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牛腱肉还在小火慢炖着,但她却完全顾不上,褚朝云勉勉强强站起了身,就那么全身湿漉漉的回了刁氏那。
一进门,就把刁氏跟徐香荷吓了一大跳。
“哎哟我的妈,这是怎么了,这是!!”
徐香荷立刻取来干净的布巾帮她擦拭,又跑进她房中去拿干衣裳和袜子。
女子整个人都还处在惊恐中,任由徐香荷跟刁氏帮她换衣裳、换袜子,最后徐香荷把汤婆子塞到她怀中,褚朝云才逐渐缓回了神。
不过帮她整理好后,二人倒是没急着追问,而是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她。
直到过了半盏茶,那张冻青了的小脸缓回了颜色,褚朝云才喃喃道了一句:“河底下……有死人。”
“嘶——”
她刚说完,刁氏的手背就被自己的指甲刮出个血口。
不过褚朝云讲出来的消息实在让人震惊,徐香荷都听傻了,二人也就没有注意到刁氏的异样。
徐香荷目光直直地盯着对面墙板,然后怔愣着说:“死、死人……谁死了?是船上的船娘么……”
她口中所指当然不是楼下的,而是楼上的。
因为近期暗仓里的船娘们没有去世的,这一点不用想也知道。
褚朝云其实也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个中细节,可或许是已经脱离了恐怖的场景,加之屋中还有两个人陪着,她深沉地吸了口气,混乱的思绪总算慢慢变得清晰了些。
她方才明明就站的很稳,为何会突然滑了一下?
想到此,她便下床去检查穿过的那双袜子,看了又看,就在袜子收口处发现了一条崩断的粗线。
应该是在水下蹭上的。
“这是什么?”
徐香荷见她问,就也走过来看,“好像是麻绳?”
“麻绳……”
褚朝云略微思索了下,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大概并不是滑到的,而是被一根麻绳绊了下。
而且都说如果是抛尸下水,之后尸体是会浮上来的,但刚刚那具——显然沉的好好地。
褚朝云断定,应该是有人用麻绳绑着石块沉尸,所以尸体浮不上来。
稍微一回想最近发生的案子,以及程月提到的房东媳妇随青,女子惊恐的捂了下嘴:“那具尸体,该不会就是失踪的随青吧?!!”
……
程月过来验收成果的时候,褚朝云已经把牛腱肉给卤好了。
那晚,她最后还是回了厨房把牛肉煮完,然后连汤带肉一块倒入盆子里冷置了一夜。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所以就连盆中的卤汁都结成了块,看着像冻子似的爽滑。
褚朝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水下遇尸体的阴影也散的差不多少,她将早就冷却的牛腱肉切出来一小盘,又切了几小块备用。
然后擀了面条,挖了一块卤汁下锅,做了一道香喷喷的牛肉面出来。
“这是酱牛肉,这是牛肉面,请师父验收~”
褚朝云一脸乐淘淘的样子,显然心情也很不错。
程月接过,先是尝了一下酱牛肉,点点头后又去挑面吃,然后放下碗道:“做的不错,只是面尚有些不够劲道,等下我教你一些方法。”
程月跟她说,凡是肉一类的食材,大概怎么做都不太会出错。
而难就难在,普通的食材要是想达到好吃的程度,才是比较考教厨艺的。
其实这话,褚朝云在现世也听过。
程月示意她不要浪费,把牛肉面吃完,然后又道:“正如你要参加的是素斋大赛,这可要比寻常的美食大赛更加有难度。”
……
眼看着比赛日就近了,长业寺也已经贴出了通知。
【请参赛的厨师们于明日申时前到达寺中,静候比赛。】
因着有了“程月徒弟”这一层的关系,钟管事这回倒是没有为难她,很痛快的就答应放她下船去比赛,不过必须要有看守跟随。
其实就算没人跟着,褚朝云也不会扔下这摊自己跑。
且不说褚惜兰和褚郁还在这里,此时她若是突然逃跑,程月岂不是也要受连累。
但这事她不过就是随便想想,倒犯不着和钟管事解释什么。
当晚,褚朝云回隔间去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过就是带两套换洗的衣衫和银钱,毕竟长业寺那边是什么情况她还不得而知。
只是此去有一件事不太顺畅,那就是原本程月是要陪着她去的,可长业寺方丈得知程月的身份,就拒绝了程娘子入寺。
理由,是为了比赛的公平和公正。
程月实在厉害,若有她从旁指导,即便褚朝云得了魁首,其他参赛者大概也会不服。
褚朝云收拾完东西,就来了刁氏这边说话。
徐香荷:“你放心吧朝云,船娘们都很重视做手套的活儿,他们手艺不错,八十副手套已经在进行中了,后续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安心去比赛便好。”
