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婴那个老鬼是个脾气怪的,说他用人朝前不庸人朝后,貌似也不对,之前金瑶和昆仑闹别扭,九婴可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儿的,虽然级别不够,只是个半神,也不怎么管用,可世态炎凉,当年她好的时候,个个儿都巴着她,那年她不好了,愿意撑她的,昆仑就祝知纹一个,昆仑山下的,也就万灵洞这一拨人了,当时的辛承,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金瑶气性大,的确也气过,怨过,喝着二两雕花翘着二郎腿唾骂这群人没良心,可又能如何?
有时候,你觉得周围的人对你好,不一定是他们人好,而是你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也有足够让人攀附的资本。
金瑶想明白了,患难见真情这种事儿,说白了就是利益取舍,万灵洞既然力挺她,那她要闹事儿就必然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硬闯虽然消耗些精力,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更何况,还有三个人在外头吸引火力,金瑶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过一个铜皮古树罢了,不过是自己分了一半肉身给宋戈罢了,怎么就……
“靠。”金瑶捂着自己的腹部,几个月前,她引天雷劈结界的时候,是留下过伤的,在Somewhere吃吃喝喝好一阵也算是养好了,除了小腹延至后背上有几道闪电状的疤痕外,金瑶觉得自己和之前无异,能打能闹的。
金瑶脸色不大好,宋戈顺势搂出胳膊环抱着金瑶,他回头看了一眼,他都有些没晃明白,刚才他们俩是怎么从树干中间穿树而过的,身后的粗壮遒劲的古树安然不动,他们是已经到了树里面?还是树的另一边?
宋戈抬头,望着这参天的铜皮古树,想着之前它是如何以藤绞杀那三人的,不由得有些忌惮,半抱着金瑶往前头走了几步,离这古树数十步的距离,他才敢停下,把金瑶好生生地扶到一棵树的树干下,他轻轻碰了碰金瑶的手指尖,又说:“让我看看伤口。”
金瑶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她嘴唇有些发白,脸上也冒着虚汗,状态的确不大对,她瞧了一眼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的宋戈,也不知他这两颊绯红是抱着她过来热出来的,还是害羞的,亦或者是天生的红润。
金瑶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宋戈的脸颊,宋戈没躲,金瑶更是放肆了,她的手指从宋戈的下巴往上挠,轻轻的,跟鹅毛似的,食指顺着宋戈的鼻梁往上,自眉骨中间往下一哗啦,忽而一下,把宋戈的下眼睑往下轻轻揉了一下。
“干什么?”宋戈虽是惊讶,可还是没躲,就直愣愣地让她揉搓摆弄。
“你一个凡人,进了铜皮古树竟然没事儿?”
“你不是分了一半的肉身给我吗?”
金瑶摇头:“可你终究是个凡人啊。”
宋戈闷声说了句:“我是你的人,我不是凡人。”
声音太小,金瑶没听清,睁大了眼想要宋戈再说一次,宋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糊涂话,理论上,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江家那两位当着宋戈的面也总是称呼他为“娘娘的人”,他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哪里晓得,自己竟然也跟着脱口而出了。
“你把手挪开,我看看伤口。”宋戈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金瑶的眼睛。
金瑶倒是放肆起来,纵是气短血虚,她依旧笑得豪迈荡漾:“你因为你能给我治?”
“不是,我就看看。”
金瑶翻了个身,手依旧是捂得紧紧的:“不必了。”
宋戈直起身子,也没再逼她,只问:“你是怕没面子吗?”
金瑶闷葫芦似的反驳:“不是。”
“你好面子,我知道,可你也要看是和谁好面子,对外面,我捧着你哄着你,大家都觉得娘娘可厉害了,都觉得我是你的跟班,这无所谓,你一不贪财,二不图色,就图个面子,给你也就给你了,可现在你受伤了,好面子能帮你治伤?”
“宋戈,你见过霞光穿洞吗?”
宋戈一愣,却还是答话:“颐和园十七孔桥是吧,小学课文里学过。”
“不是,你们那是人造的,我说的是天然的,”金瑶抬起左右来回笔画,用手指头勾勒了一个半圆形的弧度,“我见过一座山,中有空洞,像是一座石桥架在两个峡谷之间,我就坐在对面,看着霞光慢慢地由东往西,然后稳稳当当地从那山洞里穿了过来,像是……聚光灯,不过比你们的聚光灯可美多了,当时我开心得啊,死死地拽着祝知纹的手,他还说我把他捏痛了,宋戈,我是想说,我活了很久了,这世上多美好的事儿我都体会过了,其实死了不可惜。”
金瑶微顿,喘了口气,才继续说:“可能就是因为活得太久了,反而想去死,我上昆仑这件事,你说我讨公道也好,找死也好,我总归想做点和之前不一样的事儿,从我引天雷那一刻开始,我便笃定,与其苟且地蜗居在那三尺见方的山神庙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结果没想到,天雷居然把结界劈出了一个口子,让我给逃出来了。”
“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千万别让第二个人知道,原来当年瑶娘娘引天雷,不是为了逃出结界,而是为了求死,让他们知道,我面子可就真没了。”
宋戈听了,内心极为触动,原来当时的金瑶引天雷劈山神庙,是求死,并非求生。
宋戈极为艰难地问出了一句:“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金瑶沉思,才说:“想过。”
宋戈嗔怪:“你是不是傻?你都出来了,祝知纹、我姐、梁霄、辛承、长沙的老姜,还有……还有我,我们都在帮你,你还想死做什么?”
