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金瑶觉得胡春蔓的反应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胡春蔓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后头的宋戈,话锋一转,又贴着金瑶的胳膊肘,两只爪子缠着绕着,像是撒娇:“后头那男人,哪里捡来的?”
“你是不是闯祸了?”金瑶继续追问,不然何至于拿出那么多宝藏来堵金瑶的嘴?
胡春蔓笑嘻嘻:“长得还挺好看,颜值上配得上你。”
金瑶身子一斜,直接把自己的手肘从胡春蔓的怀里抽拉出来,继续捂着小腹,只往前加快了脚步,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春蔓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瞧着金瑶这势头她是赶不上了,才提声喊了一句:“你的铃铛我和小瑾是日日守着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三十年前……它不见了。”
“什么?”
“不见了,小瑾拿来后,听了你的吩咐,一直藏在莲花山的莲花洞里,洞内灵气充盈,外有一株神莲守护,肯定不会出差错,可三十年前,一日清晨,我和小瑾去帮你擦铃铛的时候,它不见了,匣子里是空的,我留下的灯引也不亮了。”
“什么灯引?”金瑶这倒是不知道。
“我特意给你那铃铛做的,我担心万一出现状况,我和小瑾远在山楼照顾不到莲花山,便在莲花洞内留下了一截灯引,这灯引和我屋子里的长明灯是连着的,只要铃铛还在莲花洞,两边的灯引都会亮着,如果铃铛不见了,莲花洞内的先灭,我屋子里的也紧跟着会灭,我临出门时还看了一眼,我屋子里的灯引是亮着的,我和小瑾出门走过去不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这一盏茶的功夫,铃铛没了。”
金瑶顿住步子,呼吸略显急促,她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山神铃铛,进来之前她说得有多漂亮,抱着多大的希望,如今心情就有多拧巴。
金瑶闭眼想了一会儿,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任何异样,只细细地问胡春蔓:“后来呢?”
“自然是派人找了的,山楼都搜过的,每家每户,连个墙角根的蚂蚁都没落下,还特意派了人去了趟天池,从观月台到鳌婆的旧居,我是搜得妥妥的,且就莲花山那一座小土包,那真是连草根头翻出来找了。”
“没找到?”
胡春蔓摇头。
“你觉得……会去哪儿?”金瑶如是说眼神却不自觉地看着天上。
胡春蔓抿抿唇,只说道:“昆仑那儿,我也打听过的,没有。”
金瑶心里再次落空,她到还真不怕是昆仑用了腌臜手段把她的山神铃给收了回去,大不了拿回来罢了,她怕的是,这东西是当真不见了。
“娘娘,”胡春蔓声音细细软软的,“小瑾倒是说过一个可能,我觉得有些道理,那山神铃……怕不是有了灵性,成精了?”
金瑶淡定得很:“我的东西,就算成精了,也该来找我才是。”
胡春蔓低着头继续说:“这可未必,我倒是听说,祝知纹的鹿角最近有些不听使唤。”
祝知纹割鹿角联系金瑶的这件事儿,金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瞒过外头的人,毕竟祝知纹这人狠,一个不行就割另一个,总归有些不听使唤的,在外头作恶作乱,总之最后都会算到祝知纹的头上。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那《西游记》里在外头作乱的妖怪,但凡是有主的,最后总得是主人来收拾烂摊子,文殊菩萨的青毛狮子,东来佛祖笑和尚敲磬的童子,太上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总归得落个责任在谁头上。
金瑶知道祝知纹的麻烦不小,却没想到,这与世隔绝好些年的胡春蔓都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金瑶提了个心眼。
胡春蔓随手朝着后头一指:“我虽没出去过,外头也没人进来,可长沙的姜家、东北的白家每年过年可都是要在神树前头给我磕头汇报的,自然什么都说了。”
金瑶继续问:“那是他们俩谁说的?”如果是姜多寿汇报的,他明知祝知纹的鹿角在外头作乱,在金瑶反复追问他祝知纹在何处时他却装作毫无头绪的样子,这便值得让人忌惮几分了。
倒不是说姜多寿这个人不行,老姜的品性,金瑶还是信得过的,金瑶担心的是,这背后莫非还有些她不知道的利益纠葛,毕竟她被关了这么多年了,人际关系不如从前。
胡春蔓顿了顿,转而又问:“你是不是……见过姜多寿了?”
