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心头大恸,眼底腾起水雾,十二年来的委屈心酸好似一朝迸发,虽挣不开师无涯,清秋却恨得磨牙吮血,想也不想地咬在他的手臂上。
唇齿破开衣襟,舌尖尝到血水,又腥又恶心,引得清秋胃里翻腾,可她是恨师无涯待她薄情寡义的,恨他当年如此决绝,恨他冷眼相对。
师无涯额间血珠滴在清秋肩上,他拧着眉不松手,仍旧死死地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消解那两年的过错。
牙齿陷进皮肉,撕开皮肉,师无涯一声不吭,垂头抵在清秋肩上。
“清秋,别恨我...”
“清秋,是我错了,但别恨我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寻来,不要恨我...”
师无涯忍痛垂眸,眼泪滚过面颊,他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生怕触到什么。
清秋杏眼含泪,唇齿打颤,不再用劲咬他。
她等师无涯这句话等了十几年,等了一年又一年,可如今她等到了,却无当年的心思。
迟了...一切都迟了。
她早已放过自己,也放过师无涯,所有的恨都抿在含血的唇齿间,清秋抬手敛泪,试图推开师无涯。
师无涯圈着她,不肯放手,手臂上的一排齿痕流出泊泊鲜血,深红牙印血淋淋地染湿衣裳。
“师无涯,我说过此生永不原谅。”清秋不做挣扎,眸光流转落在书案上。
两年前,她趴在书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写“再不要喜欢师无涯”,如今她好像能做到了。
“你曾说的那些话,你不记得了吗?师无涯我替你记得,每一句我都记得,你说‘此生决不娶付清秋’,你说‘付二姑娘,你赖上我了不成’,你说‘无才无德,差之千里’......你都不记得了吗?”清秋一字一顿,恨不能将这些话咬碎在口里。
到底是过去的事,困在过去的事里,那就永远无法走出来。
清秋恨他,却也真切的喜欢过他。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也无情。
“师无涯,你说的话我都替你记着,何必再做纠缠呢,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松开我...”清秋眸光镇静,声如脆铃。
话落,师无涯心下惘然,颤颤地松手,瞳仁皱缩,他不愿信……不愿信清秋再不喜欢他。
往日清秋所诉情语,而今看来好似一把利刃,剜心蚀骨,挑开他骨骼上附着的筋脉,骨肉连心,痛彻心扉。
师无涯惊慌失措地站在她面前,眼中似有惊惶之色,好似丧家之犬,落魄又可怜。
清秋掠过他,不紧不慢地点燃灯烛,房内骤亮,在静谧的雨夜一切都如此的安宁颓然,师无涯就站在她身前,为她伤怀,为她流泪。
可是师无涯我需要这些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你也从未敬重我。
清秋悄然垂眸,举着灯烛,坐至榻上,挑眉望向师无涯,继而淡声道:“快些走吧。”
清秋眉梢轻扬,见他仍旧站着不动,心中腾起几分快意,多难得啊,师无涯竟也有低眉垂眸的落拓之态。
万籁俱寂,房中静得出奇,烛火幡然摇曳,风透过菱花窗吹进房内,房内弥散淡淡的血腥气。
师无涯并未离去,他倏然抬眸,大步走至清秋身前,他双臂一撑,将清秋圈在小小的方榻之中,清秋自觉地往后仰,扬眉看尽他眼中的愤懑情绪。
他的肩头还渗着血,眸光凶狠却又十分可怜,恰似黔驴技穷之后的无可奈何。
清秋毫不避讳地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蓦然一笑:“师无涯,你真可怜。”
窗外月光照进房内,清秋平静地看着他,师无涯眉头紧蹙,只愣愣地望着清秋。
方才那句话,他也曾对清秋说过,如今那些话都原原本本的回到他身上,师无涯攥紧双拳,愤然埋头。
“清秋,很多事都不是你所见到的那样,别嫁给王恒。”师无涯垂首,痛声道。
清秋抬手推开师无涯,冷声道:“师无涯,你没无权干涉我。”
话音甫落,房内再度沉静,瞳瞳忽地叫出声,异色双瞳直勾勾的盯着师无涯。
师无涯倏然抬眸,深吸口气,渐渐直起身来,沉声问道:“清秋,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从前的事?”