“你不懂。”金瑶摇头,“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宋戈开口还想劝,金瑶却自我辩解道:“当然,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从屯昌回来之后,我便不想着死了,我只想着活。”
金瑶用手指轻轻去勾宋戈的下巴,不过她似没什么力气了,第一次抬手竟然还没碰到,她继续尝试,手指尖才稍微动了一下,宋戈便直接拾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心往自己脸上贴,十分的主动热情,宋戈直勾勾地看着金瑶:“摸上来,你继续说。”
金瑶笑了一下,口吻十二分的宠溺:“你这样,很难让我想死啊。”
“什么?”
金瑶继续说:“我是说,在屯昌,我用三眼天珠看着你落入鹿耳洞,看着你全身是伤,看着你和祝知纹说,你可以死,但是他必须帮我,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觉得心疼,除开祝知纹,这世上从未有人这样待我,知纹待我如此,是因为我是他的恩人,不仅如此,我不仅对他有恩,他对我尚且有歉意,可你……不同,你是真真正正的心善,你实打实地对我好,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不想死了。”
宋戈眼神往下看,金瑶的伤口似比之前好些了,她捂着的力气小了不少,也没见到新的血淌出来,宋戈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些。
“你刚刚说祝知纹欠了你的?”
金瑶似不想提及往事,只“嗯”了一声说:“他欠我的多了去了。”
远处忽而传来声响,估摸着人还不少,宋戈瞬间警觉起来,他起身张望,护在金瑶身前,只瞧见那一人高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一个人,紧接着是七八个年轻女孩子,她们手里都握着兵器,或是弯刀,或是匕首,穿着民国时期常见的对襟和黑色棉质长裤,脚上的布鞋虽是新的却款式老旧,领头的脸型略方,看着杀气凛凛。
“是你闯进来了?”领头的上下打量宋戈,回头对着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眼,悄声说,“看着是个普通人。”
“是我。”金瑶示意宋戈挪开几步,不必挡在她面前。
金瑶坐直了身子,微微昂头,拿出了当年接受万灵洞众生灵拜会的派头,重复了一句:“是我回来了。”
金瑶想过很多自己回来时的场景,鳌婆或许惊讶,胡春蔓至少是开心的,还有当年她送山神铃的小娃娃,定然也是双手鼓掌,欢欣雀跃,旁人的态度,其实她并不在意,往日接受的叩拜不少,她也不稀罕。
“你又是谁?”
金瑶微微皱眉:“你……。”不至于吧,她不过才离开了一百年,这底下的小姑娘虽然没见过她真身,可画像总是见过的吧,尤其是胡春蔓这只老狐狸,最爱搞这套写真画像,还编纂成簿子,让大家传阅,生怕万灵洞里的小生灵到外头去认不清人,闹了笑话事小,惹祸上身可就没命了。
“你不认识我?”金瑶有些奇怪。
“是谁也不能乱闯长白啊。”
“我……。”
“我什么我?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胡……。”
“去告诉胡娘娘,有人擅入,请她来定夺。”
听到胡春蔓要来,金瑶似安下了心,也跟着点点头:“也行,让她来定夺我吧。”
第97章 玩球了,终归是说多了
胡春蔓的名号宋戈是听过的,不过之前并不知道,甚至连万灵洞是什么都完全没概念,百度也百度不来,不过,宋戈存了老姜的微信号后,这事儿就简单了。
姜多寿寂寞了许多年,这好为人师的性子一直得不到施展,遇到一个喜欢发问的,自然是齐刷刷地发了不少文字过来,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还全是手打,堪称答疑解惑界的劳模典范。
对于万灵洞,一言以蔽之——“神”。
对于洞主闻东,一言以蔽之——“强”。
代管洞主胡春蔓呢?姜多寿起先发了个“美”字儿过来,后又觉得单用这么一个形容外表的字儿来概括胡娘娘,未免有些肤浅,又发了一个“也很强”,字儿发出去了,姜多寿又揣摩,这个“也”字略显奇怪,说得好像胡春蔓的本事屈居于闻东之下似的,不过这俩人,吵架吵了一辈子,斗嘴斗了一辈子,倒也没正儿八经地打过一场,委实不好辨个高低,加上胡春蔓百年前受了重伤,闻东也必然不会趁虚而入找她单挑的。
姜多寿琢磨着,又发了一段话过去:“胡娘娘……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不对,应该写是个好狐。
姜多寿还在瞎想呢,宋戈一句话又回过来了:“这位胡娘娘对金瑶如何?”
