同保镖乘坐的,一共三辆车,犹如黑色游龙,缓缓划入市井小街,熙攘的人流纷纷让路。
靳斯年坐在车里,很快看到陈记粉档。
热火朝天的烈焰,从灶眼里钻出来,冲天一舔,便是一道菜出锅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都站在锅边,她默契地从男人手里接过盘子,利落准确地送到食客桌上。
袅袅烟尘里,这样的棠妹儿,是靳斯年没见过的模样。
她穿球鞋,套一件粗花毛衣裙,头发扎在脑后,清爽得像个学生妹。
什么棠大状,那个能在谈判桌上定乾坤的女人,正在被街坊食客调侃,不知道说了什么,棠妹儿腼腆地笑了笑,那笑容不掺假,也不设防,和靳斯年跟前的她截然不同。
靳斯年淡漠地看了一会儿,扬声叫司机停车。
不容忽视地存在,就那么停在路旁,不需要打招呼,棠妹儿下一秒就看向车子这边。
手上开啤酒的动作忽然定格。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地太快,就像凌晨海上的雾,太阳一出来,烟消云散不见痕迹。
靳斯年没下车,只是落下车窗。
棠妹儿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她弯身道:“靳生。”
“不是说和朋友吃饭吗,怎么当起侍应了?”
棠妹儿下意识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刚吃完饭……今天生意比较好,他们忙不过来,我搭把手。”
靳斯年淡淡地说:“我看你做得很熟练很开心,以后不如就做这个好了。”
棠妹儿大骇,脸色瞬间就变了。
靳斯年撇开眼,“上车,我有话跟你说。”大人物没空和她在这种地方耗着。
车窗升起,男人的脸一寸一寸没入黑暗。
棠妹儿转身,就看见陈芝俊和露西满脸怯意看着她。
棠妹儿走到储物间拿走外包,陈家兄妹跟过来,“刚才是靳生吧,这么晚找你,是公司有急事吗?”
“嗯,有点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去了。”棠妹儿解围裙。
露西很不放心,“真的没事?现在是私人时间,就这么找你回去上班,你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棠妹儿挤出一缕笑,“真的没有,拿老板那么多薪水,人家哪会管那么多,有事做,就是半夜也要做啊。”
陈芝俊点头,“说得对,你赶紧去吧,别让靳生久等,咱们下一次再聚。”
棠妹儿从粉档出来,直奔靳斯年的车,她伸手拉开后排车门,刚踏进一只脚。
靳斯年扬声,“什么味道,坐到前面去。”
棠妹儿有些难堪。
她收腿回去,灰溜溜转移到副驾驶上。
车门一关,窄小的空间里,烟熏火燎的味道一下就上来了,靳斯年没说错,她身上的味道又油又腻,确实很难闻。
棠妹儿偷偷看了黄伯一眼,他在专心开车,然后她又用余光扫过靳斯年。
除了冷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棠妹儿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靳生,你找我有事吗?”
“去你那说。”
一前一后的角度,确实不能好好对话。
棠妹儿保持缄默,不再出声,至于靳斯年为什么来找她,棠妹儿不是没想过。
深情款款的掌权者,和未婚妻度假前,午夜来访,只为哄另一个情人?
棠妹儿还没那么天真。
二十分钟后,回到薄扶林道的家中。
棠妹儿把大衣搭在进门玄关处,她忍自己也忍了一路,“靳生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想先洗一下。”
靳斯年看她一眼,不有反对。
棠妹儿快步去往主卫,路过衣帽间时,顺手取下浴袍和一套里衣。
热水冲淋下来,白色泡沫铺满地,棠妹儿好好清洗了自己,尤其是头发,她平时对脸都没那么认真,就唯独钟情自己一头长发。
不需要染烫,吹干后,乌发自然暴涨如云雾,就是此时此刻。
棠妹儿将半干的头发用丝带一绑,走出来。
靳斯年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手边在翻一本财经杂志,“你最近在看这个?”
他掀开眼,扫过棠妹儿。
“我随便买来看看。”
“学英文,看财经,你向上爬的心思,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放松。”
棠妹儿喉咙紧了紧,“也要靳生给我机会才行。”
靳斯年忽然笑了,他抬头打量她,从上到下,“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说过这句话,还记得吗。”
棠妹儿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下大雨,她追上去自荐,连尊严都豁出了,就为挣一个好前程,而靳斯年当时仅仅出于涵养随便应酬了她两句,那是他们关系的起点。
所以,他们现在回到起点了吗。
第39章 靳斯年她连装都懒得装
落地窗前,白纱翻飞,外面起风了,今天出门又忘记关窗,寒冷而湿润的新鲜空气,混在浓烈的风里,荡过圣诞树梢。
死寂的客厅,发出一阵轻微簌簌声。
棠妹儿去把窗子关上。
靳斯年没叫她坐,但也不是不能坐。
如果不谈身外物,人生来平等,今晚如果他们注定回到原点,那为什么不能平等一回呢。
棠妹儿觉得自己在作死,但还是想作。
关窗走回来,她捡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来,双膝抱在怀里,一只抱枕挡在身前。
是防备的状态。
“靳生今晚来找我,应该不是同我回忆过去的吧。”
靳斯年看着她,温漠道:“我对你的要求,一直是忠诚两个字,你做的每一件事应该全部心里有数,如果换你是我,你要怎么处理一条不忠诚的狗?”
棠妹儿看了一眼靳斯年手上,银色光芒来自他的中指,那是他的订婚戒指,从一开始他就戴着,象征坚贞不渝的婚约。
可,也是这枚戒指,每次随他手指一起掼入她身体里时,金属冰凉,会突然激出她一身冷战……
现在他竟然质问自己,什么是忠诚?
莫名好笑。
棠妹儿低头,不自知地露了一抹笑意,极浅、极淡。
“靳生最不缺就是狗,这条不喜欢,换另一条就好了,何必还要经过狗的同意呢。”
靳斯年眉头扬起,目光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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