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大汉说完,回头瞪了褚朝云一眼,“你还不过去?”
虽说褚朝云不太明白自己被带过来是要做什么,但心觉进门去一定比和这俩人待在一起好,就主动走上前去,和开门的人说:“劳烦,我是褚朝云。”
开门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灰黑短褂,头上还戴着个帽子,一看便像是大户人家里的老管家扮相。
加之老管家面向她时态度和善,褚朝云便又低低行了一礼。
不过再看,那两名凶巴巴地大汉跟老管家说话时,态度也是天差地别似的好,便更觉此人身份贵重了。
大汉拜别离去,老管家引着褚朝云进门。
走近院中,迎面便是一座灰白相间的影壁墙,影壁墙的檐角两侧雕刻着做工精美的石狮子,手掌那般大小,一瞧就知价格不菲。
“假的。”
褚朝云听身旁的老管家突然来这么一句,顿时愕然着“呃”了声。
老管家笑呵呵地跟她搭话,边往影壁墙右侧引路,边说:“那小狮子是仿刻的,我们……老爷,他一向主张节俭,可家中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寒酸,所以便请人仿了这么一对。”
褚朝云默然点了下头,心中生出几分微妙来。
她有些不太懂老管家的意思,即便是这家的主人勤俭节约,但也不必见人便揭家主的短吧?
不过很快,褚朝云就明白了。
因为这一路走来,往来路过的丫鬟仆从,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看着名贵,实则廉价的料子。
还有院中种植的树木花草,建造的假山水幕,所用其材,也都是如这般套路的花架子,大概就算老管家不说,明眼人只要稍微留留神,就能看得十之八九。
与其到时被人揪着脊梁骨戳,还不如早些摊开来讲。
何况,褚朝云发现这老管家似乎并不觉得用仿制品算什么羞耻,还很以自家老爷的节俭为荣。
节俭确实是传统美德,褚朝云也提倡。
还以为来此一遭是什么不得了的龙潭虎穴,可现在真到了地方,她反而觉得比在花船上还要自在了些。
不过……等等!
她不是来的钟管事家吗?
哪门子出来的老爷?
褚朝云略略一估量钟管事的年纪,心想,或许老管家口中的“老爷”是钟管事的夫君也说不定,谁也没规定管事就不能成亲的。
褚朝云跟着老管家走过一重院落,很快到了第二重。
她是不太懂这古代的房屋都是个什么式样,但远远听到院落之后似有说话声,说话声和窸窣的扫地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倒像是在这之后,还有一重?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进大院子吗?
不过老管家显然不打算继续往后走,而是一摆手,将她带进了二重院子的正门里。
当中的正房内,正有两三名忙碌的丫鬟,她们不时看一眼褚朝云的方向,眼中都露出不小的惊诧来。
褚朝云只当没看到,就那么一脸谦恭的迈步跟着。
直到进了一处闺房,老管家才在门前停下,然后示意她道:“钟管事就在里面歇着,姑娘自己进去便好。”
“有劳。”
褚朝云说完,就抬步走了进去。
她从前是猜想过钟管事的身份,觉得妇人可能跟其他两名管事不同,所以李婆子和赵大才表现的有些惧怕她。
而且,李婆子那么张扬的一个人,不也是住在姑娘们住的院子里么。
赵大的住所也离那些劳工不远,就跟工头们同挤在一幢院子。
但不管是李婆子还是赵大,显然哪个都没有钟管事住的地方好。
褚朝云这么想着,人就来到了房间里。
钟管事此刻正靠坐在床榻,头上围了一块指头宽的方巾,身上穿的也比在船上更随意些,妇人似是在闭眼歇息,听到脚步声,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褚朝云站在一旁看她,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醒,索性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等。
女子一边打量屋子,一边猜测钟管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妇人便在此时醒来,瞥她一眼,冷淡道:“贼眉鼠眼的看什么呢?”
褚朝云吓了一跳,主要还是这屋子太过安静,而且她刚刚的心思全用来观察房间里的陈设,精力太投入,便没注意榻上妇人。
听到来人问,她起身走去床边,笑着应道:“再想管事唤我来的目的。”
“你倒是坦诚。”
钟管事哼了声,有些恼的取下方巾丢开,也没下床,只是又往身上拉了两下被子说:“我只是突然想吃你炸的鸡排,想着若是要你在船上做,送来便就凉的没法吃了。”
说完,似是还有些犯困,就耷着眼说:“你去厨房做一份来,我在这等着。”
褚朝云应了声,不过还是多看了一眼面前的妇人。
总觉得今个钟管事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病恹恹的,但也不知是身上病了,还是有什么心病。
这么一观察的功夫,妇人似有所感,便又瞥向她。
褚朝云忙警醒道:“上次您说我做的鸡排难吃,若是这次还不合您的口味……”
“那就给你一顿皮鞭子沾盐水。”
“……”
褚朝云没再问什么,而是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刚刚送她过来的老管家并没在门口,她只好截住一名小丫鬟,询问道:“劳驾问一嘴,厨房在哪边?”
