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他们的解释,糜月总算明白堆雪人是什么了,那不就跟捏泥人差不多嘛。
不过用雪堆成的人,应该更大更爽吧?
谢无恙独自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安静地看着小姑娘和他们兴致冲冲挖雪堆雪人。
旁边的茶壶被他用灵气温着,一直冒着热气,等着小姑娘什么时候玩累了,便可以过来暖手。
谢无恙的目光落在那抹雪地里的妃红上,他买来的冬装她穿着正合适,妃红更衬得小姑娘脸颊红润,玉雪玲珑的可爱。
那抹灼眼的红仿佛具化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单单这么看着她,就仿佛填补了他记忆深处最遗憾的空洞。
方才小姑娘闪躲的眼神,又让他想到了糜月,她对他有着天然的抗拒。
她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样,爱和恨都那么分明,他没有见过比她还简单纯粹的人了。
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反之亦然。就像这屋檐下垂挂下来的冰棱,晶莹剔透,日光照映在上面会透出日光来,遇火会融化,遇冷会成冰。
可就是这样,纯粹到一眼能看透彻的人,唯独对他筑起了坚冰,怨他恨他厌恶他。
谢无恙不觉得委屈,只是感觉到痛楚。
本不该这样……
积雪实在太厚,糜月铲了几下子雪,便觉得气喘吁吁的累。
她想到那日程令飞帮灾民搭建房子清理污泥的一幕,抬手拍拍程令飞:“把你的野猪放出来,它那两根大猪牙堆起雪球来一定很快!”
程令飞:“……”
“我的神相难道就不要面子的吗,干堆雪球这种事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嘴上这么说,程令飞还是释放出了神相,大野猪弓着脊背,哼哧哼哧几个猪牙滑铲下去,两个半人高的雪球就堆好了。
“这个雪人能多久不化?”糜月好奇地问。
这雪人堆起来比谢无恙还要高,要是过两日就化了,也太可惜了。
“放心,东境气候寒冷,能撑到明年开春呢。”程令飞找来几个树枝,打算给雪人当手。
“真厉害……”
小姑娘水润的杏眼里闪着赞叹的光,戴着斗篷的兜帽,兜帽的一圈白绒把她的脸蛋衬得白里透粉,像抹了胭脂的糯米团子。
“厉害吧,到时候让师叔多施个法诀,做个灵气罩,这雪人能永远不化呢,想放多久放多久。”
夏沥没忍住笑着动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触感软软,就像捏面团。
“唔……”
给雪人搭灵气罩,这也太奢侈了吧。
糜月心下感叹隐剑宗的人倒是把雪给玩明白了,手里继续往雪人身上贴她前几日刚从海边捡的贝壳装饰,没有在意夏沥捏脸的举动。
程令飞见状也有些手痒,然而刚抬起手,还没碰到小姑娘的脸颊,一道灵气就打在他的手腕上。
程令飞嘶了一声,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看向灵气袭来的方向。
谢无恙淡声:“不要随便碰小姑娘的脸。”
“……”
程令飞一阵敢委屈而不敢言。
为何师姐就能捏?
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师叔顶撞,心说不捏就不捏。
糜月后知后觉,悄悄问程令飞:“你师叔刚才打你啦?”
程令飞点点头。
“他这么凶,平时在宗里人缘挺差的吧。”
糜月一边贴贝壳,一边和他们低声蛐蛐谢无恙。
反正住在悬海阁的这两个月,她就没见过有什么友人和访客来,人缘差如她,还有唐玉容时不时找她串串门子。
谢无恙大部分都在阁里待着,连门也很少出,记得他小时候在无涯学宫就没什么朋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
夏沥哪里敢跟着她蛐蛐师叔,一本正经道:“师叔剑法是当今四境魁首,剑道第一人,弟子们都很敬服他……”
“没错,”程令飞也跟着道,“我要是剑法到了师叔那个境界,谁还在乎人缘,我说的话别人自然会奉作真经。”
糜月瞅瞅在石桌边执卷看书的谢无恙,凑近他俩,压低声音:“那你们知不知道谢无恙有什么弱点啊?”
