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见你,”青年将死去的小蛇放回少女的手心,“看来这位大妖有些话想和你说……而且不希望我旁听。”
他的语气是平淡的,姚珍珍却无端从中听出了几分落寞。
她赶紧随手将那死蛇揣进袖中,几步绕到青年的身前,侧着脸从下往上去看他的脸色。
姚珍珍打量的目光撞进一双含嗔带喜的眸子里,水光潋潋,只一眼就让人荡魂。
两人久久对视,气氛一时旖旎,就在青年低头,两张面孔即将贴上的前一刻——
“母亲!”
“三殿下。”
水妖歌唱般的呼唤与李尧古板冰冷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门外,毫无怜悯地打碎了两人之间近乎融化的暧昧氛围。
燕鸣臻几乎是情难自抑地发出一声呻吟,抬手捂住了脸,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失态的懊恼神色。
姚珍珍也没比他好上多少。
少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后大退了一步,后腰磕上了沉重的软榻扶手,发出“咚”一声巨响——听上去就很疼,但她却顾不上呼痛。
——姚珍珍的目光依然不由自主地被青年意乱情迷的神情所吸引,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白皙脖颈拉出的流畅线条上,看着那一点凸起随着吞咽的动作倏忽起伏。
……看着看着,她忽然抬起手,捂住了鼻子。
还是燕鸣臻先调整好了状态,低头伸手替她托住下巴,掏出帕子擦净了血渍,又着手理好衣襟,手指留恋地扫过衣领花纹,他深深吸气。
“请进吧,李司宪。”
话音刚落,阵法旋即解开,那扇寻常的雕花红木门很快被从外撞开,水妖那比常人健硕许多的身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探了进来,欣长鱼尾上肌肉层层隆起,鳞片开合着推动他以极快的速度游进了屋内。
跟在他身后的是面色冷峻的李尧。
没有搭理一边正忙着纠缠姚珍珍的水妖,李尧径直走向两人,眸光沉沉。
“鲤乐馆出事了,”他言简意赅道,“有人聚众闹事,玄甲骑不便干涉仙门内务。”
“随我来。”
***
鲤乐馆的风波,既是意料之中,又算意料之外。
将姚珍珍与自己不合的流言风波传播出去,是姚淼淼的本意——若非如此,他们很难在世人的瞩目中,将傀儡藏在洛萍如此之久。
为着一点私心,她还着力放纵了流言的进一步发展——有关于燕鸣臻与她的桃色部分。
若能以此为推手,令南燕皇室放弃这桩婚约……又或者,让师姐归来后,因此厌弃了燕鸣臻……
姚淼淼的掌心里依然握着那块完好的命牌——她是真的相信师姐并未死去,只是因故离开而已。
可如今——
姚淼淼咬住了嘴唇,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少女身前,一时既觉羞愤,又觉得委屈。
“师姐……”她低声开口。
姚珍珍却没听出小师妹语气中百转千回的愁肠心绪,她与燕鸣臻随着李尧走暗道来到鲤乐馆,一路行色匆匆,避开了外围熙攘的人声,一时也不知外间究竟是何情态。
她坐在屋内主座上,姿态是放松的,仿佛从来便该如此。
“坐,”少女神态轻松地一指副座,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说说吧,外面是怎么了?”
