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承认,我对不起你爹亲,对不起你,我做了个见不得人又破坏你们家庭的侧室,”尤以莲的笑容泛着苦涩,“所以,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没了我唯一的念想、我最珍视的孩子。”
南羽白安静地听他讲完。
他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他会觉得尤以莲可怜,但他也绝不会去帮一个伤害过他的爹亲、伤害过他的人。
尤以莲深呼吸了一口气,姿态随性地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也许是看到你十八岁的样子,你干干净净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对孩子的期盼,仿佛我的念想成为了现实……然而你是莫里的孩子……”
“也许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想让你的女君看在你的份上,对我更好一点,收买我的诚意能更多一点。”
南羽白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他说的话截然相反,“女君她……答应了你什么?作为交换,你要为她做什么?”
“瞧你这一副不值钱的小男儿模样,”尤以莲白了他一眼,羞得南羽白软软的耳根通红,“还怕你家亲亲女君吃亏不成?你小爹我哪敢占她的便宜,她没弄.死我,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着,他还忽然真的担忧地看了一眼南羽白。
他倏地开口:“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先跟着那女人走了,这怎么行?”
“回头她要是把你卖了,你怕不是还在帮她数钱。”
南羽白脸上飞起两朵霞云,嗫嚅着说:“女君不会卖了我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要是被卖了,肯定还在帮你的亲亲女君数钱呢!”尤以莲一副看自家便宜儿子的无奈表情,
他莫名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的心痛感觉。
就算这颗小白菜不是自己亲生的,好歹这颗小白菜还喊他小爹呢。
那话怎么说来着,小爹也是半个爹。
“小爹教你,不能对女人爱的太满,要反过来让女人爱你,”尤以莲一直以来的育儿理念就是把小孩养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小富即安就行,不要奢求太多;等小孩长大后就和一个品性不错的女子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一生都无忧无虑,不要受任何伤害,这便是最好的一生。
南羽白恰巧就是这样干净的孩子。
——可惜的是要被五皇女那样的坏种拱走了。
尤以莲叹惋。
“小爹教你,比如说,身为男子,你不要过于温柔小意,要学会适当地作,让女君为你降低底线;不要什么家事都亲力亲为,太复杂的、太困难的事要主动说出来,让女君跟你一起承担;还要想办法掌握后院的大权……若是小门小户,身为男子,我们可以想办法掌握家中的经济大权,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那你就要掌握后院的大权……”
南羽白:“……”
尤以莲好像真的很担心他遭女君的欺骗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女君就是对他很好啊,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想。
——女君对他好,他也想对女君好。就这么简单。
至于什么“若是小门小户”、“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你要掌握后院的大权……”,南羽白便一句也听不懂了。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尤以莲一眼,“小爹,你别说了。”在对方心痛且斥责的目光中,南羽白心底竟荒唐地生出一种“逆子爱上浪□□,无情伤透慈爹心”的错觉。
南羽白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晃掉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女君她在哪儿?我……我想见她。”
尤以莲轻轻哼了一声:“把”见”字去掉。”
南羽白的耳根又红了。
*
再次来到一品居,南羽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尤以莲带他到一品居的门前,就放开了他的手,笑了一声,很显然,他从那种丧子的莫名情绪中走出来了:“进去吧,她说你知道去哪儿找她。”
南羽白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尤以莲指了指对面的那家说书的,笑眯眯的,“我去那边听会儿戏,等你出来,我跟你一块回南府。”
