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别往里冲!我会带人进去找他的!江文如――!”
时渊急忙上前拉住她,却在看到文如的脸后僵住了动作,她满眼通红,喃喃急语,
“他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你让我去找他!”
说完便甩开了时渊的手,往一片通红的山上跑去。
*
容玢意识模糊的被蒋殊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最后终于再忍不住,哐镗一声跌在地上。
“公子!”
容玢半垂着眼看向蒋殊,“走不了了,他的人马上就赶到了,我们留下的人抵挡不了多久,你快走,别留在这里了……”
蒋殊身上也全是伤:“能出去的,若是快的话,南平王会赶来的……”
容玢笑,“赶来又如何?只是为我收尸罢了。”
他袖中突然掉出来什么,是根簪子。
咕噜噜地顺着斜坡滚落。
容玢想要拣起,手却刚抬起就无力垂下。
“真是狼狈啊……”他笑。
“不会的,公子怎么可能会死呢?不可能的……”蒋殊见状急忙捡起那簪子,难得错了语调,眼看容玢快要没了意识,他忙说:“还有江姑娘,她还在外面等着公子呢!江姑娘还等着公子呢!”
“……她啊,”容玢果然因为他的话清醒几分,突然轻弱的笑了笑,“我希望她,不要看到这一切,蒋殊,我其实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只是……”
只是他不是神,这一天比他预想的提前了好多,他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
容玢失神望着天,眼角闪过一丝微光:“为君为臣的责任我都尽到了,只有她,要辜负了……”
就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放下了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大业,放下了为之汲汲营营一生的所有。
脑中只有那个站在雪里向他走来的倩影。
*
轰――
一声爆鸣后,火舌直冲天际!
伴随着建筑塌陷的碎裂声。
江文如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惨象。
爆鸣的冲击力太过强烈,时渊上前将她拽到自己马上向后撤,却还是难以承受这冲力,摔下马后带着她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下。
模糊中,江文如好像看到了白袍的踪迹,她不顾身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果然恍惚看到容玢和蒋殊的身影:“……容玢,容玢――!”
这距离似真似远,漫天却都是烟灰弥漫,任凭怎么拍打都驱散不了,无力又恍然。
但那边好似真因这呼唤动了下,可是下一刻,那边火光更加剧烈起来,彻底遮掩了那道身影,江文如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容玢――!不――!!”
“不要!!啊――”
一瞬间,她听不到周围的喊叫声,看不到奔走的众人,
只是毫无知觉的站在那,站在那……
然后猛冲过去,时渊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一时没拦住她,翻飞的衣裙沾染着血污,她没跑两步便重重摔在地上。
“快护着她!”时渊一边向那冲着,一边指挥着回过神来的其他人
。
但江文如表情木然,时渊握住她的手腕,她动不了,好像也没力气动了。
手臂无力的垂下,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流下,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她仍没松手,好像感觉不到那些痛,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
文如看着面前的火光,再次挣扎起身,但这身躯却已承受不住上涌的情绪,气血攻心之下,周围人看着纤弱的身影摇晃着,然后一口鲜血喷出,身子直直倒下。
第107章 大义 江文如,我们局定后见。
“玢!”
