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一直在他身边陪他经历一切的自己,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心悸。
就像面对巍峨巨峰,或许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本能的恐惧。
也只有在关于季小姐的事情上,他才会短暂的放下工作,露出一些还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
看着手里这个月打捞队发过来的工作总结和给华芭的季度预算,李其同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不能拖,只能认命的敲响了大门。
从那一年之后,盛西庭就以自己的名义,出资建立了几只公益性质的救援打捞队,长期驻扎在什刹海和京市主要河流附近,救了很多落水的人,也在京市大大小小的水域里,捞起过无数的尸体。
但唯独,没有季小姐的消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李其同看到打捞队千篇一律的总结都会有些麻木了,但盛西庭还是数年如一日,只要有打捞队的消息,不管再忙,都会抽时间亲自看看。
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无声的滑开,李其同一眼就看到了依旧在伏案工作的盛西庭。
四年前从季家出来之后,盛西庭大病了一场,情势严重到一度收到病危通知书,最后还是靠着林小姐手机里一段关于季小姐的音频,才唤回了他的神志。
曾经高大挺拔的男人,经过这一遭,变得形销骨立,瘦的脱了相,这几年营养师盯着调理,才让他恢复了一些,但也依旧瘦削,让人看了只觉得不忍。
李其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他,“西庭,休息一会儿吧,工作是做不完的。”
办公桌后的男人头也没抬,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淡淡敷衍,“嗯,我知道了,放那里吧。”
说完才想想起来什么似的,总算放下了工作,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你的婚假我已经批复了,今天早点下班回家吧。”
说着掏出手机点就几下,李其同的微信随即发出震动提醒,他一打开,就被转账里的一长串零吓了一大跳,“西庭...这...”
盛西庭朝他笑了笑,“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给你的...妻子...”
说到这两个字,他的语气顿了顿,神情有一瞬间接近破碎的边缘,李其同看的眼眶一酸,连忙低头掩住自己的情绪。
几秒的寂静过后,他才继续开口,“记得好好对人家,多买点礼物,她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李其同轻轻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他桌子上,努力控制着声线,声调平稳的回答,“嗯,好的。”
盛西庭重新挥挥手,直接赶他走,“好了,快下班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等他转身,快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后面轻轻传来一句话。
“新婚快乐。”
李其同抬起的脚怎么都踏不下去了。
这一刻,他心里升起一股冲到盛西庭面前,狠狠摇着他肩膀,让他清醒一点的念头。
季小姐早就已经没了啊!
不管你怎么守着过去的回忆,她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盛西庭!你向前看好不好?!
但是想到那年他躺在病床上神志不醒的脆弱样子,李其同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冲动。
“谢谢你,西庭。”
你是盛氏最好的掌舵者,也是全公司最好的老板,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现在拥有了自己的幸福,也希望你能放下悲伤,拥抱新的人生。
逝去的人,就让她过去吧。
-
华灯初上的时候,盛西庭才忙完手里的工作,最后拿起里李其同送来的文件,仔细的翻阅起来。
看到打捞队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报告,他叹了口气,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也不知道究竟是失落更多,还是安心更多。
没有消息,对他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他就能多相信一天,告诉自己,她还活着。
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着与他无关的精彩人生。
只是因为之前他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不愿意回来见他。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放下手中的文件后,盛西庭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慢慢的起身下楼离开。
保镖还在等着,但今天盛西庭只想一个人静静,他挥挥手让人离开,保镖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不敢放他一个人,于是又开了一辆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
盛西庭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街上闲逛。
他的那些跑车就像所有她不喜欢的习惯一样,被永远的尘封了,现在开的是一辆黑色宾利,手感上和跑车有很大差别,他很久不碰方向盘了,车技生疏,开的不算很快。
但除了保镖,前后左右的车都离的远远的,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圈真空。
在某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着对面川流不息的车流,盛西庭突然有一种撞上去的冲动。
“盛西庭!开车要专心!安全第一!”
