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还一根毛都没见着,全让宁诗给薅走了。
“殿下见谅,”宁诗笑眯眯地朝她行礼,“臣跟着您,总要有点好处吧。”
叶昕让南羽白在她身边休息了半个钟头,尤以莲要带人回府的时候他还晕乎乎地要往她身上蹭,叶昕哄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此刻她心情不错,“那你的意思是,我该给你涨薪水了?”
宁诗喜不自胜:“知我者,殿下也。”
“见钱眼开,”叶昕笑骂了一声,“回头去找周桐,这个月开始薪水翻倍,行了吧?”
“谢谢殿下,”宁诗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堂堂宁侍郎的女儿,一副八辈子没见过钱的兴奋样子,叶昕都没眼看,“臣定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了,”叶昕勾了勾唇,吩咐说,“舒芳那边你继续盯着。还有尤以莲,叫他没事多去邱巧灵跟前转转,就说他……孩子当时没落红,如今嫁给五皇女也迟早是个死,还不如让南羽璃拿根绳子,趁早吊死算了。”
后天南家双子出嫁,她要舒芳和尤以莲都在南府后院,跟湘云一同配合,确保南羽白能上她的花轿。
“告诉舒芳和尤以莲,要是出了岔子,”叶昕顿了顿,明明是含笑的眉眼,语气却阴森森,“我就让湘云把他们都宰了,再扔上太女的花轿,让他们当一回太女的侍君,死后还要名声尽毁。”
宁诗嘴角抽了抽。
这……这画面也太炸裂了。
如果是真的,太女撩开轿帘时会是怎样的情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殿下,”宁诗试探地开口,“从塞北回来后,您的名声因为军功勉强变好了一点。要是闹出这档子事,您……”
她倒也不觉得叶昕做出这样的事有多残忍。
不论多逆天的事对方都干过,跟条疯狗似的,脾气一上来,谁靠近都得被咬一口。
除了叶晚鹰,谁也控制不住她。
宁诗是担心她的名声会毁于一旦。
如今太女终于落得个“肚量颇小,容不下姐妹兄弟”的骂名,要是叶昕的名声比她更坏,反而重新将太女的品行拔高一大截。
有对比便有差距。
叶昕的自我定位还挺清晰,她毫不在意道:“名声差就差吧,也不是头一回了。”顿了顿,她忽的笑了一声,“还真别说,我要是真的这么做,叶晚鹰该高兴坏了。”
她恨不得赶紧帮叶依澜洗刷恶名呢。
宁诗点头:“是。而且圣皇不会苛责殿下的。”不仅不会,可能还会觉得她的举动甚得帝心。
她不担心任何人,担心的不过是叶昕的名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你说的也对,名声易坏难好,”叶昕懒洋洋地出声,“身为幕僚,尤其是刚涨薪水的幕僚,舒芳那边,你就给我就盯紧点,尽力保全我的名声。否则我也要治你的罪。”她悠悠道,“宁大人,薪水可不能白涨。”
宁诗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钱难赚屎难吃。
但她是个文人雅士,这样的话断然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宁诗深吸一口气,慨然道:“殿下,臣觉得云殊比臣更适合去盯梢舒芳,他是个男子,进出后院比臣更为方便。”
叶昕眉梢一挑:“薪水再涨一倍。”
宁诗:!
宁诗:“殿下,云殊此人不如臣忠心耿耿,还是让臣去吧。臣愿女扮男装,为殿下分忧解难。”
*
南羽白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礼盒,礼盒里装的全是甜丝丝的糖人儿,一根根整齐叠放。
叶昕为了哄他跟尤以莲回府,把糖人儿全送他了。
南羽白清秀的小脸双颊泛红,眼如秋水,尽显男儿家娇羞模样,连路都不看了,总是垂眼看着盒子——即便隔着盒子,连半根糖人儿也看不到,他唇侧的弧度也一直没放下过。
若不是腰间系挂的玉佩太过贵重,周围早有不少满眼惊艳的女君盯着他的脸瞧,蠢蠢欲动地想上前跟他搭讪。奈何玉佩水色太好,碧莹莹的,泛着光泽,红绳垂落,金丝交相盘绕其间,一看就知道,这个漂亮的少年归属于一位家世显赫的女子。
无人敢上前挑衅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君。
瞧着南羽白一副不值钱的小男儿模样,软乎乎的脸蛋笑得傻里傻气,恨不得即刻倒贴给叶昕似的。
尤以莲越看越心痛,强忍着别开眼,没好气地说:“别老盯着那破盒子看,多看路,等会儿来个平地摔,摔伤了脚,别指望我会背你回去。”可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拉着南羽白的手,护着他走在内侧,还不时观察南羽白脚下的路,生怕他踩到小石子。
南羽白现在特别开心,又知道尤以莲是叶昕的人,羞赧的笑颜顿时多了几分真诚,一副卖乖讨巧的小模样,“谢谢小爹。”
尤以莲噎了一下,
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叹了口气:“…..,.等会儿不用搭理青荷,只管回你的房间,你母亲和邱巧灵那边我帮你应付。”
南羽白点了点头,话甜声也甜,“谢谢小爹。”
回了南府,南羽白径直抱着一盒子糖人儿往后院走,谁也不搭理。
他刚走没几步,前院很快便传来尤以莲和邱巧灵斗嘴的声音。
“去哪儿?小孩儿心情不好,我带他买胭脂水粉、糕点甜食去了,这点小事你也要过问吗?”