“没有,师叔不可能有弱点。”
程令飞刚挨过一记打,还依旧一脸坚定地当着谢无恙的忠实拥趸。
夏沥摸着下巴,想到什么:“师叔好像不能喝酒……这算是弱点吗?”
她记得有一年,她师父过生辰宴,来了好多宗主掌门过来庆寿。大殿里很热闹,宗主们轮番给她师父敬酒,唯独师叔面前放的是茶。
有宗主想找谢无恙敬酒,都被他师父挡了下来,还帮师叔解释,他平日滴酒不沾,一旦碰了酒,连剑都握不住。
夏沥对此事印象深刻,因为她完全想象不到,师叔连剑都握不住的画面会是什么样子。
不能喝酒?
糜月若有所思,如果这是他的弱点的话,为什么谢无恙说她知道?
她咬着手指,想了好半天,忽然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
那天是她娘亲头七的忌日,她冲动之下,独自一人杀来东境,找谢无恙算账。
那日她站在隐剑宗的护宗屏障外,点名叫喊着谢无恙出来受死。俩人就彼此相对着,御风站在悬海阁不远处的海面上。
那天也是夜晚,她看不清谢无恙的表情,只觉得他身形有些虚晃,无为剑在他手中无力地虚握着。
她欺身上前,一道掌风近身,谢无恙手里的无为剑就被她挑飞了出去。她以为是谢无恙故意让她,怒不可遏,下一掌更是不留情地击在他的胸口。
那晚的谢无恙脆弱得就像一个不堪一击的瓷人,被她一掌打得呕血,整个人如断线的纸鸢掉进了海面,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中。
糜月回忆起来,那晚似乎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她摸了摸鼻子,关于死对头如此重要的情报,她怎么忘记了。
原来谢无恙只要一喝醉,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还真是个很致命的弱点。
早知道当初还给他用什么毒蘑菇,直接灌上一杯酒,岂不是省力又省事。
糜月想到下一个满月之夜,正好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不知道隐剑宗的是什么样的习俗,但在烬花宫,是要大家聚在一起吃涮锅猜灯谜喝小酒的。
为保证她的满月之夜能顺利撤离,再不被谢无恙搅合,糜月思索片刻,一个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形。
糜月当即拉过程令飞和夏沥在他们耳边叽叽咕咕了一番。
“好啊,没问题。”程令飞一口答应下来。
夏沥听完之后,下意识觉得师叔会不会不配合?他们的上元节从来没有这样的习俗,但看到小姑娘充满期待的眼神,不忍让她失望,也跟着点点头。
谢无恙看到两大一小的三颗脑袋聚在一起,叽叽咕咕,时不时偷偷看他两眼,仿佛在谋划什么。
大概没说他什么好话,他也不在意。
如果月月真是糜月的话,她一定还会继续做点什么……
定元珠给了小姑娘,糜月再次现身时,他无法第一时间得知。
如他的猜测错了,月月并非糜月,他尚有一处困惑不解。
小姑娘来了隐剑宗已有两个多月,糜月为何偏偏在那日方才现身?她现身的那一晚,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谢无恙回忆起那夜的月亮特别圆,似乎是满月十五。
而上个月的满月十五,正好是铸剑大会结束的两日后,那天也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小姑娘炸了蛟龙鼎。
谢无恙想到小姑娘曾经缠着他,要听蛟龙的故事,他心思微动,又推测出两条可能的信息。
糜月若要再次现身,必须在满月之夜进行,而且还和蛟龙有关?
第40章 阁楼里的画像。
眼下距离上元节还尚早,糜月和程令飞夏沥放纵地玩了三天的堆雪人。
他们没有别的仿照物,就按照各自的模样,堆了三只雪人,外加一只谢无恙。夏沥的雕工运用在雪人身上,简直是化冰雪为神奇,连五官都仿照着真人雕刻出来了。
每个人各有特点,程令飞的雪人旁边堆了一个小野猪,夏沥的雪人身后背着两把剑,糜月的雪人有着和她一样的发包,怀里抱着雪捏的小兔子,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个头甚至还比糜月本人还高一点。
至于谢无恙的雪人,夏沥怎么都雕不好,还有程令飞在一旁念叨。
“眉眼刻得不像,师叔哪有这么丑?”
