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急着复命,于是走走停停,直到半个月后才抵达了建京。
甫一入府,便觉得气氛出奇的凝肃,一问之下才得知,就在他们远行的时候,睿王已将明素接了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明素的母亲在今年开春时便染了风寒,后来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直到后来才诊出痨病,前不久便丢下她撒手人寰,明素没办法,只好想睿王求助。
睿王思来想去后,决定接她回来认祖归宗。
怎知这一接,便彻底点怒了睿王妃的心火,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左一个右一个的儿女,偏偏跟她毫无血缘关系,这让她一个刚走出丧子之痛的人如何受得了?于是夫妻俩便吵了起来,原本就淡薄的感情,因此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再加上郑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见他们感情彻底破裂,一方面是幸灾乐祸,一方面又是煽风点火,逼得睿王三天都不与睿王妃说一句话了。
放松了一个多月,回到府里又是面对这种死气沉沉的局面,这让阮音不由得怀念与他同行的那段自由时光来。
眼前的人和事她一个都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因为那是他的家,既然她已经成了他的妻,那自然是逃避不了的。
翌日,阮音才见到了明素。
明素见着她很是高兴,毕竟在偌大的府里,只有她们俩之前还打过照面,再者,阮音也大不了她几岁,虽还是个嫂子,可倒把她当成姐姐一般亲近。
她笑着挽上阮音的臂弯,星子似的眸子眨巴眨巴的,一脸天真道:“没想到又见到了你,你还是我嫂嫂,还真是有缘分。”
阮音还未开口,余光便见门外来了一道红色的身影,明雪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进来,“谁跟你有缘分,别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的,懂不懂什么叫分寸?”
说话间人已走到阮音身侧,伸手拉过她的另一条手臂,乌黑的眼仁不服输地盯着她问:“嫂嫂,你说,我和她到底谁亲谁疏?”
明雪是不甘心屈居人后的性子,干什么事都要拔头筹,冷不丁来了个比她还小的妹妹,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
阮音实在头疼不已,偏这人还是自己的小姑,再怎么着也只能徐徐应对。
“这要如何说,你们都是我小姑,我总不好厚此薄彼不是?”
明雪立刻撅起嘴嘟囔,“什么小姑,她还比我小了几个月,我不是家里最小那个了。”
“那更好,这岂不是还升职了?”
“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明雪皱起眉头,神情不悦道,“我娘可是良家子,她可是外室的女儿,一个私生女,又如何能跟我平起平坐?再说了,听说她娘还是……”
明素一听到她提起母亲,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坠了下来,“姐姐不喜欢我,何必侮辱我阿娘,我娘头七刚过,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唷,你倒会装可怜,这身本事是你娘教的吧?”
这话一出,明素更是别过脸,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阮音也沉下脸道,“明雪,就算你们姐妹不合,也不要逝者拿说事,明素刚来,你又是姐姐,怎么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见她板起脸,明雪吓了一跳,气势也弱了下来,“不说就不说,我又不是有意的,你哭个什么劲!”
说完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捉起裙摆扬长而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明素
才掩面痛哭出声来。
阮音无奈,只好走了过去,将手帕递给她道:“你也别太过伤怀,明雪自幼养在祖母膝下,被惯得娇纵了些,你同她不是一路的人,日后见了她,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明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多谢嫂嫂,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方才也看到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争什么,是她先把我当成了假想敌,难道我就只能这么忍着?”
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阮音可太熟悉了,当年她被怀疑来路不明,可不正是这般处境嚒,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境况也没有强上多少。
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不禁有些怜悯起她来。
“你初来乍到,明雪又是这般的性子,你有什么与她争的底气吗?”
明素愣了下,大大的眼睛上还湿漉漉的,楚楚可怜。
阮音垂下眼皮,呢喃道:“等你强大起来,就不必忍了,只是现在,不忍,又能如何呢?”
忍这个词,几乎伴随了她的大半生,在家是这样,如今虽比在家时强上一点,但毕竟身为媳妇,上头有老人在,亦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人这一生,或许就是如此的吧。
明素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听她这么说便道:“我省的了,多谢嫂嫂,我实话说,这些年来,爹也不怎么管过我们娘俩,只是把我娘当成一处温柔乡,高兴了就去住上几回,不高兴了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人影,我自知自己只是个私生女,不敢要求什么,只是没想到我娘会走得那么早……”
提起她娘,她眼里的水汽又渐渐充盈。
阮音见她又要失控,不由得拍拍她肩膀安慰,“斯人已逝,节哀顺便吧,只有你过得好了,才能告慰你娘的在天之灵不是?”
