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恍恍惚惚起了床,恍恍惚惚吃了早餐,又恍恍惚惚回了集馥园,再恍恍惚惚听了林惠宜一上午的念叨。
昨夜的确是没人发脾气,明琛,明君珹,都静悄悄的。
明琛把明空和明庭关在书房,明君珹早早就回房歇息,就是苦了他们夫妇俩,为了想点应对客人的借口绞尽脑汁,最后还得陪着笑,把每位宾客送上车才算是完。
话说到最后,林惠宜把明家三代人都骂了一通,还叮嘱舒遥不要把她骂人的话说漏嘴。
舒遥当然不会说漏嘴,她压根儿就没在听。
她中午去酒店陪明琛吃了顿饭,明琛一直在问她昨晚玩得如何。
还能如何?
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能用一句“还不错”打发,顺带还感谢了他昨晚的用心。
她没有问童影,她向来不会过问明琛的个人生活,但她中途上洗手间的时候,听见明琛的特助在书房里接电话,听那意思,童影应该是被彻底冷落了。
她反复纠结要不要给关颂青打电话,她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异常,她平时和关颂青的关系很好,每天都会聊几句,有时候聊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或是她有问题需要找他请教时,他们打电话到半夜的情况也常有。
偏偏今天,关颂青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过。
陪明琛吃完中饭后,她在去医院的路上鼓起勇气给关颂青发了条消息,却没有收到回复,她等得焦躁难安,打了电话过去却是关机。
她辗转问到安若云那里,才知他这次飞来港城就是专程陪她过生日的,他学校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毕业搬家也很麻烦,所以今天一早就坐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
可她还记得,今天是他生日呢,她为他准备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
她在对话框编辑了一长串内容,道歉的,装可怜的,打趣的,最后全部删完,只给他发了一句:
[哥哥生日快乐,等你回来。]
她放下手机,颓丧地往后靠。
她至今还在怀疑昨夜是一场梦,太过美好的梦,她忘情亲吻着他,从额头,双眼,鼻尖到唇瓣,他给的回应那样热烈,让她也感觉到自己深深被爱着,就像被泡在温热的蜜里,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她还能清楚记起那样的感觉,像扑进软软的绵云,又像是乘着热气球飞翔,她看见绚丽多彩的天空,嗅见馥郁醉人的花香,也摸到他紧实滚烫的胸膛,她就枕在他胸膛,随他温柔的节奏和喘.息,沉入无尽的深渊。
她又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
闻雅听见声音,看着后视镜问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喜欢自虐?”
舒遥捂着脸,说不出一句话。
闻雅淡然笑笑,收回视线看前方。
好一会儿,舒遥突然扒在她座椅后方问她:“你昨晚是几点去码头的?”
闻雅略略回想,答:“三点半?可能四点。”
舒遥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第41章 more than I can s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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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从港城离开之前,舒遥都要去医院看一看明丽,哪怕什么都不做,单单说两句道别的话也要专程跑上一趟,丝毫不嫌麻烦。
她每次来医院都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差不多的话,细致,耐心,一丝不苟,但她今天为明丽抹护手霜的时间比平常足足延长了二十分钟。
当她认清她现在和明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兄妹关系时,她有种被人扔进外太空的孤独和绝望感,她孤立无援,有口难言,也始终认为,这是她自己的错。
当年的她,不是傻子。
她知道这一层身份可以给她带来多少便利和好处,也能为她免去无数的麻烦,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肆意享受明家人的宠爱。
明琛,明朗,林惠宜,明空,包括明君珹。
她其实知道每次来港城明君珹都要找人盯着她,但他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也没有抓她去做亲子鉴定,甚至默许家庭成员对她千娇万宠。
她毫无负担地享受着这一切,深刻认同自己“明家人”的身份。
如果这时候让他们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明家的女儿,甚至还离谱地对自己的哥哥生出男女之情,她一定会被明君珹以维护家族声誉为由,秘密送到某个不知名的海岛或城市,一辈子不能回来。
她很自私,也很贪心,甚至有可能,她根本没有爱明庭很深......
