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杂乱显然早就被收整好了,虽说她没亲眼看到钟管事吃炸鸡排,但屋中确实还留有些鸡排的香味。
褚朝云实在不想耽搁,免得宋谨过来送菜扑空,便主动上前行礼道:“若管事没什么事要吩咐了,那不如……我先回船上去?”
钟管事似是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裳,妆容也重新修饰过,与平时在船上素面朝天的样子稍有些差异。
妇人低头品茶,而后说道:“从前刁氏做的饭,姑娘们也不过勉强果腹,但这阵子看来,好像你做的饭更合他们的胃口?”
褚朝云听得心头一紧。
难道是发现了她私底下做生意的事,准备要问责了?
虽说心中惊惧,可面上还得维持淡然。
褚朝云略微低下头来,遮住眼底透出的异样:“许是我与他们年岁相仿,在吃食上的喜好也相近些。”
“嗯,那你平时都给他们做些什么吃食呢?”
钟管事又问。
褚朝云微微诧异,回道:“做些炒面,粥,大概也就这些了。”
钟管事忽而提了提嘴角,放下茶杯看向她:“炒面是何物?还有那粥,想来也不是普通的粥了,那你去给我各做一份过来吧,我晚上刚好还没吃呢。”
“……”
“……好,我这便去。”
褚朝云警惕着看向妇人,依旧追问了句:“可还要准备其他的?”
“没了,你去吧,也不用急,慢慢做就成。”
钟管事挥手赶她走。
褚朝云只好退出房间,又去了白日里去过的厨房。
再回来后,门旁的丫鬟仆从便都不在了,想来这些人看完热闹,就都赶着去干手里的活了。
褚朝云索性把房门关上,又盛米又盛面,见灶台边的篮子里放着些山药,葵菜之类的,还有一条羊排肉,便一股脑都拿了出来。
米粥里她也没弄什么花样,就是普通的白粥,然后打了一颗鸡蛋进去。
出锅后又撒了一把葱花,加入料包调味,便喊一直跟在身边的小丫鬟先帮忙送去。
弄完一样,她又忙着擀面条做炒面。
大祁的羊肉珍贵,即便平日在花船上也是极少能够见到。
这会儿看到厨房里有,还是成色分明的鲜肉小羊排,不得不说,就连她都有些馋了。
不过馋归馋,她也没想干那偷吃的事。
擀好的面条煮熟捞出,褚朝云就忙着处理那块羊排。
她先是找小刀将羊排肉剔下来一些,又将剩下的带骨肉放到另一只锅子里焯水。
这不知是什么府邸的厨房就是比花船要好,连炉灶都有两个。
所以她双管齐下,什么事都没耽搁。
那边焯完水的羊排捞出,褚朝云又新换了一锅水,重新将羊排放进去后,还加入一点野姜和红枣,打算煮一锅羊肉汤来。
汤转小火咕嘟上后,褚朝云开始洗葵菜。
洗过切好,又切了些葱姜蒜末,热锅烧油,放入切好的几样爆香,然后把羊肉和葵菜也放进去翻炒。
炒面还是火大点好,于是褚朝云又忙活着给灶坑里添了点柴。
待肉炒熟,葵菜炒软,便把控完水的面条也一并放下去炒。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那边的羊肉汤已经飘出了香味,褚朝云掀开锅盖,将切好的山药片下进去,搅和搅和,打算继续再煮一会儿。
待这两样也做完,她便拜托丫鬟端汤,自己则端着炒面一起去了钟管事那。
褚朝云没带手套出来,只能徒手去削山药皮。
这会儿满手都痒个不停,她不由得叹出口气。
炒面和羊肉汤送来,钟管事已经喝了几小口粥。
看到褚朝云又端进来两盘,便来了兴致。
她叫丫鬟给她盛些炒面,然后指着那有些粘稠又浓白的汤水问:“这是什么?”
“怕您吃面觉得口干,做的羊肉山药羹。”
“嗯,那我也尝尝。”
钟管事一抬手,小丫鬟立刻帮忙盛了一碗。
钟管事也没管褚朝云还站在身边,就低着头尝上几口,但却不给什么评价,只是筷子一直没停过。
似是吃得饱些了,妇人用帕子擦擦嘴,一抬眼,才发现褚朝云不停的抓手背。
“手碰到山药了?”
褚朝云点头。
她刚刚是有些烦乱,一时没留神就拿了山药过来削皮,其实根本就不必多做一道菜,可削了皮总不能再放回去,就只好给做了。
她对这不知底细的府邸很是抵触,又惦记着晚上要拿甜菜的事,哪怕表现的再淡定,总归是凡人不是圣人。
并不可能一点错都不出。
褚朝云正欲琢磨怎么开口提“回去”的事,钟管事就喊了门外的老管家进来。
“去带她上点药。”
老管家闻声,像是顾忌着什么,小心翼翼请示了句:“夫人,药箱放在前院的杂物房,距离有些远,不如我取来?”
