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江文如正巧回来找文晚,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她见文晚杵在那盯着一个人看,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喊了她一声。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闻清,脚步匆匆的向江文晚走去。
而江文晚撞到的那个人见有人来找,没再多言,客气的冲她微一俯身,然后笑着告辞离开了。
江文晚下意识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又听到姐姐在叫“文晚”。
“啊……来了!”
她怕姐姐着急,只好将目光收了回来,连忙转身应着。
刚刚离开的人听到“文晚”二字时,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刚刚那个,是江家的姑娘?”
“回主子,是江家二小姐。”
那人听后没再说什么,径直消失在街角。
“刚刚看什么呢?”江文如看向她方才看的方向,出声问道。
“……没看谁。”江文晚收了心神,解释说,“刚刚撞了一个人。”
文如听后没再细问,眼看时候不早,她们便向整条街道最打眼热闹的地方走去。
醉仙楼每层楼都挂着几串灯笼,楼前环着水,风一吹荡起阵阵波澜。
琉璃灯笼照破无言的黑夜,璀璨的灯火映入水中,和粼粼碧波散出的光交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
楼里歌舞升平,环佩声响,容玢走过鹊仙桥,到醉仙楼门口突然停了脚步,眉眼低敛思索了一会儿,又整袍迈了进去。
作为燕京数一数二的酒楼,醉仙楼的佳肴和歌舞都是一绝,每到晚上里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容玢平静的走进来,尽管十分低调,但那出尘的气质容貌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一个穿着粉紫长裙,腰挂流苏配饰的姑娘看出来者身份不凡忙走过来,笑着问道:“公子是自己还是约了人?”
“我与宋二公子有约。”
“原来是贵客,公子这边请,我们东家早就嘱咐了今晚有贵客要来。”那姑娘领着人从一侧上了楼。
容玢跟在她后面看着这一路的富贵装饰,随意聊道:“你们东家将这么大个酒楼经营的这般兴隆繁盛,着实令人钦佩。”
“东家虽不常在这,可这里的安排布置都是亲历亲为,我们也都觉得东家着实厉害,不论说话做事都果断利落得很。”那姑娘附和着。
又绕了过几个屋角才算到了,一个隔间竟设计的如此隐蔽。
楼宇虽大,但沿路装饰精美处处繁妙,可见设计之人心思之精巧,没有雄厚的财力和人力绝不可能做到。
等容玢到时,里面未闻交谈声,只有倒酒的清脆声。
“玢公子到了。”宋明昊放下手中的酒壶,整了整衣服便上前容玢互相见了礼。
“看来玢并未来迟,二公子的贵客是还没到。”容玢笑道。
“玢公子快先请坐,贵客马上就到。哎,这不就到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身披斗篷的人走了进来,容明昊刚坐下,又倏的起身拱手行礼,神情恭敬。
来人脱了斗篷扔在一旁的榻上,那身着宝蓝色圆领袍的男子转过身来,与容玢四目相对。
“见过大殿下。”
“今日是私宴,都不必拘着,随意就好。何况以我如今的境况,公子能来我已经不胜欣喜。”
他说着径自坐了下去,说着:“父皇要我好好反省,我在府中呆了这好些日子,到真不知还要再反省什么。”
宋明昊听到这,也不敢应和什么,使了个眼色,屋里侍奉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萧司珉想到他如今的状况,接过宋明昊斟好的酒,冷声说:“老二如今可是威风啊,连我见了他都得行礼问好,只怕再过些日子,呵,就真能骑到我头上了。”
他将酒一口饮尽,冷哼了一声。
“太子殿下现下只是一时得势,陛下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殿下您啊。”宋明昊宽慰道。
“太子?他也配!”大皇子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酒水四溅,接着嗤笑一声,
“那萧司临算个什么东西?我母后才是正统的皇后,要不是我母后病逝,她们母子俩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呢。如今一朝得势,还真想着自己能登上高位,骑在我头上了不成?”
容玢坐在一旁面不改色,静静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是嘴角似有哂意。
半年前的抚州贪腐案震惊朝野,皇帝大发雷霆,下令彻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不论官职大小一个都不放过,谁知最后越查越大,大皇子萧司珉深陷其中。
铁证之下,皇帝一时急火攻心竟晕了过去,醒后又接连病了几天,期间弹劾当时还是太子的萧司珉的折子堆积如山。
皇帝又恨又痛,召来萧司珉后将弹劾的折子甩了他一身一脸,四散的折子像惊起逃窜的飞鸟,透出皇帝的盛怒。
“你这逆子!混账!”皇帝话未说完便撑不住,咳的停不下来。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不孝,父皇保重身子啊父皇……”萧司珉急声唤道。
刚摔过来个折子正巧砸到他的额角,又滑落到跪着的腿旁,但他丝毫不敢动,只是浑身惊颤,他从未见过皇帝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孽畜!咳……私养妓女、贪污受贿,倒卖官职,你听听你干的这些好事!你眼里若真有我这个皇帝,有我这个父皇,便做不出这等荒唐至极的事!”
