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轩国边界昌邑,
“容玢,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时渊表情复杂的看着容玢,“我们这笔账该怎么算才好?”
容玢淡淡道:“算不清,那就先放着吧。”
“不成想有朝一日我竟真回不去,”时渊眸色深深,“你就这么放心她自己就可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她说她可以,”容玢道,“而我信她。”
他们几人现在彻底结盟,在时渊离开大都前就有所筹划,结合时廷最后的话,宫里一定有配合裴思坤或者传递消息的人。
若裴思坤果真有不轨之心,时
渊便假装被其拦下与容玢会合,让对方放松警惕,
而不被各方注意的江文如则留在大都反制裴思坤并找出幕后之人。
时渊眯眼:“你把她培养成这副模样,哪个帝王能容忍她的存在,你如此这般,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自己为何不能成为那个掌握生杀之权的人?”
此言一出,时渊顿时僵住,抬眼看着对面那个神色淡定的人,不敢置信的笑哼出声:“原来如此,你竟是这么想的。君道,哈,你教给她的……是君道。”
容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君道亦是寻常道,究竟走哪条路,最终是看她自己的选择。”
“你刚刚说没有君主能容得下她,若换作你,也是如此么?”
“自然不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时渊神色莫测审视着容玢,“可你既然是沐氏后人,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
“你我现在一同坐在这里,就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是你,你父是你父,我既不困于一姓,你姓不姓时又有何干系?”
“那你呢?”时渊问,“你做这么多,所求是什么?”
……
呼――
天地间狂风大作,席卷着堆积的残云翻腾,寒气奔涌,青灰的天色蔓延无边。
青岚带南阁部分人早已埋伏在一品阁四周,裴思坤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大都还藏着这么一只组织。
他当然不会认为江文如是自己来的,但连日来的顺利让他放松了警惕,他所防备的只是时渊和突然爆出身份的容玢,当然不会把江文如这么个小丫头当回事,以为跟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行动的不过是一帮成不了气候的刺客,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事实上在此之前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什么意外,而就是这份意外,让一波三折的轩国局势再次翻转。
裴思坤带人进去后很快遭到埋伏已久的南阁人伏击,随着打斗愈加激烈,裴思坤终于觉察到不对劲。
对方出手干脆利落配合紧密,动作之间极有章法,根本就不是寻常刺客能做到的,若说通过训练能达到这种程度,那这背后之人也绝非泛泛之辈,怎么可能是这么个小丫头能做到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可不断逼近的招法让他难以多想,他们一行人不断退避,却见对方攻势突然弱了下来。
他呼吸几乎一霎停止,对危机的敏锐终于让他觉察到什么,毫无预料死亡的气息将他笼罩,让他一瞬做不出更多反应,只能大喊:“不对,出去,快出去――!”
轰――
一声巨响后,整个一品阁轰然倒塌,爆炸的中心正是此前青岚告诉江文如所有真相时待的密室。
风声呼啸,一品阁熊熊燃烧的烈焰愈来愈盛,火舌直冲天际。
直到不久之后,倾盆落下的暴雨将这里浇透,才露出了残败的废墟。
……
沉寂良久的南阁终于再次现世,让之前听过这一名号的百姓再次议论起它曾经的诸多事迹,回想起它昔日的威名。
但这场改变局势的火烧起来的时候,江文如并没在里面。
没错,她的目标不止在裴思坤,还在另一人,比起裴思坤,那人显然才是更核心关键的存在。
因为轩国将内幕瞒得紧,此时情况紧迫,每一个举动都会影响下一步局势走向,所以藏在后面的那个人定会急着向外传递消息。
她静心等待着,到了如今,她必须比对方更沉得住气才行,她确信自己没有猜错。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定然会打乱对方的计划,藏在这里的那枚暗棋现在急需他背后之人下一步的指示,否则将会陷入被动僵局,而最好的时机就是趁江文如他们还没赶回之际。
天边的飞鸟急速掠过,江文如手心满是汗。
“主子!”闻清从一侧赶回和江文如会合,“截住了,那人应该也是慌了神,放出去的鸟在离皇宫不远处打下来的,是皇宫里的人。”
江文如迅速接过纸条,上面字句简短,但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应该是南诏的文字。
字迹工整端方,一笔一划像是刻出来的一般,毫无痕迹可寻。
江文如蹙起眉,隐约觉得这笔触哪里有些眼熟。
片刻后她眸光颤动,不敢相信的微微启唇吸了口气――这上面每一个字最后收笔墨痕都会顿一下,
而她的确不久前见过同样风格的字条,虽然字形全然不同,但这猜想若是真的,前后的矛盾之处才更能坐实对方的心思不轨!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发现江文如看到她的笔迹后,虽然知道是伪造的,但长久训练出来的机警还是让她下意识紧张起来,当时不知情的江文如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看来并非如此。