小丫鬟探头探脑,似是先往房中瞥了下,然后才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做饭。”
褚朝云实话实说,“你们钟管事叫我去的。”
小丫鬟讶了声:“钟?你说的是钟夫人吧?”
褚朝云囫囵着点点头,也没怎么在意这个称呼。
人家在船上叫“管事”,下船回了家,家中仆从喊“夫人”也没什么不对。
小丫头却怪异地看她一眼,然后说道:“那你跟我来。”
褚朝云呼了口气,便紧跟着丫鬟的脚步一路进了厨房去。
厨房的位置在最后一重院落里,一进来,褚朝云便发现,这重院子里不但有厨房,柴房,还有一些丫鬟仆从们,也是分别住在东西两侧的房间里。
二人停下来的位置,厨房共有两间。
一间看着稍显华丽,另一间倒是破旧了些,似乎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褚朝云闹不准该去哪处,只本能的想,钟管事好歹是这家里的主人,还是去华丽的一间做饭好了,免得搞错了又落人话柄。
正欲往里面进,带她来的丫鬟便一伸手拦住她:“哎,去那间。”
丫鬟一指破旧的厨房,褚朝云则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梢,转身往旁边那间走过去。
一进门,厨房内的配置倒不像外表那般寒碜,至少该有的东西都有,而且似乎还提前得过钟管事的吩咐,连做鸡排需要用到的食材,也都取出放在了灶膛上。
褚朝云找了只瓢,在盛面的罐子里舀出一些,忽的就想到一件事。
啧!
看来她得动作快些,早点做完早点回去,否则晚上宋谨来送甜菜了怎么办!
褚朝云正低头忙碌着,门外就又围过来几名小丫鬟,丫鬟的说话声低低密密,似是并没顾及她,简直和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
“这人是谁?跑到咱们厨房里来做什么?”
“听说是来给钟夫人做饭的。”
“做饭?家中没有厨子吗?需要外人来做!”
“你看她的穿着,好像是花船上的船娘呢。”
“嘁,船娘的手艺能好的过家中厨子?别给夫人吃中毒了才好,啧啧啧~”
耳听得一句高声传来,言语间的鄙夷却是没遮没掩,褚朝云心说,看来这群小丫鬟对她的敌意……倒还蛮重的。
第45章 三更
不过这敌意自何处来,她猜,或许是跟钟管事有关。
可钟管事不是他们的主子吗?
褚朝云赶走脑子里那点纷乱的思绪,专心致志地剁起鸡胸肉来,只是剁着剁着,她手下一停,便又止不住的思索起来。
因为那些小丫鬟的话里,也不全是没用的。
她也怀疑,钟管事喊她过来的真正目的不单纯。
钟管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嘴馋之人,且那日她做的鸡排只能说品相一般,味道也跟程月的差得远了。
怎可能吃过一次,便念念不忘起来。
再者说来,这府中虽说仿品遍地,但好歹也是撑得起这么大的宅院门面,雇个手艺好的厨子来做饭,怎么想也不算难事。
还用这般大张旗鼓地寻她过来么?
这事出反常恐有灾祸,褚朝云不得不多思虑几分。
于是,她停下剁肉的手,去一旁洗过便走出来。
带她来的小丫鬟本就一直没离开,见状,忙跟上她:“你要去何处?这里不可随便走动。”
小丫鬟这么一开口,其余看热闹的丫鬟和仆从也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褚朝云不愿和他们多犯口舌,绕开挡路的人,寻着记忆,又原路返回去了钟管事的房间。
再进来时,钟管事正站在地上,刚刚被甩在床榻边的方巾此刻正落在脚下,屋中的桌椅也似乎被什么人大力撞过。
这里刚刚好像发生过一场不小的争执,只是她去了后面,没听到动静。
看到这一幕,褚朝云往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一下倒显得有些莽撞了。
只不过,脸色正难看的钟管事倒也没朝她发作,看她一眼就稳稳当当又坐下来,“回来做什么?鸡排炸好了?”
褚朝云听罢走上前来,装着看不到一地零碎似的说:“敢问管事,我只做一道炸鸡排便可吗?还需要什么别的吃食么?”
