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过药碗,“你出去吧。”
芍药只能告退。
“过来喝药。”萧歧舀了一勺药,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小宫女们实在是不成个体统,来御书房回禀说是皇后薨了。
郁稚这会儿脸发红,因为发烧,又因为没脸了,自己醒来去抱他做什么?
于是她重新躺下,用盖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陛下不是盼着我死么?还喂我喝什么药?!”
“朕何时盼你死了?”萧歧去扯被子。
虽然她是该死了,但他不允许她就这么病死,强行将人从被褥里挖出来,抱在怀里喂药。
汤药苦得钻心,郁稚无力抵抗,最后尽数咽下去后皱眉头反驳道,“你就是盼着我死!你昨日就想掐死我了。”
瓷白小脸绯红,病得瘦了一圈,气鼓鼓地瞪着他。
“郁稚,朕有时候疼你进心坎,有时候又恨你入骨。”皇帝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李檀此时才来,瞧好透过内室半掩的轩窗,隐约瞧见了里头的两人。
郁稚连人带被子被皇帝抱在怀里,她挣扎着,“我浑身骨头疼,你这样抱是要我死。”
“御医说要发一发汗才能好。”
郁稚扭捏:“可我不要你抱!”
像是这样的对话,李檀前世也听过,君王怀抱、龙榻一侧都是她梦寐以求之处,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却不惜福。
“郁稚,朕给你台阶下,你也该识趣一些。”皇帝道。
“萧歧你污蔑我还叫我识趣?我说了我没有用砚台砸贵妃,你怎么说的?”郁稚十分记仇,“你说我没有资格辩解,即使是贵妃污蔑我,你也受着,你罚我,我也得受着,凭什么?!太欺负人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萧歧淡淡道,“只容她这一回,下不为例。”
李檀在廊下隐隐处站着,她听得真真切切,皇帝他竟然知道自己污蔑了皇后,他隐忍不发、他、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或许皇帝记得前世?他知道那封告密信,他也知道郁后会背叛他杀他,他什么都知道!
如此一来才可怕,皇帝留着郁后性命。
不远处有宫人过来了,李檀转身离开。
郁稚没有力气挣扎,脑袋晕乎乎的,“我方才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哭得那样伤心?”
“唔、我梦见你身着铠甲,就是你凯旋回来那一日穿的一身金甲,梦见你浑身负伤,被长毛枪穿过心脏、”
郁稚说到此处,明显感觉皇帝身子僵了几分,他垂眸看过来,“然后呢?”
郁稚不敢说了,皇帝应该是忌讳这些的。
“臣妾记错了,不是心脏是肩膀,然后你打赢了那场仗、”
“你梦见朕死了是么?”萧歧问她。
郁稚赶紧摇了摇头。
“皇后醒来时哭得那样伤心,该是梦见朕死了吧?”萧歧问道。
郁稚微微颤抖,皇帝的声音虽然温和,可其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郁稚:“你原本可以活的,可是你本就受了伤,你身旁的一个将士背叛了你,你很器重他,没想到他叛国了,所以当他朝你挥刀时,你很震惊......”
男人此刻无声惊愕的神情,与梦中遭人背叛时一模一样。
皇帝忽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郁稚心离更慌了,她只是说自己的梦见,她不是诅咒他死。
“再然后呢?告诉朕。”
郁稚:“陛下这只是梦......”
“朕知道,皇后继续说,朕想听。”男人似乎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他说话时唇边甚至泛起笑意。
“陛下从马上摔了下来,无力跪在沙场之上,然后被万箭穿心......”
“那皇后呢?皇后在何处?”
“臣妾在宫里得到了陛下战死的消息,臣妾很伤心......”
“朕死了,皇后怎么会伤心呢?全天下都是你的了,再也没有人阻拦你。”
“陛下胡说!臣妾肯定也伤心,虽然陛下这段时日对臣妾不好,臣妾也不想陛下死!!”
萧歧打量着少女认真执拗的模样,忽得又笑了,“那梦里我们有孩子么?”
啊?
梦里他都死了,他还关心他们有没有孩子?郁稚摇摇头,没有。梦里的她被大火吞噬,就在这座未央宫中。
听到此处,男人再度轻笑。
可惜是梦,若眼前之人是故人,若她也重生了,故人相见,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清纯的少女,轻轻抚上她的侧颜。
“朕不去边疆,朕也不会战死沙场,朕盼着皇后的病快些好起来。”
“诶?陛下要做什么?臣妾还病着!”郁稚惊恐看着皇帝上了凤榻。
若这副躯体藏的是郁后的魂,那该有多妙,就只是如此幻想,就叫男人心中热血翻涌!
