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稚:“况且墨水全撒在了贵妃身上,若砸中她手腕,那处袖子也该染脏了,陛下瞧瞧,贵妃的袖子上也没墨汁。”
萧歧居高临下瞧着她,殿里其他人皆不再言语。
“你给朕住口。”片刻之后,皇帝缓缓吐出这一句,男人不怒自威,旁人皆跪倒在地。
“你们先扶贵妃回去休息,此时朕自会处罚。”
皇帝这是要闭起门来训斥皇后,欢嫔她们虽然可惜不能亲眼瞧着,但听皇帝语气,皇后这次必定遭殃。
“臣妾告退。”玉嫔与欢嫔一左一右扶着贵妃,退出了未央宫。
皇帝还遣走宫人,命人合上殿门,殿里就他们二人。郁稚跪在地上很不服气,“臣妾没有欺负贵妃,臣妾本来手腕就无力,怎么可能砸人!”
她提出的几点确实有理,然而、
“郁稚,朕告诉你,你没有资格争辩,哪怕是贵妃诬陷你,你受着,朕罚你,你也得受着。”
少女听了这话,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握了一下,生疼,“凭什么?臣妾受了冤枉,难道不能为自己辩解么?”
萧歧面色凝重,“朕还不知道你么?你不识字,只能以此恶劣的招数来脱身。”
啊?郁稚望着男人,他眼底透着鄙弃与憎恶,这样的眼神唯独对她。
郁稚:“哪怕臣妾为了脱身,臣妾也不会故意伤害贵妃!”
萧歧:“郁稚,在你这里,朕不必分辨此事对错,你的心性本就是坏的,再怎么罚你都不为过!”
“从今日起,禁足寝宫一个月,罚俸一年给贵妃,算作对贵妃的赔罪,另抄袭宫规十遍,月底朕会亲自检查,若错一字,再罚十遍。”
宫规那么多,她连字都没认全,少女不服气地瞪着他,“我没有错,我才不认罚!”
“朕会差人将宫规送来,你若不抄试试?!”萧歧最后睨她一眼,生气甩袖离开。
不分青红皂白的昏君!!
郁稚气得捧起茶壶,真想这么冲过去砸向他,可是想想还是怂了,丢了小命可不值得。
黄昏时分皇帝还真派人送来宫规,数千条,好多字她都不认得,芍药来给她送饭,清粥小菜,芍药:“陛下派人守在寝宫外头,说不许娘娘随意进出,也不许外人探视。奴婢瞧着贵妃收买了欢嫔与玉嫔她们,一道诬陷娘娘!可外头都传皇后嫉妒贵妃,用砚台砸伤了贵妃,贵妃娘家人都递了奏疏,还有流言说几位重臣劝谏皇帝废后......外头侍卫不许奴婢久留,奴婢先告退了,娘娘快抄宫规吧!”
郁稚:“......”
未央宫没了炭火,墨都凝结了,郁稚瞧着厚厚一本宫规直发愁,“哎,话本子也看完了。”
等一等,话本子?密室?!
她想起来了,自己可以出去的,密室直通偏殿,偏殿有个后门,那儿还有个狗洞呢,未央宫离藏书阁也不远。
于是她等夜再深些,抱了看完的话本子,就这么溜了出去。
***
夜里,皇帝去探望李檀,李檀新封了贵妃,迁了新寝宫,如今后宫其他妃嫔美人都往她这凑,果然今夜等到了皇帝。
萧歧发现欢嫔、愉嫔她们都在李檀宫里,他猜测得错,这两个墙头草倒向了贵妃,所以她们的证词不可信。
十六岁的郁稚虽顽劣难教,但胆子小,所以砚台砸人那一事可能真的有冤情。
然而,冤枉她一个妖后又如何呢?
宫女正要替李檀换药,皇帝却将药膏纱布接过来,“朕替贵妃换药。”
君王如巍峨雪山,后宫妃嫔们鲜少看他如此温情一面,欢嫔:“陛下对贵妃可真好。”
愉嫔:“难怪皇后嫉妒得失了分寸,竟拿砚台砸贵妃,嫔妾当时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
皇帝解开纱布,贵妃的手虽肿了但看着淤青已渐退,显然不是今日伤的,所以坐实了猜想。
众妃嫔瞧着皇帝手劲轻柔,这换药的过程竟比御医还要熟练,不禁又眼红起贵妃,尤其是欢嫔她们,若非当时她们欺负李檀时,皇帝正巧过来,起了怜爱之心,哪有贵妃如今的宠爱。
李檀一门心思都在皇帝身上,上辈子自己仰望的男人,如今就在她面前,亲手替她换药,像做梦似的。
“朕还有政务要忙。”萧歧替她妥帖包扎好伤处起身要走。
李檀:“臣妾恭送陛下。”
众妃嫔心中不免嘲讽贵妃,演了这一出戏,皇帝都没有留宿,可见他也没有很喜欢贵妃。皇后禁足一个月,大家各凭本事,若能借此机会怀上龙嗣,那自己肯定能压皇后与贵妃一头!