旁边好像响起了她的声音,盛西庭踩在油门上的脚一顿,猛的转头去看。
副驾驶座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沉沉吐了一口气,仰头捂着脸,神志慢慢清醒过来。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流响起催促的喇叭声,盛西庭沉默的发动车子,继续向前。
最后不知不觉的,停在了华芭的大门口。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到这里来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接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下班,后来忙了起来,也就渐渐的不再等了。
但因为这几年定时打过去的高额赞助,华芭心照不宣的没撤掉官网上关于季月舒的职务和信息,在被粉丝追问的时候,只是对外宣称她因病休养,归期不定。
她依旧是华芭的首席,就像以前一样。
这样,对盛西庭来讲,就足够了。
透出半开的车窗,他静静的看着街对面华芭新换的大门出神,没注意到旁边徘徊的两道纤细身影,直到被人敲响了车门。
“啊,盛先生,真的是您!”见他回头,文嘉惊喜的叫出了声,“赵丽丽还说不是您,但我就觉得是。”
“您和前几年变化好大!”
看起来好遥远,简直让人不敢上前打扰。
盛西庭一时之间没有想起她是谁,皱着眉头反问,“你是?”
“啊!您不记得我了?”这下文嘉更不好意思了,她慌乱的摸了摸鼻子,小声的提示,“我是以前跟在...月舒旁边学习的那个...”
说实话,就算她这么讲了,盛西庭也依旧想不起来她是谁。
他对季月舒的那些朋友,一向不是太关注,只要确定她们对她没恶意,他连眼角都不会分过去一个,更不用说记得谁是谁了。
她们对他来说,约等于npc,实在没有记住的必要。
但听到她提起季月舒,他的神情到底还是柔和了一些,朝她们点点头,轻声问,“那你们这是?”
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这个时候文嘉才敢放松呼吸,她轻轻吐了口气,飞快的从包里翻出来一个硬盘递过来,“之前一直想给您的,但...也没机会遇见您,所以我就随身带着了,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把这个东西交给您。”
看着盛西庭疑惑的表情,文嘉低下头,抽了抽鼻子,“这是...月舒姐在...出事之前,交给我的...”
“里面是她的录像。”
“虽然是一些教学视频…但我想,您一定需要这个。”
季月舒还在舞团的时候,她受了对方很多教导,尽管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但也算得上她手把手带出来的学生,在她...不在舞团的这些年里,她靠着从这份录像里学到的技巧,也成功升任了首席,站到了舞台中央,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季月舒。
因此,虽然很不舍,但她也觉得,这只U盘,应该回到更需要它的人手上。
盛西庭闻言一愣,随后飞快的伸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抢了过来,紧紧捏在掌心。
压抑住指尖的颤抖后,才认真的向她道谢,“是的,我需要这个...谢谢你了。”
文嘉呆呆的看着空空荡荡的手心,还回不过神来,但听到他的话,还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朝他鞠了一躬后,拉着不敢上前的赵丽丽飞快跑开了。
盛西庭心脏砰砰跳,在车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后,一言不发的踩上油门朝一个熟悉的方向开去。
当站到熟悉的门口,盛西庭神色复杂,甚至不敢伸手开门。
这是,他的小公主一手打造出来的,属于他们俩的家。
他唯一的家。
但是他也很久没回来过了。
久到对这里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久到他看到这扇房门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害怕还是期待。
“唉?是盛先生回来了吗?”就在他在房门前迟疑的时候,旁边的安全通道里,转出来两个穿着物业衣服的男人,看到他眼前一亮,拿着手里的通知单就走了过来。
“季小姐呢?她回来没有?这里有个消防告知,需要户主签字,原本要送到您那边去的,现在既然您在,可以麻烦您替季小姐签一下吗?”