刁氏:“虽说程娘子和我们都不能陪着你去,但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在外面,还是要多照顾自己。”
徐香荷有点舍不得,但还是说:“去吧去吧,早点回来,拿个魁首,我和婶子在船上等着你。”
刁氏神情怔了下,“其实……要是能不回来,那就最好了。”
-
褚朝云下船的那日,蕤洲发生了一件大事。
杀害蒋尤和李二达的真凶找到了。
正是原来开猪肉铺子的胡彦,也就是程月的房东。
李二达爱吃猪肉,蒋尤为了巴结李工头,所以经常带着他去猪肉铺子买肉吃,结果这一来二去的,李二达就看上了胡彦的媳妇随青。
后来胡彦改卖羊肉的主意,也是李二达撺掇的,他告诉胡彦自己有门路,而且羊肉又矜贵,比猪肉赚钱多了。
胡彦便有些动心了。
其实李二达根本没什么正经门路,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近随娘子。
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随青要回娘家探亲的消息。
所以他和蒋尤在去临县的途中堵住了随青,奈何随娘子并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女子,挣扎之下,她踢伤了李二达,但也因此被恼羞成怒的二人给失手打死。
两人害怕摊上事,就将随青的尸体绑上麻绳沉下蕤河,以为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哪成想行凶那日,刚好碰上胡彦的兄弟。
原本那兄弟想去报官,但胡彦却拦住了他。
因为李二达的身份特殊,是那条花船上的人,而一向清廉的岳知府为人什么都好,就是在花船这个问题上,总是避而不谈。
胡彦怕岳常不肯秉公办理,自己的娘子枉死,他绝不会让贼人逍遥法外,便生出了自己报仇的念头。
所以胡彦佯装去府衙报了随青的失踪,另一方,就在偷偷寻找娘子的尸体。
他只知随青被沉到了蕤河,却不知具体是在哪处。
褚朝云那晚听到有人下水的声音,她并没听错,下去的人就是胡彦。
胡彦寻尸体不得,便去堵了蒋尤。
他个子不高但力气很大,胡彦逼问蒋尤把随青的尸体沉到何处,奈何蒋尤胆小,见他举着杀猪刀,便吓得尿了裤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什么位置。
胡彦就像片猪肉一样,把他给片了。
跟着就是李二达。
那晚李二达进了胡同之后,项辰确实想在背后袭击他,打他一顿出出气。
但项辰刚要从茅房出来去实施计划,就看到墙根下的胡彦先打死了李二达。
打死之后又继续砍,血溅的到处都是,有那么一滴,就崩落在了项辰外翻的袖口上。
项辰亲眼目睹胡彦杀人,整个人吓得僵在原地许久。
但他确实有私心。
因为觉得李二达死有余辜,才不预备讲出来。而且还有一个原因,他不认得胡彦,胡彦几乎背对着他,他连人都没怎么看清。
因着胡彦总是被骗着进到一些劣质的羊肉,所以身上便时常带着腥膻的气味。
其实那日宋谨和李二达擦肩而过,闻到的味道并不是李二达身上的,而是因为当时胡彦在跟着李二达,味道是从胡彦身上传来的。
第二次那晚也是一样。
褚朝云去长业寺之前把这事告诉了刘新才,于是第二日一早,宋谨和朱力他们就锁定了范围下河寻找。
一些船娘得知衙差在捞尸体,都偷偷跑去船头看。
徐香荷跟刁氏也在其中。
宋谨按照褚朝云传过来的话直接下到河底,寻到了尸体,又解开了绑尸的麻绳。
正要召朱力他们过来抬,就瞧见麻绳下藏着的一只小小荷包。
荷包?
水下朦胧,他也不太能看得清楚。
但稍微一联想,又加上如此做工看着像是女子所用。
宋谨略微沉思,这……难道是褚姑娘的吗?
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把随青的尸体带上去,宋谨也顾不上许多,便拾起荷包放入衣襟。
“哗啦——”
水面出现了一名男子。
宋谨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朝岸上的衙差挥了挥手。
“拿竹架过来。”
心头一桩大案了了,又见花船上站了好些船娘,宋小哥便下意识往那侧看了一眼。
见刁氏也在看他,宋谨轻微点了下头。
刁氏忙笑着抬抬手,示意他忙。
宋谨和刁氏身旁的姑娘对视一眼,就略有失望的收回了视线,虽然他没见过褚姑娘长什么样,但却知道,那姑娘并不是褚朝云。
宋小哥虽无动于衷,但徐香荷却很激动。
她蹬着大眼睛,隐隐按捺不住地去拉刁氏,然后艰难压着声音里的亢奋问:“婶子婶子,刚刚跟你打招呼的小哥是何人?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刁氏瞥来一眼,失笑道:“你前个,不是还叫人家宋老爷么?”