“嗯……”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生生将水汽逼了回去。
阮音并未想过要在明雪和明素之间抉择,于她而言,自然是希望能平和地处理好她们的关系,奈何明雪和她真是水火不容,一个嚣张,一个懦弱,最后,每当场面快要收不住之时,她才站出来主持公道。
一回两回的,明素几乎将她当成了救命的稻草,而明雪见她维护起明素,也对她恨屋及乌起来。
明雪常对她说:“嫂嫂,你可别被她骗了,你以为她只会哭哭啼啼,没准在背后刺你一刀呢。”
阮音观察了她一阵子,知道她并非这种人,她也不想恶意揣测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孩,因此只是训诫明雪,“你若没有证据,就不该如此怀疑他人,再说了,善缘是自己修来的,只有自己先正身清心了,才会结下善缘。”
不想,当她念着“善缘”的时候,一个恶念,却再另一个人的心上悄然生成……
第57章 陷害 “怎么连个人影都不出现?”……
年关将至, 府里的事也渐渐多起来,在这等高门大户,逢年过节都有不少条条框框, 其中一桩便是谢神。
一年里, 大大小小的节日免不了祭拜神明,到了年末,便是要到各处庙宇还愿的, 就是自家里也要“送香船”,用来驱邪祈福。
秦老夫人对于家里每个节祭日都有自己一套章程, 要办就得办得风风光光的, 不能委屈了天上的各路神仙和祖先, 因而早在一个月前, 便已在小佛堂前抄了一整本的《妙法莲华经》, 就为了在谢神这一日与其他供奉的纸钱宝塔当成“香船”焚烧祈福。
当然, 抄完后还不忘拿出来给其他人传阅一遍。
每个人拿到手后自然是夸赞不迭,最后一棒落到阮音手里, 阮音也轻点下巴夸道:“祖母这一手的字颇有颜筋柳骨, 实在是令孙媳望尘莫及啊。”
秦老夫人乐意听人赞扬,听她这么一说, 也就笑着摆摆手, “老了, 不中用了, 想当年我在我们家那会, 父亲功课抓得严,我们姐妹几个,琴棋书画可样样都要学的,倘若学得不精了, 被父亲抓到,那可是一通好打,所以我倒也不敢怠慢。”
“原来如此,祖母幼时也不曾偷过懒吗?”明雪偎在秦老夫人身边,抬起眸,一脸天真地问。
秦老夫人回忆道:“也偷过一次懒,我记得那年冬日格外的冷,我窝在被窝不肯醒来早读,最后被打了二十鞭,从此以后我就不敢了,倒是我那四妹妹,天生资质就有些平庸,更是贪玩的性子,没少挨他老人家的打。”
老人家一想起往事,不免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聊完时已过了午晌,大家才从留墨斋辞了出来。
阮音最后一个离开,甫出屋外,凌雁就追了出来,手上还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的正是秦老夫人手抄的《莲华经》,“世子妃等等。”
阮音回过头,眸光在匣子上扫了一眼,才问:“有什么事吗?”
“回世子妃,方才老夫人查了黄历,说后天正日子刚好跟她的属相相冲,到时候她便不过去了,这卷经书就放您这儿,届时由您去送香船吧。”
自从上回睿王妃心疾复发后,秦老夫人对她也多了几分信任,甚至渐渐地也将管家的大权交给她,因而她并也没多想,便一口应了下来。
可没想到,到了祭祀取出那卷佛经的时候,却见纸张的边缘多了圈不规则的锯齿状,焦黑焦黑的蜷曲着,烧焦的痕迹约莫有成年人拳头的大小。
阮音心头咯噔一下,众目睽睽下,就是想遮掩一下都来不及了,明雪已走了过来,伸手翻了几页,见后面的几页也都如此,瞳孔微震道:“怎么会这样?”