钟管事听得耷下眼皮,态度明显又冷下来,“带她去。”
老管家只好应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褚朝云见还不能走,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但这手痒的她心烦,只好跟着老管家先出去取药来擦。
老管家此刻面上已经不如刚见她时那般随和,蹙着眉的样子看上去多了几分凝重,就连往前院去时,步伐也是又快又急。
正要到前院的拐弯处,老管家突然停下来,“姑娘便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好。”
褚朝云则停在了一堵墙下。
这一处并未真的到达前院的范围,褚朝云的视线受阻,只偶尔能听到些前边传来的动静。
她似乎听到了马蹄声,有人进了院子,还有男子的咳嗽声。
在之后,由于人逐渐多起来,嘈杂声过重,便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转眼,老管家已经拎着药箱回来。
褚朝云也没说话,就又默默跟着往回返。
不过老管家这回并没把她带去钟管事那儿,反而将她领到了之前歇脚的屋子里。
褚朝云其实一进门就觉出了问题,因为屋中的方桌上,正摆着她刚刚做的粥,炒面还有羊肉山药羹。
“敢问这是……?”
她心中多了份不妙的猜测,却只能压着情绪没敢表露。
老管家将药箱放下,点燃油灯,又取出止痒的药膏给她,然后才笑道:“夫人说你今日辛苦了,姑娘做的几样吃食都很好,这些是没有动的,便留给你当作晚饭。”
褚朝云张了张口,还想问什么。
老管家却心知肚明道:“等下擦过药,吃了饭,姑娘便早些歇息吧。”
言外之意,便是不叫她走的意思。
???
褚朝云这下彻底弄不懂钟管事的心思了。
但她还是敏锐的猜到,钟管事这一小天下来兜兜转转的绕圈子,好像并不是为了要吃她做的饭食,而是想要——
拖住她!
不让她回船上去。
所以用各种借口拖延时间,想要把她留在府中一晚?
可为什么呢?
褚朝云这下是怎么都想不通了。
最终,她只得安心坐下来享受美食。
不得不说,这羊肉山药羹可真香啊……
能吃到羊肉,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自我安慰道。
而且不得不提的一点,便是钟管事的止痒药膏,效果简直和当日的止血药粉一样好用。
虽说最后她手背上还是留下了一条疤痕,但她敢说,如果没有那天好心人赠送的药粉,这疤痕必定还要丑上好几倍。
最后,吃饱喝足的褚朝云又回到榻上,躺下时心中还在思忖。
虽然今日没能见到宋谨小哥,不过好在刁氏还在船上,宋谨来送甜菜,应该也不会扑空。
-
一夜过去,褚朝云清早起床就有小丫鬟递了水盆上来。
她道谢之后迅速洗漱一番,两名大汉便准时准点上门接人了。
褚朝云早起没见到钟管事,想必对方已经提前去了花船,从府中出来这一路依旧和昨日那般,丫鬟和仆从井井有条的干着手里的活,她也没看到什么其他陌生男子。
所以说,昨晚听到的那一声咳嗽……大概是这府里的老爷回来了?
对于这一段突然多出来的经历,她倒是也没深思,只是故作低眉顺目的跟着大汉穿胡同,走大街,脚程加快的往回赶路。
再次路过西码头时,褚郁和项辰果然又在那棵树下。
两名少年自打她昨日被带走,就时不时跑出来看一眼。
昨日没能等到褚朝云,未免她出事,所以二人一早就警醒着跑出来往长街那头张望。
见女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似乎气色还红润不少,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褚朝云路过二人身旁时,轻微的眨了下眼,然后在两名大汉的盯视中,踏上艞板,上了船去。
羊肉果然是补气血的圣品,褚朝云昨晚吃了不少,精神状态自然好。
但徐香荷就不好了。
徐香荷昨晚惦记了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一早起来眼圈黑的比锅底颜色还深。
刁氏的状态也差,眼睛通红,俨然也是担忧了整晚。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褚朝云一回来就拎上水桶去扫雅间,上木梯前,果然看到钟管事跟李婆子站在船尾。
钟管事更是一副“昨日之事没发生过”的淡漠相。
褚朝云眼垂了垂,也快速收回了视线。
直到干完活下来,工头拎着早饭上船来时,徐香荷才拿了三只馍,然后拉上她和刁氏快步回了隔间去。
一进门,徐香荷就呼天抢地的感叹:“吓死我了!你昨个被带走后,我和婶子就一直坐立不安,我夜里出去看了好几回,都没见你的影子,这梦也做得可怕,我总怕你回不来了!”