“我出门做什么?收帆同意我跟着一起出门。你要是也想出去逛逛,晚上记得多吹她的耳边风。”
“……哈,我忘了,收帆说今晚要去我那儿吃饭,哥哥还是等下次再说吧。”
“哥哥别气,等您的宝贝儿子嫁过去被五皇女一个不留神给……你到时候再气也不迟,要是能气哭那就更好了,弟弟到时亲自安慰你……”
紧接着是霹雳啪啪一阵乱砸东西的声音。
南羽白一边走,一边勉强从糖人儿上边分出点心神,
想着邱巧灵和尤以莲应该是在互砸东西。
俩人一见面就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隔三差五地砸来砸去,连南收帆和南明都遭不住,最后只能当作没看见。
——只要不当着她的面砸,她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准确来说,她也不想管。按她的原话来说,就是“没一个肚子争气的,让她南家断了血脉”。
回到自己的房间,南羽白小心翼翼地将满盒糖人儿放到桌上,越看越开心,整颗心都像被泡在蜜水里,甜得发腻,连带心肠也被泡软了似的,脚底轻飘飘的像踩着一朵云,整个人都洋溢着满足和小得意的气息。
叶依澜让人送来的红色婚服和一整套的赤金珊瑚发簪被放在角落,他看也不看。
只围着桌子慢慢地走来走去,即便傻兮兮地手脚同步也乐此不疲;只是想挑个糖人儿咬着吃,竟还挑花了眼。
不止糖人儿,叶昕还送过他不少东西。反观他自己,只给过叶昕一条手帕。
——还是叶昕从他手里骗走的。
南羽白小口咬着糖人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心情忽上忽下、忽高忽低。
一会儿想到叶昕跟自己的点点滴滴,一会儿想到后天充满未知的婚礼,一会儿想到自己就这么抛却父母之命、没名没分地跟叶昕好……
活了十八年,南羽白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样离经叛道。
可他本来也不想这样……
南羽白神色懊恼,一只手拿着糖人儿,一只手紧紧攥着叶昕送给他的玉佩,整个人趴到桌子上,耷拉着脑袋,骆驼埋沙子似的把脑袋埋进臂弯。
四下无人,南羽白悄悄地“呜”了一声。
——他的心情好奇怪。
好烦,真的好烦。
——也好想见到叶昕。
他自暴自弃地想,自己真的好没出息。
才和叶昕分开没一会儿,就又眼巴巴地想她了。
“呜。”
南羽白还沉浸在懊恼的情绪当中,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他匆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把玉佩收进袖里。
门外走进来一个熟人。
墨画看了一眼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糖人,又定定地看向南羽白,半晌,将一封信扔到他桌上:“太女殿下写给您的信。”
南羽白有些怕墨画。
对方是太女的贴身小侍,也是太女的侍君之一。
侍君是最低等的位分,只比青楼小倌的名声好一些,主要是用来帮助及笄的女郎明白男女之事的。
说的难听点,就是女人们首次开荤的玩物。
普通百姓一般没有侍君,商人和秀才娘子身边会准备一两个,至于高官显贵、皇族世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在众贵女当中,叶依澜算得上是洁身自好,身边的侍君只有墨画一个。
南羽白知道墨画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对一切事物有异常敏锐的观察力。也正因此,对方曾经仅靠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他。
在墨画淡漠的目光中,南羽白虽心有疑虑,不知道太女为何在这个时候写信给他,但还是小心地拆开信封,仔细读信。
——信上清楚写明,是南收帆将他回府的消息告知了太女。
洋洋洒洒数十页纸,一半在说想他,一半在质问他。
质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做了何事……要他迅速回信一一告知。
南羽白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嘴唇也紧紧抿着。
他可以想象出叶依澜写这封信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怒火中烧,眼神阴沉,恨不得生吃了他一般。