阮音没有想到这种事会落到她身上,也都怪她没有事先检查,这才在重要的当口出了岔子。
秦老夫人抄了一个月才完成的心血,还没开始祭拜时就有了烧痕,不说是向来笃信神佛的秦老夫人,就连她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她心乱如麻,只细细将那日从留墨斋回来后每件事都盘算了一遍,当时她接过匣子后还打开看了一眼,只粗略检查了下,那时应当还是完好的。
秦老夫人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那么便只能是她回去之后保管不善,叫什么人点着了。
想到这,她背脊不由得攀起一阵寒意,就连捧着佛经的双手也觳觫着,几乎连捧都捧不住。
最后还是明雪扣紧她的手腕扶正她的手,“怎么会这样,嫂嫂?”
阮音抬眸时眼前突然一阵发眩,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倒了下来,明雪又撑住她的身子,喋喋不休的话犹如天外之音不断灌入她耳里,可她说了什么,她却一句也没有听清,只觉得耳边嗡嗡的,身子也虚浮得不像自己的。
周围的人也看出她脸色苍白得不对劲,身子像是一株杨柳,依偎在明雪身上几乎要往下栽倒,春枝和绮萝几个才一拥而上,将她从祠堂搀了出来。
回到屋里,阮音整个人还是木木的,几个丫鬟又是喂水又是给她揉按筋骨,身体里的血才慢慢活络过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帐顶,她才眨了眨眼问:“我怎么在这,香船已经送了吗?”
绮萝说:“世子妃不用惦记,王妃已经让人送了,方才你真是吓死奴婢了。”
阮音对她差点要晕眩的事并没有什么记忆,她只记得她拿到手时的佛经上被火燎了不小的洞,就在众目睽睽下,这么猝不及防地展露了出来。
消息应当已经传到秦老夫人那儿去了,再怎么着都是自己保管不好,就算不是她亲手损毁,只要秦老夫人追究起来,她也难逃干系。
她仔细将那日回来后的事捋了一遍,才想起那日傍晚,明素来她屋里还开过那只匣子,那时佛经还是完好无缺的,后来就让绮萝收进匣子里了,这两天,应当没有其他人动过才是。
“你还记得前日我让你收起来的时候,佛经还是完好的吗?”她突然开了口。
“奴婢也没有看得太仔细,不过当日若真出了这么大的洞,不可能注意不到,所以应当还是完好的。”
说到这春枝刚好从屋外进来,犹豫道:“
奴婢……有事禀报,其实那日后来四娘子又来了一次,我怀疑就是她干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不快点说!”
春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天晚上您和世子出了门,她刚好来过一次,她说簪子不见了,便过来找找,我并未多想,便帮她一块找了起来,倒也没过多久,就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我看她当时神色突然有些古怪,像是很害怕什么,却也没往深处想,后来她便说,既然您不在,她也便不再逗留了,反正也没有别的要紧事,让我不必跟您提起,后来奴婢一忙真给忘了……”
阮音眉心拧起,沉思了一会才问:“在她走后,你们两个有再打开过那只匣子吗?”
两人都摇头道没有。
“那外头扫洒的妈妈有没有进来过?”
“有……昨日李妈妈打扫过屋里。”
“叫她进来。”
后来盘问了半晌,谁都没有动过那只匣子,她便让绮萝去唤她过来问明情况。
过了一会,余光见门外有人影一动,一抬眼,见银红的身影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却是明雪。
明雪捉着裙摆几步便来到阮音跟前,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说:“嫂嫂身子好些了没?”
“好多了,多谢关心。”
明雪又睃了一圈,这才敛平裙子坐下,“明素没有来看你,她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当你跟屁虫的吗,怎么这会你都快晕倒了,她还不管不问的?”
这话让阮音心头一窒,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打听,“不提她了,你是从祖母那儿过来的吗?”
“是啊,祖母听说你都快晕倒了,让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她说了一半,突然将下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阮音也能揣测祖母叫她的来意,见她也欲言又止,不由得苦笑,“这么重要的祭祀,让我给搞砸了,祖母她老人家很生气吧?”
“哪能不气呢,这可是她抄了整整一个月才完成的佛经,她老人家最是讲究这些东西的,反正……反正她老人家说这事她肯定要自己彻查清楚,管家的事也暂时不能给你了。”
“这件事,我问过我身边所有人了,她们都说没有动过那只匣子,至于我……祖母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我,我却没有事先检查过,也是我的失责,这件事我会向祖母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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