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妹儿挥挥手,表示没事。
就算心中慌乱,也不能告诉阿仁,跟他怎么说呢,说咱们大老板是个神经病,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要把公司搞垮了。
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方面为前途担忧,;另一方面,原本随意被堆放在角落的回忆,突然被人翻了出来。
零碎而破烂的过往,还有已经被证明过的、不值得期待的期待,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时,人难免局促。
怪靳佑之,都怪他。
那天在机场,靳佑之随口提及靳斯年的生意,一下把棠妹儿的记忆给勾了起来——
去年她窝在男人怀里,信誓旦旦说要帮他过生日的,原来就是昨天。
台历上硕大的数字,她昨天整整盯了一天,靳斯年一直没有动静,那就说明,这件事他已经忘记了吧。
忘了,意味着大家可以继续相安无事,你喜欢杀人放火,我还要结婚生子。
大家路不同,最好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
阿仁送来的文件,棠妹儿花了一下午,终于处理完毕。
快下班时间,靳佑之给她打电话,“今晚我约了投资界的朋友,大家要一起吃个饭,你来吗?”
“我不去了。”棠妹儿说,“你少喝点酒,叫金刚开车。”
“真像我老婆。”
“我不是。”
“你会是的。”
“我不是。”
靳佑之不再逗她。
今晚的应酬庄廷安也在,他能感受到他对棠妹儿始终有芥蒂,所以棠妹儿不去,他也不勉强。
“我尽量早点回去,如果赶得及,咱们一起吃宵夜。”
棠妹儿应他一声,说,好。
电话刚挂断,没两分钟又打回来。
靳佑之总是喜欢在细枝末节逗她玩,棠妹儿觉得他粘人又赖皮,电话递到耳边,她张口就说,“靳佑之你好烦,都答应和你宵夜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听筒里沉默一瞬,白臊音穿耳而过。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棠妹儿笑容敛了敛,“喂?”
“你今晚约了他么?”靳斯年的声音透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电波改变了频率,令他语调极为低沉。
棠妹儿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靳生,找我有事吗?”
“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推掉他。”
“……什么事?”
“帮我过生日。”
女人直觉准过天气预报,刮风下雨,连老天爷打哪张牌都知道,何况靳斯年。
一年前的旧账终于找上门。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靳生的生日不是昨天吗,已经过去的话,不是还要等一年吗?”
“你来帮我补过。”他语气郑重,完全听不出一丝的狡诈,“忘了么,你去年答应的。”
“去年是去年,靳生,我不知道给你过生日的意义是什么,毕竟,我们已经——”
“我们还没有结束。”靳斯年停顿一秒,然后用最轻柔的话语,捅进她心脏,“你仍旧是我基金会的负责人,我们才是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
“这就是你给我过生日的意义。”
棠妹儿心头一阵轰然。
恐惧与悲愤,来自灵魂最深处。
知道她无处可逃,靳斯年又紧了紧绳。
“你签过字的文件,里面写明了资金来源、走向、和最终目的地,以你现在的英文水平,应该已经可以看得懂了,你要不要看一看,然后告诉靳佑之和姓庄的那群人,他们到底要怎么自救。”
——
靳斯年的别墅,灯光柔和,只有餐厅一角,透出一抹暧昧低暗的光。
长桌中央摆放着昨晚同款的小型蛋糕,棠妹儿站在一旁,脸上没有笑意。
她喜欢甜食,眼神落在蛋糕上,却格外冰冷,“文件呢,我想看看文件。”
靳斯年站在对面,用那双深沉的眼睛紧盯着她,似乎在期待接下来的环节。
“你通常这样给别人过生日吗,这么没诚意。”靳斯年淡淡地开口,“点蜡烛,唱歌,然后吹蜡烛,应该是这样的流程吧。”
棠妹儿抿了抿唇,强忍住内心的愤懑,拿起桌边的火柴,点燃了蜡烛。
火光摇曳间,她的手微微颤抖,点完仅有的一根蜡烛,她站直身体,低声唱起了生日歌。
寂静的大房间,她的声音显得低而平淡,毫无情感,甚至还有几分荒腔走板的况味。
靳斯年却在静静地听,嘴角扬起,没有任何明显的喜悦。
歌曲结束时,他俯身吹灭了蜡烛,火光熄灭的瞬间,整个房间再次陷入昏聩。
如同棠妹儿此刻境遇。
靳斯年返身,去开餐厅灯。
“可以把文件拿出来了吧。”她说。
棠妹儿的声音实在冰冷,产生靳斯年略微地不快,但他还是遵守承诺般,从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棠妹儿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却被靳斯年一把握住手腕。他的力道不重,却让她挣脱不得。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切蛋糕,吃完再看。”
“放手。”棠妹儿压制着怒气,再也不接受妥协。
她一把夺过文件,转过身,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靳斯年任由她去,然后坐下来倒了两杯香槟,“钱通过你的名字,清洗后辗转到瑞士,最后再用离岸公司的壳子,回红港继续投资。”
“……你用这些钱买了靳氏和庄氏的股票?”棠妹儿是猜的。
靳斯年浅淡一笑,“你还猜到了庄氏。”
凡人想开上帝视角不容易,他十分赞许棠妹儿现在纵观全局的能力。
靳斯年:“想搞垮靳氏,受限诸多,一来它体量庞大,是上市公司必须接受监管,二来庄氏与靳氏历来相互依存,一个有事,另一个一定来帮它,所以要搞,就要一起搞。”
棠妹儿脸色晦暗,“这么多资金,这么大的亏空,全都是以我的名字在运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出了事,我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出事。”靳斯年非常确信这一点,“当初让你签这份文件,只是想让你听话而已,不是为了害你,难道你不明白么?”
