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西庭勾了勾唇角,有些想笑。
原来他的小公主,也会因为芭蕾舞而苦恼吗?
真是...可爱。
一连往后翻了好几页,全都是关于芭蕾舞的内容,有复盘,有反思,有技巧总结,也有辛苦锻炼后的自我鼓励。
外人眼中的天才少女,一鸣惊人的顶级舞者,原来也在背后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
这些文字和当初盛西庭在学校练舞室看到的场景一点点重合。
她的热爱,她的坚持,她流过的那些汗水和泪水,受过的伤和痛,全都在此刻具象化。
盛西庭一下子放下手中的本子,垂头捂住了眼睛。
他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盛西庭...我没有骗你,我只是...”
“我只是想...想先忙事业的...”
“盛西庭...盛西庭...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是啊,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他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呢?!
他不仅没有相信她,还...
盛西庭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砸在泛黄的日记本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将本就褪色的字迹晕染成一团。
见到这一幕,盛西庭连忙将本子挪开,小心翼翼用袖口将水迹擦干。
但有些痕迹,留下了就是留下了,不管后来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再复原了。
看着被彻底模糊的墨迹,盛西庭哽咽着,泣不成声
“对不起...月舒...对不起...”
但这句迟来的道歉,注定不会得到原谅了。
过了好久,他才继续往下翻。
“2012年9月23日,回家的时候遇见了三个坏蛋,但也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帮了我,但流了好多血啊,看起来就好痛,可是他却一直在笑,还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吗?”
原来他那天一直在笑吗?
盛西庭记不清了。
他还以为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会给她留下一个帅气酷炫的印象呢。
“2012年10月19日,今天...第一次有人邀请我参加生日派对,很...很热闹,我也想在生日邀请同学来家里玩,可是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
“还有...原来真的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虽然他说不重要,但我还是希望他能不留疤,不然就太可惜了...”
原来那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庆祝生日吗?
盛西庭摸着左侧眉骨上的疤痕,有一种想哭有想笑的冲动。
不可惜的,小公主。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这是为你留的疤,也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不灭的印记。
“2013年1月27日,怎么会有人专程跑到别人家楼下,就为了在零点发消息说一句新年快乐啊!也不嫌冻!”
“那...我也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盛西庭。”
这是她的日记本里,第一次出现他的名字,从那个新年过后,她的文字里,越来越频繁的出现那三个字。
“2013年2月16日,开学了,又见到了盛西庭,他怎么一下子长高那么多啊!都得仰头看他了,我也得好好吃饭长高一些才行!”
笨蛋,光靠好好吃饭可不能长的和他一样高。
“2013年3月20日,妈妈居然说让我去接触一下那个什么盛家大少爷?我不要!我不想这样!我明明能靠自己就能过得好,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妈妈,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你要的东西,我会用努力帮你实现的呀!”
小公主,你的努力应该是为了自己,她不值得。
“2013年4月6日,好丑的摩托车啊!还开那么快,真的好吓人!但不得不说,盛西庭的方法还是挺有用的,我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虽然骂了你,你也看不见,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啦,盛西庭!”
我已经,看到啦。
不用谢哦,小公主。
能让你笑起来,我很高兴。
“2013年5月30日,最近盛西庭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问他也不说,居然瞒着我有秘密了!太讨厌了!”
2013年5月30日...
盛西庭的眼神凝固在那个日期上。
那段时间,他印象深刻。
那是周爷爷突然发病吐血,却瞒着他一个人扛着,直到瞒不住为止那天。
也是...
他在计划...和她告白的日子。
第二天,对周爷爷病情一无所知的他在一片花海中向她告白,而她,答应了他。
他是那么开心,结果回到家,就看到了昏迷在地上的周爷爷。
三天后,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同时,她也决绝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然后在上飞机之前,终于接通了他的电话,然后告诉他,她只是在玩玩而已。
可是,她全部的日记里,全都被芭蕾舞和功课还有他填满。
怎么可能是玩玩而已呢?
盛西庭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心脏紧缩着,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血液在耳膜上鼓噪,敲击出乱了节奏的砰砰声。
盛西庭的指尖再次颤抖起来。
他意识到,日记本上接下来的内容,对他来说很重要。
闭上酸涩的眼睛缓了缓,盛西庭郑重其事的翻了一页。
是空的。
空白的纸张在手中发出悉悉索索的抖动,盛西庭深吸了一口气,瞥见了上面隐隐约约的一团团皱缩。
是泪痕。
在下一页。
他突然不敢继续看下去了。
发抖的指尖顿了好一会儿,缓缓抚过那些痕迹后,他才轻轻的翻到下一页。
一行行凌乱的字迹力透纸背,像泣血的叩问,隔了七年时光,依旧痛苦的出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
“盛西庭!!!为什么!!!”
“你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叫做,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你的那些好,原来都是为了不愁有钱花吗?”
“可是,你打错了主意!”
“你什么也不会得到!”
“什么也不会得到!永远!!!”