声音悲痛凄凉到仿佛能将世间一切穿透, 直钻人心,令闻者哀。
“主子,你醒了!袁先生,袁先生――”
江文如眉头紧皱, 双目圆睁, 脸颊满是豆大的水滴, 顺着流入脖颈的, 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被子被双手抓出了一道道褶皱,整个人虚弱不堪。
闻清看着她这副模样,早已眼眶红肿。
周边的声音似远似近,文如意识还未回笼,手中紧紧握着一样东西,那枚红玉扳指上满是汗液, 而她掌心被压出一道深痕。
“他呢, 容玢呢……找到没有?”江文如死死看着闻清。
闻清嘴唇颤抖,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快说……”江文如作势起身,脑中却昏沉一片。
“没找到人。只、只找到了衣服碎片、一支簪子和碎掉的玉佩, 那火实在太大了, 怎么都找不到人……”
人只怕活不了了。
看着江文如的样子,这句话闻清却说不出口了。
屋里沉默的只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文如一言不发。
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 整个人宛若泥塑。
半晌后, 她慢慢起身, 避开了闻清搀扶的手, 慢慢走到窗边,把窗打开,每一步都走的吃力异常。
一帧一帧的画面仿佛被慢速拉长。
“主子, 外面风大,您病还没好利落,只怕公子知道也会……”闻清忍不住开口说道。
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猛地停嘴。
她轻叹了口气,而后拿起披肩披在文如身上。
但窗边那道身影一袭白衣,就那样站着,眸中无悲无喜,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色彩,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天色再次放明,久到风声渐渐削弱,久到绵雨丝丝缕缕的从空中飘落,文如才终于出声。
“又……下雨了啊……”声音细弱空灵,如同呓语。
纵使闻清一向坚忍克制,听到此话也不禁啜泣出声,感叹这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别哭。”窗边传来的声音细弱却坚定。
“他定然……定然不想让我哭的。”
“好,奴婢不哭,奴婢不哭……”闻清听到主子开始说话,连忙抹去脸上的泪,一抬头,文如的眼眶却是红了。
她慢慢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的抬起手,目光却不移,盯着四散飞舞的雨丝。
雨丝在她手周围飘落,极少的落入其掌心,除了那一点凉意,再看不到半分痕迹。
“我,我终究,终究……”
渐渐染上的哭腔与吹进来的风融在了一起,雨点落到她散落的乌发,落到她的肩头,似乎只有凛冽的寒风,能封住她破碎凌乱的心。
“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一行行的清泪滑落苍白的脸颊,泪水一旦涌出,便彻底刹不住了,
“我,我留不住他……我留不住他啊,闻清――”
像是突然卸下所有释放了一般,文如哭喊着,无措地顺着窗边滑下,闻清连忙抱住她。
“这是死局,死局啊……不论怎么做,我没办法……”
“我放不下,你说过的,玢――”
哭成泪人的文如抓住容玢留下的扳指,将脸埋在胸口,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啊――”
闻清无措的跪在地上看着文如:“主子,主子!你别吓我啊,主子――”
“我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坚强……”
文如哭的上不来气,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闻清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她,心里焦灼万分,却又不知从何规劝。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袁清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那向来清明坚韧的姑娘,发丝凌乱语无伦次垂坐在地。
有几捋发丝被泪水打湿,粘在脸庞,上面还有残留的雨水,看起来好不凄惨,好不可怜。
他心中大骇,难掩心酸的望着文如。
闻清站在原地,迟迟不放心留她一人,袁清之闭了闭眸,走到闻清面前,向她使了个眼色,悄声说道,“让她哭出来吧,容玢……他出了这种事,她心中郁结,要是真不哭这么一场,反引人担忧,这样也好,我们先出来吧。”
……
屋里再次恢复沉寂。
文如看向桌子上寻到的容玢身上的东西,目光定在那支簪子上,指尖颤抖着伸向它,看到上面的裂纹后试探着打开。
那簪子掉出来一个“小纸块”――被叠了数层又压的很结实。
好似心中有针刺过,江文如脑中突然闪过什么念头,她连忙伸手去捡。
伸出的指尖轻抖,突然感觉有些害怕,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她缓了一会儿,吸着一口气小心地打开了那纸块。
没有人比江文如更清楚这是什么了。
上面第一行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来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是她在心绪难平时情不自禁写下的,是她难以言喻爱意的宣泄。
背面有墨洇过来的痕迹,她把纸翻过来,
苍劲挺拔、笔走龙蛇,这之前藏锋的字迹此刻锋棱毕现,最后的那一“撇”力透纸背,像是倾注了汹涌的情感。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谁的字。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万物寂灭。
“容玢啊……”
泪水滂沱,很快在地上形成一滩水洼。
她紧紧捏着那张字条,将它捂在胸口。
天空放了晴,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棂,连空中悬浮的尘粒都蒙着金光。
那光笼罩着江文如,身上升起了轻微的暖意。
光束直直打在那纸片上,
她看着那句话,倏地笑了,笑容由浅渐深,挂着泪珠的眼睛灿若琉璃。
“这是你的答案么……”
深情难言,惟愿卿安。
愿吾所念,岁岁年年,万喜万般宜。
……
吱嘎――
门被从里推开,随之走出一道身影。
被外面的光线刺了下眼,文如抬手微眯起眼,重新适应着阳光,不远处背手站着一个人闻声回头,正是袁清之。
他站定默然打量了眼文如,随后向她走过来,缓缓开口道,“他们现在需要你,你……”
他正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两人相识良久,他自然知道若非痛彻心扉,文如绝不会是这般情形,他尚且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又何况是她。
袁清之无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江文如微弱的勾了勾唇,让本想安慰的袁清之没
了话。
他问:“你想通了?”
