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动作打破彼此间的平静。
他们之间绷着一根看不见的绳,他稍稍一动,拉力没了,她立刻反应过来。
梁曼秋低下头。
戴柯单手抄兜,走过来拉开阳台门。
她感觉头顶上一直有一道目光,像监考老师来到桌边。
“梁曼秋——”戴柯忽然唤了一声,声音比以往低沉。
强烈的第六感再度袭来,梁曼秋抬头,近视眼微微抖动,迷惘又紧张。
戴柯嘴巴动了动。
外面传来开门声,戴四海和阿莲回来了。
“叼。”戴柯低低骂了一声,轻踢一脚桌腿。
好了,这下戴柯真的没话说了。
梁曼秋可以很笃定。
他们正是躲着家长拥有小秘密的年龄,只要有家长路过的场合,都觉得烦躁。
家长每次出现,似乎无声提醒他们的身份与处境。
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对外是兄妹关系的高中生。
2014年春季期开学不久,梁曼秋班上调换座位,全员大洗牌。安佳月和猴子坐梁曼秋后面,而她的同桌成了周舒彦。
安佳月嘴巴快要扭成波浪形,纳闷不易:“Jodie到底怎么想的,怎么把我们两个话多的放一起,他们两个话少的放一起,负负得正吗?”
猴子说:“Jodie第一次当班主任,理解一下啦。Jodie女士还算体贴,给班上那对小情侣安排了同性同桌。”
安佳月压低声音,下巴指了下前桌安安静静的绯闻情侣,“应该也给小秋安排女生同桌,不然她怎么跟她的机车哥哥交代?”
猴子没心没肺说:“说不定Jodie觉得小秋和团支书更配,强强联手,所向披靡。”
安佳月给他翻白眼,“你又知道机车哥哥背景不强?我看那机车不便宜,他才比我们高一级。”
梁曼秋琢磨该怎么告诉戴柯,尽量避免他发癫。
还是要交待一下,免得他又从小道消息听到离谱八卦。
事已至此,再找班主任赵静换位,会伤害同桌的感情。梁曼秋也没求过老师多加照顾。
只能凉拌。
她硬着头皮坐到周舒彦身边。
周舒彦:“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梁曼秋一顿,挤出笑:“寒假还没放够,没回魂。”
周舒彦笑道:“上一次跟你这样同桌写作业,已经是三年前了。”
梁曼秋随口道:“时间过得好快。”
周舒彦:“我带手机了,你以后要打电话直接找我。”
梁曼秋只能说谢谢。
周舒彦:“不要太客气,我不习惯。”
当晚打电话,梁曼秋想着跟戴柯提一句换同桌的事。犹豫片刻,见面三分情,还是等回家再当面说,戴柯最多捏一下她脸颊。
若是走廊电话里讲,她还得讲话哄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当着后面排队同学的面讲。
周舒彦又补一句,“我总感觉你在躲着我。”
梁曼秋像听不懂,注视他片刻像睁着一双近视眼,迷惘又呆愣,“啊?没有吧?”
周舒彦:“以前写信就有这种感觉。”
“没有的。”梁曼秋已经忘记当初断联的由头,整理好书桌,随口转移话题,“寒假看了什么好书和电影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梁曼秋没等到周末,提前见到了戴柯。
流感季节,班上同学陆续倒下,梁曼秋经期抵抗力低下,也难以幸免,周五上了晚自习浑身乏力,侧趴在桌上写作业。
周舒彦看她双颊通红,问:“你该不是也发烧了吧?”
他们后桌安佳月早上刚倒下。
梁曼秋摸自己额头,摸不出异常,紧了紧校服领口,“有点冷,我想回宿舍睡觉。”
周舒彦:“我先陪你去校医室看一下,发烧估计要回家。”
其他同学也是类似情况。
梁曼秋腰酸,有点走不动,如果安佳月在还可以搀她一下,“我直接回家吧。”
这个点档口应该刚将明天要烤制的烧鹅挂到风干房,戴四海开车过来接她起码一个小时。
周舒彦递给她手机,“你先联系家里,让家长给Jodie请假。”
梁曼秋接了周舒彦的手机,扶着额头,出走廊给戴四海打电话。
戴四海沉吟片刻,“小秋,我现在有点急事在外面,我让大D接你去医院,正好他今天放了月假。”
梁曼秋反而松一口气,麻烦戴柯总比麻烦戴四海自在一点,“好,阿伯,这是我同桌的手机,一会哥哥到了可以打这个号码。”
剩下的时间梁曼秋收拾好书包,趴在书桌等消息,偶尔喝几口周舒彦帮接的热水。
电话来得比预料中早,周舒彦溜出走廊接起,“喂?”
男声来得意外,戴柯愣了一下,“我找梁曼秋。”
周舒彦:“你是她哥?”
戴柯:“你是她同桌?”