“我真是太过纵容你,现在那帮大臣联合上书要我罢黜你,就是我想保也保不了你。”
皇帝拿起一旁的茶杯想要缓一缓,但心中气急,直接将杯盏摔了出去,那茶盏顿时碎裂,俯身跪地的萧司珉听到这声音浑身猛地一颤。
“你给我滚回府里,没有命令不准踏出屋半步!到了现在,能保住你的体面你就……你就,来人,把他给我、给我带下去!”皇帝用手指着萧司珉,断断续续的说着。
待哭喊声渐远,皇帝屏退了左右,独自呆了很久。
天色渐沉,屋外的残阳透过门窗的缝隙照了进来,只余昏暗,皇帝的影子投射到地上,拉的很长。
次日上朝不待百官请旨,便下了废太子的诏书。
诏书下的匆忙,却也能暂时堵住了有些官员想要另立太子的话语。
皇帝的身子从那时起便越发差了,就算一时堵住了百官的嘴,在当时给萧司珉留下了最后一丝颜面,但眼见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储位空悬令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都在揣摩着皇上的心思,有请旨立储的,有静观其变的。
终于,不知是迫于朝野压力,还是早就心有成算,抚州案三个月后,皇帝下诏封二皇子萧司临为太子,这场暗流涌动的猜测才终于告了一段落。
想到那道诏书,还有如今萧司临和自己倒转的身份,萧司珉眼中的恨意越发强烈。
第8章 回忆 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擦身而过,都……
“是是是,真要论起身份尊卑,那太……那二殿下哪能跟您比啊,殿下不用忧心,眼下那件事的风头还没过,再过些日子,等那位出了什么岔子,我们的人便集体上书,这储副之位最终还是殿下的。”宋明昊起身扶正了杯子,重新给萧司珉斟了酒。
容玢在旁既不附和,也不反对,面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萧司珉将酒一饮而尽,转头看向容玢,“你看看,光顾着跟你说话,倒是把文璧候忘了。玢公子才高八斗,我早就想亲自拜会,可奈何贵人事忙,加上那帮子文官个个长着几十双眼睛盯着我,倒没机会与公子结交,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我自然是一片诚心,还望公子也能坦诚相待。”
容玢闻言轻笑起来,润声说道:“殿下抬举容某了,那些才名不过是被人添油加醋后的虚名罢了。得殿下如此看重,玢心里不胜惶恐,若殿下有什么吩咐,玢身为臣子,自当诚心相应。”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本来是拉拢之语,但他一幅云淡风轻的姿态,说话也坦荡客气,将那话中的意思变成明面上的闲谈,偏让人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这番明顺暗拒的话让萧司珉心生不满又不好说什么,场面一时有些过于沉寂。
宋明昊见萧司珉面露不悦,便岔开了话题,又拍了拍手唤人进来。
他讪讪笑着对二人说,“殿下和公子想来不知道,这醉仙楼最近来了几个长袖善舞的姑娘,据说一舞千金难求,今日我便让他们安排了。”
他说话的过程中,便进来了六七个身穿绯红纱裙的婀娜女子,个个身姿曼妙,娇艳动人。
她们腰间挂着流苏铃铛,伴随着有节奏地清脆声款款走来,行了礼便挥动衣袖翩然起舞。
萧司珉看着面前的窈窕身姿,心情缓了缓,但心事仍未解。
在歌舞中连连饮酒,杯中的酒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已沾了几分醉意。
他身子向容玢那侧微倾,有些含糊地说着:“我诚心……相邀,公子不必急着答复,但你可要好好想想,可别糊涂一时,站错了队,跟错了人。”说罢握着酒杯撑着身子往后仰去。
“殿下醉了。”容玢半敛着眸子,轻声回着。
萧司珉脑中现在有些混沌,觉得面前的舞女似乎多了几个。
他眨了眨眼,刚刚重影的画面又清晰了些,他笑着说,“醉了?哈哈,这点酒还醉不到我,我禁……禁足的时候喝的可比这多。”
萧司珉侧目看着容玢,见他虽然像是在观赏歌舞,但眼神清明淡漠,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神情随意散漫,好像天下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的,又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而他只是置身事外看着他们斗得头破血流,偏他还客气有礼,让人无法说些什么。
如今天下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的人不少,但如果说这些人里,还有谁高风玉骨贞不绝俗,被万人称颂敬仰,人们脑中最先想到的便只有容玢一人。
他莫名有些烦躁,这样的人物,如果跟了萧司临,不!他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萧司珉收回目光,想到这他酒也醒了几分,带着些强势的意味说道:“容玢,到了现在,你以为你还能不偏不倚、独善其身么?我与老二已成水火之势,你早晚要做选择。”
容玢闻言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宋明昊见他吃了酒后说话越发没了掩饰,忙打起了圆场,“殿下……哎呀殿下真是醉了,玢公子何等聪慧,定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的。今日也晚了,我看还是找人先送殿下回去吧。”
他又对容玢笑着说:“玢公子,今日便先到这吧,你看殿下……”
“无妨,尚书送殿下先走吧。”
容玢与他们一同下了楼,在门口与他二人告别后,便目送二人离开。
看着大皇子的马车在巷口掉头,他转身又走进醉仙楼。