金瑶只“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胡春蔓捂着头:“玩球了,终归是说多了。”
第98章 我这万灵洞还真是人杰地灵,……
“姐,他们都死了。”
树下,丁文嘉远远地站在这三人的后面,她默不作声,谨小慎微,很少说话。
除开在巷子里和她打过架的那个叫“小山”的,还有两个人是丁文嘉没见过的,一个中年男人,圆头圆脑,走起路来不那么便利,腿脚应该有些旧疾,看似跛足,可刚才遇险抱着旁边那个穿斗篷的女人,又是跑得飞快。
还有一个是小山喊“姐”的女人,其实一开始丁文嘉分不出真是男女,只因她进出都穿着厚厚的斗篷,临近六月,北方虽然尚算两双,可她那斗篷是加绒加厚的,仿佛在身上套了一层棉衣,帽檐滚了一圈白色兔毛,硕大无比的帽子压得人喘不过气似的,直接遮住了整张脸,斗篷很长,一直拖拽到脚踝,走起路来一直扫荡着林子里的青苔和松针草屑,像是一片坠了地的乌云,黑压压的,十分压抑。
小山喊她“姐”,可这女人很少说话,一旦开口,小山和那男人都会十分恭敬地看着她,虽然看不到脸,可是也要朝着她微微低头,做小伏低的模样分明表明了三人之间的地位。
丁文嘉很想知道她是谁,可她没办法开口问,她如今的身份很尴尬,小山说,丁文嘉是她捡来的,丁文嘉本来不想用自己真实的名字,可她一进到那屋子的时候,身上的包就被那中年男人给收走了,身份证和手机都在里头,身份证一拿,她连撒谎都没机会。
好在,她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金瑶的关系,反倒是看到丁文嘉的名字后,更加笃定,丁文嘉的闺蜜是被金瑶害死的。
用她们的话说,她们在黑市重金买了一个账号,可以进入辛承辛辛苦苦推进的信息系统,里面的信息,都是官方的,虽然不一定全面,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实的,而丁文嘉的信息,在里面。
“还真是。”小山当时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眼就飞扬起来,丁文嘉低着头,这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不一定是臭,像是什么中草药的味道,她从小就不爱喝中药,对这味道很敏感,对她来说,就算是甘草这种甜滋滋的中药,都有一股臭皮鞋的味道,应该不是小山在喝药,在喝药的,应该是那个盖着斗篷的人。
小山当时挺兴奋的,拿着手机就往盖着斗篷的人身上凑:“姐,你看,这上头写了,她和那个叫肖金枝的从小一起长大,肖金枝四月份就死在大理了,怀疑对象里,有金瑶。”
“不是怀疑,就是她。”丁文嘉趁机补刀,她面上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却在疑惑,这信息系统是辛承做的,辛承又是金瑶的人,记得金瑶离开大理之前还嘱咐过辛承,不要太早暴露她已经出来的事儿,虽然昆仑必然知道这边的声响,可辛承能瞒就先瞒着,怎么现在这系统里都带上了金瑶的大名,虽然只是怀疑对象,可不也是等同于把金瑶逃出苍山的消息昭告天下了么。
还是说……昆仑已经瞒不下去了?
这伙人……是昆仑派来的?
不对,应该不是,如果是昆仑派来的,何至于从辛承的系统里套消息?
丁文嘉不解了,她看不明白的地方越多,她就越害怕,她原本只是想着摆脱了这小姑娘干净回去找梁霄,才随口胡诌自己和金瑶有仇,可这渐渐的,像是陷入了泥沼,她很难脱身了。
对了,梁霄,梁霄还在早餐店呢,丁文嘉应该怎么通知梁霄?
微信响了。
弹窗上,梁霄那只大猫头的微信头像不要太明显,好在丁文嘉有个习惯,她给所有人都备注了真实姓名,可最亲密的几个人,都是微信的昵称,就是早些年看了些公众号文章,生怕自己手机一掉了,微信号一被盗了,亲朋好友全被骗了,她还得挨个儿赔。
梁霄发了个表情过来,没有文字,丁文嘉悬起的心被放下了,她看着拿捏着自己手机的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说:“有人找,手机能还我吗?”
“不行。”小山忽而一把夺过了丁文嘉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的,梁霄的微信弹窗还在继续,这次是文字消息。
——在哪儿呢?
