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有意想与自己划清界限,因为她是江家的女儿,是不能与他有过多交集的丞相小姐。她这样想着,觉得思绪像缠在一起的线团一般,怎么也分不开,索性放空脑袋闭上眼睛,等待睡意袭来。
快到平溪的时候,周围的侍卫已经松懈了很多。容玢闭眼假寐着,听觉却比平时更敏锐几分。
他们现在走在高山密林里
,周围除了他们不见人影,除了隐约传来几声鸟叫,再无其它,而这鸟鸣声也很快被车马行路的声音掩盖。
因为四周树林环绕,林木参天,浓密繁茂的枝叶将这天遮了大半,只有些许阳光透过缝隙洒射下来,除非对这地形有所研究,否则人若独自走在里面,倒真分不清方位。
隐约之间,枝叶悉悉索索的声音混杂在车马行路的“吱呀”声中,若不是刻意去听,倒真察觉不到。容玢阖着的眼眸睁开,清明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嘴角微哂。
“太着急了啊……”
他抬手敲了敲车壁,“周围有人,提些速度逼他们现身。”
马车速度骤提,周围的气息深重了几分,虎视眈眈的眼神越发逼近,蒋殊绷紧身子右手紧握刀柄,警惕的斜觑着周围,随时准备拔刀。
那暗处的人发觉异常也无在藏身的必要,行动无所顾忌起来。只见周围树枝低压一阵骚动,还夹杂着枝干断裂的声音,几个人影顷刻窜出,像夜间骤然飞出的蝙蝠一般,其中有人暴喝一声“杀!”,紧接着寒光顿现。
本就有些颠簸的马车猛地向前窜去,马受了惊一般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只听“q”的一声,江文如只觉身体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马受了惊,不受控的往前直冲,突然一个急转,轿子受惯性甩了出去,径直撞到了路旁的岩石上,闻清连忙拉住江文如,然后周围便响起几声惊呼。
“有刺客!”只听外面有人喊到,周边顿时一片慌乱。
打斗声,喊叫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闻清瞬间护在江文如身前,江文如强自镇定,手中竟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寸莲纹匕首,这匕首正是那日出门时,从卖蜜糕的老伯处取得的,当时那袋子中除了少量蜜糕,在夹层中包裹着江文如暗中着人特制好的一把匕首和一对带毒的耳珠。
不过显然她没有用过匕首的经验,只是将它紧紧抓在手中,她面色惨白,用手死死地攥着衣角,一声不敢吭。
“这轿子里有人!”
“跳车!”江文如急声喊道。她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只是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慌乱无措什么的最是无用。
她抓准时机,在半走半趴好不狼狈的匆忙下车时,却被刚才摔断翘起的木料划破了衣袖,还险些扭伤了脚,幸亏有闻清扶住了她才不至摔倒。
胳膊处传来一阵麻木的酸感,可她好像无察觉一般,只是全身紧绷,一向没有太大波澜的眸子此刻睁得滚圆,浓密的眼睫止不住的轻颤。
她目光下意识的向周边看去,想要寻找着什么,却没见到心中所想。
江一蔺带来的人刚刚和其他护卫早已与蜂拥而上的刺客打得不可开交,刺客数量不少,且出手狠绝,想来是没打算留活口。
那位五皇子也下了轿,只是他似乎不善武功,站在护卫身后,只勉强有招架之力。
他一边观察着这群人的打扮,见他们身形迅捷以黑布蒙面,身量相近没什么特殊之处,他剑眉微立,嘴上喊着:“你们是谁派来的,竟敢刺杀皇子?”
而黑衣刺客动作并未有任何迟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显然早就知道自己刺杀对象的身份。
有几个刺客发现了江文如她们想要逃跑连忙紧步追来,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江文如觉得一股彻寒像蛇一样从脚底蜿蜒爬出,逐渐缠住全身,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随着体力不支,她的意志力逐渐消退。刺客很快便追了上来,闻清将主子护在身后,疾步上前与他们打斗起来。她身姿轻盈灵活,只见紫衣在刀光之中来回穿梭闪避。
她看到其中一个刺客被她晃得步履一乱,刀锋偏移,她顺势一个翻滚抬臂劈在那人握刀的腕上,本来要追江文如他们的那个刺客眼见要被劈中只好回身挡住。
闻清趁机回头冲江文如大声喊道,“主子快躲到车后面!”
江文如知道这不是推辞纠结的时候,虽然腿都有些软,还是急忙往后跑去,不料径直碰上了刚搜翻完马车的一个刺客。
闻清赶了过来,急忙挡到江文如身前,刺客没有犹豫出手迅速,那刀尖直指江文如她们。
“你可知道我是谁!”危境之下,江文如大声喝道。
刺客见她走上前来,不慌不惧背手而立,竟一时愣住。
“你若杀了我,便是给你主子招惹祸患。”
刺客不知道对面看起来不慌不急的人此刻手控制不住的抖,她背手握住匕首,紧张的观察对面那人的反应,“不要听她说话,主子下了死命令,一个不留!先杀了再说!”