那刚刚带路的姑娘见他去而复返,便上前问他可还有什么吩咐,他面容白皙至极,在灯光照映下莹润清透如玉,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微弯,客气回应道:“我东西掉了,回来找找。”
“要我们帮公子找么?”那姑娘被这笑晃了眼,脸不由有些红,她在这见了这么多客人,还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偏说话声音也温柔清润,像清冽澄澈的泉水似的。
“不用了,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是故人相赠不好遗失,你们自忙就是。”
容玢说完微微颔首,像是没看到对面的人眼中的殷切,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江文如她们正巧进来。
人声嚷嚷,欢呼声此起彼伏。
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擦身而过,都未看向对方。
直到经过容玢之后,江文如轻轻舒出一口气。
她一进门就看到容玢了,倒不是她眼睛多尖,好几个路过的女子经过他周围便忍不住的看向他,然后面带羞涩的窃窃私语着什么,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刚刚她看到容玢往这边走来,下意识偏开眼神,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副打扮他定然认不出来,于是若无其事的和文晚一同走过。
细细碎碎的谈论声不停,江文如听着议论的声音,思绪却被带到了几年前的一次宫宴上。
“母亲,我有些困了,想出去走走。”
“好,不要走远了。”
那时的她还未从母亲的离世中走出,看着满座欢愉心中郁结,满腔思绪无人可言,无处可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远远地看着前方有一片海棠开得正好,便挪步过去,
花瓣被风吹得四散飞舞,映在人眼中,定格成一幅幅雅韵灵动、如真似幻的丹青,令人不禁驻足。
她轻吸一口气,感觉烦躁消散了好些,正待继续向前,便看见远处隐隐绰绰好像有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灵动纷扬的落花中,眼见一人垂手而立,身姿挺拔,神情散朗,好似非世俗之人。
看着像是个少年,但那副神态竟有些高深莫测,只是神情有几分落寞。文如看着不由晃神了片刻,回神后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眼花了不成?”
“糟了!”眼见面前的景色愈发陌生,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认路。
正在她环顾四周想寻人问路的
时候,却听到了有人在不远处低语。
“……娘娘最近……越来越不好了。”
“你不知道,那宋……”一个宫女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嘘!你小点声。”另一个连忙四下望了望。
文如当时年龄尚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要躲,却慌忙之下被脚下的石阶一绊,情急之中,一双手扶住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拉着她往一边躲去。
“谁在哪里?”
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江文如大气不敢出一声,默默听着那边的动静。
“我今日来时,撞见有只猫窜入园中,难不成是那只猫?快走快走,以后说话还是要留心些……”
待到那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文如长吁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有一道目光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那人唇畔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已经看了许久,将她这副百转回折的情绪瞧了个全,但却没有冒犯的意思。
正是刚才那个人。
其目如月,其人如玉。
暮春的光束透过花枝间的缝隙,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舒朗的眉眼间透着柔和之气。
他整个人俊美清逸到了极点,白皙的面容上明明暗暗,含笑的眼眸如一潭看不清深浅的湖,淡漠又魅惑――这两种感觉竟在一个人身上同时体现。
不知怎的,江文如感觉他好像不太开心,明明笑的柔和,却并不容易接近。
一个清润如玉,俊逸出尘中藏着复杂情绪的少年。
这是她对容玢的第一印象。
她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看着,直到他眼中的笑带了点询问的意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实在太过大胆,慌忙地把眼神移开。
“多谢……多谢公子……”文如脸颊红的像是要熟透一般,垂眸看向对方的衣袖。
“无妨,姑娘这是要去哪?”温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知怎得,只是听着他说话,刚才扰乱的心便平静下来。
“我是随家人进宫赴宴的,想着出来走走,不料却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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