皇帝坐了龙辇回寝宫,恰好路过未央宫附近,“去未央宫看看。”
皇帝进了未央宫的院子也不进去,只在外头透过纱窗偷偷地瞧。
唯见少女身着雪白寝裳,跪坐在椅榻上,手支着下颌,正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书甚厚,应该是宫规。
少女侧颜清纯温柔,眼底还泛着淡淡泪花,许是受了委屈的缘故,正伤心。
“倒是听话。”男人轻喃了声。
郁稚看话本子看得认真,完全没有留意窗外离开的身影,她又抹了抹泪水,这话本子里的女子也太可怜啦!
她从藏书阁借了几本新话本子,贺七还答应为她抄宫规,所以禁足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郁稚捧着话本子又躺到了榻上,少女乌黑的发丝铺陈蜿蜒,美若画中仙女。
......
如此舒心的日子一连过了七日。
今夜皇帝竟然来了未央宫,郁稚藏起话本子,“参见陛下,陛下怎么过来了?”
“关了这几日,可知错了?”
“臣妾知错了。”她才没有错,狗皇帝污蔑人!
虽然不情愿,但好歹低了头,萧歧给她台阶下,“看在皇后诚心认错的份上,从今日起解禁。”
“才七日就解禁?”郁稚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她关在寝宫里看话本子挺好的,“陛下金口玉言,陛下还是将臣妾关满一个月吧!”
萧歧打量着低眉顺眼的郁稚,“你这是在与朕赌气?”
“臣妾没有赌气,臣妾怎么敢与陛下赌气呢?”郁稚一本正经道,“毕竟臣妾砸伤了贵妃,犯的错大,若是轻易饶了臣妾,恐怕贵妃会委屈,宫里其他妃嫔也会怪陛下太偏袒臣妾!”
“况且、”郁稚自顾自说,“陛下夜里来臣妾宫中不妥当,臣妾正受罚呢,若是被人宣扬出去,又要说臣妾狐媚惑主!”
萧歧瞧着她,神情肃穆凝重。
郁稚才不怕他呢,本来就是他错了,“陛下今夜来,不是想召臣妾侍寝吧?”
少女装作无辜,眼底全是叛逆,恍若幼兽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朕来不过是为了检查你宫规抄得如何了?”萧歧明目张胆地坐下。
幸而她早就准备,找出贺七为她抄的宫规递上,“已经抄了五遍了。”
“若错一字,重抄一遍。”萧歧有的是法子管她。
然而细看之下,字迹工整,无一错字,挑不出任何毛病,少女别过头不看他,脸颊气鼓鼓的。
“倒是有些进益,看来还是得关起来学。”皇帝放下纸页。
所以说人的脾性很难改变,十六岁的郁稚虽不似郁后那般尖锐,但性子其实是一般倔强。
知道她受了冤屈,但萧歧也没打算替她洗冤,起身沉默离开。
来到廊下,发现外头竟下起了冬雨,男人伸手去探,落在指尖的雨竟比边疆的雪更寒几分,前世的记忆犹然浮现眼前。
“还请陛下不要再来未央宫了!”郁稚亲手合上殿门,还上了门闩。
霎时间,两个声音隔世重叠。
--萧歧!滚出未央宫!
男人瞳孔骤缩,神情在一刹那凛冽,回眸看向那紧闭的未央宫门。也是这般深冬雨天,也是这样的黄昏,心底的寒凉瞬间冰封,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郁稚合上殿门后,喜滋滋地取出话本子,如此一来能有大半个月清净啦!然而就在此时,殿门猛得被从外狠狠推开。
门闩断成两节,屋外昏沉沉的,男人身着玄色广袖长袍,郁稚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心都揪紧了,这个男人好似地狱归来的恶鬼,就这样背着光望着她。
“皇后方才说什么?”
这语气也似深冬的雨水,冰寒彻骨。郁稚心脏怦怦直跳,她又无意间触了他的逆鳞。
郁稚望着缓缓行到自己面前的男人,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节节败退一直退到椅榻角落。
“郁稚,你为何对朕如此狠心?”
“我......”少女满脸惊恐,她是为了清净点看话本子,她、
男人朝着她伸手,他要扼死她了,他绝对会这么做,郁稚张口就咬在了男人虎口上,而后从他手臂逃脱,可下一瞬就被按在了椅榻上。
她手臂在背后曲着,绝对是断了,肯定断了,少女呜呜地哀鸣,没有任何回手余地,男人的手掌如铁镣一般。
萧歧看着她垂死挣扎,她发丝凌乱,身下是白狐毯子,满面泪水,“臣妾的手臂好疼......”
