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妹妹,江文如,也是这次要和公子一同出行的那位。”
容玢轻声“哦”的应道,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丞相千金,当然,在江翊看来,自己妹妹自然是从未见过这位玢公子,与他毫无交集。
江翊也没有再同他在言语上费工夫,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说话话中有话,绵里藏针,便直接说出了来的目的。
江文如摘下帷帽,露出里面的清妍面容,她微微低头,欠身行礼。
容玢见面前的少女举手投足端庄沉稳,有着不似这个年纪的冷静稳重。
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女子眼睫似乎轻颤了一下。
极有灵气的一双眼睛,乍看上去显得秀气雅致,若仔细看,那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清冷英气。
他突然想到那天她女扮男装的样子,不禁莞尔。
容玢自然的收回视线,面上笑容不变,“原来这就是相府千金,果真气质不俗,玢幸会。”
他冲江文如微微颔首,“江小姐快快请坐。”他大抵知道江翊此行的目的了,说完这句便举起茶盏,用杯盖拨着茶沫,静静等着他开口。
“不用了,我有些事情想单独与公子商议,还是让文如暂避吧。”江翊看向江文如,轻声说,“文如,你先出去等着,哥哥一会就去寻你。”
“江小姐不妨先去隔壁小坐,若是无事也可在周围转转,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府中之人。”
容玢起身笑道,然后抬声说道:“来人,带江小姐先去隔壁屋子,务必将人照顾好。”
江文如就在隔壁风格与书房一致的屋子里无所事事的坐着,暗暗打量着这个像是卧房的屋子。
这里和刚刚一样的清冷空旷,几乎没什么能反映主人喜好的东西。都是一些一看主人对它们就没什么情感的物件,让江文如本来想据此了解容玢的想法顿时落空。
早就听说他爱洁成癖,可看这样子倒不像只喜欢干净,只怕都没什么喜欢在意的东西。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随后侧眼看到炕几上反扣着一本书,她见这书随意放着,便拿起看了起来。
这里面撰述的是历朝旧事,她随手翻了几页,上面没什么笔记,只有几页带着字迹。
那字迹苍厚遒劲沉稳匀称,到后面有几个字突然带了锋芒,细筋入骨有凌厉之势,但落尾处生生收住了锋芒。
有一页的字迹有些晕了,落笔之人应该在此停留许久,她只隐约认出什么“绝薪止火”(2),翻书的手微微一怔。
她就这么看着,不知不觉看了将近一半,窗外的风扫动着面庞,外面树叶沙沙作响反而更显静谧,她被吹的有些犯困,就靠在一旁的炕几上阖了眸子。
容玢和江翊进屋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女子腿上搭着半开的书,一手扶着书页,头靠在搭在炕几上的臂弯处,几绺头发遮住一半的面容。
有风拂过那碎发起起伏伏,连着那面容也忽明忽暗,而她像是睡得正沉,对来人毫无察觉。
江翊看着她有些无奈,想叫醒她嘱咐几句,但见一副她累极后松下来的模样又不忍叫她,一时怔在门口。
“既然已经说好了,不如大人就先请回,玢自当照顾好小姐,还请江大人放心。”容玢适时出声温和说道。
“那就有劳公子了,江翊不胜感激。”
送走江翊后容玢正想回书房,他袍摆轻扬,不疾不徐的走着,路过江文如所在的屋子,这才记起府里多了位姑娘。
第11章 出行 她将要去捡,有一双匀称修长的手……
屋里江文如还是那副姿势,风渐渐有些大了,女子的衣衫被风吹的起了涟漪,天青色的衣袖扫动着书页。
容玢静静的看了片刻,清浅的眸子意味不明,带着些许审视,些许犹疑,还有也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迈步进屋,动作轻缓的走过去关了窗,随后毫不停留的走出房间。
江文如不知睡了多久,乍然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带进来一阵风,夹杂着好闻的草木香气。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身上一阵暖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便“唰”的起身,身上披的青灰素纹薄毯随着动作险些掉落,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钻进鼻腔,而她脑中仍然混混沌沌的。
她起身时不察,腿上的书掉落在地,她将要去捡,有一双匀称修长的手已经快她一步捡了起来,抬眸便撞入一张笑颜。
容玢提着灯站在她身前,天已幽暗,屋中他所在之处是唯一的光亮,灯火映的他眼眸极亮,像是极纯净的萤石一般澄澈清明,而此刻他眉眼弯弯,发若黑绸,眼似琉璃,映着烛火,俊美的像是能摄人心魄。
江文如微微一怔,久睡后的恍惚感越来越重,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干嘛,只是愣愣的看着对面笑的和暖的男子,这般神仙样貌隐约觉得在哪见过。
啊,是他……脑中出现的名字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容玢下午从这出去后,一直在书房呆到天黑,来人送饭时才想起那位江家小姐还在屋里,怕是一直没吃东西。他出了书房,瞧见这屋里漆黑一片,便提灯走了过来。
“你喜欢看这本书?”