“无所谓想不想通,走吧,现在还有更重要地事要做不是么?”
她昂首走上前去,虽身形单薄,但那副气质却恍若有千军万马在她身后。
她拿下脖颈上挂着的红玉扳指,肃然站立在南阁和风影众人面前,细碎嘈杂地声音在她出现的一瞬间渐渐消停。
文如并未急着说话,只是站在高处,眼光扫过下面众人。
片刻后,她开口道:“想报仇么?”
“想!”下面众声响起。
“好!”江文如举起那枚扳指,“从此之后,南阁和风影合二为一,更名无涯,用这名字,也是我和他之志。”
江文如神色坚毅:“无涯听令!”
众人齐呼:“是!”
“接下来,随我杀出去!为他,为百姓,为这天下的公道正义一战!”
袁清之看着她那副临危不乱,冷静克制的样子,觉得实在像极了那个人。
他心里一时十分复杂。
容玢,局已开,势已起,这场天下棋该是你赢了。
……
文如他们冲破围困,再次见到收拾残局的时渊已是次日。
时渊过来,看到河边一袭素衣撑伞而立的文如,她衣袖微微下落,露出骨骼纤瘦的手腕,发间只简单束着一枚银玉簪,显得素雅清冷,宛如雪山上凌然迎风的莲花。
时渊没急着叫她,静静迈步上前,和她一起看着面前流水。
江文如没有回头,问:“找到人了么?”
那日时渊赶到后,鸱卓已经逃离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时渊道:“根据清芸说的,有个叫连乌的是他亲信,鸱卓离开时并未带他,他逃跑不及被拦下,脑子转的倒是快,没待我们多说,急忙声称说当日鸱卓让他销毁的剂方,他自己留了部分没来得及处理,只要我们留他一命,他愿意交给我们,并帮我们找寻鸱卓的下落。”
“好。”文如脸上没表现出欣喜之情,只是淡淡道:“这里交给你,我要回去了。”
“回去?”
“景国还有一盘棋没收尾,那里便由我来解决。”
时渊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可江文如泠然而立,神色淡然沉静,让他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容玢为什么始终那么相信她,这种魄力和气概,实非常人所能及。
既然如此,或许有些话,等到一切结束后再说更好吧。
时渊上前一步:“好。江文如,我们局定后见。”
*
江府。
屋中摆放的饭食已经凉透,却是从被送进来起就没动过,屋门终于响起动静,江文晚站起身看着进来的人,脸上没有分毫动静。
前些日子江夫人来看过她多日,可任凭江文晚如何哀求,她都始终不肯松口放她出去,就连在府中随意走动都不允许。
江文晚如今对外面的局势全然不知,心里的不安始终环绕着她。
“二小姐,吃点东西吧,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子,”原来进来的人是采薇,她绞着手指走进来,神色有些焦灼,“何况等小姐回来,看到二小姐这副模样,也会心疼的。”
见进来的人是采薇,江文晚回了回神,疾步向她走过去,“你可知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采薇向外观望着,嘴上说:“没事的,外面的事二小姐知道也是平添忧虑,大人都会安排好的,二小姐只要耐心再等上几日,事态安稳了,就都没事了。”
说完后,她将手里的一个东西递给了文晚,“二小姐安心在这,东角门都闭的紧实,不会有人来打搅小姐的,奴婢就先退下了。”
文晚听出她的意思,轻声应着,待采薇退出去后才忙打开她留下的信息:
“小姐已至燕京。子时,西门出。”
原来姐姐已经回燕京了。
文晚呼出口气,将消息藏于袖中,垂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
她就这么撑头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将睡未睡之际,才听到屋门传来轻微的一声开合音。
文晚猛地睁眼,本就紧绷的神经被外面灌进来的风吹的更加清醒了。
她起身上前,从门缝往外探看,竟没有人!
门被推开了些,她整个身子都探出去,果真没有!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按照采薇递进来的消息往西门处走,那里站着个小心翼翼左右观望的丫头,见到文晚的瞬间压低声音朝她唤着:“二小姐,这里!快!”
“采薇,你怎么会在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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