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刚开始还派人去平定,谁料全都有去无回,那帮人把像砍牲畜一般砍的惨不忍睹、看不出原来样貌的尸体扔到官府门口,将那官老爷和门口的守卫吓得魂魄俱散。
据说那当值的官吏当场失禁,形似疯癫,连续数日晚上常常惊醒,嘴中哀鸣不止。
就在人们拿他们无法之时,突然来了一队穿着玄底暗红纹劲装的人杀上了山,那队人马气势非凡,不像草莽中人随意集结的义兵,他们队形整齐训练有素,直往那贼窝杀去。
营口的悬旗被来人一刀砍断砸落在地,震起地上的泥沙,沙尘中隐约露出队列最前方人的样貌,那人肩薄纤瘦,却有一种自由肆意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势。
她身姿笔直英气十足,将马鞭向前一指下令道:“给我杀!”
这声音清亮干净不容置疑,俨然是位女子。
她命令一下,率先打马上前,身后队伍紧随其后,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里冲了进去。
贼匪听到巨响,抄起家伙大喝着上前与他们打斗起来,但他们很快就察觉不对劲。来的人马冲进他们的呼喊声中,刀锋狠练,不欲与对方多加纠缠。
凌冽的寒气直冲对面人的脖颈而去,那张嘴还未来得及闭上,眼睁得滚圆的头颅便“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被马蹄一踢,粘稠的血水沾了地上的污泥,显得有些滑稽。
那贼寇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剩一个不知是被掳来的还是投靠来的、面容惶恐的孱弱之人,望着刀上还在滴血的这队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为首的女子头发高束,偏头扫了他一眼,笑着收了刀,正声说道,
“祸首已宰,我不杀你,但我要你记住今日之景。若你日后胆敢行恶,这,便是下场。”
她声音平和清丽却又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像是对着误入歧途之人的规劝警戒。
她勒马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听到细弱蚊蝇的结巴声,
“等、等……”
女子闻言转头。
“你、你们,不是,敢问女侠是,是何人……”
女子爽朗一笑,继而打马喊道,“我们走!”
清脆的声音混着风声传到趴在地上僵若泥塑的人耳中,回荡在蒙着霞光扬起的浮尘里,
“记住了,我们叫――”
“南阁!”
这队号称“南阁”的人在剿灭贼匪后消失在斑斓霞光之中,却让这个名字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后面又出现一些关系重大的案件,都有人怀疑南阁参与其中,只是不知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整个南阁连同它的创建者都身份成谜。
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更不知道它是由何人所创。
有人说它是景、轩、南诏三大国中某个皇室的私军,帮皇帝镇压民间叛乱。有人说创建者是一位江湖侠女,专门为扫平除恶而生。还有人说这是神仙显灵,保佑天下和平安顺……
总之越传越玄乎,说什么的都有。
但不可否认的是,它成为了影响各方势力对局势判断的变量之一。
而它真实的创立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文如的父母,任谁也不会想到,名声远扬的南阁竟是由一位官家小姐和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子所创,这不可谓不是一颗惊雷。
但江文如父母皆亡,外界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南阁形同虚设,只余一位幼主。
闻清想到先主临终时将主子托付给她时的场景,眼睛有几分湿润,她抬起眸子挺直脊背,目光惶惶的看着江文如。
江文如听着她越说越动容,心中微叹,她自己都说不清,叹的究竟是闻清还是她自己。
她没有回头,说,“你可曾见过我……父亲?”
闻清回道:“回主子,奴婢不知详情,奴的父母是南阁最早的一批旧人,只是后来……后来在行动中牺牲,留下我与弟弟。”
“奴和弟弟是被先主……是被女主子收养专门指派给主子的,只见过女阁主,对男阁主没什么印象,只是,承泽帮先主送过信,似乎见过男主一次。”
江文如轻笑一声,说道:“是了,你又怎么会有印象呢……我都不知道自己生父究竟是谁,不知双亲究竟为何亡故,就被告知是名声在外的南阁的继承人。”
“我一步步走到如今,何尝有半点由得自己。你们将我推到这,却又无一人告诉我究竟该如何做。”
她挪步走到窗边,闻清目光便追随着她。女子身姿卓绝,不施粉黛缺掩不住芳姿丽质,脚步虚浮却挡不住刚毅气质。
她望着高悬于空,薄雾笼罩的月亮,明眸澄澈若秋水,清透悠扬的声音响起,
“俱怀逸兴壮思飞,”
“欲上青天揽明月……”(1)
她未伤的手臂向月亮的方向微伸又落下,她昂首轻诵出声。
月光皎洁,不染世俗,始终高悬空中,照着前人也照着今人。
“你说,他会帮我么?”看着朦胧的月亮,江文如脑中浮现出一道俊秀挺拔,朗朗如雪后松竹的身影。
“主子说谁?”闻清不明所以。
回应她的是一阵寂静。
明明都自己走了这么久了,明明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却在见到那个人时,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希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许是人孤独久了,遇到一点微光,半缕皎洁,便想靠近。
何况,她曾经见过那人不为人知的一面,那和她一样孤独,一样寂寞的一面。
她这样生性敏感,难以信人的人,竟会对
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升起莫名的信任,
江文如自嘲一笑。
孤寂如她,也终究还是想要有人相助,告诉她此局何解,是进,抑或是退。
“闻清,你可知世上何事可叹?”
