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景淮大方承认了,也似笑非笑回敬道,“可看来如意算盘落空了,连皇上自己都请不动婉妃娘娘来用膳,她又怎么肯见臣呢?”
“说了是朕不想见她!”
“那皇上愿意让臣见娘娘吗?”
周承泽忽然叹了口气,仰身靠在椅披上:“你别跟我臣来臣去的,私下里还如从前那般,行么。”
顾景淮垂眼扫了圈桌上的珍馐,也失了胃口:“遵命。”
在压抑的氛围中,二人无言用了会儿膳,周承泽忽然撩下玉箸,手搭在桌沿,指尖敲了几下。
顾景淮便也停箸,洗耳恭听。
“你说,该怎么才能让她同意封后呢?”
人前盛气凌人的皇帝半垂着头,颇为丧气,“她似乎还是不愿原谅我,朕真是愁死了。”
“……我也做了些错事,不知如何讨夫人谅解。”
一杯清酒下肚,顾景淮也道出缘由,但心里知道,自己这趟进宫没用,就算能见到婉妃,在他如实告知发生何事后,估计婉妃也不会帮他,反倒更加重她与皇上之间的芥蒂。
要是能带皎皎进宫就好了,起码她见到长姐,会开心些,不会憋在房里生闷气。
……对啊。
顾景淮猛地抬头,身子向前微倾:“既然婉妃娘娘不愿见您,我妻也不愿见我,不若让她二人见上一面,彼此开解一番?”
-
姜初妤踏入倚兰殿的瞬间,一股梅香扑面而来,忽然如游子归乡,感到些许心安。
当她看见姜凝婉正气色红润地站在门口迎接她,忍不住掉了两滴泪。
“阿姐——”
姜初妤扑过去拥抱她,感受到她隆起的小腹,顿时收住力,喜上眉梢:“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快了?”
姜凝婉微笑颔首:“估计就是来年元月了。”
姜初妤拉起她的手,边走边絮絮叨叨说着:“阿姐不知那段日子我有多担惊受怕,要是徐衡真的得了皇位,你落入徐家人手里,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二人已有许久未见,说着说着不禁泪眼婆娑,好不容易互相安慰一番,才重又露出笑颜,但皆是闭口不提与各自夫郎的家事。
“对了,没多少日子就是你生辰了,正好趁着你今儿进宫,去我库房挑几件珍物,要最好的。”
姜初妤忙拉住她:“不用了阿姐,府上那些东西我都用不了呢,我拿了也是浪费,你还不如用它们来打点下人。”
“我月份大了,做不了手艺活,你不挑我也得去挑来送你,还不如你自己开口要。”
姜初妤转着眼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问:“阿姐能送我一只狸奴么?”
“狸奴?怎么要这个,我记得定远侯他不是……”
姜初妤打断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最好是那种毛长些的。”
第81章
姜初妤进宫见阿姐这日, 是难得的暖和天,日照泛着金光,暖意融融。
年关将至, 碌碌一年的百姓有人休养生息,有人生意更加红火, 但期盼着来年的心是共通的,因而京都城的空中飘着的是喜气。
可谁会想到,宫墙内, 坐拥天下的皇帝竟在发愁。
“顾茂行出的什么馊主意?不是说请他夫人在婉儿面前说些我的好话吗?她说什么了?怎的连我的茶点都送不进倚兰殿了?”
周承泽气得挥袖一扫, 退回来的茶点随着玉瓷碗碟悉数碎落在地,
“这二人是欺君!”
犯下欺君重罪的夫妻二人此刻正站在府门前遥遥相望。
“这是怎么回事?”
顾景淮听闻独自进宫的夫人回府了, 迫不及待前去门外接迎, 辇车慢悠悠停下,他绷直着身子上前亲自为她掀开轿帘。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周承泽好似架起鹊桥的喜鹊, 盼着这对姊妹圆满见面,也盼着快些结束会面。
姜初妤从辇中钻出,满面含笑, 勾得他也不禁唇边有了弧度。
然而下一息,他笑容僵住,向后退了两步,手却还保持掀帘的动作, 直到姜初妤安稳出了轿辇, 才松手,又连连后退了几步,直看着她怀中, 不可置信。
她竟抱了一只狸奴回来?