“好,”南羽白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谢谢小爹。”
尤以莲点了点头,神色感慨:“去吧。”
*
南羽白进了一品居便直奔三楼而去。
他的脚步轻快,像一阵微风亟不可待地掠过,眼底带着几乎满溢出来的期待。身边热闹的嘈杂声被他自动忽略,此刻他的脑袋里、心里全是叶昕的影子。
南羽白软乎的面颊红扑扑的,不知是跑的累了,还是羞的。
到了最大的那间厢房门口,他双手贴在门上,用力地一把推进去。许是推得过于猛了,他还往前踉跄了一下。
但他一双鹿眼迅速望进房间,亮晶晶的、着急地找寻心上人的身影。
日光微熏,人也好似微醺。
人越是慌乱,越容易头晕眼花,跟喝醉了酒似的,越是难以寻到心中想寻的人或物。
“嘟、嘟——”轻轻的敲击木制家具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南羽白的所有心神。
他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一下子便撞进叶昕那双剔透玲珑的浅色眼睛里面。
她漂亮的凤眼向上一挑,流露出恣意风流的笑意,白日里,周身仿佛都泛着光,洋溢着令人心动的气息。叶昕坐在窗边,一只脚屈起踏在窗沿,一只脚懒懒地耷拉在外面。
见到南羽白眼神亮晶晶地瞧着自己,她朝他伸出手,红唇轻启:“过来。”
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过去。
厢房很大,从门口到窗边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南羽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改成了小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昕的身边。
叶昕规规矩矩地牵住他的手,没像以前一样耍流.氓似的直接把人抱个满怀。她垂眼看向系在南羽白腰间的莹色玉佩,语气中透着愉悦,“不错,这玉佩很衬你。”
这是皇家贵女独有的玉佩,雕制了栩栩如生的凤凰花,花纹繁复,工艺精巧,不同贵女身上的玉佩还刻有不同的标记。譬如叶昕这一块,玉佩下方的红色绳坠便用金丝纹了一个“昕”字。
如同一块显眼的标记标记了眼前的少年,大肆地告诉所有人,这个漂亮的小少年,是属于她的。
南羽白心里很想跟叶昕疯狂贴贴,但叶昕没有抱他,他也不敢直说。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叶昕,安静地看,不发出任何其他的声响。
叶昕对上他湛亮的眼眸,慵懒地靠坐在窗沿,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背,半眯着眼勾着笑,“怎么了?”
南羽白不满地轻声哼哼,跟小动物娇娇气气地哼叫似的,“没有。”
叶昕低低笑了一声,长脚利落一跨,轻巧地从窗边踏到结结实实的地板上,边牵着南羽白走,边跟他说话:“谁同意你出府的?谁跟你一块出府的?”
南羽白乖乖地答道:“是母亲放我出府的。母亲让青荷和尤以莲跟我一起出来。”
“南收帆放你出府?”叶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她真的对你很上心。”估计是上午被叶晚鹰不重视的态度吓坏了,不敢对叶晚鹰寄予希望,便只能寄希望南羽白和太女能恩恩爱爱在一起,这样才能牢牢地抓住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所以南收帆近来会对南羽白纵容许多。
这样也好,在南府的这两天,小家伙起码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南羽白脸色却是微微发白:“可......母亲对我上心,肯定是希望我嫁给太女......”
他猛地看向叶昕:“女君,我,还有我的弟弟南羽璃,我们两个一个要嫁给太女,一个要嫁给五皇女,这事您知道吗?”
叶昕带他一同坐下,将人抱入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仿佛就有了巨大的倚仗。他依偎在叶昕怀里,叶昕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朝他涌来,慢慢裹住他全身,叫他整个人都沾满叶昕的气味,安抚他急躁的心绪。
他慢慢在叶昕身上平复心情,慢慢地回抱住叶昕,“女君。”
叶昕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忽的说道:“尤以莲带我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有些害怕。”
叶昕笑了笑:“怪我,忘了跟你说他的事。”
“没事的,”南羽白摇了摇头,“当他说他被你收买了以后,我忽然就不害怕了,还觉得心里很安定。”
尤以莲牵着他的手时,他觉得很安心,像是一道坚定的牵引力。
而牵引力的尽头,就是叶昕。
“只要是你,我就觉得很安心。”南羽白的声音很轻,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相信你。我会上花轿的。”
——我会上花轿,等你来娶我。
第26章 须作一生拚(双更)……
叶昕微微怔住,一时哑然。
南羽白给予她的信任几乎是无条件的、毫无保留的。