盛西庭静静的接过通知单,看着上面的“户主:季月舒”一行字,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随后利落的拿起笔在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递回去时,他朝对方笑了笑,轻声说了句,像是在向谁强调,“她…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等物业走了,他捏着手里的单子,深吸一口气,还是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所有东西的定格在她离开那天早晨的样子。
就算是桌上花瓶里的鲜花,都有专人每天更换同款,务必保证连花苞开放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屋子的主人只是出了趟门,随时都能回来。
或者娇气的女主人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要轻手轻脚的,不能惊扰她才好。
盛西庭放慢了脚步走进去,一步步越过她留下的那些痕迹,坐到了沙发上,抱起了好像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抱枕。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后,他将手里的带着她名字的通知单放进了一个专门收纳的盒子里,轻轻拂过那厚厚一沓带着她名字的各种单据后,才打开了电视机,插上了那个文嘉给他的U盘。
巨大的屏幕上,很快出现她认真起舞的样子,清泪眉眼一如初见,耐心的将古典芭蕾的技术要点和经典动作一一拆分讲解,细致的就像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等等,倾囊相授?
看着眼前耐心教学的季月舒,盛西庭一点点的坐直了身体。
-
同一时刻的荷兰阿姆斯特丹,正是下午三点钟。
温带海洋性气候带来的艳阳天温暖又宜人,连季月舒这个心里只有芭蕾的人,也忍不住提前结束了排练,和同事一起找了个河边的咖啡馆,惬意的享受阳光。
看着河上的慢悠悠开着的游船,还有街上时不时走过的中国面孔,季月舒一瞬间有些恍惚。
感觉好像还在国内一样。
旁边的荷兰同事Emma也有同感,“哦天呐,我感觉自己才是外国人,季,你们国家的人快要把整个荷兰占领了!”
季月舒端起咖啡笑着朝她眨眨眼,“那我去帮你劝他们走?”
“算了算了,”Emma情急之下居然飙出了一句中文,气鼓鼓的瞪着季月舒,“你要是站出去,整条街的男人都要涌过来了!我们也别想喝咖啡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季月舒不赞同的摇摇头,正要说点什么,就看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看到一张年轻的意大利面孔。
在她看过来时,对方英俊如同雕像的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用蹩脚的中文朝她打招呼,“...泥...泥嚎...”
Emma在旁边突然爆发一阵猛烈的笑声,季月舒也有些窘,无奈的用英文回应对方,“你好。”
“可以...可以请您喝一杯咖啡吗?”对方飞快的切换成英语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从身后拿出一朵玫瑰,“或者,请美丽的小姐赏脸,收下我的花?”
“谢谢,”季月舒礼貌微笑,“但我想,都不用了。”
“哦,那好吧,”对方脸上闪过失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轻轻的将手中的玫瑰放到她们的桌上,“您比所有的鲜花都要美丽,希望这朵玫瑰,能给您带来一点好心情。”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遇见的话,希望您至少能答应我其中一个邀请。”
等他走了,Emma捶着桌子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季月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摇摇头正准备拿起那只玫瑰插进咖啡桌上的花瓶,就看到一只又短又小的手先她一步捏住了花茎。
季月舒叹了口气,认命的低头,“安安,你怎么来了?”
一张精致的小脸慢慢仰起,严肃的看着她,皱着眉头一板一眼的问,“妈妈,你不是说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吗?”
他看了看手中的玫瑰,继续不解,“而且,那个叔叔长的很好看,你为什么不接受他的邀请呢?”
“我看Emma阿姨和Millan叔叔都经常出去约会,妈妈你怎么不去?”
季月舒无奈的扶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
第83章 “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
季月舒还没来得及回答,安安就被随之而来的Millan一把抱了起来,在安安的笑声里,Millan握住季月舒的手腕,对她行了个吻手礼
“亲爱的Selene,我只是太想念安安了,刚到阿姆斯特丹,就迫不及待的把他从幼儿园里带出来玩,希望你能原凉我的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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