姜初妤一手托着猫儿,一手捋着它厚而密的毛, 眼尾微微上扬,显出些狐狸似的狡猾。
“这是我阿姐送我的生辰礼,金贵着呢,可得好生伺候着。”她捏了捏它的爪垫,“你要享福咯,滚滚。”
“它叫什么?”
“滚滚啊,听说它喜欢到处打滚呢,我就取了这个名字。”
手臂上曾有过的那种瘙痒隐隐发作,顾景淮又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姜初妤才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容瞬间消失:“哎呀瞧我!阿姐不知道夫君与狸奴犯冲,早知道不收下了……我送走它好了。”
滚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娇娇地“喵呜”了一声,姜初妤捋毛的速度更快了,低头用鼻尖碰碰它,哀叹一句“为娘留不住你”,依依不舍到了极点。
“罢了,既是婉妃送的,想你也舍不得。”顾景淮双手背在身后,瞥了一眼又一眼,生生压下上手摸的冲动。
“夫君许我留下它了?”姜初妤喜上眉梢,顿了一下,又收敛,很是勉强地叹口气,“可这样的话,我只能去偏房住了,不然你会生疹的。”
“……叫人把客房收拾出来,我搬去那里。”
-
一个时辰后,姜初妤坐在卧房中的暖榻上,提着滚滚的前爪,逗孩子似的逗它,絮絮叨叨说起闲话:“滚滚可千万不能学你爹,骗人是不对的。我只是为了一报还一报…你瞧见他那副表情没有?我们滚滚替阿娘出了口恶气。”
春蕊在一旁听着,想起姑爷离开卧房前向她投来的目光,秉承着约定,插了句嘴:“小姐抱滚滚回来,难道是故意的?”
“自然。”
不过,带只狸奴回府只是为了驱走他,并非存心要害他。姜初妤左挑右选,最终挑了只性子最温顺的滚地锦,毛发长而密,黑中带着棕,双耳立得尖尖的,眼仁发绿,黑瞳细长。
所谓喜欢打滚是她随口编造的,据倚兰殿的宫人说,滚滚懒得动弹,成日喜欢懒洋洋地晒太阳,因而阿姐孕中也可放心抱它。
果然如其所说,滚滚性子极好,任她搓扁揉圆也不挣扎,伸了个懒腰,胖乎乎的一团展成了条,惹得姜初妤莞尔一笑:“滚滚,你是一只护身符。”
春蕊抱来充绒的蒲团,那便是滚滚这个冬日的窝。可滚滚好似不喜欢这东西,试了试,又跳上榻窝在女主人旁边趴下,双眼闭上一动不动了。
趁着滚滚睡下的安稳时刻,春蕊忖度着开口:“可奴婢觉着,姑爷应是瞧出来小姐的心思了。他身为一家之主愿意去睡客房,应是向您服软的意思。”
“我也不可能让他长久地去睡客房,万一传出去多难听。我就是想给他个教训,叫他知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姜初妤仿佛毫不怀疑春蕊的忠心,什么都能对她吐露,
“你还记得他上回假死骗我一事?当时险境重重,我没与他计较太多,这才让他第二回 骗我骗得如此不知悔改!”
“我最恨被人骗,一次就会有二次,往后便不知哪句真哪句假了……我讨厌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被人背叛的感觉。”
她说完,抬眼看向若有所思的春蕊,冷不丁问:“这些话,你要告诉他么?”
春蕊下意识想矢口否认,可她刚说过的话还尽在耳畔,连忙解释:“我不是要背叛您,只是、只是尽心希望您与姑爷重归于好,好好过日子。”
“我就知道,他既然想到让阿姐劝我,想必也肯定收买你了。”
“奴婢没有被收买,只是姑爷看上去诚心诚意,是真把您放在心上的,才同意帮他。”
“算了,计较来计较去,也没什么意思。”
姜初妤躺下身,腰边紧靠着滚滚睡了个绵长幽静的午觉,一人一猫仿佛被结界罩着,再无人敢叨扰。
春蕊默默叹口气,去客房找男主子复命。
“夫人气您骗她。”
滚滚入门后,顾景淮束手无策,只好将宝押在春蕊身上,见她人来,双眼亮了亮,可惜等来的竟是句废话。
“我自然知道,我让你帮我留意的,是如何能哄好她。”
“奴婢也不知。”春蕊双膝磕在地上,恭顺又惶恐地垂着头,“奴婢斗胆,请您别再让奴婢打探夫人的情报了。”
顾景淮默了几息,无奈地摆摆手:“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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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渐渐熟悉了新环境,倍感新奇,精神的时候会在卧房跑来跑去,偶尔跑出院子兜一圈再回来,慵懒地伸着四肢,任由侍仆给它擦爪子。
姜初妤窝在房里不出去,顾景淮也不敢进去,如此一来,二人竟有足足两日未打照面。
顾景淮多年研读兵书,渐渐明白夫妻之道也是相通的,你来我往,讲究松弛,适当留些空间,不能把人逼得太近。
可明日就是十五了,总要一起吃顿团圆饭吧?这样下去,几时是个头?