“御医说皇后要好好发一发汗。”
“我、我、”
她病得软绵无力,任由他欺在榻上,这哪里是为她病着想,这完全就是辱她,皇帝太强势了,她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怎跟忽然喝了鹿血似的。
“臣妾还是喝药吧、”她真的怕他。
回眸瞧过去,身后的男人体魄强壮、胸膛宽阔、华贵的衣袍之下是浑身的蛮力。
“不、不要这样发汗、”
第29章 贺七是谁?
皇城的冬季尤其漫长,乌云压顶,不久便降下一场盛大的雪,宫人们欢喜不已,无人再留意寝宫里的动静。
半阖的窗户偶尔传出一两声模糊的猫儿叫声。
......
病中的人身子温热,一想到这副身子里可能藏的是郁后的灵魂,男人失了理智,并不复一丝怜爱之心!
“臣妾不喜欢这样、”她哭诉道。
男人充耳不闻,疯魔红了眼,蛇蝎心肠的皇后,却有着一副清纯欺人的皮囊。
她发了一身汗,就连藕粉色的褥子都沾染了,发丝蜿蜒后背,衬得肌肤白如雪霜、
粗粝的手掌握控在腰后,常年征战之人肌肤黝深,青筋虬结,肌理如同磐石,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你若是她,该多好。”可惜她不是。
郁稚欲哭无泪,她知道皇帝又将她当做了那个女人。
***
皇帝解了她的足禁,可是郁稚一点儿也不想跨出未央宫,后宫全是看她笑话之人。
连续几日,她乐得装病躺在床上偷偷看话本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帝依然每日过来,他如同从前一般照顾她沐浴用膳,还留宿,郁稚夜里就没法看话本子啦。
芍药替她望风,“娘娘,陛下过来了!”
郁稚立即藏起话本子,拿出《孟子》佯装看书。
“病都好了?明日起来御书房继续读书。”
“臣妾还没好,臣妾额头还发烫呢!”郁稚打算再不跟着他学,贺七比他耐心比他教得更好,还会给她找话本子!她禁足这几日学了好多生字呢!
萧歧伸手探她的额头,体温......似乎还不正常。
皇帝这就信啦?郁稚心里窃喜,她方才用茶盏贴了一下额头。
皇帝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养着。”
张御医过来诊脉,之后萧歧将人留下单独叫到了外间问话。
“皇后生病当夜,宫人去传你来未央宫,张御医做什么去了?”
张御医没想到皇帝竟然抓住了他把柄,他以为皇帝不在意皇后的,“回陛下的话,臣以为皇后禁足之中,臣不敢擅闯未央宫。”
“朕听闻你去了贵妃宫中请示她?”
张御医再次惊愕,看来皇帝是派人查过,“是,贵妃掌管后宫,臣先去请示了贵妃。”
“你怎么不来请示朕呢?”萧歧问。
张御医当即就跪下了,“臣、臣有罪!臣往后都来请示陛下!”
萧歧可没放过他,“再说说贵妃手上的伤,真的是皇后用砚台砸的么?”
“回陛下,臣当时不在场,故而不知道、”
“新伤旧伤还是得出来的吧?”萧歧问道。
皇帝实在是明察秋毫!张御医无可辩驳,“臣无意被卷入娘娘之间的争斗,故而臣当时没有言明,看那伤似乎是旧伤......”
“无意卷入争斗?朕看你是瞧贵妃得势,想着附庸了她,往后前程无量?”萧歧一语道破。
张御医急得额头冒冷汗,“臣只是、臣只是、”
“前头的事朕饶了你,往后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要再有其他心思,退下吧!”
张御医重重地磕头退下,走得时候腿脚是虚脱的,君王日理万机,可后宫的事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皇帝处理完这件小事,要回内室,一撩开幕帘就看到郁稚穿着寝衣站在幕帘后头。
“原来陛下知道贵妃与御医串通,你还与他们同流合污,一道欺负我?!”郁稚又气又伤心,委屈极了,比那日还要更委屈。
“你还禁我的足,你怎么能颠倒是非黑白呢?”
