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把门闩打开,带着文晚出去后一脸心虚的把门合上才来得及回话,“这消息是外出采买时一个自称承泽的人交给奴婢的,只说让奴婢把东西交给二小姐便好,其他的采薇也不知。”
文晚蹙眉:“那不对啊,我屋门前为何没人?西门竟也没人看守。”
采薇从未做过这种事,显得有些魂不附体,比江文晚这个被关着的还要惊恐,“夫人说今日外面不太平,让二小姐这里的人移到府门守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是母亲,是她有意这样做的。”
采薇也反应过来几分,嗫嚅道:“夫人果然……也还是在意小姐的。”
“二小姐!”一道人影随之落下,承泽看着二人,“事不宜迟,属下现在就带二小姐离开。”
“好。”
江文如回来之迅速谁都没有料到,一路势如破竹,她站在后面看着面前乱象,忍不住掩唇咳嗽,那日气血攻心之后没能及时调理,加上连日奔波病势愈急,可她还是选择站在这里和众将士一同抗敌。
醉仙楼上只有一个人漠然注视着下面的一切,正是萧司寒。
他站在高楼之上,一寸寸拉起弓箭,箭尖所对的方向,是众人掩护之后的――江文如。
……
“就到这里吧,你快去帮他们,我这里没事的。”
文晚被承泽放在临安街背侧,目光在人群扫视,看到了神色不佳的文如,“这里没什么人注意,你还是去护着姐姐吧,她现在才是最危险的。”
“好。二小姐多加注意,沿着这条街往西一直走,那里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危险的,千万别出这条街,有危险的话就放这个!”承泽把身上一个弩箭交到文晚手中,扫视一圈后冲进打斗之中。
“二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怪吓人的。”采薇拽着文晚的胳膊,紧张的看着面前血腥的场景。
“好,我们……”鬼使神差的,文晚侧眸之际,突然死死盯在一处,高楼上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不能确定那是谁,但文晚却对那气质再熟悉不过,她眼睫颤动,然后顺着那里的寒光往下移,却是看到了自己的姐姐。
“不――”
她瞳孔睁大,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怎么办……”
“二小姐!!二小姐快回来――”采薇目眦欲裂,咬牙随她冲了出去,目瞪口呆的见她向马上一人射出弩箭,箭射偏了,射到了那人右肩上,但那人随后便被人击下了马。
“快去救你们主子!”文晚冲和承泽着一样服饰的人喊着,对方瞬间看向文如方向,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还没待多言便见江文晚急切地跺了下地,拽着缰绳上了方才那匹马,手忙脚乱地拍马往前冲去,一边回头,“醉仙楼上,萧司寒在醉仙楼上!”
“江姑娘!”
“二小姐!!”
几声呼唤被甩在身后,方才那人虽不知缘由,但也知道这姑娘的重要性,紧随她身后护送着她。
毫秒之间,箭猛地射了出去,
三步,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江文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文如尚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想拉住她,但冲击之下,两人一同摔下了马。
“晚晚!”
“主子小心!”
“二小姐,小姐――!!”
“血!”文如看着文晚右胸口,“你中箭了……”
场面一时混乱不已,闻清也被方才的变故愣住了,后怕的护在文如身前左右观望,“主子,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无涯其他人,主子平安才是大事啊!”
“晚晚,晚晚你怎么样……我们回去,袁清之,袁……”
袁清之如今不在这里,因为解药尚未破解,他留在南诏和时渊在一起,文如咬
唇急唤:“大夫,找大夫!”
“是!是!!”
“护送主子回去!”
萧司寒看着下面的一切,表情瞬间崩裂。
那箭上有毒。
刚刚射出的箭暴露了他的方向,萧司寒本应立刻在周围掩护下离开的,可不知是疲于奔逃还是心灰意冷,他只是站在原地,恍如泥塑一般看着江文晚倒在江文如怀里。
……
萧司寒被控制住的消息传开,无涯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江文如面色铁青地看着脸色越来越差地江文晚。
采薇趴在床边忍着哭声,但啜泣的声音还是压抑不住。
随军的大夫唇抿的紧,他不说话,江文如也怯于问,她刚刚经历大悲不久,现下整个人面色青白,连连掩唇咳嗽,闻清忍不住上前给她披上衣服,“主子,先坐坐吧,若是……”
“主子!”
有人跑进来,递过一个药瓶样式的东西,说是萧司寒让送过来的,虽那毒药并无解药,但服了这个,或许可以暂缓药性蔓延全身。
江文如沉默看着那个瓶子,慢慢抬手伸向它,最后闭眼攥紧拳头,冲那大夫垂首,那大夫会意接过东西。
文如看向闻清:“这里交给你,有任何情况立刻着人报我。”
“主子这是……”
“我要去见见他。”说着,文如沉步向外走去。
……
低弱的脚步声走近。
坐在里面的人掀起眸子只看了一眼,便哼笑一声再次垂眼,“你来干什么?”