燕鸣臻坐在她的右手边,冷冷目光不无嘲讽地扫过姚淼淼泛起潮红的美艳面孔,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
“先前巫尚用师姐的傀儡身外出,放出了师姐沉疴未愈的消息……”姚淼淼噘着嘴在座位上坐下了,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绕过先前一些弯弯绕绕,从当下最紧急的情况说起。
“可有人却借此生事,称师姐你与我们离心离德,我作为代掌事时时苛待于你……”她的话说道这里,自己也觉得荒谬,不免愤愤。
“本是无稽流言,怎知有人推波助澜,搞得群情激奋,现下鲤乐馆外那一群皆是各门各派的青年子弟,并一些散修小仙,都是来寻剑宗的麻烦,说……”
“他们要为师姐出一口恶气,将寡廉鲜耻的姚淼淼先行羁押,再去沧磐府把那负心薄情的三皇子也一并抓了,让师姐狠狠惩处。”林羽觞在一边,语气平平地将馆外之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脸色却还是毫无起伏,仿佛这一长串话语对他来说,和每日听见的风声鸟鸣并无区别一样。
“……”
姚珍珍捂住了脸。
第81章 泼茶
姚珍珍捂住了脸,只觉得一阵无奈。
“师姐……”姚淼淼踌躇着开口,抬眼望向坐在上首的姚珍珍。
女子抬起的脸颊上,肌肤细腻光洁,有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眼眶微红,通透的琥珀色瞳孔直直地望向坐在上首的少女,眸光潋潋,好不惹人怜爱。
对着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面孔,纵然姚珍珍对她本有十分恼怒,此刻也只剩下了一两分——更别提她与姚淼淼从来关系亲厚,本就不忍苛责。
只是一点舆论引导失责,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吧……姚珍珍不自觉地在心里嘀咕了两下。
她的目光在那张桃花粉面上一扫而过,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渴。
姚珍珍偏开了目光,欲盖弥彰般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口水。
想来姚淼淼给她准备的应当是好茶,一盏茶水囫囵下肚,姚珍珍从未觉得这些尝起来都差不多的香茗今日竟然如此甘美。
她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空了的茶盏,清了清嗓子。
“此事确实蹊跷,应当是有人蓄意挑拨,想逼我出面……能抓到吗?”
姚淼淼脸上些微的失落神情立刻一扫而空。
“我会的!”她语气坚定地立下了军令状,白皙手腕紧握成拳,“师姐,你放心背后捣鬼之人,我一定会将他们揪出来。”
师妹真好,师妹真贴心啊,我都还没说到她,她就主动要替我分忧。姚珍珍顿时只顾着在心里傻乐了。
燕鸣臻在一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引来姚淼淼对他的愤怒一撇。
好在,他此刻倒没有急着在姚珍珍面前揭破她这个小师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而是先提起茶壶,为姚珍珍续上了一杯茶水。
“之前避世不出,是因为傀儡身的确有所不足,且巫公子状态不好……如今你在这里,我们还需要避让什么呢?”他将茶盏推向姚珍珍,金黄的茶汤在他指尖微微荡漾。
“啊,说到阿尚,他如今怎么样了?之前在剑坪看见你们又给他用了那个药……”
“他没事,”作为巫尚的临时看护,林羽觞率先开了口,“墨展宗的人把他接走了。”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解释。
“……不给他用药,他疯起来,很难处理。”
姚珍珍轻轻叹息了一声。
巫尚的病是曾经在净莲教留下的祸根,实在是难以一时根除,她毕竟不是医者,只是不免为他的命途坎坷而感慨。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好转呢……”
姚淼淼搭在衣袖上的尾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抬起眼睛,正对上坐在另一边的燕鸣臻冷淡的目光。
这对彼此敌视的共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
好在姚珍珍的消沉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将燕鸣臻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算了,先去会会外面那群人。”她习惯性地一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啊……忘了,苦禅已赠给白姑娘了。”她倏忽转身,在几人身上扫过。
“‘照影’是软剑,不太合适,”她先看了一眼姚淼淼腰间系着的那段仿佛丝带般纤细的软剑,摇了摇头,“‘地隐’……呃,你没带。”
她有点奇怪地看着燕鸣臻空荡荡地腰间,挠了挠头。
这好像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见燕鸣臻不佩剑出门了?
虽然他并不专精剑道,但那柄灵剑是姚珍珍亲自请了名匠所制,他从前如何的爱若至宝,恨不能时时随身携带的情景,她还是记得的。
……是厌倦了吗?她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就又粗神经地将之抛到了脑后,转头看向沉默站在她身后的林羽觞。
青年已经很自觉地将腰间佩剑解了下来,递给了她。
姚珍珍单手接过,伸手抚摸灵剑粗糙的剑鞘,感受到其中利刃地兴奋震颤。
“‘恨骨’……”
这柄与她有不休死仇的宝剑震动着回应了她的呼唤。
姚珍珍拔出它,恨骨崎岖不平的骨质剑身上随即燃起一层青色磷火,幽幽映照出少女发亮的眼眸。
她握住剑柄,忽然猛然朝前,平平挥出一剑!