“不想。”清秋起身,懒得理他。
师无涯怔在原地,他眼看着清秋上床榻,裹着被衾朝里睡去,师无涯心知清秋不愿与他纠缠,恐怕连句话都不愿同他说,千言万语就如此咽了回去。
他凭借薄薄月光凝神看了会,不多时便推门而出,门外那棵青梅树,似有新生在雨夜中枝叶摇晃,簌簌作响。
临行前,师无涯回首看清秋卧房,清秋的一切他都如此熟悉,而此刻,他却生出无边的惶恐,犹如站在悬崖边无路进退的绝望。
清秋待他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待门合上,清秋翻身起床,换了身轻简的衣裳,师无涯身上沾着雨水,而她沾了师无涯,身上难免被打湿,要她此刻睡下,是决计不能的。
清秋放下帐钩,取了件大氅,蜷在榻上困到天明。
她已无心纠结师无涯为何如此,如今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盛婼的名声,亲事定下来,她就该去查一查这桩事。
翌日清晨,吕汀英一大早来寻她,清秋睡得迷糊,喉咙酸胀,双腿麻木。
云露见有人来,忙进屋服侍清秋洗漱,前几日清秋起得迟,故而她也躲懒,今日没曾想吕汀英来得这么早,杀了个措手不及。
清秋耳尖一动,陡然惊醒,扯着嗓子道:“快来扶我一把。”
闻言,云露忙跑至清秋身边,扶着她起身,清秋腿根发麻,借着云露的力才站稳。
“姑娘,你昨夜怎么睡在榻上,”话未说完,云露视线一扫,见清秋脖上有血,惊道:“姑娘,你脖子流血了。”
语毕,清秋抬手摸了摸,凝眉道:“不碍事,许是被虫子蛰了,你这么着急作甚?”
云露拧眉道:“姑娘,今日大娘子遣女使来说,今日要来见姑娘叙叙话,这回应当过来了,姑娘啊快洗漱吧。”
清秋略微颔首,正好与吕汀英说完话,便出府去寻盛婼,再问问那日的事。
只刚洗漱完毕,吕汀英便带着女使进来,清秋引她就坐,吕汀英身侧女使手捧一红木匣子,清秋瞧着有些眼熟。
吕汀英见她疑惑,忙道:“这匣子是前阵子我来寻你,瞧见你不在,这匣子摆在青梅树下,想着应当是你重要的东西,便自作主张替你收起来了。”
此言一出,清秋便知晓前因后果,应当是云露和绿柳未来得及烧,就被吕汀英带走,后来她也未曾提及这件事,竟迷迷糊糊地忘了。
那匣子里头还装着师无涯所赠的及笄礼,余下的就是她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印花笺。
清秋抬眸看向云露,云露似也意识到什么,一脸苦涩,接过女使手中的木匣子。
吕汀英未问那匣子里是何东西,她正要问清秋的婚事,清秋敷衍两句,就以出门有约支走吕汀英。
清秋命云露将匣子收好,待她回来亲自烧了去。
时值正午,天已清明,雨后枝叶清新,庭中青松油然锃亮。
清秋换上碧色长褙子,简单梳妆,便只身一人匆匆出门,只刚踏出垂花门,就见一人在她眼前一道湖蓝身影快步奔走。
“二哥哥,你去哪儿?”清秋蹙眉,轻声喊道。
付高越循声回头,见清秋一身青绿,敛去眉间愁绪,一抹喜色跃上眉梢。
“你又是去哪儿?”付高越笑问。
清秋打量他,忽地想起绿柳的事,问道:“你把绿柳藏在屋里,什么时候还我?难不成二哥哥想要讨她过去?”
付高越眸光一冷,敲她眉心,道:“你在想什么?她只不过想还救命之恩,你还不晓得绿柳那性子?”
绿柳打小跟在清秋身边,清秋自是了解她的,可人心隔肚皮,绿柳究竟想什么,她又如何得知。
清秋心下诽腹,到底没去揣度绿柳,有时怀疑生了根,便是说什么都有了影。
第50章 至始至终,师无涯喜欢的就只……
付高越见清秋失神,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方才不是问我要去哪儿?我要去拜见广威将军。”
闻言,清秋讶然抬眸, 亦笑道:“竟想到一处去了, 我也要去将军府。”
付高越眉头下压, 疑道:“你去将军府作甚?”
清秋并未细说,只道是去访友见人,付高越只一瞬便猜出来, 与广威将军有干系的人,又值得她去见的, 就只有盛家三姑娘盛婼了。
二人到将军府时将近未时, 秋日金乌高悬,不灼人,格外明亮。
昨日落过雨, 风中残余雨后新土的滋味,闻着清新。
守门小厮认得二人, 忙命人去禀何彬,何彬此时正在院中练功,听人来报, 将手中长枪扔回架上。
只刚进府, 清秋便见一熟人,付高越见他在并不稀奇,他二人都曾受何彬赏识, 时常来往无可厚非。
红菱得知清秋来,急忙跑至前厅,要请她去见盛婼。
清秋忽视师无涯,径直要去见盛婼, 付高越见红菱哭丧着脸,忙问:“出了何事?这样着急,你家姑娘怎么了?”