另一边又冲过来一个高个刺客高声喊着,像是这帮刺客的领头,前面的人反应过来,出刀更加狠辣,厉声喝道:“管你是谁!”
“主子!”
“转身!”
眼看刀尖迎面砍来,江文如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利刃的寒意,就在她想拔出匕首时,突然听到有人让她转身。
慌忙中有人握住她的手腕,一股力气将她向后拉去,她喘着粗气,紧张过度让她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药味,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墨香。
等她发现刚刚拉她的人是容玢时,他已恰到好处的松了手。
“跟紧我。”
容玢将她护在身后,旋即取剑反击。速度快到江文如只看见白衣翻飞,下一刻容玢便已用剑柄抵住来人的刀,推击迂回之间,敲击对方手腕卸了刺客的刀。
蒋殊等人急忙冲过来,与这边的刺客交缠起来。
等到局势彻底安稳下来,对方带来的刺客尽数气绝,容玢他们本想留几个活口,不料剩余的刺客突然全都倒地,抽搐一下便没了气息,根本来不及阻拦。
容玢见状神色凝重了几分,这是死侍,背后之人实在是下了重本要他们的命,是太子,还是……
“主子没事吧?”闻清连忙上前问着江文如,紧张的看着她身上有没有伤。
“我没事。”江文如握住闻清紧张察看她左臂伤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她。
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这边也伤亡惨重,随行护卫本就不多,此刻竟只剩不到半数。
不知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把匕首,江文如心头一紧悄悄看着容玢,她刚才还没来的及抽出,当时场面异常混乱,想来不会注意到。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松了一口气时,容玢的目光便移到她身上,看她的目光变了几变,浅淡的眸子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3章 孤绝 宽大的袖子里,骨节分明的手紧握……
性命暂时无忧,神经便松了下来,本来被忽略掉的东西比如气味便越发清晰。
江文如对闻清说道:“你去看看我们带的东西可都还在?”
闻清见主子面色不好本不想走,可江文如多番催促,说自己没事,她们带的东西又确实重要,她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江文如看着闻清转身走远,随后猛地转身干呕一声,眼前一酸撑着力气走远了些。周围场面实在有些血腥,她精致的五官紧皱,鼓着劲走的离尸体远了些,直走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时彻底变了脸色。
她一手扶着树,将整个身子的力量都靠在了上面,另一只手捂着嘴控制不住的干呕,最终直接蹲坐下去。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幼时噩梦般的记忆浮上心头,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轻颤。
腥气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让她本就因为紧张而有些反胃的感觉越加深重,她散乱的发丝被冷汗濡湿粘在鬓旁,面色煞白,忍着从胃里翻涌上来的酸水。
更惨的是,刚刚那在混乱中忽略的刺痛感越发强烈,只感觉整个左臂火辣辣的疼,她不受控的轻声“嘶”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不受控的抖着。
直到吐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才浑身抽空一般倚在树旁,强忍心中的不适,不让自己陷入无助和恐惧。
她抱着膝盖苦笑了一下,“还真是,怎么刚出来就落得这么狼狈,以后可如何是好。”
她抬头看天,轻声嗤笑,“不过,我可不会退缩,你且看着……看着我怎么一路走下去。”
从幼时开始,她马上要情绪崩溃或者心中郁郁承受不住的时候,就喜欢自己找个没人的
地方任情绪发作,哭到虚脱之后,反倒觉得天大的事也没什么了不得,左右睡起来日子还要继续不是,她就在不断的打碎自己又重新铸造的过程里不断成长。
只是再沉稳坚毅,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生死线上走一遭还是破了心防。
天知道刚才她虚张声势强装镇定,心中早已乱作一团,好在她一向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哪怕再不安慌张,在别人眼里,她也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她的脆弱不再只是自己的秘密,有一个人将她刚刚所有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容玢击退那杀手后,便注意到江文如左臂有些僵硬,本想上前询问,但现场的一片混乱还需他帮着安排,一时脱不开身。
蒋殊扯下刺客面上蒙着的黑布,翻看一下见没什么异常,又扔回他们身上,他无奈地看向容玢:“公子,我刚刚看了最后死的那些刺客,都是服毒自尽,这帮人怕是早有准备,我特意看了一眼他们的面貌,没什么奇特之处,身上一时也没发现什么标记。”
“他们背后的人既然下了重本要我们的命,自然不会露出什么明显的破绽。”
“这次走得匆忙,本就带的人不多,闹这一出之后又折了将近一半,公子,我们要不要――”蒋殊面上带着担忧,降低声音轻声说,“让我们的人近些跟在周围,以防不测。”
“不可。”容玢回道,接着微一垂眸,似乎才注意到衣服上的血迹。
他停下话语,理了理沾染污泥血渍的云青刺绣外衣,眉头紧皱,后来索性脱下来扔到一旁,露出里面的月白交领广袖长袍。
蒋殊从刚才心里就疑惑,公子竟穿着那衣服忍了这么久,果然下一秒就见那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然后稳稳的跌落在地。
要知道容玢虽然平日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有些事却是例外,他对一些事忍耐度极低――比如自身衣物用具的整洁,再比如不喜被人碰触这件事。
他对这些的在意如此严重,以至到了让人费解的地步。
蒋殊记得,一次与人吃饭时,其中一人的杯子不稳倒在桌上,尽管躲的及时,容玢的衣服还是被溅上几滴茶水。
他的眉头登时皱起面露不悦,尽管当时没说什么,可后半程一直神情冷淡,直让对面的人心生恐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惹得这位一向温润谦和的玢公子如此神情。
只有蒋殊看出来,公子后面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只是用极大的包容,看着对面那人嘴一张一合,桌下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敲掌心,像是恨不得立刻回去,将这衣服换下来。
想到这,蒋殊扫了一眼那掉到石块和杂草缝隙里的衣服,又迅速收回视线。
容玢面容恢复寻常,接着解释道:“依你之见,防范暗杀才是当务之急?”
