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等下拿来给您看看,然后您也学着做一双来。”
褚朝云边吃边应声。
刁氏似乎对新事物接受无能,忙摆起手来:“我就不用了吧?我也不下水。”
徐香荷被褚朝云带了几个月,脑子也总算灵光起来。
她咬了下筷子,然后建议道:“怎么不用?那长筒袜穿起来舒服极了,比足衣强太多了。就算不下水,婶子你也可以做来平时穿啊。”
“不加莎草那些就好,用些棉布、棉花,穿起来柔软的很。”
褚朝云如是说道。
这主意确实不错,徐香荷听到了心里去。
她打算多做几双带出褚朝云和刁氏的,这样平时穿上它,外头在套上棉鞋,想必走起路来也是轻便的很,大概干活也会更方便一些。
一顿饭吃完,徐香荷忙着研究长筒袜的做法,就去了自己屋子把褚朝云做的拿过来,和刁氏在灯下又研究了会儿。
褚朝云吃饱喝足,则躲懒的回了自己屋子歇息。
对于缝缝补补这些事,她只想带出徒弟,然后自己这个师傅彻底闲起来最好。
……
这日难得的晴瓦亮天,日头照的船栏都带上了一点余温。
方如梅在暗仓里窝了多日,总算能下床走路。
她撑着木梯边的扶手上来,虽说走路时人还有些喘,但好在也算恢复了七分。
钟管事正在分派人手干活,见她来了,就冷着脸说:“既然休养好了,就去船尾把那堆衣裳洗了。午时用过饭,下午洗菜的活儿也给你了。”
一旁望风的李婆子见状,嫌恶地哼出一声,满脸都写着“活该”二字。
钟管事跟李婆子走下船去,旁的船娘才敢小声说话。
“他们还有人性没有?如梅走路都费劲,还叫她洗衣裳?”
“钟管事也是个心狠的,下午的活儿都给安排出来了?冷心冷肺!”
“我呸,一群狗东西!最好掉下水去淹死才好!”
船娘们低声骂了几句,也各自散了。
褚朝云过来晾抹布时,刚好就听到他们这几声嘟囔。
女子若有所思的往西码头望了一眼,却对这件事有着不同的看法。
方如梅若是一直这么闲着,那便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在这里只有一个下场,所以钟管事才抓紧给她安排活干。
至于为何要连下午的活一块安排,当然是怕方如梅轮上些别的杂活。
洗衣裳、洗菜好歹可以坐着干,可若是劈柴挑水呢?
钟管事给方如梅送药的事她没法宣之于口,但也因着方如梅的挨打,导致船娘们对钟管事那唯一一丁点的好印象,也慢慢的消逝掉了。
褚朝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闭口不言。
“朝云……”
就在她站在船头发怔时,方如梅就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她忙回过头应了声,又伸手扶了对方一下。
方如梅脸色还是白的吓人,可状态总归比从前好了不少,若是在将养些时日,未必不能痊愈。
二人一同去了船尾,褚朝云帮她在木盆里装入些清水,然后就坐下来帮她一块洗。
褚朝云戴着手套,将一件脏衣裳按到水中。
那衣料虽说是工头穿的,可并不透气,这按下去一松手,便又立即浮了上来,看着也不太沾水似的。
她默不作声地干着手里的活,方如梅就伸手握了她一下:“朝云,你带着我们大家伙……一起赚点钱吧?”
这话一出,褚朝云顿时怔了下。
她没应声,而是思索的看向对方。
方如梅又把抓着她的手,往下挪了一点,正按在她戴的手套上,“我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也知道自己突然说这个很不应该,婶子是个粗人,不太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儿。”
褚朝云知道,方如梅一直都想从这里出去,去见那个刚生下就被迫分别的女儿。
“我想想。”
她扔下那盆衣裳,甩了几下手套上的水后站起身。
方如梅跟着抬头,坐在小杌子上,有些感激的看向她:“不论你愿不愿意带着我们,我也要先替大伙和自己……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考虑这件事。”
褚朝云没再说话,而是离开船尾绕去了另一侧。
方如梅这突然的一句,确实有些吓到了她。
因为她听得真切,方如梅说的并非只是自己,还有大家伙。
大家伙是谁?
自然是那些同住在一条暗仓里的船娘们了!
可是,她真的可以冒着风险答应这种事吗?
褚朝云觉得,她确实应该好好的,仔细的,谨慎地考虑考虑才行。
她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拐去厨房那条走道之后,刚好看到程月正在里面忙。
眼见着四顾无人,她便迈步溜了进去。
正好想要分散分散注意力,便笑着和对方打招呼,“程娘子,忙着呢?”