腊月十四日晚,待所有人都歇下,府内除了夜间值守的仆役外无人活动的时分,顾景淮退开客房的门,向着后院正房望了望,大步向前走。
卧房与客房之间糊着的那张看不见的窗户纸,他必须要去捅破。
此时,滚滚正安安静静地睡在脚榻边的蒲团里,白日玩累了,它睡得很沉。
姜初妤却睡得有些不稳,她梦见滚滚变成了老虎那么大,一跳扑在她榻上,长长的绒毛似无数只手,将她捆住,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实在太难受了,她不停翻转着脑袋,转了一会儿,慢悠悠醒了,才知是梦。
然而——
怎么她身上真缠了个人?
若不是对他太过熟悉,她真要大叫喊人了。
二人面对面侧身躺着,顾景淮双手双脚并用,一个人就是一只天罗地网。他身上暖乎乎的,与滚滚的那种暖,却不太像。
姜初妤叫了好几声夫君,愣是叫不醒他,索性张口死死咬住他颈上一块肉,才把人弄醒。
“……皎皎?”顾景淮双目半睁,失神了片刻,眼中似有浓浓迷雾,“我不是在做梦吧?”
“夫君自己说呢?”姜初妤咬牙切齿,“这回又是算出夜间有雨?打雷?”
“不,是我患有梦行症,不自觉走来这里的。”
“哈?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是不是又……”
“是骗你的。”他颔首。
她略略惊讶,掀眼看向他。
“我没有梦行症,也不会观天象,更没有什么行房后恢复记忆一说。”他缓缓眨眼,眼中迷雾散去,眼底清明澄澈,好似想要剖开一切给她看。
“因为我想亲近你,但又不知该如何才能不掉面子。”
“现在我想通了,面子算什么。”
姜初妤一瞬也不眨眼,却也不发一言,看得顾景淮心中打鼓。
“皎皎没有话想对我说?”
“夫君是想道歉?”
他连连点头。
“那先放开我吧,难受。”
顾景淮依言放开她,他们同时坐起来,起了彻夜谈心的架势。
可他忽然在小腿上抓挠几下,想必上面已起了一片红疹。
姜初妤睁眼时就料到此事,扶额叹气:“滚滚在榻上睡过。”
“是我活该。”
“先别说这些了,赶紧抹药吧。”
姜初妤说着就要去叫人取药,却被拦下:
“无妨,如果能让你消气,就让我忍一夜。”
“一码事是一码事,万一一会儿身上其他地方也起了疹就不妙了。”
“那我若同意抹药,皎皎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事?”
此言一出,姜初妤刚被抚平的眉又竖了起来:“你要挟我?”
“非也,我在赔礼道歉,唯一的私欲,便是想与你亲近。”
他这般真诚,倒叫她不知作何反应了,傻呆呆地愣了半晌。
顾景淮见她面露羞赧,唇角向上提了提,继续说道:
“有一座汤泉行宫,是先帝赏赐的镇国公府的,听闻那泉水对人有疗效,说不定能治了我这与狸奴犯冲的毛病。”
“届时,我便可以不顾滚滚的存在,与你同吃同睡了。皎皎意下如何?”
“夫君自己去不就好了?温泉什么的,我也没兴趣。”
顾景淮忽然凑近,落在比她的头偏低的地方,由下向上抬首轻碰了碰她的唇:
“别逼我编借口了,我也不想再骗你,或者要挟你,我只是想……”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姜初妤真被他说羞了,头脑发昏答应下来,可又马上反悔了,狐疑问道:
“我怎么总觉得又被你骗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哄我去汤泉行宫?”
“我生疹可不是假的,怎么是骗呢。”
顾景淮撩起袴脚,给她看腿上的红疹,单手撑在身后,确实如他所说,抛却了面子。
他嗓音低沉喑哑,透着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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