不,她很爱明庭,很爱很爱,她无比确信,所以才害怕这份爱曝光后他会被自己毁掉。
明家这一代,只有他和明空,而明空,往后大概率要跟随明朗的步伐走仕途。明家经商这么多年,太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钱再多,有时候只是一盘沙,真想将你扬了,一粒尘埃都找不到,只有手握权力,才能风吹不倒。
家里的产业,最终都会交到明庭手上,他现在只是掌管着明丽在内地的产业,往后还有明君珹在港岛的核心产业,有明琛在世界各地的项目,虽然他曾明确表示过不想管明琛在国外那些“破事儿”,但那些正经生意,总归是要他去管。
就算她懦弱吧,她本来也不怎么坚强,她真的无法承受毁掉他的后果,也害怕看到家人失望的眼光。
看望结束,她默默收拾好心情,登上了飞回南城的飞机。
落地是晚上七点,梅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她庆祝生日。
家里布置着当天空运到家的伊芙伯爵,色彩艳丽香气馥郁的粉色玫瑰,舒遥在集馥园见过。
她当时只是随口问了句它是蔷薇还是牡丹,开得好漂亮,说很喜欢它的香气,明庭就将这事儿记住了,此后的每一周,花艺师都会为家里换上新鲜的伊芙伯爵。
她一进门明星就围着她打转,她放下包,蹲下身与它说了几句话,问它在家有没有听梅姨的话,明星嘤嘤两声,用舌头不断舔着她掌心。
她起身走到客厅壁炉旁,高大的水晶花瓶里养着一大捧伊芙伯爵,壁炉旁,窗边,水吧岛台,茶室,花厅那扇珐琅屏风后,都布置着伊芙伯爵,她一进家门就恍若置身半亩花田,满室幽香。
梅姨摆好餐具,看她在壁炉旁停留,高兴说:“这是今天新换的,开得正好呢。”
她伸手捻着那细腻的花瓣,鲜红的汁液残留在她指腹。
她问梅姨:“梅姨,你觉得这花臭吗?”
“没有啊,”梅姨愣了愣,往客厅走了过去,“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来看看。”
舒遥面无表情盯着眼前无辜的玫瑰,淡声吩咐:“我觉得它好臭啊,梅姨,你把它扔掉吧,以后家里不要再用伊芙伯爵,换成兰花,百合,或者别的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伊芙伯爵。”
话说完,她径直上了楼,连梅姨喊她吃饭也没有回应。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愿再去回想昨夜的事。
通过今天的种种迹象判断,她有理由怀疑她昨夜亲的人是明庭。
一旦是明庭,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她趴在床上不愿面对现实,也天真地认为,只要她不说破,明庭不拆穿,那昨夜的一切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毕竟明庭对她,也就像宠着个小孩子,小孩子调皮一下,他应该不会介意。
可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这些年,他能因为她随口说一句话就仔细记着她的喜好,再一声不吭将她喜欢的东西双手捧上给她的事,她都数不清他究竟做了多少。
大到学业规划,前途发展,他充分尊重她的意思,深思熟虑之后才给出最佳的建议,她不执行,他也不会强迫。
小到生活用品,她什么肤质,对什么过敏,爱穿哪几个牌子的衣服,爱吃哪家的甜品,爱用什么味道的香水,他都一清二楚。
她时时刻刻被他宠爱着,她却在此刻选择辜负他的爱和用心。
好像有点没良心。
她越想越后悔,明明,她还能想出更加妥帖的解决办法。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进浴室洗了个脸,本想换身衣服,又没洗澡,她就湿着几缕碎发跑下楼。
比起用电梯,她更喜欢走楼梯,结果却在一楼楼梯拐角听见明庭和梅姨的对话。
那些娇艳的伊芙伯爵被梅姨尽数搬到了后门,明庭回家正好看见。
她听见梅姨向明庭解释:“小姐说她觉得这些花很臭,要我扔掉,估计是看腻了,让以后换成兰花或者百合。但我瞧着这些花还很新鲜,想着搬去车库装点一下也是漂亮的。”
“她人呢?”明庭异常冷静地问。
“一回来就上楼了,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闻雅走了?”
“送小姐回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梅姨想起那些珠宝盒,又说,“闻雅说她明早来归置那些珠宝。”
明庭淡淡应了声,越过那些花来到餐厅,舒遥听见脚步声,赶紧往上跑了几步,藏在二楼的阴影里,避免被他发现。
“她没吃饭么?”