“如果你的阴谋诡计被拆穿呢,风险都在我身上,这叫做不会害我?”
“如果我听话,你不会主动害我,那我不听话呢?”
她声声控诉,他却不为之所动。
靳斯年:“Mia,你从来不相信我能保护你的事实,你也从来不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我曾经多么相信你……最后却等来你的背叛,多让人生气,你真的知道吗。”
好像永远对不到一个频道里。
棠妹儿已经放弃和他讲理,“那你现在拿出这份文件,是什么意思,你又想控制我什么?!”
“和佑之分手,回到我身边。”
“我要是不呢!”
靳斯年用刀刮下蛋糕上的一簇奶油,原本整齐美观的艺术品,顿时毁于丑陋。
“Mia,我建议你把文件拿回去,好好计算一下上面涉案的金额,然后再答复我。”
愤怒到达极点,已经无法突破,只是诧异于自己,是怎么惹上这个恶魔。
棠妹儿清冷地站在那里,一时有些空茫。
靳斯年站起来靠近她,温热的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可能现在看来,我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可是,我会像从前一样好好疼爱、弥补你,好吗,Mia,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他反手又想去捧她脸时,棠妹儿往后一退。
靳斯年右手落空,扬眉去看她。
那份文件只是影印本,棠妹儿后退着,将它收进皮包里,然后转身。
靳斯年的声音从背后淡淡传来。“明明是给来我过生日,你眼里却只有那份文件,连基本的礼节都忘了什么?”
棠妹儿停下脚步,下一瞬转身折回来,抄起酒杯,用力泼到靳斯年脸上。
“祝你生日快乐!”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靳斯年低头看了一眼染红的衣襟,当这冰冷淋头而下的时刻,他比自己预料得还要冷静。
——
时间不早了。
应酬来到尾声,靳佑之主张散场,一想起棠妹儿那张挑食的嘴,他就忍不住着急,想早点回去陪她吃宵夜。
与朋友们逐一握手,靳佑之拨开衣袖,看了一眼表。
金刚去取车,四下除了保镖,没有别人了。
庄廷安忍不住抱怨,“一个女人而已,你之前交过那么多,都没见你这样,这一个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让你那么上心。”
“不是上心,是上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特别上瘾。”靳佑之笑一笑,堵得庄廷安有些难受。
“我是你舅舅,再加上你外公,这个世界上,你就剩我们两个亲人,以后我们的也是你的,这么庞大的身家,任何一个靠近你的女人,不可能无所图,别怪我没告诉你,当心呐!”
靳佑之:“是,我最亲爱的Uncle,您说完了么,说完了我就要回去了。”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庄廷安拉住他,“我问你,靳斯年的白手套,是不是棠妹儿?”
“您怎么会这么说呢。”
靳佑之轻松一笑,庄廷安喝他,“本来我还不确定,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哼,果然是她。”
“您怎么知道的?”靳佑之好奇一问。
庄廷安:“我在监狱里找了些关系,叫人盯许冠华盯了很久,一直没套出话来,如果不是他,我想到的第二个人,就剩棠妹儿了。”
靳佑之嘴角紧绷,“您不会惊动警|方了吧?”
“当然没有。”庄廷安否认。
靳佑之皱眉:“这件事,关起门来最多就是钱的事,我是靳氏最大的股东,要怎么做您不能越俎代庖,一定要问过我。”
“我当然尊重你。”庄廷安几分严肃,“但是,佑之,我再次提醒你,现在情况已经很严峻了,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连大局都不顾了。”
“那您要我怎么做呢?”
“还用我教你?当然是硬下心肠,沿着棠妹儿这条线好好调查啊!”
——
回到顶楼套房,客厅的灯是开的,棠妹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靳佑之没想到她已经在等自己,“深更半夜跑到我房间……”他从沙发后面绕过来,挨着棠妹儿坐下,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说,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喝过酒的人,好似流氓,裹挟一身靡费味道,勾住棠妹儿的脸,却发现她的脸颊触手冰凉。
“怎么了?”他侧头去问。“谁惹我们棠大状了……还是嫌我回来晚了?”
棠妹儿冷冷清清地问:“今天和投资界的朋友们吃饭,有什么心得么?”
已经察觉她情绪不对,靳佑之敛肃几分,“跟他们咨询了一下,如果拿我手上的股份出去质押,可以换一些钱给靳氏输血,这样也许可以为调查争取一些时间。”
“不用麻烦了……”棠妹儿倾身,把茶几上的文件拿给靳佑之,“靳斯年的秘密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按这个去查。”
不能说不吃惊,但更多是疑惑。靳佑之快速翻阅文件,他这个金融系的高材生果然不是吹牛,看专业文件比她快多了。
棠妹儿拿回来,一晚上的时间也不过仔细看了两遍,恐惧从头蔓延到脚,花了两小时。
而靳佑之只需要五分钟,他声音冷冽极了,“这份文件,你从哪弄来的……他给你的?”
“嗯。”
靳佑之站起身,抱着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的震惊不亚于亲眼目睹一场惨烈的战争,而这里面被精准打击的目标,正是他最在意的人。
怕吓到她,靳佑之走回来,轻声问,“他周密布局了这么久,马上都要成功了,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交易从来都是等价的交换。
靳斯年敢把他的资金链路展示给棠妹儿看,那他的目的……心惊肉跳的感觉,让他酒醒大半。
靳佑之:“他是不是想拿这个逼你就范?”
他的目光在这个夜晚看来叫人微微发酸,棠妹儿轻吸一口气,嘴角向下。
还不等她说话,靳佑之抄上外套,“我去帮你把原件拿回来。”他往外走。
棠妹儿霍然站起身,犹疑地去捉他的手,“不要去……这是他的杀手锏,怎么可能会轻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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