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褚朝云倒不知刘新才此刻内心的震撼。
她只是大大方方走过去,对着刘老板福上一礼,爽朗道:“多谢刘老板多日来的照拂,朝云谢过。”
褚朝云言行得体,说话声音也透着淡淡的平和。
刘新才忙虚扶一把,不好意思道:“姑娘太客气了,咱们是生意伙伴嘛,伙伴哪有谢来谢去的,我还要多亏你那些好点子呢!”
褚朝云笑道:“往常只听婶子道您人好,今个一见,朝云倒觉得您比婶子说的还要好呢。”
她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可刘新才被夸的到真有点害羞。
刘老板有些不知所措,便只能往其他方面去找话题。
乍一看到方桌上搁着的一布包东西,这才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
于是,他把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吃食来,“既然见到了正主,那刚好把这些吃食亲自交于你了。”
刘新才怕褚朝云不认得布包里的东西,学着周娘子介绍的,耐心给她解释起来,“这东西叫甜芦苇,是老弟……啊,就是宋谨,他托我把这个带来交给你的,还有这甜芦苇的吃法……”
刘新才絮絮叨叨一大堆,褚朝云便目光奇异地看向那几根粗壮的吃食。
女子自顾走到方桌边,将其中一根吃食拿起,找了小刀熟练的削去外皮,然后切下几小块放进盘中。
春叶没见过这稀罕物,见褚朝云把盘子递过来,就欣喜的拿起一块放进口中咀嚼。
这吃食嚼在口中,起初甘甜,直到汁水全部被挤压出来后,就变得有些扎人,口感也不如最初那般好了。
褚朝云怕春叶咽下去,忙说:“甜味儿没了就吐掉。”
“啊?”
春叶盲目地点着头,用手挡了一下嘴巴,将那碎渣渣吐到了手心里。
她如此指导春叶,倒是看的一旁刘新才困惑起来,刘老板怔愣了好半会儿,才讶道:“原来,褚姑娘你见过这东西啊?”
不只见过,还知道要如何吃呢。
褚朝云弯起唇来笑,又将盘子递给他,示意他也吃一块。
刘新才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品尝味道。
和春叶的表现一样,那股甜水出来的时候,刘老板的眼珠子都瞪起来了,直到嚼而无味之后,他才也找了地方吐掉那渣渣。
褚朝云将盘子放在方桌,自己也拿起一块来吃,盘子里还剩下几块,她便留给春叶和刘新才二人。
尝过味道,褚朝云心满意足的呼了口气。
她听说古代是没有甘蔗的,原来大祁却有这玩意吗?
大祁到底是个什么神奇宝藏地啊!
既然能吃到甘蔗,那还要甜菜干什么。
褚朝云收下那几根甘蔗,但婆子们都在外面,她现在肯定是没办法带下去,所以就还是老办法,让春叶把东西藏在屋子里,等到歇业她再来取。
想到这好玩意是宋谨送来的,褚朝云还有几分可惜。
如今这刘老板都见到了,宋小哥倒是影子都没瞧见一个。
她先是让刘新才帮忙带一句感谢,然后才兴致勃勃的问:“敢问刘老板,蕤洲哪里还有卖这甘蔗的?价格比甜菜如何?您可知晓?”
这一连三问,问题虽多,可刘新才关注的重点只在“甘蔗”两个字上。
于是他“呃”出一声,脱口道:“什么东西?甘蔗?!”
褚朝云也是一时间没注意,见自己说岔了,忙改口:“不是,您听错了,我说的是甜芦苇。”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心虚的想。
刘新才也没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听错,思索之后道:“这我还真不知晓,褚姑娘可是需要这东西?要很多吗?”
褚朝云点点头,又犹豫道:“但还是需要看一下价格,若是跟甜菜差不太多的话……”
其实她想想,是觉得希望有些渺茫的。
因为据她所知,古代应该是没有甘蔗,这种东西大概是通过“进口”的方式,才会流通过来。
不过也不确定。
最后,刘新才答应会留心给她问问,二人的话也就说完了。
褚朝云不便待得太久,就端着空托盘下了楼。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甘蔗激发了她的思维,对于程月留给她的那些食材,褚朝云这会儿突然来了灵感,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念头。
就是做起来,可能要费事一些。
这日晚,她连竹筐都没顾得上去换,就急吼吼地进了厨房。
四根甘蔗如今还剩三根半,但若说是做一道菜出来,应该也是够用的吧?