“没呢。”梅姨跟出来回答。
明庭站在餐桌前,忽地偏头看了眼楼梯,梅姨跟着看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舒遥屏息听了好一会儿明庭才开口:“把饭菜送上楼,她不吃就送进她房间,摆她床上,直到她吃为止。”
“另外,把那些花搬到她房间里去,每天换水养着,不枯萎不许拿出来。”
脚步声响起,舒遥赶紧脱了鞋光着脚飞奔上楼。
梅姨瞧着明庭离开的背影一脸纳闷儿,这兄妹俩又闹别扭了?
她没多想,赶紧叫来苏姨一起端菜。
舒遥一路飞奔回房间,却不忘轻轻关门,生怕明庭听见声响。
她躲进浴室放水洗澡,她现在迫切需要冷静。
可她冷静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因为她现在能百分百确定,她昨夜亲的人就是明庭。
如果不是,他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将那些花粗暴地塞给她。
他看穿了她的把戏,一眼识破了她的内心。
他在生气。
为她昨夜的出格行为而生气,更为她明明知道昨夜是她主动亲他,今晚还用伊芙伯爵与他划清界限的行为生气。
明明是她酒后失智在先,她有什么资格先表达情绪?
她举着花洒愣神,也许,主动认错还有一线生机?
她不确定。
明庭上楼没有去找舒遥,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舒遥很磨蹭。
等她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房间的落地窗前已经摆满了伊芙伯爵,数量多到连成一片粉云,香气浓郁到她想打喷嚏。
他每次生气都这般来势汹汹。
她的卧室门开着,梅姨的声音从休闲区传来:“毕竟是过生日,有什么还是要跟小姐好好说。”
明庭“嗯”了一声,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梅姨回头望了眼舒遥开着的房门,悄悄叹了口气下楼。
“出来吃饭。”
寂静里突然响起的命令,舒遥听得一惊。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但她要是十秒钟之内没出现在他面前,恐怕这事儿更难办。
她匆匆出了门,穿过走廊来到会客厅对面的休闲区,落地窗外是后花园的夜景,一池幽蓝的水静静晃着,月季墙上的蔷薇粉粉白白拥挤着盛开,她常来这里喝咖啡看书写作业,有时候和明星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一下午。
明庭坐在小餐桌前,还在用iPad看新一期的品牌内刊,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也只是懒懒抬眸瞥她一眼,而后继续盯着iPad.
“哥哥。”
她小小声地喊他,试图通过示弱的方式降一降他心里的火气。
但他只是冷冷撂下一声:“吃饭。”
就没再理她。
吃饭,吃饭,吃饭也是为了她好,她知道,所以她听话拿起筷子端起碗,小口小口吃着鱼。
她其实不喜欢吃鱼,两年前被卡过一次喉咙,之后就不怎么敢吃,但她今晚特地挑着鱼吃,因为挑鱼刺的时候她能组织一下之后的语言。
明庭今晚穿了件宽大的衬衫,纯黑色,领子、衣襟和袖口都缝着两道白色丝线,领口微敞,还是熟悉的锁骨链。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他,他垂眸看iPad的时候眼球会反射屏幕的光,她清楚看见那些光亮在移动。
嗯......他还真的在看。
她还以为,经历过昨晚那样离谱的事,他多少会受点影响。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不过也对,一个优秀的豪门继承人,是该要具备处乱不惊的基本素质,他没受影响才正常。
她又埋头继续吃鱼。
好一会儿,察觉到明庭放下iPad,她也赶紧放下了筷子,她面前的骨碟里堆了一小堆鱼刺,上头大都沾着鱼肉,一看就是心思不在吃饭。
明庭还没开口,舒遥就抢先说了句:“对不起。”
餐厅的灯光是暖黄,但她那张脸竟然在灯下呈现一种冷调的白,她那双眼总是清澈,这时候却像两个小小的漩涡,混着复杂的情绪,瞧着深不见底。
她在害怕。
明庭已经很久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了。
“你对不起什么?”他淡然地问。
“我......”
她愣了愣,刚才挑鱼刺时组织的语言在这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你知道是我。”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舒遥惶恐地点头。
“所以你是因为你昨夜酒后亲了我而抱歉?还是今晚用伊芙伯爵与我划清界限而抱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她埋下头:“都很抱歉,我该主动解释清楚的,也该主动承担责任,对不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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