谁也没有回答对方,默认了。
周舒彦说:“我现在送她出校门口。”
第63章 搂着妹妹睡觉。
周舒彦回去敲敲梁曼秋桌面,“你哥来了,我送你下去。”
梁曼秋的体温好像又上升一点,整个人迷迷糊糊,用残存的理智婉拒:“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周舒彦兜起手机,替她拎过挤在椅背的书包,“走吧。”
梁曼秋无力拒绝,走路费劲,懒得说话。
出到走廊,周舒彦问:“要我扶你吗?”
梁曼秋摇头,脑袋疼,不得不挤出两个字:“我能走。”
下到校门口,赵静刚好开完会等到他们,上前扶了下梁曼秋,关心两句,问:“你阿伯说你哥过来,他到了是么?”
话音刚落,伸缩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梁曼秋。”
行人进出口旁,停着一辆深蓝色机车,像潜伏在黑夜里的钢铁巨兽。骑士脱了头盔跨下车,人高腿长,体格健壮,若不是穿着海城统一的蓝黑运动校裤,面容稍显青涩,乍一看就是一个成年男人。
赵静不确定:“那是你哥?”
梁曼秋:“嗯。”
赵静:“经常骑机车来接你那个?”
梁曼秋没想到早已进入班主任的监视范围,“嗯……”
赵静:“你阿伯说你哥只比高一级,满十八了吗?”
梁曼秋两只手缩进袖口,右拳隔着袖子敲了敲额头,清醒几分,“他、上学晚,比我大两三岁。”
赵静将信将疑,“回到家方便的话给我一条短信。”
梁曼秋一脸病容和忧虑,快蔫了。
梁曼秋交接给了戴柯,赵静没法开口的担忧,爱徒周舒彦帮她问出口:“她都发烧了,骑车这么冷。”
戴柯从周舒彦手里接过梁曼秋的书包,多瞧一眼这个何不食肉糜的小白脸,气质清绝,五官径直,放在班里算得上班草级别。
脑袋里像某个开关搭上,电路通了,戴柯冷冷开口:“你姓周?”
周舒彦沉默一瞬,被动交了底。
戴柯冷冷看着梁曼秋:“你冷么?”
梁曼秋马上开口,一派温驯的模样:“我还好,哥哥帮我挡风了。”
戴柯:“抱紧了还冷什么冷。”
周舒彦很难相信梁曼秋刚刚还喊冷,转念想到她迫于她哥的淫威,帮他写寒假作业,似乎说得通了。
戴柯拽着梁曼秋的胳膊,“我们走。”
梁曼秋回头朝同学和老师摆摆手,戴柯像家长拽走一个不愿离开游乐场的小孩。
赵静和周舒彦一前一后说:“路上慢一点,注意安全。”
机车载着两人,一骑绝尘消失在黑夜。
梁曼秋发烧,听觉迟钝,声浪依然震破耳膜,再晚一点,估计会被附近居民投诉。
赵静问:“舒彦,你跟小秋她哥认识?”
周舒彦摇头,“以后总会认识。”
翠田人民医院急诊科。当年梁曼秋刚被丢到档口,戴四海带她来过这里体检。
夜间很多父母下了班带小孩来看病,哭闹的,呕吐的,骂人的,吵吵嚷嚷,像个菜市场。
戴柯一直薅着梁曼秋的胳膊。
梁曼秋快烧软了,在分诊台量了体温,38.7℃,还不是最高的。护士问了病史和有无高热昏厥史,淡定地让她排队等叫号。
梁曼秋坐到好不容易占到的空椅上,瑟瑟抱着自己的胳膊。
戴柯:“冷啊?”
梁曼秋诚实地应声。
“刚才又说不冷。”戴柯脱了牛仔夹克扔她腿上,只穿了一件灰色带风帽的卫衣。
梁曼秋哆嗦穿上,手不用缩,直接出不来袖口。
戴柯背着梁曼秋的书包,继续在她身旁看手机。
梁曼秋抱着保温杯,默默盯着叫号屏幕,好像一个人来看病,不时喝一口学校接出来的水。
戴柯忽然收了手机,问:“梁曼秋,你喝的什么水?”
梁曼秋抬头迷惘看着他,“就水啊。”
戴柯:“网上说发烧喝脉动比喝水好。”
梁曼秋高烧的双眼难得发亮,“哥,你还上网查这个么?”
“谁像你这么弱鸡,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什么时候发烧了。”
戴柯抬头看了一眼叫号屏,远还没到,“我去买。”
梁曼秋晚饭没胃口,有点饿了,半瓶脉动下去,稍微舒服一点。
急诊医生经验丰富,问明梁曼秋病征,没叫抽血检查,直接按流感处理开医嘱。
戴柯上一次发烧追溯到小学低年级,印象中发烧就要挂水,特地跟医生确定不挂水也能退烧?
医生说已经开了退烧药,叫他按医嘱吃。戴柯还将信将疑,梁曼秋巴不得不用打针,忙拉着他出诊室。
“哥,我不想打针……”梁曼秋松开戴柯的胳膊。
戴柯:“老戴今晚可能回不来,万一你又烧起来,老子还得车你过来。”
“医生说会反复三天,”梁曼秋岔开话题,“阿伯去哪里,阿莲姨也不回么?”