“你从让清月来的那刻,应该就想到这天了吧。”文如看着萧司寒,掌心攥紧又松开,“你做了个局,让在丹溪的楚宁倩自乱阵脚,这样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景国,乃至天下百姓,都不至落入南诏人的阴谋之中。”
“……你心中有大义。”
“呵。”萧司寒眯眼看向窗外,声音散漫微哑,“我差点就杀了你,你对我说这番话,不觉得莫名其妙么?”
“你没有杀了我,可你,”文如背过身去,声音阴沉:“……差点杀了文晚。”
“我的确实是恨你的,恨不得现在替她一箭杀了你,可我说的没错对吧,你心里的确是犹豫过。”
心底潜藏数年,深到萧司寒自己都早已麻木的怨念、不甘像是突然被砸开了一个口子,顷刻间宣泄而出,继而全部崩碎,碎片化作利刃,伤人伤己。
“我并非心甘情愿作这局,只是行到此处,两相权益的无奈之举罢了,既已无路可走,与其被人制肘成为我朝罪人,不若玉石俱焚,自断退路。”
那人鬓发尽散,一身湛蓝衣裳已被血迹染透,明明是一副惨淡落败的境地,却句句刚毅,不见落魄。
“至少……”萧司寒本已无留恋,似嘲似讽眼眸突然一滞。
文如的掌心不断收紧,侧眸留下最后一句,“可你如今落的这番境地,一步一步,也都是你自己选的,有些东西,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怨不得旁人。”
说完后便疾步出去,只留萧司寒一人于此。
“哈哈……”他大声狂笑起来,笑的既狂且傲,笑的既疯又痛。
他从未觉得如此痛快过,他伪装够了,隐忍够了,大声喊道:“我萧司寒,此生无愧己心,我不用人怜,不受人恩,就算如今行至末路,也都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人可以置喙我!”
乓啷――
袖中一道清寒光芒闪现片刻,沉闷和清脆的落地声前后响起,血液顺着地面流淌开来。
混沌之中萧司寒看着斑驳光影笑了起来,喃喃道:“……出太阳了”
因为服了萧司寒送来的药,江文晚暂时沉睡过去,所以文如正在外面叮嘱士兵不要伤了城中百姓,突听一声急唤由远而近,声声震心:“主子,主子――二小姐情况不好了――”
原来萧司寒死的消息流露了出去,江文晚本来正由采薇扶着吃药,就听到外面几人议论的声音。
文如奔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意识模糊了。
“姐姐……姐姐。”文晚朦胧的唤着,直到手被一人握住,熟悉的气息扑面后才安静下来。
文如从不知道,一个人的手可以凉到这个程度,她紧紧回握着,执拗的想把掌中的手捂热,但却觉着那凉意渗入了心底,不论如何都是徒劳。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夫,见他避着自己的眼神,无奈摇头。
“若是袁清之在这,若是他在这……”
“谁在这都没用的,”文晚面上勾起一丝笑意,指尖微微用力:“姐姐,你要好好的,到如今我才清楚,这世间没什么是放不下的,人活一世,要让……自己快活才是重要的。”
江文如含泪点头,看她好似尚有心事,便耐心的等着,不催促也不询问,只是握着她的手靠在她身边,
“我不怨了,姐姐,我知道他对我说的话应该大多都是假的,只是那些时日的相处,终究是有几分真意在的,我还是……”文晚只觉没了力气,缓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我该恨他的,他一意孤行,险些酿成大祸,现在想起来,路上与他多番对话,竟皆是试探语,或许……就是因为我无意的话,透露了你的事,现在这般,也算是做了弥补……”
文如蹙眉:“你说什么傻话呢?与你何干?”
文晚自说着:“我不要成为……活死人,姐姐,你记住,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要是你、你为我难过、为我哭的话,我就是成了魂魄也不会安心的,所以不许,我要你答应我,平乱……定局,我这一路见了不少流民难民,不要再让其他百姓落得那样的下场,好不好?”