她特意回来问这么一句,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做完这道炸鸡排就能离开这里了。
褚朝云本能不愿在此处多停留,但却说不好缘由。
先问好,免得做好一道菜,钟管事心血来潮又叫她做别的,如此拖拖拉拉没完没了,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问完,钟管事却忽的笑了声。
但这笑意冰冷,像是带着不少嘲讽在里面:“哦?那你倒是说说,你还会做些什么?”
褚朝云眼珠一转,垂首应道:“朝云粗手笨脚,旁的,也不会了。”
“嗯,那便就做这一道吧。”
褚朝云得了准话,才又迈步离去。
再回来时,那些小丫鬟依旧没离开,而是聚在一边嘀嘀咕咕。
见她出现,才轻哼着收了声。
而方才高声讥讽过她的那人,却并没怎么顾及,似是故意等她回来,然后又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做出个什么东西来。”
褚朝云觉得这些丫鬟仆从们还真是清闲,明明府里一堆活要干,却仍然有空在这里聊天看戏。
和这些人比起来,他们船娘还真是说不出的艰辛。
褚朝云再次进门,也没将厨房门关上,就那么继续的剁起鸡肉来。
还好她有随身携带料包的习惯,否则这会儿还真难办了。
这主要归功于她平日总去厨房做饭,可又不能把自己调的料包也放在那里,所以便时不常的备上一点,也免得做饭途中回房去取了。
肉和面搅拌好,调料放完,褚朝云生了火,但没有添很多的柴。
上次程月指点了她炸鸡排时要注意的火候和一些注意事项,褚朝云都依依记在心里,虽说手上用的还是旧的料包,但胜在其他细节掌握的好。
所以这炸鸡排一出锅,围观的丫鬟仆从就齐齐咽了下口水。
“不就是普通的炸食么?怎么这般的香?”
带她来的丫鬟第一个发问。
不过问完,也没谁回应她。
一是大家此刻关注的视线都落在褚朝云、还有那一盘子金黄油亮的鸡排身上,二来也是,这丫鬟的疑问便也是大家伙的疑问。
确实没人知道答案是什么。
褚朝云做完后又习惯性的收拾了下,将厨房恢复成进来时的模样,才端上炸鸡去见钟管事。
端盘路过丫鬟和仆从身边时,有人急的伸长脖子想多闻些味儿,但褚朝云步伐放的快,香味很快就跟着远去了。
大家伙不太甘心的盯着女子消失的背影,嘲讽她的仆从则愣愣地问出一句:“你们说,她的厨艺比咱们厨子……哪个要更好些?”
褚朝云再次走到房门前时,顺手敲了几下。
免得再撞上什么让人尴尬的事。
她敲过便站在门旁等,不过等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没传来什么声音。
鸡排不能放的太久,尤其是在冬日。
褚朝云探了下头,然后再次抬手敲敲,这次敲得重了些,不过房中依旧无人应答。
就在犹豫该不该直接进去时,那名此前带她过来的老管家却出现了。
老管家笑呵呵地样子看上去和蔼可亲,走过来便问:“姑娘,找你们钟管事吗?”
褚朝云焦急地点了点头,“管事吩咐的吃食我做好了,所以正想交差回去呢。”
老管家伸手接过盘子,“她此刻有事出去了,你也忙了半天,先去隔壁房间歇歇,喝口茶水吧?”
褚朝云知晓,钟管事不点头放行,老管家也做不得主。
于是,又思索着打探道:“那……麻烦问下她何时能回来呢?”
“应该很快的,姑娘耐心等等。”
说着,将人让进旁的屋子,鸡排便顺手端走了。
旁的屋子比钟管事的那间正房条件要差一些,但好在干净整洁,被褥也都是现成的。
褚朝云望一眼屋外天色,此刻尚早倒也不是那么着急,便打算先去榻上躺会儿。
后背一挨到柔软的床铺——
真舒服啊!
褚朝云心想。
没了那股子湿漉漉的不适和水腥味,再加上这床榻空间也大,莫说翻身,就是满床打滚也是够用了。
褚朝云最初只打算随便歇上一歇,不成想,这床榻太过舒适,等她再睁眼时,已经到了晚上。
屋外的灯火和月色打在窗纸上,投射进地面一片浅影。
女子“腾”的一下翻身坐起,揉了揉眼就奔下床去,推门之时,门外脸生的小丫鬟便好奇的看着她,“姑娘你醒了?”
“钟——夫人呢?”
褚朝云下意识往正房看了一眼。
这小丫鬟态度倒是比之前那几人和善,听她问,还低低福了一礼,然后才道:“夫人早就回来了,她叫我守在这里,若是你醒了,就带你过去。”
“好,有劳。”
褚朝云随手整理了下头上的布巾,跟着小丫鬟往正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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