戴柯:“不知道他们两个去哪里浪了。”
刚医生叮嘱可以先吃退烧药,开了一整盒,戴柯抽出说明书,打了手机电筒研读。
“副作用:恶心、呕吐、胃烧灼感……”
字体很小,眉头很紧。
梁曼秋很少见到戴柯这么专注。
“算了,看不太懂。”
戴柯回到病历上,再次确认用量,让梁曼秋先吃一次药。
戴柯直接将铃木骑回碧林鸿庭,在家楼下24小时便利店买了好些脉动和可乐。
老板是个中年小男人,从戴柯停车就开始盯着他,双肘撑着玻璃柜面,趴在柜台上抖着屁股,不怀好意地笑:“大D你的车?帅啊!超拉风!借哥哥骑两天,我保证不告诉你老豆。”
戴柯嘴角抽了抽,骂道:“你几岁了,还被你老婆管着不给买啊?”
戴柯拎着饮料和梁曼秋上楼。
梁曼秋担忧:“哥,万一便利店老板告诉阿伯怎么办?”
戴柯:“你班主任才会多嘴。”
四舍五入,秘密相当于又因为梁曼秋曝光。
“纸包不住火呀……”她干笑两声,“哥,你再过半年就满十八岁,阿伯应该不会再骂你了吧。”
戴柯从楼梯上方扭头看她一眼,“话那么多,烧退了?”
梁曼秋稀里糊涂摸自己额头,“摸不出来。”
再踏上一步,额头忽然撞上戴柯手心,温度微凉适宜,密密实实贴着她,很是舒服,她直想把发烫的脸颊也贴上去,降降温。
戴柯收手又摸摸自己额头,“我也摸不出来。”
开门进家,黑灯瞎火,二婚夫妻果然没回来。
梁曼秋冲了凉钻进被窝,一直打冷颤,又灌下大半瓶常温脉动,更冷了。
空调没有制热档,少年人的床铺没有铺电热毯。戴柯搬了客厅的“小太阳”进房,除了光线刺眼,似乎没多大作用。
他便抱了自己的冬被,铺在梁曼秋的上面。
梁曼秋笑了笑,“哥,这被子好轻,叠了两层都不压肩膀。”
这还是阿莲给他们换的,鹅绒被比棉被轻薄又暖和。不得不承认,阿莲住进来之后,他们的生活品质提升了不少。
戴柯掀开被子,半躺到她身旁看手机。被子重叠部分盖在梁曼秋身上,他只盖了一层,习惯性往外支出一条腿。和梁曼秋距离只比上一次“同床”近了一点点。
梁曼秋静静等了一会,看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小心翼翼开口:“哥,我吃了药好多了,你可以去睡了。”
戴柯:“我被子都搬过来了。”
梁曼秋哑口无言,深吸一口气,牙齿不由自主打架。
戴柯:“还冷?”
梁曼秋:“被子冰冰的,还在吸我的温度。”
戴柯往两只枕头中间放了手机,掀开被子,钻到梁曼秋身边。
彼此距离只剩两层睡衣。
“哥……”发着烧,梁曼秋眼神的越发迷糊,醉了似的,下一瞬,短促呻.吟。
戴柯曲臂枕着脑袋,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搂过梁曼秋,扣着她的手腕锁紧她。
跟骑机车相比,只是两人前后换位,坐姿变成躺姿。
“还冷吗?”
戴柯胸膛温暖,怀抱紧实,圈牢了温度,不再有漏风感。
梁曼秋没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恰当。说不冷,等于肯定了他的越界行为;说冷,又违背良心。
“不冷就睡。”戴柯又揽紧一点,连她裸露的脖颈也照顾上了。一团暖呼呼的呼吸窝在她的肩窝,似乎比她的体温还高。
戴柯的下巴忽然“矮”到她肩颈的高度,梁曼秋怪不适应的,但不想拒绝这份密实的温暖。
内心有期待,总有一天会适应。
“哥……”
“你睡不睡?”
梁曼秋:“你离我那么近,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戴柯:“你跟你同学也是靠这么近传染的?”
梁曼秋脑袋宕机,直觉勉强在工作:戴柯口里的“同学”只有一个,只有周舒彦。
“哪有。”
戴柯又紧了紧胳膊,“再啰嗦亲你。”
小时候说“再啰嗦打你”,长大了说“再啰嗦亲你”,只要戴柯有所动作,总有一个动词可以治住梁曼秋。
梁曼秋眼皮跳了跳,闭上嘴。
她往被窝缩了缩,没被戴柯扣住的手不小心缩到他的手背旁,被他一起擒了,压在她的胸前。
她的双臂变相挡住了胸脯,不知道是自保防狼,还是帮戴柯自保。
若说戴柯单纯为了暖和她,梁曼秋一点也不信。她自己不想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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