容玢看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朦胧的目光愣愣的盯着自己,像是还没清醒,笑着出声问道。
一股凉意扫来,朗风将门吹的“吱呀”一声,把屋里刚刚闷着的热气驱散了几分,她被风吹得回了神,神志清明了几分,
“书?”她声音有些微哑,看到容玢手中轻握着下午一直看的那本书,嘴角挂了笑。“啊,我在屋里实在没有事干,看到公子桌上放着这本书,就随手翻看了起来,不料最后竟睡着了。”
她想起今天的事,扶桌站起身来问道:“公子,哥哥已经走了么?”
容玢回道:“是。他见你睡着了便没叫你,让我同你说今日便留在这里,明日启程,万事放心不要多虑。玢已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姑娘的侍女现在正在里面整理着姑娘的东西。”
“那就讨扰公子了,文如在此谢过公子。”
对面女子的面容染着清浅的红晕,发鬓微松,但在他面前神情坦然自若,没有女子面对生人的警惕或是无措。她声音平和礼数周到,看向他的眼光中带着清浅自然的笑意。
像是极信任他似的,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继而有些诧异,他与这位江家小姐并无交集,连面都没见过几次,自己对她来说应该只是个陌生的名字罢了,这份信任熟悉从何而来?
他没再跟她客套,含笑将手中的书递给她,“这是本残书,不知道是谁编纂的,记录了些历朝旧事。讲的多是些无从考究的旧闻,只是文笔晦涩,很少有人能读进去,你若是喜欢,不妨一并带着,到了那边无事时可看。”
“会无事么?”江文如突然问道。
容玢听了这话微微一顿,本是寻常问话,不知怎的,他觉得这话一语双关,没有急着回答,想了想方出口道:“会,也不会。要看姑娘说的是什么事,还要看姑娘……”他突然收了话,问道:“姑娘觉得呢?”
容玢直直看向她,目光中的笑意浅了些,反而多了些认真。
“我不知道,”江文如坦然道,“但总会知道的。”
容玢的目光移向窗上婆娑的树影:“你有一个好哥哥。”
他乍说完这句话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神情恢复了寻常模样,笑道:“姑娘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饭已经备好了,明日还要早起,姑娘吃下就歇息吧,玢还有事,就不陪姑娘了。”说完便颔首告辞,转身向外走去。
他放下灯笼走到门口,一半袍衫笼在阴影里,
一半袍衫沐在月光下,清浅的说了一句,
“有事无事终究还是看姑娘的选择,姑娘是聪颖之人,也是……有选择之人,玢相信姑娘。”
最后一句话随着白衣的消失回荡在寂寥的屋内,久久不散。
晚上亥时左右,月暗星疏,薄云清风。
江文如睡了很久,现在已毫无睡意,便索性睁着眼,看着窗户上错落的树影摇曳,
脑中全是容玢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要看我的选择,他明白我问的是什么吗?但怎么可能呢……”她喃喃着,问的那句话是她无意识下的脱口而出,明明知道没有人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偏偏他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这种不用多说便能得到回应的感觉实在奇特,容玢最后那句“玢相信姑娘”竟让她横生出了勇气,她从未如此确信,有些始终萦绕心头的事情很快就要有答案了,她已经遇到了能为她解答的那个人。
东方泛白,翠叶上的晨露顺着纹理滴落泥土,地上满是潮气。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江文如见到容玢时他已经都妥善安排好,他穿着一身月白袍衫便服,腰侧一块白玉腰佩晶莹润泽,额上几缕发丝扫动面庞,笑着看向江文如。
他旁边站着一个瘦削的绿袍男子,一根毫无雕饰的木簪半束着发,发丝和衣袍在风中飘扬,这一副打扮衬得他仙风道骨,只是他姿态慵懒随意,神情悠闲的抱着臂,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样子。
那男子看见她微微挑了一下眉,嘴角含笑。
江文如觉得他有些眼熟,正在回想就听到闻清在旁边小声说道:“主子,这不是我们去济世堂的时候,在一旁站着的那位公子么。”
江文如顿时想起来了,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认出她们,若认出来,怕是不好办。她的手微微一蜷,看那人一副意味不明的样子,心中愈发担忧。
容玢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移动,这两人初次见面的氛围属实有些奇怪,他对江文如解释道:“江姑娘,这位是袁清之,袁先生,是……府上的医师,与玢交情颇深,此次随行姑娘便可对外说是他的妹妹。”
袁清之听着容玢对他的介绍,侧眸看了他一眼,好像觉得十分有趣。
“他是江湖中人,知道他身世的人不多,就算问起来也不会引人生疑。”
江文如明了的点了点头,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那即将成为她“哥哥”的人,袁清之听他说完就走到江文如面前,微微躬身看着江文如。
江文如被他的动作弄得心里一惊,看着他清淡舒朗的面容,倒是站立如常没有挪步,回视着他由他打量。
袁清之见这姑娘明明身子僵硬却仍端站如常,笑道:“我一见姑娘就觉得亲切的很,现在果真有缘成了‘兄妹’,这一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无需客气。”
“有劳先生。”江文如扯了一下嘴角客气回着。
而袁清之看到她这副少年老成的端庄样子眼中笑意更盛。
马车走了一阵,江文如听到前面容玢抬声说道:“见过五殿下。”
她下了马车跟在袁清之身后,听他与容玢沟通着。她对这个五皇子毫无印象,而他也显然不认得自己,在介绍到自己是袁医师的妹妹时,他只是微微颔首。
她下意识的看向容玢,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容玢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一幕正好落入一旁的袁清之眼中。
一番沟通后,五皇子萧司寒的车先行出发,江文如理着衣服准备上车,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透的声音,“你很信任容玢?”