——我粥都喝四碗了,实在喝不下了。
——给个定位啊,我去找你。
小山揣着丁文嘉的手机,倒也没低头看,只一字一句地对着丁文嘉说:“你既是要跟我们一起,就没必要和其他人联系了,这手机,要不留下吧,不必带着。”
小山朝着丁文嘉晃了晃手机屏幕,像是示威,她看着挺自信的,竟是一眼也没朝着屏幕看。
下一个消息,是梁霄问了一句:“金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行!”丁文嘉忽而上手握住手机,小山挺谨慎的,手指头一扣,抓得紧紧的,丁文嘉用手捂着手机屏幕,食指蹭到了关机键,狠狠地一摁,三秒三秒,时间啊,你赶紧过吧。
屏幕黑了。
丁文嘉额上已然渗出濡濡一层汗珠,她微微偏头,笑了一下:“直接关机,谁都联系不到我。”
小山低头,瞅了一眼手机,已经关上了,她愣了一下,忽而很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对我的胃口。”小山直接把丁文嘉的手机搁在屋子靠窗的旧书桌上,尔后便撒娇:“姐,带上她吧,她身手不能,能帮上忙的。”
斗篷下,许久才传来一声:“也好,如果赶不上他们开门,万一我们要自己开门呢?”
***
此刻,丁文嘉正靠着一棵两人环抱的松树旁边,她看着小山熟稔地查看地上三具尸体,两男一女,不难辨认,毕竟尸体的衣服和鞋子都在,但是看鞋子,也能看出男女。
这三人貌似是被什么东西缠绕而死,其中那具女尸腹部鼓鼓的,像是有孕,可她的喉咙也是鼓囊囊的,像是吞了什么东西,小山过去摸了一下,扭头对着他们说道:“她的死法和其他两具不同。”
小山没有说哪里不同,只继续查看了其他两具尸体,擦了擦手,才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俩男的是被绞死的,那女的,是被藤条从下面穿过去,活活胀死的。”
小山的声音是爽朗,像极了村口拿着大喇叭通知今晚村口放电影的村支书,措辞高昂得像是什么好消息似的。
丁文嘉有些不习惯,她往后缩了半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可这三个人的惨状,让她害怕了。
“姐,你要过来看看吗?”
穿着斗篷的人忽而“哼”了一声,她没有动,像是对这番场景没什么兴趣,谈不上害怕,更谈不上想看。
可她忽而回头,转头朝着身边中年男人说了句:“老钟,给我把刀。”
这个叫老钟的男人立刻在自己的裤腿里摸索起来,他从左脚长靴里掏出一柄食指长的小刀,递给眼前的人:“够吗?”
“不够。”
老钟想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从肩颈那儿抽出一柄细长细长的软刀,很长,抽出得有一臂长,丁文嘉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柄刀藏在自己的后背的,刀刃的韧性很好,有点像小时候数学老师用来打学生手板的钢尺,打下去还一弹一弹的。
“不够。”
老钟愣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五姑娘,她已经死了。”
五姑娘?
还是伍姑娘?
她姓伍?还是排行老五?
丁文嘉不知道,还没开始猜呢,这五姑娘忽而上手拽上了老钟的腰带,自厚厚的斗篷里伸出的那只手干枯得和晒干的腐竹似的,没有一点儿皮肉,力气却大得很,她掐着老钟的皮带,用手往下探,老钟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阻止她:“五姑娘,您是动不得气的,小心您背上的伤,我拿给你,我拿给你就是了。”
老钟一边扶着五姑娘的胳膊,一边松开自己的腰带,自右腿处抽出一根铁棍似的长刃,这是一柄三面刃的长剑,剑身三面都是刃,剑头如冰锥,没有鞘,丁文嘉也不知道这个叫老钟的是如何把这样一柄危险的长剑藏在裤腿的,而且他能跑能跳,仿若常人。
丁文嘉开拳馆,不通兵器,却也知道个大概,这几种样式的现代并不流行,可最近之前历史记载过的兵刃行制也匹不上,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个人定制。
什么样的人会定制这样奇怪的兵刃?
歘地一声。
丁文嘉抬头,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个弱不禁风,走过来都需要老钟半扛带抱的五姑娘,竟操着手中的三面刃狠狠地戳着那具女尸。
一下……一下……,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扬起手臂,露出枯枝一样的胳膊,狠狠地扎下,似还不解气,她拧着刀柄,慢慢地旋转,旋转,费力地旋转,想让刀口变得更大,更加狰狞,直到她解气了,满意了,她才慢慢抽出手中的三面刃,可立刻,她又会补上第二刀。
“你应该想到的,”丁文嘉听到这个被老钟称之为“五姑娘”的人在慢慢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海家不会浪费每一具有用的尸体,我是死了,可我的骨头还有用,他们会找下一个人,强行把我的脊椎骨剥离下来,还给新的人,可他们忘了,每一具神兽骨都会带有原主的记忆,我死了,可我又活了,你应该料到的,”她忽而抬头,像是看着这参天的铜皮古树,她像是在笑,因为她的双肩在轻轻抖动,丁文嘉不知道她是在看天还是在闭着眼享受这胜利的喜悦,丁文嘉只听到她感慨了一声,“你该死,而把她当做我的你,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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