姜多寿一下就有思路了,啪嗒啪嗒发了几个字:“那胡娘娘可是金瑶娘娘的忠实……。”
忠实什么?忠实粉丝?貌似不足以描述俩人之间的关系。
宋戈等了几秒,才看到姜多寿发来的仨字“狗腿子”,后头还跟了好几个感叹号。
宋戈明白了,姜多寿只是单纯地想表述这位胡娘娘和金瑶的关系铁得很,既是铁得很宋戈便也放心了,转而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逾矩,放在现代讲,金瑶和胡春蔓的关系就类似于闺蜜,宋戈跨过金瑶去打听这俩闺蜜的关系,他以什么立场去做这样的事儿呢?
宋戈自己个儿还寻思呢,姜多寿便劝慰了一句:“小伙子你放心,金瑶娘娘看上的人,胡娘娘都不会为难的。”
宋戈瞧见了这句话,心里更不安稳了,他好像更开心了,又好像更担忧了。
可能是有之前姜多寿那边打探来的消息打底,此刻的宋戈对于这位胡娘娘也并没有多好奇,他只担心金瑶的伤,不知道她还撑不撑得住。
金瑶走不动路,只能靠着树干躺着,宋戈就陪在她旁边,发现他们的那群小姑娘是万灵洞的外围守卫,级别不高,头上的钗子顶了天的也就三根。
万灵洞女子当家,以钗数定级,若能在有生之年升到顶级的九钗,被人喊一声“姥姥”,那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外围守卫又苦又累,愿意干的人不多,像这种三钗的,若是放在百年前,过年过节拜会长白山神娘娘,那都只能站在一圈又一圈的人外,连金瑶的影子都看不真切,如今倒是拿着刀枪棍戟对着金瑶,虎虎生威的样子,好生霸气。
金瑶懒得管这些假把式,她难受得很,她只管等胡春蔓来。
不多时,远处听到了人生,连带着女人柔柔气气的声音:“这么些年了,也没外人来过,今个儿倒是好,瞧见早晨我烧的那柱香了没?那香灰,落得真漂亮,我就知道今天是有好事要来了,瞧瞧,这就赶上了,许久没审问过人了,今日我先过过瘾,过完了,再交给你们包家四个姐妹轮流审,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这话说得,像是来热热闹闹赶集买菜的。
“胡春蔓。”金瑶忍不住喊了一声。
远处的脚步声一停,四周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宋戈也一动不动,周围细细索索的动静他似乎都能听见,金瑶说得没错,自打他分了金瑶的一半肉身后,身轻如燕反应敏捷不说,连五官都跟着耳清目明,丝丝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眸子,躲不过他的耳朵。
他似乎听到了……有人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继而是一声极其小声的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听着,着实不像是一只“忠实的狗腿子”该说出的话。
***
“十绝古法,从麻衣相术、拘神遣将,到什么奇门遁甲,天风推背之流的书,我都有,不少还是孤本,过往娘娘不是最爱看这些嘛,拿去,都拿去,不必还了。”
“还有,那老匹夫不是收藏了许多珍贵兵器么,从商周的青铜箭簇到民国的火枪,都有,娘娘若是喜欢,也拿去?”
“小瑾,对,小瑾吧,比较朴实,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和收藏,就爱买房,上海的小洋楼、广州的CBD、北京的四合院,他们家都有的,要不,娘娘拿一栋?”
金瑶看着眼前笑意满满诚意十足的胡春蔓,这么些年过去了,金瑶都时常觉得自己眼角是不是爬上了丝丝鱼尾纹,这狐狸真身的小胡怎么还越活越年轻了,一双桃花眼眨得闪亮,脸蛋儿嫩滑得和南方豆腐似的,按理说,这洞主当得应当很是让人憔悴,她倒是回春了。
“你实话实说吧。”如今她们走在回万灵洞山楼的路上,途径一片树林,四周并无人,之前的外围守卫被胡春蔓提前派回山楼清场了,金瑶来了,却并不能张扬,好在金瑶不准备进去小酌品茶,只想直接去莲花山,只要把郊区那几条小路给封了,随便下个封窗咒法,也不会有人看见金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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