流动的青色火焰随着她的动作而舞动,有无形的气流随着剑身甩动而向外扩散,仿佛一道淡青色的半月牙。
这道剑气构成的弦月穿透了层层的廊柱与房间,最终来透过鲤乐馆的朱红大门,气势丝毫不减,直直地向着门外依然喧嚷不休的人群扫了过去!
正在门前苦口婆心地与人争辩的陈谦只觉得背后传来如芒在背的可怖感受,脊背上本能地窜起一串鸡皮疙瘩。
几乎是本能地,身体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他转身,拔剑,做出格挡的姿势。
“叮——”他的反应在一众人中实在是很快的,于是还能来得及看见那道美丽的剑光是如何扫过他面前,然后猝然碎裂在他匆忙支起的剑身上的。
青色的剑气碎裂得如此猝不及防,像是打碎了一块美玉,令人甚至在疑惑中生出一点遗憾……
但是——
“呃!”陈谦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那碎裂的剑气并没有消失!青色的磷火从那些碎片中燃烧起来,发出令人畏惧的“噗噗”声响。
随即,火焰凝聚成团,重新凝聚成一道更加凌厉的森冷剑光,再一次猛扑过来!
这一次的速度比上一次还要更快,更令人猝不及防——
陈谦只看得见一点剑光留下的稀薄影子,灵脉中的灵气被他疯狂地驱使着,要去阻止这道美丽而致命的剑光——
可是,太快了……来不及了!
少年睁大的瞳孔里映照出这淡青色的索命月牙的形状,剑光凛凛,近在咫尺。
而他避无可避,唯有一死。
短短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从拜师时师父拂过他头顶的手掌,到晨起早课时师兄失望的叹息、云舟上大师姐面无表情的侧脸……以及那个曾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苍白而坚毅的眼神。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接下这一剑吧?
唯有一死……吗?
“叮——”
少年僵住的手腕猛然一动,手中长剑上挑,在最后一刻,险而又险地,再次拦住了那道险恶的青色剑光!
美玉再次破碎,但没等陈谦从劫后余生的境地里反应过来,青色的磷火再次燃烧重聚——
这一次他没能追得上剑光的速度,青色的月亮从他的脸颊上横斩而过……留下一道冰凉的水痕。
陈谦愕然地睁开眼,在死里逃生的余幸里,终于听到了身后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嘈杂声响。
叹息、哭泣、惊叫、哀鸣……甚至有人在狂笑。
他是唯一一个撑过了第二道剑光的人,反倒醒得最晚。
陈谦脚步虚浮地起身,感觉到自己过度用力的右手正止不住的颤抖,他支着剑,转身,刚想开口,却忽然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起来:
“我突破了!”那是个穿着有些寒酸的青年男子,脸颊瘦削,满面惊喜。
“我……我入境了!”他脸上还残留着方才恐惧时流下的泪痕,神情却是显而易见的狂喜,“这……”
他忽而双手合十,向着鲤乐馆的大门举头便拜!
“师姐高义!今日指点之恩,我蔺某定结草衔环相报!”男子深深一躬,头几乎点到地面。
这显然并不是个例,前来闹事的人群中有不少都发出了惊喜的声音——方才这一线生死,的确有不少人因此得益,或有所悟。
陈谦此刻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懵懂地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厚重大门。
是……是大师姐的手笔吗?
……
“据传当日奔奎削骨受刑走过了止杀崖,进入了洛萍,但追杀他的人却不肯罢休,想要在洛萍再犯杀孽……陆眉山于是铸雪为剑,剑光如虹,却最终化作飘雪,并不伤人。”
“前来的追兵为此剑所感,遂放下杀念,从此离开。”
“……世人称此剑招,名为,‘见雪虹’。”
姚珍珍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瞧瞧,我可有学到几分么?此处无雪,那我这个,是不是可以叫……嗯,‘泼茶香’?”
第82章 飨月
姚珍珍自认为精妙的取名能力没有得到多少应和,燕鸣臻与姚淼淼都只是微笑不语,只有跟在后面的林羽觞直言不讳地说了实话。
“不好听,师姐。”他说。
回应他的是姚珍珍的一个爆栗,只不过在敲到他头上之前,姚珍珍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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