程月正用小刀给萝卜刻花,闻言,温婉一笑:“可是有事想与我讨教?”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褚朝云请教的态度诚恳,当着厨娘的面倒是放得开了些。
她走过去,低头看那萝卜上的雕花,而后轻声说:“我之前做了些小点,可吃起来内馅儿总是不够流心,可否请教一句……这要如何处理呀?”
她呲着一口小白牙,一脸的俏模样看着颇为讨喜。
程月听罢,忽的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了看她。
似是思虑许久,才又说了一句令她有点震惊的话:“诸如这种很考量厨艺的技巧性问题……我通常,只教给徒弟。”
第51章 一更
“徒、徒弟?!”
这句惊叹一冒出来,褚朝云顿时就傻愣愣地僵在了原地。
程月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若在平时说起,以她还算灵光的脑袋瓜自然能反应的过来,可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忽的来上这么一下子,直接就把她给砸蒙了。
但程月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种表情,于是抬了抬手,在她眼前挥上一挥,然后道:“回神,我话还没完呢。”
褚朝云打了个机灵,忙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噢噢噢,您说您说。”
程娘子温婉一笑,慢慢道来:“你说的那个问题,不急着解决。”
说罢,她低身从一旁的大竹筐里捡出几样东西,分别是山药,鸡蛋,和菘菜,每样拿的不多,尤其菘菜,只从大棵上面剥下来了几片叶子。
“这三样食材我放在单独的小筐中,你可以在它们之上添加其他任何食材,但不可减少,调味料的使用我不限制,后日一早来给我送成品。”
程月说完也不待褚朝云做出回应,就又拿起刀继续摆弄手里的萝卜花。
褚朝云依着她的话先往竹筐里瞧了瞧,然后又看向认真做饭的程月,似乎总算想明白了点什么。
程月该不会是再给她布置作业吧?
但这师还没拜呢,对方忽然提出这么个要求,显然是要考教考教她了。
褚朝云还有自己的活儿要干,自是不能一直杵在这厨房里,于是她先给程月行了个礼,叫对方知晓她已应下此事,然后就快步走出了门。
一出来就碰上厨娘的其中一位助手,那人似乎刚洗过什么菜,正端着盆子准备去倒。
褚朝云目光一转,飞快追上去,给对方搭了一把手。
那助手年纪并不小,看着几乎要比程月还大上一些,所以褚朝云朝助手微微一笑,轻快的喊了声:“姐姐,我来帮你。”
助手跟了程月许多年,一路走南闯北遇上的人也多,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要做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不过她只是看着褚朝云笑,然后低声说道:“怪不得,我们程娘子很喜欢你。”
“啊?是吗?”
褚朝云眨巴眨巴眼。
这她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低头又见对方戴着的东西还是那布袋子,便说:“等我忙过这两日,定亲手给您和另一位姐姐做手套。”
“那便有劳你了。”
二人一同走到船边,将盆子里的水倒掉。
助手原以为褚朝云会借着机会问些什么,可女子只是朝她一笑,便打算去仓房拿斧子劈柴去了。
褚朝云的确是有些问题想问,可又怕坏了程娘子的规矩,所以最终,她打消念头,就只是单纯的帮了助手一把。
至于那些食材么……她还是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见褚朝云净了手要去仓房,助手便在身后喊住了她:“你等等。”
“嗯?”
褚朝云迈出的脚步又退回来,看着助手笑道:“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助手思想一番,看了眼脚下的一篮子菜:“我昨个干活时伤了手,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菜再洗一遍?”
通常厨娘给他们的食材至少要过三遍水,方才才洗了一次,自然还要再洗两遍。
助手说完,又犹豫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做?会耽搁你吃午饭吧?”
钟管事给船娘们分派的活都是按时按量的,今个上午褚朝云负责劈柴,若是再帮助手做些别的,肯定是要耽误,保不齐还会挨说。
但以前也有手脚慢干不完的,钟管事看到只是偶尔说那么一两句,倒也不会真把人怎么样。
褚朝云心中有数,就痛快的说了句,“没事,我来帮您。”
她戴上手套接过木盆,打了盆清水之后就动作麻利的清洗起来,洗完一遍立刻又冲一次,之后抱着那些洗过的菜甩了几下水,连带着木盆一同交还给了助手。
“那我就先去忙其他的啦。”
褚朝云这么一通忙活,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也暂时性的被压住,反而叫她觉得更畅快了些。
不过她这次说完话并没急着走,因为瞧出助手的确还有话要讲。
助手看着她似是有些满意,便将她拽到一旁,低声说道:“我们娘子从未收过徒弟,但从前也是有过几个中意的,只是最后全都没成罢了。”
褚朝云没想到助手能跟她讲这种事,就也跟着问了句:“那是为何?”