许久之后,欣赏够了她的惨状,萧歧才离去。
郁稚缓了许久许久才喘过气爬起来,手臂红肿不堪,泪水沾湿了狐皮毯子。
***
萧歧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轻而易举被妖后激起怒气,回到御书房时,贵妃等候着。
李檀:“深冬最宜补身,臣妾亲手炖了羊肉,呀,陛下的手!”
虎口留下了深深的牙印,破了皮渗出血来,“来人,快、”
萧歧挣脱了贵妃的手,“无妨,无需传御医,朕今夜还有政务要忙。”
李檀命宫人打了热水,亲自给皇帝清理伤口上药,“臣妾听闻陛下去了未央宫,所以这是皇后伤的?”月牙形的牙印,这后宫里除了还妖后,还谁有这个胆量伤害龙体?
萧歧不言语。
李檀心中却是隐隐欢喜,帝后得关系越僵,那妖后的下场来得就越快,“皇后娘娘许是还介怀臣妾的事,既然她心中有气,陛下何不暂时别见皇后,缓一缓,皇后会知错的。”
萧歧眸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贵妃的手,还疼么?”
李檀摇头笑道,“不疼了,谢陛下关怀。”
敢在他面前耍心眼,他不揭穿也只是看在前世那封告密信的份上罢了,下不为例。
皇帝:“贵妃提醒朕,朕其实也要提醒贵妃。你所要的权力凤印,朕已经洗给了你,只是皇后她体弱,心性也不好,往后你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免得又被她伤了。”
李檀糊涂了,皇帝这话的真正意思,这是出于关心她还是、
“臣妾知道了。”李檀道。
“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夜雨寒凉,贵妃回去吧。”
“臣妾今夜想留下替陛下研墨裁纸、”李檀不怕累,尽管白日已经处理了很多宫务,她还是想来陪着皇帝,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漫漫长夜最是孤寂,她想与心爱之人在一处。
“回去。”萧歧吩咐道。
“臣妾遵命。”
李檀规规矩矩行礼离开,回到寝宫时,张御医等候着她,“禀告贵妃,皇后娘娘的宫女来太医院说皇后病重,要臣诊治,可是皇后正禁足中,臣实在不知该不该去。”
妖后生病了?
李檀:“张御医快去吧,皇后娘娘凤体要紧。”
她身为贵妃,应该如此,还能得个以德报怨的名声,更有利于登上后位。
可当张御医跨出殿门,李檀又将人叫住,“罢了,还是本宫先去瞧瞧,若是皇后病得严重,你再过去。”
最后李檀也没去,今夜寒凉,未央宫又没炭火,最好妖后能就这么病死!
未央宫里,郁稚趴在榻上,烧得浑身骨头都疼,这几日每夜出去拿话本子,受了寒,今夜又受了惊吓,这会儿痛苦死了。
御医怎么还没来?她要死了,绝对是要死了,可惜还有那么多话本子没有看,要是死了她肯定会化身怨鬼的......
翌日晨起,皇帝吩咐宫人过去一趟未央宫,命皇后再抄十遍宫规。
宫人去了未央宫,这才发现寝宫里不省人事的皇后。
***
郁稚她困在梦魇里了,挣扎着无法醒来,梦中的未央宫被大火熊熊燃烧,而她衣着华丽,珠钗环绕,静静坐在其中,心如死灰,泪水不住地往下落。
梦中的自己知道了来自遥远北境的消息,皇帝战死沙场......
明明自己那么憎恶她,为何还会哭呢......
郁稚最后是哭醒的,指尖拂过面庞,满脸泪水......
“你又在哭什么?”
她终于睁开了眼眸,皇帝就坐在榻沿,眉眼微蹙,目光凛冽又困惑。
梦里的她心若刀绞,愿意被烈火吞噬随他而去,那只是梦,皇帝没有死,郁稚鬼使神差地扑到他怀里,她哭得喘不上来气,“我好想你......”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泪水不住地落,梦醒之后她依旧悲伤情绪依旧翻涌。
男人神情复杂。
郁稚许久才止住哽咽,想起自己还在禁足之中,昨日还险些被皇帝弄死,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呢?
她从他怀里起来。
“皇后娘娘醒啦?!”芍药端着药碗进来,“吓死奴婢了!!”
芍药:“清晨奴婢去取早膳,御书房的宫人进殿,她不知娘娘病着,以为娘娘、以为娘娘、她跑着出去说娘娘不行了......
郁稚看了一眼皇帝,他以为她死了,所以来瞧瞧?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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