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会好吗?
盛鹤年回忆起之前他把季小姐看的像眼珠子般的做派,沉默的摇摇头。
恐怕是…很难好了。
原本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要坏事儿。
一边赶去给盛西庭收拾烂摊子,一边打电话给宁言熙,让他去盯紧盛西庭,就是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没想到...
竟然还是没拦住。
已经年迈的老人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历经沧桑的脸上全是后怕。
他们发出的动静很小,但依旧惊动了病床上躺着的人,原本昏迷着的盛西庭霍然起身,挣扎着下床,一双血红的眼睛睁开望着虚空,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月舒!等等我!”
正在喝水的盛鹤年被他吓了一跳,呛的更厉害了,但他却顾不上,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和老管家两个人一起把滚下床的盛西庭往上扶。
但两个老人家怎么可能拦得住正在发狂的青年?
盛西庭仿佛一只失去神志的野兽,眼神木楞的盯着窗户,表情空白的只知道挣扎往前,眼看着就要撞出去了。
盛鹤年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不顾被他推倒后产生的剧痛,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嘴里大骂他,“盛西庭!你发什么疯!”
然而盛西庭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脑海里全是季月舒摇下车窗,探出头笑着和他挥手时的场景。
“再见!盛西庭!再见!”
她不停的回头看他,笑的那么好看。
但没想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竟然就是永别。
“别走...”
“小公主,别走...”
盛西庭甚至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紧盯窗户哑着嗓子不停的开口挽留,睁裂的眼角又流出了鲜红的血泪。
手背上被强行扯掉的针眼撕裂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从血管里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随着三个人的拉扯挣扎,把病房里弄的到处都是,将闻讯赶来的医护狠狠吓了一跳。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依旧神志不清的男人按在了床上,很快一针镇定剂打了下去,随着药劲儿上来,盛西庭总算安静了,但四肢仍然时不时的抽搐着,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急促的乱动,一副随时要苏醒的模样。
盛鹤年也被扶到了一旁,初步的检查后,医生担心他尾椎骨裂,请他去做进一步的检查,但他却不肯,沉默的坐在轮椅里,望着病床上不停痉挛的男人一言不发。
医生们面面相觑,对刚才看到的场面也都心有余悸。
以盛二少爷表现出的状态,要是他们来晚一步,搞不好人就已经撞碎窗户跳下去了...
这可是17层!
医疗事故都还是其次,盛家可是医院最大的股东!
要是二少爷在这里出了事…
后果他们想都不敢想。
因为这个原因,满屋子的人堵在病房里,一个也不敢走。
“你们去忙吧,”最后还是盛鹤年挥了挥手,让医生们都出去了,才转身对同样坐在轮椅里的老管家说,“去找几个人来,看着他。”
不仅是今天,今后也要盯紧才行!
像这种事,绝不允许再发生了!
老管家自己转着轮椅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一老一少。
一个坐着起不来,一个躺着昏迷不醒。
唯有心电监护急促的滴滴声还在让人安心的响起。
“混账!”
漫长的安静过后,盛鹤年重重锤了一下轮椅,又牵动腰上的肌肉,疼的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身体越痛心里就越气,心里越气,就越是心痛。
到底是为什么,他会遇见这种事?
是他这些年做的好事还不够多吗?
如果真的是他哪里做错了什么,不管是什么报应,为什么不冲着他这个老头子来?
偏偏要去这么折磨西庭…
盛鹤年仰起头,伸手捂住脸,但两行浑浊的老泪依旧从指缝间慢慢的溢了出来。
-
等到深夜,盛西庭终于还是醒了。
给他输的液体里,添加了少量的镇定剂,因此他人虽然醒了,但整个身体却轻飘飘的,提不起半分力气。
连思维也是恍惚的,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医院。
医院...
记忆回笼过后,盛西庭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翻身又要下床。
旁边的保镖听到动静飞快的跑了过来,尽职尽责的把他按在床上,手上还小心翼翼的护着他扎了针的手,避免他再次受伤,却也让盛西庭挣脱不了。
“滚、开!”
盛西庭嗓子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开口就痛的要命,简单的两个字说的艰涩极了。
但他却顾不上,一心只想起身出去。
他的小公主找到了吗?
她…还好吗?
她...是不是还在等他?
他唇角紧抿,无声的剧烈挣扎,但用了药后的四肢却不听使唤,轻而易举的被控制住,没一会儿,手背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鲜血将雪白的床单濡湿了一大片。
新来的保镖被吓了一跳,按着他的手一顿,被盛西庭找到机会,立马就要起来。
“混账!又在闹什么!”
迎面而来的是一根熟悉的拐杖。
这一次盛鹤年没留手,结结实实的打在盛西庭胸口,实木和皮肉相接,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
成功的让盛西庭倒回了床上。
“你如果想让季小姐永远躺在水底,就继续闹!”
本就强行站起来的盛鹤年压在拐杖上,浑身都在哆嗦,半是痛的半是气的,“我看没我的命令,全京市哪个救援队敢替你捞人!”
盛西庭猛的转头瞪着他。
一双布满浓重血丝的眼睛像被激怒的困兽,透着疯狂和决绝。
“瞪我?瞪我也没用!”
盛鹤年缓缓的坐回轮椅上,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受伤的腰椎好受一点后,才故作轻松的看向盛西庭,“你也别想着自己找。”
“你信不信,我要是愿意,能让你连什刹海的门都进不去?”