红菱哪能向付高越解释,更何况是外男,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红菱还是明白。
清秋也觉此事不应让付高越知道,并不言语,只随红菱要走。
付高越攥住清秋,正色道:“何事,你能晓得,我为何不能晓得?”
“二哥哥,你缠着我作甚,怎得不亲自问问盛姐姐,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你要晓得了还得了。”清秋觑他一眼,恨恨别过眼。
师无涯上前一步,正欲阻拦付高越,还不曾上手,何彬便快步赶来,尽管是在府中,他周身仍有不可忽视的杀气。
何彬阔步而来,浑朴的眸子一转,叹道:“瞒不住的,日后全汴京都会晓得,告诉你也无妨,都随我来罢。”
师无涯与何彬同行,付高越见势缓缓松手,凑近至清秋身边,低声道:“清秋,方才——”
“和我扯这些作甚?方才你要吃了我,从小到大你几时这样和我说话。”清秋嗔道,别过头不理他。
何彬嗓音浑厚,谈起盛婼,生出几丝惆怅,他道:“婼婼自小刚强,打从她母亲去世后行事愈发张扬,盛佯那老东西管不住她,妄想打死她保全盛家名声,如此一了百了,可怜我妹妹只这么一个姑娘,我如何能不管。”
付高越探问清秋究竟是出了何事,清秋垂眸,叹道:“待会见了盛姐姐就知道了。”
师无涯一言不发,目光时不时的游移。
红菱先行一步,行至卧房时,她轻声叩门,“姑娘,付二姑娘来了。”
房中寂静,清秋上前侧耳倾听,隐隐听见低声啜泣的抽噎声,清秋示意红菱退下。
“盛姐姐,我来了,快别哭了,今日来的人多,可别哭花了眼。”清秋轻声打趣。
盛婼在房中听见清秋如此,兀自一笑,忙用帕子擦干泪,起身去开门,甫一开门,就见乌泱泱的几个大男人。
打眼一瞧就见一湖蓝身影,恰似山野清泉里的碧空。
盛婼眼周浮肿,一见他在,她忙拉过清秋进屋,随后立即将门重重合上。
“这是作甚?”清秋一时惊愕,幽幽回神。
盛婼并未搭话,只是坐至妆镜前,敷粉簪花,盖住眼角浮肿,贴上花钿。
“清秋,怎么这么多人。”盛婼点绛唇,回首问她。
清秋坐在临窗的榻上,轻声道来:“二哥哥要来将军拜访广威将军,我是来见你,为何又哭了?”
盛婼垂眸敛眉,眸光黯然,“昨日,盛家打发人了,要我回府,说是要给张小娘子一个交代,否则便要将我逐出盛家,从族谱上除名,连带着我母亲也要被除名...清秋,我爹就是这么狠心,为了张丽娘要把逼死。”
盛佯要为张丽娘讨个公道,就必须拿盛婼正法。
清秋起身,环抱住坐在凳上的盛婼,柔声道:“别怕,盛姐姐。”
“没做过的事,自然不能认,盛大人如此薄情寡信,日后定无善报,盛姐姐你莫怕,你好生待在将军府,我去查那张小娘子。”清秋温声安抚。
不过时,似有什么崩裂,只见晴光入室,勾出一抹极其澄澈的湖蓝,好似碧空长风吹进房内。
盛婼乍一抬眼,见是付高越,不由得埋进清秋怀里,幽幽转过头。
付高越横眉,问道:“盛三姑娘,你从前不是这个性子,怎么到这儿就怕了。”
清秋气得柳眉倒竖,急道:“二哥哥你胡说些什么,这是将军府又不是宅里,还由你撒泼了吗!”
何彬与师无涯齐齐进屋,何彬愁道:“付娘子,我已将婼婼的事尽数告知,谁知他踹门就进来了。”
“婼婼吓到了没。”何彬觑她一眼,盛婼呜咽不语。
付高越上前临至清秋身边,盛婼环抱着清秋的腰,她埋在清秋怀里不肯见人,盛婼以往最是傲娇,张扬且明媚,一举一动都是世家闺秀的傲气。
如今却扑在他妹妹的怀里,付高越蹲下身,眸光荡起涟漪,他柔声道:“不止有清秋在,我信你不会做那等事,盛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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