“嘴唇刻得太厚了,不行不行,根本没有师叔的半分神韵。”
“……”
气得夏沥把刻刀塞在他手里:“你行你来。”
程令飞彻底闭嘴,就他那能把兔子雕成蟾蜍的雕工,估计会把师叔给雕成司徒长老,师叔要是看到了会打死他的吧。
后来还是糜月建议:“要不干脆别刻五官了?”
就像画画里留白的技巧,这样冰雪铸成的无面雪人,更符合某人面瘫的气质。
夏沥按她说的把五官空出来,雪人穿着与冰雪同色的长袍,腰后别着无为剑,宽肩窄腰,及腰的青丝散在身后,虽然没有脸,但气质反而更像了。
糜月把身上斗篷解下来,披在自己的雪人身上,光看背影和身形,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雪人,哪个是真人。
小姑娘成就感满满,真想把这雪人带回烬花宫,跟副宫主们炫耀一番。
见过这么大的雪人没?
她堆的!
于是谢无恙的清雅小院,不仅多了排咸鱼架,如今还多了四个奇形怪状的雪人。
隐剑宗白日会出太阳,晚上则整夜地下雪,连海岸边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每日天亮,庭院里的积雪不见融化,反而更厚。
糜月每天推开窗,都能看到四个雪人排排站,仿佛摆在冰天雪地里的大型漂亮人偶。糜月隔三差五,还会给自己的雪人换件衣服,左右谢无恙给她买了好多套冬装,怎么也穿不完。
眼看又快到了满月之日。
当天边隐约透出光亮时,糜月从打坐中醒来,她已经明显感受到境界的松动,等明日再进地宫,她便又能突破一个小境界。
照这样的速度,突破到九重境,可能都要不了半年。
糜月很满意这样的修炼进度,听说将烬虚诀修炼到九重境圆满后,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等同渡劫期修士,只待天劫。当初烬花宫的开山老祖就是凭此,创立烬花宫,成为了当时首屈一指的人物。
但糜月也不知这传言的可靠性,毕竟自从烬花宫搬迁后,烬虚诀只剩下七重残卷,历任烬花宫主的修为都停滞在了七重境。若非在地宫里找到了她娘亲的手稿,糜月也以为她娘亲的境界止步七重。
烬虚诀九重境的风景,数千年来,无人攀上过。
糜月重变回幼崽的身体,怀揣着带领烬花宫成为四境第一宗门的美好夙愿,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冬日的暖阳晒得她后背微痒,她伸手挠完后背,下意识又地床榻边一模,摸了个空。
少了一团毛茸茸。
月饼不在。
月饼有时候也会不等糜月起床,自己跑去院子里玩,糜月起初也没有在意。
直到她起床后,在厅堂、走廊和庭院里找了两圈,在它常待的石桌下、树下,连水缸里都找了,都没发现月饼的身影。
糜月才有些着急了起来。
不仅月饼不在,大闲人谢无恙也意外地不在。
空空荡荡的悬海阁里只有她一个人。
糜月没由来的有点心慌,继而一层层地往悬海阁楼上找。
她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一层找到六层,每一个书架后面都仔细地看过,没有丝毫月饼留下的踪迹,找到最后,就只剩下顶层的阁楼。
阁楼的屋门虚掩着,那道门缝刚好能钻进月饼的体型。
糜月想到谢无恙养在阁楼里的那些可怖的蛇,手心发凉。
不会吧,月饼不会真的跑到这里面了吧?
那里面少说有几十条蛇,月饼一个兔子跑进去,那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啊?
糜月心下火急火燎,很想进去看看,可是一想到那些让她头皮发麻的蛇,她就有些腿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没有勇气靠近一步。
忽然间一阵细微的咀嚼声传来,仿佛在大口吞吃食物的声音。
糜月瞬间脑补出来,一群阴暗蛇蛇围绕着可怜兔子将它分食的残忍画面,当下就炸毛了。
啊啊啊月饼!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她一瞬间忘了对蛇的恐惧,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一把踹开阁楼的门。
同时把小手伸进了储物袋里攥住了霹雳弹。
糜月紧张地咬着下唇,眼底泛红,闪烁着泪花。
她想好了,要是月饼真的遇害,她就用霹雳弹把这些臭蛇连同谢无恙的阁楼都炸了,给她的月饼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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