褚朝云见她像是狠狠松了口气的样子,便叹声安抚:“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见这姑娘似是还有点缓不过来,褚朝云就笑着坐下说:“那你都做什么梦了,说给我听听?”
“不讲!”
徐香荷煞有介事道:“不吉利的梦我不能说,免得成了真去。”
褚朝云失笑的摇了摇头,又见脚凳下摞着些甜菜,便惊喜的问:“宋小哥昨个来了?”
刁氏犹疑着点点头。
“我这屋里放不下那么多,还有一些在你那儿。”
刁氏昨晚犯腿疾了,菜都是徐香荷出去拿的。
褚朝云心想,她就说这渔船运菜的方法可行~
不过思虑过后,又有些遗憾没能亲眼见到帮助过自己的热心小伙,正琢磨这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徐香荷就在旁边“咦”了声。
提起宋谨,徐香荷顿时就嚷嚷开了:“我再也不以貌取人了!或许长相,并不能定一个人品行的好坏。”
“什么意思?”
褚朝云没懂她的话。
徐香荷轻咳一声,盘腿上炕似的曲着腿,神态夸张的对她说:“之前,我对那小哥还存了几分好奇心,总觉得这宋谨如此热心肠,应该长得也不错吧?”
“但我发现我错了。”
“昨晚他来时我就等在船栏边,他一提‘褚姑娘’我便知他就是宋谨。不过说实话,我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徐香荷想说宋谨长得不好看,简直连普通小伙都不如。
但因着对方多次相帮,她实在不好意思讲人家,才只隐晦地说了一句。
褚朝云倒是不在意宋谨的模样,她只是想要当面道谢,又不是为别的。
可见徐香荷竟撇起了嘴,就点点这小姑娘额头,不赞同道:“你这妮子,人家冒着风险帮我们,你怎好背地里说人家。”
徐香荷吐吐舌头,讪讪道:“我没有嘛……就只是有那么点……跟我想的不一样罢了。”
徐香荷没敢说,她其实还有些其他的心思。
她觉得褚朝云人又精明又厉害,总想着,若是宋谨靠得住,人又长得可以,两人是不是能结一段缘。
将来夫妻同心,再一起想想办法,也说不准褚朝云就能脱离这条船,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但想到昨晚那人的模样,她觉得这俩人一点都不合适。
徐香荷咋咋呼呼,一旁的刁氏倒是皱眉道:“人家宋小哥哪里有你说的那般样子,本就是相貌堂堂的清秀小哥,你看看你讲的……”
徐香荷啧啧道:“他那样也叫做相貌堂堂——”
她觉得称呼“小哥”实在谈不上,岁数看着叫老爷刚好。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得到褚朝云一记白眼。
徐香荷“嘿嘿”干笑两声,就此打住对宋谨的讨论。
这边闲话叙完,二人赶忙就问起了昨日之事,褚朝云想着多一个人,或许便能早些猜出钟管事的用意,就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只不过这二人听完,除了大眼瞪小眼,还真看不出钟管事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
说了会儿话,三人便各自上去干活了。
午后,她在厨房里等着褚惜兰下来送水果,不过这会儿下来的并非褚惜兰,而是春叶。
春叶笑意盈盈,显然今个心情不错。
水果递到她手上后,女子又凑到她耳畔道:“方才刘老板上船来了,你猜,他今个过来是做什么的?”
“订手套?”
褚朝云问。
春叶愕然了下,然后就眯起眼笑道:“哎哟我的朝云姑娘,你可是跟那神算子学过卜算?竟连这也能猜得到?!”
其实这事还真不是褚朝云猜的,而是她早有预谋。
为了攒点银钱,褚朝云当然不能只把生意盯在做吃食上,这吃食要做,其他能赚银子的事情当然也不能放过。
就连小学生还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呢,何况是他们这种处境。
所以她当初决定送宋谨手套时,便也是多了一层用意。
宋谨每日戴着手套抬尸体,他的同僚们看了自然也想要一副,这一传十十传百,她知道,宋谨早晚要拜托刘新才上船来问他们订手套。
待这手套在他们那儿普及了之后,还不愁没有其他人来订做么?
她不需要支个摊子出去卖,也不用宣传什么,宋谨小哥就是她最好的活招牌!
不过,被当成活招牌的宋谨,也并非没反应过来这点。
他非但知晓对方的用意,还觉得褚朝云机灵又聪慧,所以不但日常在府衙时戴着,偶尔还会主动提一提这东西的好处。
这听得、见得人多了,同僚们自然动了心。
不过这手套虽说是订下货来了,可人手毕竟不一样大。
46/111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