日记本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盛西庭表情冻结的坐着,就像已经随着掉在地上的日记本碎裂开来,正在一寸寸的崩解成灰。
-
从季家出来,盛西庭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个悄无声息的去车库开车了,剩下的三个无声的转头,一起看向李其同。
李其同咽了口唾沫,看着前方沉默的高大背影,也不是很有勇气在此刻上前打扰。
“西庭...”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的开口了,“我们现在...回去吗?”
盛西庭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像是在辨认着什么,随后选定了方向,迈开长腿往前走。
李其同松了口气,老实的闭嘴跟了上去。
夜已经很深了,就算是繁华如京市,大街上也显得很空旷。
几个晚归的行人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会诧异的回头看着这几个奇怪的人,想不通他们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就很有钱,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在路上走。
他们还遇见了一个喝醉的酒鬼,在街边路灯下解开裤子小便,看到路过的女孩子,就猥琐一笑,故意把下]体露出来,吓得人哭着跑开后,自己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盛西庭看的皱起眉头。
当年,他的小公主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这样恶心的人和事?
一个人走夜路,她,害怕吗?
路那么远,她都在想什么呢?
身后的保镖看他停下来脚步,紧紧的盯着那个开始俯身呕吐的醉鬼,了然的走开,拨打了报警电话,提供位置后,没等警察来,就跟着盛西庭继续往前了。
盛西庭走的不算快,每一步都踏的很认真,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镌刻。
他一步步的走,从夜色深沉,走到天光乍破,终于在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到了曾经的北城垃圾场旧址。
原本的北城垃圾场已经被推翻掩埋,建起来新的小区,再也找不出半点脏乱破败的痕迹。
周爷爷的小屋,自然也不在了。
默不作声的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小区大门,盛西庭的眼里一点点翻涌起痛苦。
六个小时。
从季家走到北城垃圾场,要走整整六个小时。
当年他的小公主走了六个小时,穿过半个城市,到这里来找他。
而他呢?
盛西庭闭上眼,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听到季月舒答应他的告白后,盛西庭高兴的快要飘起来,一路雀跃的回家,却被突然晕倒的周爷爷吓得面色苍白,稳了稳神后,便坚持要带周爷爷去医院。
但周爷爷醒来后,去咬着牙不肯,只说自己躺着休息一下就好,两个人僵持起来。
一向对他十分纵容的周爷爷这次却怎么也不肯听他的,不管他劝也好求也好,都躺在床上不动弹。
年少的盛西庭守在他床边,慌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整夜也不肯走,睁着眼睛不敢闭上。
周爷爷压抑的咳嗽和止不住的叹息在他耳边响了一晚上。
临到天亮的时候,周爷爷总算开口了,“西庭...你还这么小...以后要...要怎么办呢?”
年迈的周爷爷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担忧,看着床前的少年落泪。
盛西庭看懂了,他的眼眶通红,不停的重复,“爷爷!你别这么说!我们天亮就去医院,去医院治病好不好?京市有全国最好的医院,我们去北附院,去积水潭,我会想办法挣钱的!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哎...我不去!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活了这么多年,也够啦,就是你...哎...怎么办啊...”
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当着他的面咳出一大口血,盛西庭看的心乱如麻,急的快要哭出来了,“爷爷!我们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
周爷爷颤抖着拍了他一巴掌,用从没有过的严厉语气骂他,“胡闹!家里...我床底下还有一笔钱...你...你收起来,等我走了...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过好日子...离开这里...”
一边嘱咐,一边又忍不住叹息着重复,“哎...你要怎么办呢...”
似乎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他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他忧心忡忡的病容像一把刀,刺过盛西庭的心脏,看着他眼里逐渐熄灭的光,盛西庭咬着牙,擦了擦脸,故作轻松的朝他笑
“爷爷!你不要担心我啦!”
“您就放心吧,我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是独生女呢!等我和她结婚,还能愁没钱花吗?”
“所以爷爷,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
那间灰暗的小屋从回忆里寸寸消散,眼泪从盛西庭紧闭的眼角一滴滴的往下掉。
他没想到,那句安慰周爷爷的话,会被走了一夜刚到这里的季月舒听见。
他想起从季家离开之前,最后问的那个问题。
“所以,你们打她了吗?”
季远声眼神闪烁着,不敢回答,魏岚冷笑一声,干脆的承认了,“是,季远声打的。”
“两耳光。”
所以,他的小公主,带着伤和泪,一路走到这里,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她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她一定伤心得不得了。
而且,错怪了他。
而他,也错怪了她。
一场误会,让他们彼此错过。
生死,却让错过成了永恒。
盛西庭心头绞痛,在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惊恐的眼神中,弯腰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在地上溅射出一大片刺眼的痕迹。
倒下之前,盛西庭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清晨穿破云层的阳光。
太阳出来了。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可是他的小公主,再也看不到了。
从此,他恨上了艳阳天。
第82章 (修改版新增六百字)“……
李其同从秘书处出来后,抱着一堆文件走到总裁办的门口,抬手想敲门,又有些迟疑。
从季小姐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
在这四年时间里,盛西庭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无情的将庞大的盛氏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外人眼中威势日隆,在集团内部,也逐渐替代了盛老爷子在盛氏的地位,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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