不错,那字条的主人名叫――
金灯。
*
“金灯姐姐,你快去看看殿下吧,他见不到姐姐越发急起来了。”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
金灯端着刚刚煮好的莲子粥站起身来,转身浅笑:“我这就去。”
金灯无声呼出口气,刚刚那宫女唤她名字的时候,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忍不住的想到了那个人。
……
“把头抬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瘦骨伶仃的姑娘伏在地上,虽然看不到身前人的脸,但还是觉得面前的公子说话好温柔,她从未被人这般轻声细语对待过,何况对方还是和她有云泥之别,身份高贵的王子。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容貌出众的人一时慌了神,连忙躲避开目光,怯生生道:“回公子,奴家里没给奴起名,周围人都只叫奴董丫头。”
楚章月顿了片刻,而后唇角的笑意重了些,柔声道:“这样啊,也好,既然进了这里,就该把前尘往事都忘了。识字么?”
她摇头:“奴不识。”
见那公子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全凭公子做主。”
楚章月的目光停在一处,脱口说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金灯。”
那改名叫金灯的女子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指金色的灯么?”
那鎏金烛台燃的正盛,让周遭都染上了橘黄的光影,竟给人几分莫名的温馨之感。
楚章月闻言突然笑了,金灯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窘的满脸通红。
“奴粗蠢不堪,让公子看笑话了……”
“不,你说的也没错。不过进了这里想要活得像样,你就得想办法让别人看到你的价值,学着做个聪明人才是。”
……
金灯敛眸走进去,看到时朗神色慌乱,听到这边的声音瞬间转过头来,看到她后眼里才有了些光亮。
如今殿里没有别人,只剩下他们两个,时朗目光在金灯脸上顿了下,开口道:
“姐姐,我有些害怕,三哥死的那么突然,五哥又不知在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我做不了皇帝的,我也不想做,这龙袍穿在我身上太荒唐了姐姐……我根本不行的,我现在连母亲的面都见不到――”
他言语已经有些错乱,只是一味喃喃说着,说出的话不知是问金灯还是在自问:“还有裴将军,对方既然要杀他,会不会是冲我来的,姐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殿下别怕,”金灯看着他,在时朗看不到的地方,面色一变再变,似乎陷入某种挣扎。
望着这个自她来到这里后,相伴时间最长的人,看着他对自己依赖的样子,金灯的指尖掐的很紧,像是要把指骨捏碎一般。
眼看时朗神魂不定的拿起案上的碗盏,金灯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伸手夺下,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淡淡道:“外面风不小,奴婢走这一路过来,粥有些凉了,还是先别喝了。”
金灯说完后,时朗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接着低头拽紧衣角,过了片刻低声道:“姐姐来之前我听外面都在议论,一品阁爆炸后,裴将军好像被关在哪里,有越诚守着……”
“活着?”
因为和她知道的不同,金灯惊疑中下意识脱口问,时
朗不由停下话头,不明所以的看她。
金灯恢复冷静,时朗一向是个粗神经,见他没察觉什么,她措辞问:“殿下都是听谁说的?可还说了别的什么?”
“就是宫里在传的,我都不清楚外面的事,也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见我过去他们就不说了,不过既然提到越诚,那是不是在姑姑宫殿那里?”
“姐姐,他到底怎么样,我们该怎么办啊?”
金灯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殿下先别慌,东西还是得吃的。”
她神思有些漂移,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只安抚冲时朗一笑:“殿下别多想了,奴婢重新去给殿下取饭来。”
金灯出来后紧紧绞着手,末了四下观望一眼,消失在屋前拐角。
一炷香后,
一身黑衣围着面的金灯急速往掖池尽头而去,方向正是宛秋宫。
这一路寂静非常,但因为本身那里就偏僻,所以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跳上屋顶,因为没有看到越诚,所以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看到西殿外隐隐绰绰的身影,她这才清楚位置。
她贴着墙一路小心走着,好在这宫里本身就没什么人,所以暂时无事。
十步,五步,三步……
金灯是从背面靠近的,发现这侧窗户竟然是半掩的,她无声上前,从缝隙中果然看到里面有人,手脚都被绑着,只是从这个角度看不真切。
她定了定神,已经做好决定,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选择,事到如今必须如此。
她翻窗进去,慢慢向那人走近,她的手刚要碰到对方的背,就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不对,不对,这人不是裴思坤!