由于缺少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她也只能是做着看。
毕竟明天就要交“作业”了,她此刻的状态特别像假期玩的太嗨,挑灯夜战疯狂赶作业的学生们。
褚朝云将那些甘蔗一次削了皮,然后就放到了案板上。
其实甘蔗皮难削的很。
而她之所以动作如此熟练,是因为曾经在现世时,她可是个吃甘蔗的老手。
有时还会自制一杯甘蔗汁带去工位上喝,同事们见她整天坐在工位上啃甘蔗、喝甘蔗汁,还亲切的给她取了个“甘蔗精”的外号。
所以今个一得到这东西,她人就兴奋。
这宋小哥厉害啦,送东西简直送到了心里去~
褚朝云把案板上削好的甘蔗切块,放到杵臼去捣汁时,自己还没忍住偷吃了两块。
真好吃~
可惜不能全啃了。
不过这里没有破壁机,纯手工出汁可真是个力气活,不只需要力气大,而且相当的折磨人。
她捣了好一会儿,也才看到那么一丁点的汁水。
褚朝云站在罐子前往里瞥,然后舀了瓢清水进去,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总是在倒入清水之后,似乎变得比从前好捣了一些。
她夯吃夯吃的捣过一批,然后立刻把汁水过滤出来,将没用的碎渣丢掉,接着继续如法炮制。
不过之后再加入的就不是清水了,而是第一次留下的甘蔗汁。
最终,褚朝云总算把甘蔗汁一滴不浪费的都取到后,就将一小坛汁水全部倒入锅子里。
灶膛里添了不少的柴,因为熬汁必须要大火。
这一步看起来和用甜菜熬糖差不多少。
褚朝云拿着锅铲不停地翻搅,一方面是害怕越熬越浓的糖汁会黏在锅底,另一方面,也不知是柴添的太多还是怎样,锅子里的糖汁总往外溢。
褚朝云手忙脚乱,被弄得一头大汗,直到糖汁的颜色由浅慢慢的变深之后,这种情况似乎才好了不少。
这一锅糖熬得实在不易,但味道闻着确实比甜菜更香甜些。
不过这一次在熬成接近糖稀状时,她却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在锅子里翻搅。
因为她暂时还有糖稀可用,但这甘蔗汁是给那道菜做准备的,所以得到出砂的程度才行。
最终,靠干了的锅子里形成了一坨红棕色。
褚朝云取出放到盘子里冷却,重新洗涮了锅子,又添上水,就开始煮鸡蛋,蒸山药。
等待的期间自己也并未闲着,而是把那几片菘菜叶子用水洗过,沥干了水分后,全部切成了小米粒似的琐碎状。
这菘菜品质不错,尤其是接近根部的白色部分水分充足,一边切,她一边都能感受到那股蔬菜的清香味儿。
切好的碎粒搅拌在一起,白白绿绿的葱翠晶莹,用来做点缀刚刚好。
……
一早,褚朝云才刚从洗漱房出来,就看到程月带着两名助手上了船。
程娘子似乎今个来的格外早些,至少往日过来时,船娘们基本都已经干完了一轮活计。
程月依旧带着白色的帷帽,一身素色衣裙显得走起路来很是轻盈。
褚朝云低头拧布巾时,身旁几名船娘还在小声谈论。
“这厨娘穿的仙气飘飘的,跟个天上的仙子差不多少,咋看都不像个做饭的嘞!”
“哎,可不要以貌取人,她虽说看着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厨艺上的精湛,可是连大酒楼里的大师傅都比不了的。”
“看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见过?”
“我咋没见过?”
那船娘似是不太高兴,直起腰,声音也大了点:“八年前的那场厨艺大赛,程月可是魁首,就连京都酒楼的大师傅,也只能屈居第二好么。”
不过这话说完,船娘顿时神情低落下来。
“八年前的京都盛况……唉,那时我还没上船呢。”
酸楚的话题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不过身边听了一耳朵的褚朝云倒是难免被震惊到了。
原来程娘子竟那么厉害么?
京都盛况……
看来那场比赛,也是在京都举办的了。
京都是大祁的都城,大祁皇帝并一些皇族全部住在都城里面,那是个离蕤洲非常遥远,也叫人高不可攀的地方。
但那些事并不在褚朝云一个小船娘的关注范畴内,她只是因着这一番对话,便更有想做程月徒弟的念头了。
四处瞧瞧管事们都没在,褚朝云将拧好的布巾搭在船栏,净了手,便往厨房去。
两名助手见她过来,都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虽说这表情里更多的是鼓励之意,可褚朝云却被二人笑的有些不安。
本来之前还没那么慌的。
她站在门旁深吸几口气,门内的程月见她一副要沐浴净身的庄重样,难免也笑了下。
“进来。”
程月抬手招了招,态度倒是柔和的很。
褚朝云被程娘子一声召唤平抚了心绪,还真放松了下来。
她迈步进门,走去一旁将盖在竹筐内的吃食取出,然后有些担忧道:“这是昨个夜里做出来的,放置了一夜,可能口感上就不那么好了。”
程月听得懂她的意思,褚朝云是怕口感偏差会影响判断。
毕竟她条件有限,没办法现做。
她也不想的啊……
不过冬日自然有冬日的好处,虽说过了宿肯定是要差些,但好在食物保存的完好。
褚朝云将盘子递上,程月接过就仔细观察起来。
确切的说,褚朝云做的是一份山药泥。
山药蒸过捣成了泥,其中点缀了一些菘菜的颗粒还有煮熟掰碎的鸡蛋,白白的山药泥上有黄色也有绿色,都是浅色系的吃食,组到一块看着还挺鲜亮。
褚朝云将山药泥摆成了螺旋冰淇淋的形状,火焰一样的瞧着确实很有意思。
不过除却这个,那白的如同雪山一样的山药泥上,似乎还点缀了些棕红色的小颗粒。
那小颗粒被搓的细碎,颗颗剔透。
如雪山上结出的果实。
褚朝云见程月总算注意到了那些砂糖,才立刻给她递上一只木勺,并满面期许的说道:“程娘子,不如您尝尝看?”