不等江文如回答,他又接着说道:“倒也难怪,他对谁都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不过你可别被他骗了,他这人啊,其实最难接近。脸上冲你笑着,心里还不知道想着什么鬼主意呢,怕是把你卖了你还心怀感激,以为他是一心为了你好,心甘情愿的当那傻子。”
她闻言转身,就看见袁清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人不说话的时候青衣素衫面容平淡,倒是有几分不入世的隐士模样。
经过跟他的这几次对话,他的形象在江文如这越发奇怪,只觉得这是个奇人。听到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容玢的坏话,江文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抓住他话中的意思试探问道:“公子是对先生做过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袁清之刚要解释却又停下,直直看着江文如,目光颇为复杂。
他见这姑娘年纪不大,行事奇异,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敏锐,见她对容玢似乎过于信任,他有些诧异的同时不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醒着,不料这姑娘竟然警惕至此,不尽没透露一点消息,反从他的话里有所察觉反问他。
他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如常,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便收了目光,摇摇头状似无奈地笑道:
“算了,你这丫头怕是也被他那张误人不浅的脸迷惑了,还是等你撞了南墙自己醒悟吧,放心,到时候哥哥我替你出头。”
他正颇有些惋惜的叹气说着,突然被一把扇子砸中。
他抬头看向扇子来的方向,只见容玢面不改色的向他们走过来。
第12章 刺杀 眼看刀尖迎面砍来,江文如似乎都……
袁清之刚要扔还给他,就听那人礼貌的提醒他道:“这扇子是刚才五皇子掉的,上面的字画也是他亲手题的,听闻他平日最是珍重这些书画之物。”
他又有些担忧的轻叹一声,“现在扇子在你手上,若是坏了到时候不好交代啊……”
袁清之咬牙怒视着他,生生收住了手,到底也没在扔出去。
容玢对他的怒意恍若未查,问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袁清之闻言缓了神色,“唰”的打开扇子,悠然自得的扇着,“自然是说……我跟你解释得着吗?”
容玢也没在与他多言,抬步向坐在马车前面的向蒋殊说道:“一会你先到前面探路,袁清之说想到前面驾车。”
袁清之扇扇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问道:“谁说要驾车了?”
容玢如玉的面容绽开一抹浅笑,看着他温声说道:“原来你竟不愿?我以为袁先生自恃才高,不愿跟我共处一车,可你骑马的技术实在太差,让你自己骑马万一要是瘫在半路,怕用不着救死扶伤,就得先替自己医治了。”
“只是若伤在脑子,可不好治,万一治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可如何是好?”
容玢一副为他操碎了心的样子,看他面露愠色,握扇的指尖泛了白,一副巧嘴难得失言,继续疑惑道:“难道你不想驾我的车,想给江姑娘赶车么?”
江文如本来有些惊讶的忍笑听着,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片刻,跟着容玢一起看向袁清之。
袁清之咬牙看着容玢,正想反击回去,临开口却改了主意,面带笑意拐了个弯说道:“算了吧,我这妹子对我警惕十足,话都不愿多说两句,要是一路同行只怕要委屈了我。我还是凑合凑合给你个面子,跟你挤一辆车吧……”
袁清之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前面那辆车走去,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神情自然的迅速上了车,放下帘子,还好心的催着他们动作快些勿要耽搁。
*
本来有些雾气的天出了太阳,带了些许暖意,多少将秋风的寒意削减了几分。
出发的日子比预定提前了好久,一行人出发的很是低调,随行人员不多,且多做寻常打扮。
江文如坐在马车上,随着帘子的起落看着外面的风景逐渐由熟悉变得陌生,感觉心中沉积良久的郁结之气没得松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有对前路不可知的担忧。
队伍行的很稳,一路相安无事,她和容玢也没有过多交流,彼此间都客气十足,甚至有时候还要袁清之在他们之间传话。江文如想着怕是他们要一路一直这样客气疏离了,可她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他,若是一直这般,终究是问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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