徐香荷愕然,随即又往已经上了岸的宋谨那处望,“什、什么?!你说他才是宋谨??可可可那晚来送甜菜的人不是他啊!!”
“啊?是吗?”
刁氏听后,才发现俩人都弄错了。
然后又笑着说:“那可能那晚他有事没来,请了别人来帮忙吧。对,他才是宋谨。”
徐香荷看着远去的背影越发激动,“啧啧”两声,就开始自顾自的傻乐。
刁氏没弄懂这妮子为何这副表情,便有些纳闷道:“你笑什么呢?”
徐香荷“嘿嘿”两声,并没回应,而是在心中思索道:原来这宋小哥还真是个妙人,好一个模样隽秀的俏郎君,配她家朝云甚好~
-
褚朝云带着两名看守来到长业寺门前,出示了自己的比赛身份后,小和尚就放他们进去了。
她是第一次来大祁的寺庙,所以心中还带了一点旅游参观的兴致。
长业寺不愧是蕤洲香客最多的寺庙,褚朝云站在门内,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和尚无数,庙中的建筑也是多到一眼望不到头。
实乃蕤洲第一古寺了。
“施主,请跟小僧来。”
小和尚说罢,便引着三人往一侧走。
她来的是比较晚的,因为船上还有一些活要干完,不过这一路上褚朝云除了和尚,并没遇上其他的人,原以为来参赛的选手大概也没几个。
直到小和尚将她领到了选手们所在的院子,褚朝云才发现自己简直大错特错。
眼前粗略估算人数上百,此刻都聚集在院中等待分配住所。
除却她这种单枪匹马的,还有好些大门大户的参赛者,身旁更带了不少的仆从。
因着她来的最晚,所以才一进来,那些人便同时朝她望了过来。
只一见她的穿着打扮,众人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虽说这一眼看着平常,但褚朝云还是从参赛者们的眼中,看到了些隐藏着的鄙夷和蔑视。
第56章 二更
小和尚示意褚朝云在这边等等,而后就又转身出去了。
趁着这个空档,褚朝云倒是有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她的对手们了,女子寻了处空地站着,就那么直白的往人堆扫去,丝毫不介意方才自己才被大家鄙视过。
这一眼望去,连男带女,有老有少,黑压压一片,看的人着实要犯了密集恐惧症。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魁首的奖励真的很丰厚吗??
可这些人坐的起名贵马车,用得起管家仆人,怎么看也不该是缺这仨瓜俩枣的主儿吧???
褚朝云脑子里一排排问号不停闪过,身旁跟着的两人也没忍住小声嘀咕起来。
这俩跟着她来,或者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看守目测是一对兄弟,高个子的叫徐大,是哥哥,矮个子的叫徐二,是弟弟。
褚朝云第一次听徐大这个名字时,就忍不住想起了赵管事赵大。
起初她还以为之所以叫赵大,是因为赵管事厉害,是大哥,其他人都是小弟,所以才这么喊。
不成想,赵大竟然真是赵管事的名字。
她觉得,蕤洲人起名真是又统一又随性的。
那看来,赵大家也不是独生子咯,至少还得有个赵二才行。
褚朝云一边用眼瞄着那群人,一边自娱自乐的想着,猛地一个回神,徐大徐二的话题已经进行了好久。
徐二:“所以,这莫名其妙的素斋大赛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
徐大摸摸下巴:“无利不起早,必定好处颇多呗。”
徐二翻了个白眼:“哥,你在说废话。”
徐大:“你自己看啊,刚刚那小方丈还进来了一回,那人身披的袈裟价值千金,这寺庙有钱的很,恐怕背景地位并非普通世家所能比的。”
徐二听得一脑袋浆糊,正要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褚朝云就也没忍住,插了句嘴:“你大哥的意思是,长业寺不一般,所以这场比赛的含金量也是不同。”
只是她都这么说了,徐二依旧蹬着小眼睛犯愣。
褚朝云啧啧两声:“哎呀,蕤洲普通馆子的厨子和万春楼的厨子,他们虽说都是厨子,但同样一道菜的卖价可不同。”
徐二这次听懂了。
褚朝云琢磨了一会儿,偏头打量了一眼徐大,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二人彼此挑了挑眉,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褚朝云其实对这些看守们的印象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赵大手底下那些人,个个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看他们船娘跟看蝼蚁一般,仿佛船娘是他们的仆人。
可这二人听说并非是赵大手下,而是一直跟着钟管事。
再加上三人走这一路,徐家兄弟虽说也不怎么跟她搭话,可态度还是挺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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