南羽白不想回信。
他再也不想被叶依澜强迫着回信了。
他看了一眼墨画,嘴唇翕动:“我……我累了,能不能……”
墨画打断他的话,声音冰冷:“写。”语气带着隐隐的胁迫,“公子什么时候写好,我什么时候走。”
南羽白只能沉默地摊开宣纸,研磨提笔。
按照叶依澜对他的要求,他回信时必须回以叶依澜相同的字数,只能多不能少。
按照叶依澜的要求,他要学很多情诗和艳词,见面时要说出口,回信时要写进去。她写多少,自己就要跟着写多少。
按照叶依澜的要求,他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可以欺瞒她。
——这一点,叶依澜竟出奇地跟叶昕相像。
南羽白迟疑了一瞬,神色沉默地在宣纸上落笔。
平静无波的眉眼和笔下的艳词墨彩自相矛盾,却熟练得像是练习过千百遍。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轱辘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
叶依澜所有的质问南羽白一概不回,只在信上给她抄满情诗艳词。
接到回信,墨画便迅速转身离开。
南羽白看着大开的房门,墨画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桌上的糖人儿被墨画全部拿出去扔了。
墨画警告他,不是太女送的,一概不准收。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南羽白攥紧藏在袖里的玉佩,如落水者抓到一块救命的浮板。望着空荡荡的桌面,低声呢喃。
——笔锋落到这一句时,他想到的是叶昕。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第27章 尽君今日欢(一)……
三月二十,诸事皆宜。
南家双子同日嫁入帝王家,史无前例,举京沸腾。
原因无它,他们要嫁的人皆是声名显赫的王女。
一个是未来帝王、当朝太女叶依澜;另一个则是最得圣宠、惯与叶依澜作对的五皇女叶昕。
王公大臣的宝马香车辘辘而行,香味满路芬芳,不是去王府的,就是去东宫的。
王府和东宫今日都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宾客满座,路过的人只要道声喜就能分到喜钱,一时间门庭若市,拥簇的人群中道喜声阵阵,好听话跟倒豆子似的哗啦啦直往外冒。叶昕和叶依澜俩人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先后决定往人堆里撒钱以作感谢。
俩人连娶夫的排面都要斗,为了给夫郎争面子,先是撒了铜板,然后撒了白银,最后连黄金都拿出来抛了不少。
还有秀才娘子大着胆子来到叶昕身边竞相作诗,诗里诗外都在祝福他们妻夫百年好合,叶昕身着婚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大手一挥,直接送了对方一枚玉扳指。
满京城的文人骤然炸开了锅,人人都在拼命写出新婚佳句,一时间洛阳纸贵,凤采鸾章如流水般送到周桐周官家的手上。
路过见到这一幕的官员先是震惊,紧接着在苦想如何奉承叶昕那未过门的夫郎……
皇家贵女成亲,钟鼓馔玉,骄奢纵逸。
小侍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门前鞭炮声、道喜声不绝于耳。
元玉书作为未来的太女主君,需另择良日再过门。
因此今日是属于南家双子的大喜之日。一个要当五皇女正君,一个要当太女侍君。两相对比,竟不知哪种抉择更好一些。
——侍君地位实在太过低.贱,跟外室没名没分的那些男子没差别,远远不如皇家正君的身份。
那可是正儿八经要被记入皇家名册,是能造福身后的子子孙孙的。
成为皇家正君,意味着从正君本人这一代人开始,到他死后的子孙后代,将永远成为皇族中人。
门外嘈杂的道喜声和接连不断炸响的鞭炮声,隔着院门也能听得很清楚。
南羽白今天穿了一身繁复热烈的大红喜服,琼鼻粉腮,眸光盈盈,水灵的眉眼今日多了几分缱绻的羞涩。
涂脂抹粉的小脸今日显得更加亮眼白皙,双颊胭脂色,朱唇桃花殷,如一颗挂在枝头的汁水饱满的粉红蜜桃。是稍显青涩的万千春光,不落风尘、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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