尽管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带他逃出生天——亦或可能她没有办法,但他没有疑问,也没有焦虑,就这么全身心地、无条件地信任她。
哪怕对方是地位显赫的太女,而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秀才娘子。
二者有如天堑般的社会地位,证明这是一场螳臂当车的对抗,失败似乎是命定的结局。
……
叶昕一直认为世上任何的东西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不论是金钱,还是人际交往、情绪价值……本质上都是一种拥有可供交换的价值的商品。
一个人付出劳动力,必然是想换取金钱;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分享秘密,必然是想对方回馈以同等价值的秘密;一个人提供积极的情绪,必然是想换取同样积极的情绪……
而是否交换价值,如何交换价值,便是成功交换价值的前提和伊始。
这个前提和伊始,则是一场你来我往的谈判——更准确地说,是场博弈。
每个人都小心谨慎地试探人性、处心积虑地谈判博弈,只是为了找到一个暂时性的合作伙伴,交换各自所需的价值。
就算是云殊这个贴身助理,她手把手教他走到人上人的位置,哪怕她对他恩重如山,哪怕他们共处整整五年,关系亲密得身边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地下恋人……他们之间的价值交换也一直是等价的。
有一回她戏弄云殊:“你我同进、同出、同吃、只差同住,但你租住在我对门,不过只差一道门的距离……所有人都说,这样的关系跟恋人没什么区别……实在不行,我们就真在一起得了。”
云殊平静地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叶昕说:“不喜欢。”
云殊就跟她说:“那等你喜欢我,我再喜欢你。等价交换,谁也不吃亏。那时我们再在一起。”
……
她知道南羽白胆小、谨慎、温顺。
像只毛绒绒的兔子,一提溜后颈就乖乖躺倒,露出雪白的肚皮,任人宰割。
她知道南羽白怕死。
为了活下去,能忍受所有的不公平。
却不知道南羽白愿意为他抛却南家嫡子的矜贵身份、抛却天生的胆小本性、抛却男德男训的伦理纲常、抛却最奢求的性命,不计后果地孤注一掷。
直到这一刻,直到南羽白又一次躲在她怀中,又一次给予她保证——上次说等她来娶他、这次说要上她的花轿。
穷尽羞耻词,不说喜欢,胜似喜欢。
直到这一刻,回望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叶昕才恍然发觉,南羽白为她做出了许多改变。
哪怕其中他的一些改变,是她故意诱导、一力促成;但有一些改变,她也始料未及。
——她没料到在一品居,南羽白会说出那句担心她,怕她借了五皇女的势,日后要跟五皇女共背黑锅。
没料到南羽白对着她三番五次骂不出那句“你不要脸”。
没料到南羽白会叫她拿他去换官爵之位。
没料到他不责怪她没有告知尤以莲被收买,反而说感觉很安心。
没料到他生性保守,却热衷于跟她抱抱贴贴,主动地一遍遍地向她保证他的情意。
叶昕倏地有些怔然。
今日她让湘云把南羽白叫出来,不过是想用那些黏糊糊、丑巴巴的糖人儿诱哄南羽白,换取他给她保证,在南府待嫁的这两天要乖乖地想她、乖乖地等她。
仅此而已。
叶昕眸光低垂,怀里的少年眉眼温顺,气息干净,对她总是真诚。
掌心轻抚过少年的单薄背脊,感受着少年面对她时的放松气息,纵然历经两世,清醒如叶昕,眼底也闪过片刻的茫然。
仅此而已……吗?
那她为什么还要让宁诗留下那些做糖人儿的手艺人?
南羽白几乎要沉溺在叶昕温暖的体温里,浑身软绵绵地窝在她怀里。
叶昕抚摸他背脊的力道温柔又恰到好处,摸得他通体舒适,涌起呼噜噜的困意,鼻子蹭了蹭叶昕的脖颈,不自觉发出一声软软的呓语:“唔……”
房间里氤氲着丝丝缕缕的温存气息,微弱的灰尘在温润日光下无声飘舞。
叶昕狭长眼尾勾起柔和的弧度,嗓音低低的、轻轻的,“睡吧,睡一会儿,”
她一只手轻拍少年脊背,一只手绕过他肩颈,轻轻捂住少年将将睁开的眼睛,温声细语地哄他,“不要看我。我此刻……心有点乱,只想与你安静地待在一起。”
她不想自己此刻表露的真实情绪被任何人看到。
至少,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
……
……
这些日子舒芳经常去找邱巧灵和南羽璃,见天儿地往南府跑,一边告诉父子俩偷梁换柱之计多么完美多么可行,一边帮他们仔细谋划,完善计策。仅凭一张嘴就成功骗取邱巧灵父子俩的信任,当上了狗头军师。
舒母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宁诗,再次顺便送了她不少人参燕窝。
宁诗笑眯眯地收下燕窝人参,随后两手空空地到王府告诉叶昕这个消息。
叶昕单手支颔,看了宁诗一眼,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免费的东西……你连借花献佛都不舍得?”
好端端一个远近闻名的文人雅士,总是厚着脸皮跟商人讨要东西。自己没个一官半爵,就借着她皇女的名头招摇撞骗,搞得她俩一块收受贿.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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