蒋殊有些疑惑:“公子认为不是?刚才实在凶险万分,若不是我们带的多是高手,就以我们的人数怕都撑不了多久。”
“刺杀可防,眼线难挡,不要忘了是谁派我们来的。随行这些人里,除了我们的人,其他大多都是皇帝的人,你以为我们走这一路,其他人就真的什么都没做?”
容玢说着,看了眼倚在车架旁转着扇子的萧司寒,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容玢看着他,说:“谁都没法确定,这些人的背后究竟是哪位主子。”
蒋殊闻言望去,问道:“难道这五皇子,是陛下弄来监督公子的眼线?”
“算是吧,皇帝自然有这个意思,可这位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容玢扫了扫衣袖,颇不在意的解释着,“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现在的状况,马上就要改变了。”
容玢收回目光的过程中,眼睛扫到一抹浅碧,然后目光就定在上面迟迟不动。
他匆忙跟蒋殊交代几句之后,便抬步去寻刚才看到的人。
蒋殊见他神情突变匆匆离开,以为公子有了什么主意,挠了挠头便去处理刚才的尸体了。
拂动的风中混杂着血腥气,随风摇晃的野草丛里,却只看见那抹瘦削的倩影默默向一侧的树丛走去。
那背影如此柔弱却又如此孤绝,看着江文如坚毅的身影,容玢目光一紧,刚想张口喊住她,却最终只是沉默看着她走远。
宽大的袖子里,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按着红玉扳指的拇指指尖泛了白。
他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在看到树后的女子有些狼狈的模样后,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转身回避,然而双腿却顿在原地。
那女子虚脱坐倒,瘦削的背脊却挺直,像是想到什么,唇畔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阳光透过淅淅沥沥的树叶,斑驳光影铺洒在她散乱的秀发上,显得坚毅又柔和。
“原来……是这样,江、文、如。”
他轻声说着,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像是呢喃。
许是这个画面太过震撼,此后容玢看到江文如柔和地笑,含泪地笑,喜悦地笑,他都会想到这个画面,这个――惨烈的笑。
可能就是从这刻开始,他对她的印象完全转变了。
看到此刻的江文如,他生出一种妄念,竟不自觉的想要拽住她,不要让她如他一般,在死寂的暗夜中死而又生,此后再无心肝,再不信人。
第14章 分道 他墨发微扬,修长的身姿笔挺,神……
旁边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容玢的思绪,一个面色黝黑,眉毛浓密的侍卫拿刀扫着及膝的草丛,正检查到这。
他看见容玢专注的看着什么,刚想打招呼,就见容玢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挡住他的视线,不想让那女子隐藏的脆弱被他人窥见。
容玢径直走向一旁正帮着清点的袁清之,看到他左肩处衣衫破碎,手上也有擦伤,但他混不在意,只是随意用布一缠,包的草率的布条上隐约透出点血迹。
他走到袁清之身边,接过他手中有些拿不过来的瓶瓶罐罐,其中不少在争斗中摔得稀烂,早已看不出原来摸样。
“擦点药吧。”
听见声音,袁清之手上动作不停,调侃道:“要是这点伤都受不住,那我就不跟着你来这一遭了。”
他轻“啧”一声,有些惋惜地看着地上混在一起的液体和草药,“只是可惜我一路背来的这些宝贝,找到这些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不过既然是跟你出来的,自然该记在你的账上。”
他扑了扑身上的沙土,看向容玢:“你看出来了吧,这帮人是冲命来的。”
容玢轻轻点头示意知道,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问:“你那用后不留疤痕的伤药可带了?那江家小姐左臂似乎伤得不轻,一会你给她送过去,顺便看一下她的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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