程月也正有此意。
这精致的小食“色”是有了,那么“味道”自然也是第二重要的因素。
程月接过木勺往最下方挖过去,一勺细腻的泥中有鸡蛋和菘菜,还有砂糖。
她小口品了一下,甜丝丝的。
除了有山药原本的丝滑口感,还有鸡蛋独有的香味,以及因为加入菘菜之后又多了点脆甜,便不会显得那砂糖过分甜腻。
一种食物四种味道,很独特,做的也很有心。
见程月细细品尝时,褚朝云又说道:“其实这道山药泥若是在夏日吃,大概会更爽口些。”
程月抿了下唇,似是在笑:“为何?”
她问。
褚朝云想了一下,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用冰镇着,冰冰凉凉又滑滑的,然后把菘菜换成薄荷叶,也算是一道能够解暑的甜品了吧?”
程月笑意放大,一低头,才发现她刚刚挖过的那一块还内有乾坤。
中空的位置并非是山药填充,而是一颗花朵形状的糖块,糖块中央嵌了些干花做点缀。
看着又是另一重小惊喜。
不过这次,程月的确被惊喜到了。
“朝云,你果然很有想法。”
程月像是很满意她的“作业”,摘下帷帽,神情认真的看向她说:“我的这关,你过了。但若想做我真正的徒弟,恐怕——”
还需一人的认可。
程月往外瞧去一眼,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钟管事。
钟管事显然也没想到,这会儿影儿不见的褚朝云会在厨房。
她淡淡一挑眉,轻瞥一眼程月端着的吃食,然后说道:“褚朝云,活都干完了?”
褚朝云被问的一颤,然后吐吐舌头,俏皮道:“还没。”
钟管事忽的也弯了下眉眼,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那杵在这儿作甚?等着我来请你?”
褚朝云忙往门外走,只是在路过钟管事身旁,回头瞄了一眼程月。
程月自是明白她的意图,于是放下手中的盘子,几步跟出来,看着眼前人道:“钟管事,请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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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谨忙过一摊子事,便拎着个酒葫芦去了柳文匡的小酒肆。
都是常在这条街上走动的人,没谁不认得谁。
柳文匡正闲的磨牙,见来了生意,立刻乐呵地接过酒葫芦,笑道:“宋小哥又来给你们老头打酒啦?”
“嗯,师父喜欢喝点去去乏。”
仵作师父每当要干大活的时候,就会打上一葫芦酒,先好好的喝一顿。
所以宋谨出现在这里,并非是什么好事。
只能说,府衙里又出了大案子,最近的蕤洲又不那么太平了。
但宋谨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恐慌,并不会只在柳文匡这里打酒。
虽说商人都精明,但摸不到规律,便不会多想。
宋谨朝着一处发呆,似是心中有事,柳文匡打完了酒正要递给他时,刘新才也过来买酒了。
刘新才很少来这边,因为他不怎么喝酒。
但是邻居家那老爷子干活闪了腰,不方便来回走动,又知道这酒肆离刘老板铺子近,便拜托他过来一趟。
刘新才一见宋谨,就笑呵呵地走了上来:“你也在这儿呢,老弟。”
宋谨应过一声,表情依旧显出几分隐晦地凝重。
刘新才猜到或许是府衙中有事,也不好多打听,但还是将他拉到一旁,有点兴奋地说:“你叫我送去的甜芦苇我已经送到了,褚姑娘人好,还给我切了半盘,你别说,还真挺好吃。”
似乎提到褚朝云之后,宋谨眉宇间的紧蹙倒是松散了些。
但也没说其他。
不过刘老板倒是没想就此打住,而是瞅了一眼柳文匡后,又继续说:“我见到褚姑娘了,甜芦苇我可是当面交给她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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