她说的很慢,也很平静。
江文如连连点头,试探着将手抚到她的头顶,沙哑道:“好。”
“出……太阳了……”
江文晚迷离的眼看着外面的太阳,微微抬起的手无力垂下。
江文如没有低头看她,只是昂起头擦干了脸上的泪,哑声坚定道:“我答应你。”
第108章 残阳 做戏的成了戏中人,唱曲儿的自己……
南诏情形和楚章月死亡消息传过来的瞬间, 楚宁倩只觉胸闷郁结头脑发胀,废了良久功夫才试着理解云蝶的话。
“为什么――”
她费了这么多功夫走到如今,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楚宁倩站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云蝶连忙上前扶住她, 声音依然哽咽难言, 她跟了楚宁倩这么久, 这是第一次看到她脸上出现这种堪称惊慌无措的神情,像是绷紧的弦全然断裂,情绪已然全线崩塌一般。
“公子他其实……”她心下涩然,明知说出下面这番话后可能会惹得楚宁倩勃然大怒,还是开口道:“奴回去的时候,见过连乌和公子说些什么,当时不敢相信,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会不会, 其实都是公子……”
“不可能、不可能!”楚宁倩抬高声音,声线却有几分颤抖, 她费力思忖着往日点滴, 试图找出什么来否认她,否认那个荒唐的想法, 可因为这些年她甚少回去, 竟发觉近些年来并未和楚章月相处多少日子, 她只是一直把他当作自己印象里的那个样子, 以为他一直没有变。
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往上走,掌握更多的权势,拥有更大的能力, 他会一直在身后等着自己,她从未想过,或许弟弟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样子,早已和自己走上殊途。
可真相太过撕裂,楚宁倩心底还是不愿接受:“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没理由这么做……”
“公子自从腿断了之后,其实性子就跟以往不同了,有很多事圣主都
不知道,公子也从不和圣主提,甚至连奴也会避开,其实他……早就变了,只是没想到会到如今这个境地。”
“不可能,”楚宁倩撑着身子站起,“我们现在就回去,我要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已经晚了,”云蝶跪下哭着拉住她,“我们现在不能回去啊圣主……”
“云蝶……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就,月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多年,只有他,只有他我无愧于心,可到头来竟都是笑话――”
“圣主还有奴,奴愿誓死跟随圣主。”云蝶俯跪下去,复而起身扶起楚宁倩:“属下自幼跟随圣主,如今所得一切皆是您给我的,无论圣主最后的计划是什么,属下都愿随圣主最后一搏。”
“最后……”楚宁倩眼底猩红,“好,既然这样,那就都别好过了!”
*
萧司临在江翊等人护卫下退回到颖地。
一个内侍脚步匆匆进来,“陛下――”
萧司临收回视线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问:“什么事?”
“五殿……”刚说出来就意识到不对,觉得现在这情况实在乱得很,那位如今是乱臣,怎好再称殿下,一时有些结舌,“就是京里那位――”
萧司临摩梭着手中茶杯:“行了,还称殿下就是,他怎么了?”
“是,是,京中传来急报,五殿下自刎了,江文如他们现在还在控制局势。”
萧司临嗯了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去叫江翊进来。”
内侍连声应下退出去。
萧司临呼出口气,突然想到萧司珉最后对他说的话,他们这几个人,竟都得不了善终么。
推门声响起,他收回思绪看向进来的江翊。
“陛下。”
萧司临点头,“就这两天,你迅速带着人回京吧。”
“陛下何意?”江翊没听明白萧司临的话,或者说,不敢相信。
“你没听错,你带人回京寻你妹妹吧,”萧司临顿了一下,接着道:“朕留在这。”
江翊立时跪下,“不可,陛下这是什么话,臣怎能――”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萧司临语气平和道:“朕被流矢划伤了,箭上应是有毒。”
此话一出,江翊登时滞住,空气一片死寂。
萧司临回视着他,“是撤退的时候,不仅你不知道,除了朕贴身侍奉之人和大夫没人知道,这也是不想扰乱军心。”
君臣沉默半晌,还是江翊再次开口:“那日,长公主殿下怎会被劫走?陛下一向是最谨慎不过的人。”
听到他提起萧暄妍,萧司临面上终于有所松动,他眉心蹙起,握拳背过身来,“是朕的过失。妍儿如今这般,都是朕太过自负。”
萧司临放楚宁倩出宫本是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出宫后却被拦下,更没想到京中竟有景国人是楚宁倩的人。
“那中毒之事……”江翊踌躇询问。
“自然是假。”萧司临不欲在这件事上多加言语:“自朕登基之后,景国祸乱不止,现如今容玢和你妹妹他们……罢,也算是天命吧,外敌尚未退去,妍儿还没回来,朕要留在这,这是朕应担的责任。”
“臣身为陛下臣子,自当同陛下同进退。”
萧司临:“你不懂,只有朕在这,她才会来。何况京中各方势力云集,只凭你妹妹只怕难以平定,何况她所求之事,不是只靠武力就能做到的,你当知道,这个时候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何况……”
萧司临犹豫片刻,终还是道:“朕才得到消息,萧司寒暗中射箭欲取江文如性命,最后有人替她挡下了这一箭,是江文晚,人是……前日晨时去的。”
桌边的杯盏在怔愣下被江翊扫到下面,可他一时竟都无顾忌了。
萧司临知他失态事出有因,并未多说什么,缓缓道:“所以回去吧,无论是了谁,为了什么,你都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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