她脑中嗡的炸响,转身就要往外跑。
结果身后那人一个猛子起来将她控制住,门窗大破,进来几个人,紧随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姐姐,竟然真的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我真的把粥喝了,你是真的要把我毒死吗?”
金灯呼吸一滞,身子颤抖着看向声音的来处,面上是同样的不敢置信。
那人竟是才和她见过面的时朗!
刚刚和他的对话重新浮现在金灯脑海,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神情都在脑中回放,她终于觉察出了什么,原来……原来他是故意说出这里让她过来的么?
难道他――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用在和你解释了吧?”江文如从几个侍卫身后走到前面,神色难辨的看着金灯。
一个时辰前,
“你要干什么?”时朗惊慌的看着突然进来的江文如,“我见过你,你是给我母妃治病的那个――”
“想活么?”江文如没时间和他说旁的,直截了当道:“想活就好好配合我。”
时朗咽了口唾沫:“你什么意思?”
“金灯有问题,很可能就是和裴思坤勾结之人,具体什么身份、什么目的现在还不清晰,但应该是南诏人。”
“什么?”时朗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疯了。
“你已经听到了,我说金灯是叛徒。”
“怎么可能!”时朗踉跄退后,指着江文如拧眉:“你到我面前说这个到底什么居心?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不相信她!”
江文如看了眼天色,“没时间了,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但你若是相信她,那就让她证明给你看吧。”
因为江文如方才说的那番话,在金灯将粥递给时朗的时候,他心里犹疑了一下,但还是不死心的要喝下去。
直到金灯拦下他,直到那一刻他的心才咯噔一下摇摆起来。
按照江文如教他的说了出来,没想到真的能在这等到金灯。
……
这种被心里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最是痛心,时朗愤怒的吼着,这是他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你说话啊!回答我!”
金灯连退几步看着两人,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慌乱的神情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她闭眼呼出口气,双手交握于胸前,“殿下不会死,至少吃下那药的瞬间不会。”
“那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什么目的!”时朗痛心疾首的看着一脸冷漠的金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有人威胁你吗?”
“没有,都是奴婢自愿的。”
说完这句后,不管时朗说什么,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面色平静地闭着眼,像是对这天早有预料,什么都能接受一般。
而江文如则在一旁看着,脸色也有些凝重。
金灯的表现有些出乎预料,像是已经了却心事什么都不害怕一样。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是这个表现?
如果是这样,恐怕事情并没江文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真的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吗?如果方向错了的话,真的没有时间了,所以,不可以,不能错。
必须要找到疏漏之处,找到她行动中不对劲的地方。
第103章 殊途 一个很温柔……也很残忍的人。……
就在审讯金灯期间, 景国爆发了一件举国哗然的大事,嘉乐长公主被掳走了,而且是被南诏近些年来大出风头的楚宁倩带走的,途中还宣扬散播景帝萧司临中毒的消息。
可因为景国最近疫病肆虐, 话到下面就成了陛下染了疫病。
南诏此举彻底激起众怒, 他们本就以巫蛊之术立国, 出了这件事后前后一联系, 传出了景国的疫病就是南诏引入的猜测。
一国的公主掳走了另一国的公主,此事属实是旷古奇闻。
萧司临至此刻才知道,那位看似出身微贱的女子竟是南诏鼎鼎大名的公主楚宁倩。
尽管此前多番怀疑,可这个答案还是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谁能想到呢?
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以身为饵,设局行到这番地步,此种魄力和心计,简直……就是个疯子。
国君出事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 何况萧司临登基不久就风波不断, 国内接连出事, 此前关于他失德招来祸患的言论愈演愈烈、生死当头怎么都压不下去,加上他如今膝下无子, 朝野民间的舆论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国长公主在自己国土内被人带走乃是奇耻大辱, 自己又饱受争议,在这种夹逼的局势下, 萧司临既是为了国名和自己的威信, 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中毒, 那些流言全都是楚宁倩心怀不轨妖言惑众, 决定率军亲征,除掉将景国闹得人仰马翻的楚宁倩,也算是间接向南诏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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