既然都说了中意,怎么还都没收呢?
助手垂了下眼,似是在回忆,“有些时候,品性是要比厨艺更重要的东西,从前娘子看中的是厨艺,但经过了几次的事,她如今最在意的,还是人的品格。”
程月最早在京都停留过一段时间,第一个中意的,是个大户千金。
当时她刚好被请去给那户人家做家宴,大户人家的家宴比较讲究,忌口也多,所以程月做事也要格外注意些。
然后她就遇上了那个千金。
对方像是怕她记不全要忌口的吃食,便主动来后厨又跟她念叨了一遍。
程月觉得这女子虽是闺阁小姐,却不似别家小姐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一些洗菜切菜的粗活,也没表露出什么嫌恶,反而任劳任怨,还帮着她一块准备。
不过那千金小姐没装得了几日,就露了馅。
原来她早就看中了程月的厨艺,所以才央求家中父亲请程月来做家宴。
至于那些粗活,都是身边的下人干的。
那位小姐只想博得程月的好感和喜爱,可连对待食材都如此草率敷衍之人,厨娘又怎会愿意收她为徒。
更何况,那还是个钻营之人。
之后,程月就带着助手去了青州。
那一年青州首富过寿,远亲近邻来了不少,首富一家人丁单薄,家中只有二老并一名年轻的公子。
那公子一身白衫,腰悬白玉,手拿着本书念念有词。
首富老爷子虽给程月配备了不少人手,可一忙起来,总难免会出点纰漏。
直到程月进厨房去准备炒菜,才发现缺少了一道最珍贵的食材。
那食材是山中难寻的菇子,本该提早几日就准备上。
这边出了问题,程月自然心急。
便在此时,首富老爷的好友一家前来祝寿,好友家的小儿子与首富家的独子年纪相仿,自小也玩在一块。
好友得知此事,便将自己的小儿子给推了出来,并告知程月他家小子擅长骑射,定会帮忙寻到那菇子。
果不其然,程月饭才做了一半,对方就拎着一筐菇子回来了。
那小公子不但热心帮她找了菇子来,还主动要进厨房帮忙,程月见他眉开眼笑的很是讨喜,就允了他在旁。
之后的宴席总算顺利进行,程月领了赏便打算离去。
不过刚刚帮她忙的小公子,在她离开前跟她说,三日后会登门拜会,俨然是想跟她学厨艺的意思。
程月跟随首富家的仆人从花园一侧出去,便在要出雕花拱门时,听到了几声争吵。
是首富家的独子和要拜她为师的公子。
二人不知为何红了脸,像是吵的还有些凶。
因着里面有自己中意的徒弟,程月便留心听了几句。
那白衣公子虽气质儒雅,朗眉星目,但说起道理来也是义正辞言。
程月听着听着,便发觉,白衣公子正是为了那小公子要拜她为师这件事而来。
原来那最重要的菇子根本就是小公子偷去的,至于偷走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接近她。
程月能成为大祁少有的厉害厨娘,自然会有些绝技在身。
那小公子家中是开酒楼的,接近她,也不过是想要那些菜谱而已。
得知真相,程月顿时露出愠色,但也知这种家世的人她怕是惹不起,惹不起也能躲得起,于是她带着助手连夜收拾了包袱,雇了辆马车就离开了青州。
最后又辗转去了一些地方,才被蕤洲这伙人给请到了这里。
助手喟叹,挑了两件比较重要的事说了说,然后才看着褚朝云道:“我家娘子观察你多时,也更相信日久见人心这个道理,可她于厨艺之事却很是严谨,也望褚姑娘能好好的利用那些食材。”
言外之意便是——
如果交出来的作业对方不满意,那就洗洗睡吧别想了。
褚朝云闻言,郑重道:“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也多谢姐姐能把这些告知于我。”
助手轻轻摆了摆手,并不隐瞒:“我也只是私心罢了。”
褚朝云能不能当程月的徒弟她不那么在意,但他们跟了程月多年,不愿自家娘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才是真的。
所以方才她才故意说自己伤了手,想要考验褚朝云一番。
不过既然提到了那几名曾经中意过的徒弟,褚朝云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真论起来,那小公子倒是个心眼好的,不偏帮,是黑白分明之人,将来应该会有大作为的吧~”
助手疑惑:“你说哪个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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