“奴婢不知。”
她淡淡道:“是过早看透人心凉薄却又无力自护,是心负高志却寻路无门,是心冷敏感……但心里,还是想要找到一个可堪信赖之人,”
“内心斑驳,却向往高洁,难免扰人自扰,说到底,不过心绪难平。”
“奴婢……愚钝。”
“罢了,”她收起情绪,看着月亮昂头轻笑。
“命由我作,福自己求。”(2)
*
淡薄的月光同样照着另一间屋子。
屋中二人一站一立,一个手头动作不停,一个踱步无所事事。
“药我送过去了。”
“你何必说是我让你去的。”
“我乐意。”
“你今下午本来想说什么?”
袁清之好像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将手中的药瓶扔起又接住,说:“什么问什么?”
“她有药。”
“我还真是搞不懂你,”袁清之无语的摇了摇头,“既然知道还问什么,显着你了是不是?”
接着挑眉说道,“我本来觉得那是人家私事,若她有意隐瞒便不必告诉。谁知道你这老狐狸早看出来了。”
“你说得对,”容玢翻看消息的手一顿,单手虚抵在下巴处。
“她太,太不同寻常了,有些人身上的光彩不是靠隐藏便可淹没的。明珠一朝现世,定会引人侧目,只是若被有心之人发现,只怕……会身不由己陷入危险……”他说到最后声音渐弱,不知想到了什么。
袁清之疑惑道:“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我还从未见你夸过谁。”
容玢闻言浅笑并不言语,继续看着传来的消息。
袁清之见他这副样子倒也没再追问,颇为可惜的叹道:“我看那姑娘对你倒是信任,却不知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个,只怕又是一个被你表象蒙蔽的。”
“啧,你这张脸当真是祸害……我可提醒她了,你不是什么好人,至于能悟到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毕竟这世上多的是难逃之事,是缘是劫皆看自身造化……”
袁清之自说了这么多,容玢恍若未闻,最后直接一手撑头阖了眼。
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袁清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自认不是个多事的人,在别人那他最是个少言的,无论别人拿他当隐士高人还是沽名钓誉之徒他都不在意也懒得理会。
可在容玢这,他每次都觉得自己罗里吧嗦婆婆妈妈,罢了,谁让自己欠他的呢?他自觉没趣,打了个哈欠便回屋准备睡觉了
。
屋内恢复寂静,案上纸页被风吹的起伏,O簌的声响回荡在屋中。
“是缘……是劫……”
第21章 试探 他话锋一转,勾唇说道:“又见面……
翌日清晨,天气清爽,几只鸟雀在窗外啾鸣,声音清脆悦耳。
容玢他们在客栈大堂吃饭时,又遇到了那两个人,只是这次对方先开了口。
时渊看着容玢,身子向后一仰,随意笑道,
“几位在这停留多日,但只是呆在这客栈里甚少出门。我看几位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像是这边的人,也不像是来做生意的,这最近可不太平,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说着,扫了一眼他们这一行其他人,接着一手撑腿,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
“这带的人都身手不凡,向来必是身份尊贵,这青州听说最近闹了乱,难道诸位是奉了什么密令,前来赈灾的?”
容玢像是听到什么趣事,轻笑一声,轻轻拨着手上的红玉扳指,抬眸直视着他说:
“公子好眼力,我们的确不是这的人。”
“只是后面就说错了,我们带的这点人哪像是来赈灾的?至于做生意么,倒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来此,乃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虚妄之物,一点执念罢了。”容玢拍了拍衣袖,没再接他话,反问道:“阁下来此又是为何?”
没等时渊回答,他微一偏头,眼尾上挑眸光潋滟,似乎也来了兴致。
他继续说着:“不如让我也来猜一猜。两位衣着虽然简洁,但用料做工却极讲究,随身的佩剑也绝非俗物,可见公子家境殷实,何况旁边这位――”
容玢说着看向一旁的孙影,孙影被他一看不自觉浑身一紧,那人明明面带笑意说话和缓,可当他看过来时却让人觉得周身一凉,好像整个人都被他看穿了一般,让人心中生惧。
容玢收回目光继续道:“这等身手的近侍,更不是寻常身份的人能用得起的,可见公子身份尊贵非同一般。”
“这般既有财力又有身份的人,却只带了一个人,住在这偏远小地的客栈里,一呆这么多天却又不知所欲,颇为悠闲,阁下只怕也不是这的人吧?”