“朕不是解了你的足禁么?”萧歧语气傲慢,完全不认错,“你想要什么?朕补偿你便是了。”
郁稚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想要什么?她只想清清静静看话本子。
“请陛下离开未央宫,这个月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朕纵容皇后几分,皇后也不该如此放肆。”两人对峙着,郁稚转身就走。
“站住!”皇帝脸色不好,两人拉拉扯扯地争吵,正巧被前来探病的欢嫔与愉嫔撞了个正着。
两人在大门口就听见了帝后的声音,看来今日是来对了,有戏看,郁稚气得满脸通红,眼眸含泪。
欢嫔:“皇后娘娘怎么能言语顶撞陛下呢?”
愉嫔:“正是,那日明明是皇后伤了贵妃,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好啊,这两人也是郁贵妃串通好的,这会儿还来朝她泼脏水!
郁稚:“你们来做什么?”
欢嫔:“来探望皇后,宫里头传得皇后娘娘快病重,臣妾等人十分忧心,故而前来探望。”
愉嫔:“正是,后宫其他妃嫔都不肯来,只有嫔妾二人关心皇后。”
欢嫔:“没想到一进院门就听见皇后娘娘在顶撞陛下,嫔妾就来劝了。”
“你们二人是来看戏的?”
欢嫔愉嫔正一唱一和的,皇帝忽然冷不丁地道了一句,男人神色肃穆,语气凛冽,吓得二人立即就噤了声。
皇帝这是在偏帮皇后?
萧歧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两人还来添油加醋,“还不滚出未央宫?!”
欢嫔愉嫔:“臣妾告退。”两人灰溜溜地走了。
郁稚继续气鼓鼓。
“朕帮你训斥了她们。”
少女一双润眸瞪着他,“她们敢上门奚落我,还不是因为当初你与她们一道污蔑我,你们就是一伙的。”
男人完全不觉得的自己被她抓住了把柄,“朕看你的病早好了,顶撞朕是中气十足!”
“这委屈臣妾会记在心里一辈子!”郁稚气鼓鼓道,“而且陛下若偏宠贵妃,怎么每夜都来未央宫?臣妾一看到陛下的脸就觉得委屈。”
郁稚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横竖臣妾自幼丧母,父亲嫡母也不疼爱臣妾,现在孤身一人,任人随意欺辱。”
上一世,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若再哭一声,今夜就侍寝了。”萧歧忽打断她。
啊?郁稚仿佛被人拿住了三寸,她难以置信,皇帝竟说这样的话,立即忍住了眼泪,他怎么坏成这样,此时男人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退烧了,明日起继续来御书房读书!”
郁稚:“!!!”不能继续装病看话本子了,可这本话本子尤其精彩。
***
皇帝总是阴晴不定的,有时候她无意触了他逆鳞,他就会对她狠心,有时候又待她很好。
今日他耐心花了一上午的同她讲了《孟子》第二篇,可郁稚都没听进去,她一心想着未央宫那本没看完的话本子,还有贺七,贺七说仓库深处有十几本特别精彩的话本子,从前皇城贵女托他翻找他没答应,这几日就去找出来给她。
“听明白了么?”
“这些字臣妾都认识了,至于其中深意,臣妾不科考,不用学得太精。”
萧歧:“你这样的心性,必须将儒家经典全数背下来。”
她什么心性?她不是挺好的么?人畜无害!
郁稚气鼓鼓道,“妾心性再不好,也不跟贵妃、欢嫔她们似的污蔑人,陛下怎么不把她们抓来读书?!”
郁稚:“况且臣妾大病初愈,脑子哪里有那么好使?”
真是难教,皇帝看待她就如同看一个顽劣的少女,“坐下来,将这篇抄十遍!”
抄十遍?那不意味着她今夜没空看话本子了吗?可恶的暴君,连她最后那一点点乐趣都要剥夺!
虽然心里嘀嘀咕咕,但她还是照做了。
萧歧收回目光开始翻看奏疏,手中这一本是弹劾皇后的,这段时日并不少见。
但今日这一本倒是奇特,字字句句都在暗指皇后暗中勾结朝臣,礼部的人说几次看到皇后夜间与一官员在藏书阁附近密会,那官员还是个年轻男子。
这是发生在皇后禁足期间的事,男人睨了一眼边上的少女,虽然她满脸不服气,但还算乖顺,正抄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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