盛西庭猛然一震。
但瞪着他的那双眼里,仇视的光倒是渐渐熄灭了。
能听的进去话,看来还有救。
盛鹤年松了口气,眉头这才慢慢的皱了起来。
“西庭,你应该知道,金钱和权势,是个好东西,要是没有这些,你也只是一个为了给亲人办葬礼,去捐骨髓换钱的穷鬼而已...”
“那种无能为力的境地,你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为了让盛西庭冷静,他竟然连这件盛家所有人讳莫如深的往事都说出来了。
提到这件禁忌,盛鹤年也不好受。
对上他染上怒火的双眸,盛鹤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认为盛家找你回来是为了给阿岚换骨髓,因此对我们很敌视。”
“是,找到你确实是因为你们的骨髓完美配型,但后来我心里起了疑,不是也立刻叫停了吗?查出你的身世后,也没去管阿岚的想法,恢复了你的身份,用心的培养你了。”
“西庭,你不能就这么扔下盛家不管不顾。”
“你的周爷爷,可是盛家出钱安葬的。”
听见他的话,盛西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慢慢的说了句,“...宁、言熙...也、可以...”
他的意思很明确。
反正魏岚也把宁言熙当自己的孩子,盛老爷子也没把宁言熙移出盛家的户口,只是让他跟着已故的盛老太太姓而已,对外,依旧可以宣称宁言熙是盛家的继承人。
盛家,不算是后继无人。
“混账!”盛鹤年听懂了,气得又想给他一棍子了,他怒骂起来,“那能一样吗?阿岚感情用事,但盛家可还是我说了算!我还没老糊涂呢!”
骂完看到盛西庭灰败的神情,他心里又觉得不忍,沉沉叹息着开口,“西庭,就算是为了季小姐,你也不能倒下啊。”
“难道你想再也看不见她吗?”
“就算是捞...捞起来,也得你去亲自送她走,不是吗?”
“振作一点,好不好?”
说到后面,已经是在哀求了。
盛西庭无力的往下倒去,缓缓的闭上眼。
“知道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的开口。
听起来像是答应了。
-
第二天一大早,盛西庭就要出院,盛鹤年知道拗不过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去检查去了。
只是叮嘱跟着他的四个保镖一定要盯紧,片刻也不许放松。
保镖们对视一眼,战战兢兢的答应了。
盛西庭就当看不见身后跟着的人,沉默的往外走,步伐迈的很慢,但却稳稳当当的。
刚到门口,就看到了被推着过来的林雾宜。
她也坐在轮椅上,鼻腔里还插着氧气管,一副大病未愈的虚弱样子。
在他病房门前不停转着圈,踟蹰着不敢上前。
看到她,盛西庭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盛鹤年,又看看到了他面前一言不发的林雾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好笑。
唇角刚勾起,就飞快的落了下去,他看着突然开始掉眼泪的林雾宜,沉沉的叹了口气,“雾宜姐,哭什么?”
“盛、盛西庭...”林雾宜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向来张扬的人这一刻抖的像鹌鹑,一边哭一边道歉,“...对、对不起...”
“……”
盛西庭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朝给林雾宜推着轮椅的男人点了点头,哑声说了句,“麻烦你,照顾好雾宜姐。”
说完越过他们就要走。
“等等!”
林雾宜对晕过去之后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刚一醒来就听说盛西庭差点殉情,吓的她立马赶了过来,叫住盛西庭后,又从他那张沉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了句,“你...你别太难过...”
“月舒她...月舒她...”
听她提到季月舒的名字,盛西庭条件反射的扯了扯唇角,脸上的神情却一寸寸的灰暗下来。
林雾宜看的不忍,别开脸擦了擦眼角,这才哽咽着继续,“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毕竟月舒她...她那么爱你。”
“对,月舒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不然月舒...会不安心的...”
盛西庭都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来安慰他的,还是专程来捅刀子的。
他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表情凝固的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她...你们...之前,她玩的开心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盛西庭只觉得自己心口破开的那个大洞又撕裂了一些,剧痛像毒药,随着血液往全身奔涌。
浸染得连骨头缝里都在止不住的疼。
他几乎站不稳,一手撑着墙壁,低头执拗的看着回避他视线的林雾宜。
像是这个问题对他十分的重要。
就算是…她永远回不来了。
他也希望她最后的时候,是开心的。
林雾宜根本受不了他的目光,她低下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闷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开心的...”
“月舒...昨天...很开心。”
盛西庭轻轻的舒了口气,慢慢的笑了起来。
“开心就好。”
他笑着不断重复,“她玩的开心,就好。”
但在场的人,除了他以外,没一个笑的出来的。
“盛西庭你别这样!”林雾宜崩溃的大哭,“你怪我吧,你骂我也行!我不会还嘴的!你别这样!”
“别哭。”盛西庭也笑出了眼泪,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不停的往下滴落,“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别哭。”
“她知道我把你惹哭了,会生我气的。”
他的语气温柔的让林雾宜头皮发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盛西庭,月舒她...”
说到一半又猛的停了下来,在盛西庭闻声看过来时,顿了顿才继续,“月舒她...她是爱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盛西庭朝她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林雾宜看的心慌,怕他又做出什么傻事,脑子飞快的转动,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在盛西庭转身又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对了!盛西庭!”
“月舒她一直想把放在季家的东西拿回来,但是之前没时间,现在能不能麻烦你...”
她抬头看着心如死灰的男人,飞快的编造出借口,“能不能麻烦你帮她带回来?”
“这是她的心愿,请你替她完成,好不好?”
即便知道这是林雾宜故意说出来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但盛西庭也根本无法拒绝,他沉默一会儿后,郑重的开口答应下来
“好。”
“等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去季家一趟。”
“把她...所有的...东西...”
“都带回家。”
带回那个,他们两个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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