容玢轻“啊”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知道了,阁下应该是――”
容玢话头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时渊,一旁的孙影紧握手中的刀,手心满是汗,那人轻描淡写几句话,让他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觉脊背发凉。
他很难形容那人身上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一种人,说话做事云淡风轻,温和有礼,可你就是知道他惹不起,对他产生莫名的惧意。
他又看向时渊,见他含笑回视着容玢的目光,眼里的笑不见底,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容玢轻笑,继续道:“阁下应该是与家里闹了矛盾,自己跑出来的吧。”
时渊哈哈一笑,刚才有些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公子果然颖悟过人,我的确是逃出来的,唉,没办法,我想要办的事家里不同意,老头子固执的很,我人微言轻的做不得主,就只能跑出来了。”
他轻叹一声颇无奈地说着,俨然一副纨绔富家公子的样子。
“不过说来也巧,我也是为寻物而来,只是不知道,我们所寻之物是不是同一件?”
容玢面不改色,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却看不透他的想法,淡淡道:“想来不是。”
时渊挑眉:“这么确定?不过就算现在不是,这之后的事,谁又能确定呢……”
这两个人打起来哑谜,互相试探着对方,他们谈的尽不尽兴不知道,但周围跟着的人听得一头雾水,看不出这对面到底是敌是友。
那边孙影看自己主子一副嬉皮笑脸、如遇知音的样,而对面那人面上笑意不变,他看了一眼,又连忙收回了目光。
蒋殊站在一旁也觉得气氛诡异,一直警惕的注意着对面的反应,如果对方有动手的迹象他便即刻出手。
就在场面有些僵持的时候,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蒋殊看见江文如从楼上下来,心里莫名一松。
江文如随意穿了一件碧色素裙,未施粉黛姿容天成,打破了这有些莫名诡异的气氛。
时渊目光转向她,眼中闪过惊艳,那晚他的话半真半假,但有一句却是真的,这姑娘的眼睛实在是眼熟,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他话锋一转,勾唇说道:“又见面了。”
这话本没什么奇怪的,但说的人眼底含笑,打起招呼来随意自然,颇有几分见到老相识的样子,让听的人不由多想。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文如和他有多熟呢。
他也不管这话会不会引起误会,笑问容玢道,“这位姑娘可是同公子一起来的?我这心里有些好奇,不知两位是什么关系?”
刚才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转眼竟然又没事人似的问起了人家私事,让旁边的人不由一愣,觉得这人还真是……真是不一般啊。
江文如不知道刚才的情况,只是见他问的直接又冒犯,心中升起几分不适,还有几分惊异。
她身边见过的人至少明面上都客气守礼,从未见过这般桀骜不驯,说话做事随性而为,甚至有几分无赖的人。
但他问的问题么,又确实不好回答,回答起来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江文如和容玢现在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只需要用三个字概括,那就是――没关系。
但要说真说没关系吧,又怎么解释他们一路同行,现在又一
起在这客栈待了这些日子?
江文如暗中思忖,倒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答案,不过好在时渊问的人不是她,她跟着看向容玢,心中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回答。
容玢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对他话中的意思并不在意,淡淡回道:“她是友人之妹,顺路来访亲的。”
时渊闻言笑的粲然,双手交叉向后一仰,说出来的话像是信了:
“既然这样我便放心了,不瞒二位,我一见这位姑娘便觉得姑娘有些熟悉,那天和姑娘聊了几句之后,更觉得姑娘是我的知音。”
他说这话时,眼睛毫不避讳的直看向江文如,硬朗的面容带着坦然的笑,语气相当真诚的问道:“姑娘脱俗容貌,清爽性情,我甚是钦慕,不知姑娘许了人家没有?”
听到主子这话,正举杯喝水的孙影险些呛死,放下杯子咳个不停,像看鬼似的看向时渊。
老天,他这位殿下这是忘了为什么被禁足吧,他那赐婚的命令虽说还没下旨,但也是皇上私下说过的,不少人都知道内情。
当时时渊听到后登时就去面圣,请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一时大怒,便禁了他的足,要他好好反省。
可谁知他不仅反省出了轩国,还在景国给自己打落起了婚事,这要是传回轩国,还不只会产生多大的骚乱。
孙影欲哭无泪,看向时渊的目光在外人看来十分真挚忠诚,可心里却想着现在跑路怕也来不及了,只求自己这位现世祖宗能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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