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踹开门,面前的情景让糜月的表情瞬间凝固。
月饼正蹲在谢无恙喂蛇的托盘上,两个前爪抱着灵果,大板牙旁若无人地啃着果肉,桌上、地上散落的都是被它啃得光秃秃的果核。
屋子里的灵蛇们被这只不速之客吓得纷纷躲进匣子里,有几个好奇胆大的,从盒子里探出半个蛇脑袋,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疑惑。
从哪里跑出来的肥兔子,怎么能一口气把它们的午饭全吃了?
窗外冬日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进来,窗台上还有一小撮传音纸鹤消散后的灰烬。
谢无恙许是喂蛇喂到一半,忽然被传音纸鹤叫走,窗户和屋门都还没来及关。
糜月气得上前就拎住月饼的耳朵:“肥兔子,你怎么这么馋!”
连蛇的灵果也抢!害得她担惊受怕了半天。
月饼被她拎到半空中抖了抖,前爪抱着的灵果还宁死不松,糜月气得想笑,无奈把它搂住怀中。
一想到这阁楼里还有许多蛇在阴暗里窥伺,糜月心里就有些发毛,她抱着月饼转身想溜时,无意间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画像。
上一次来阁楼是夜晚,匣子里的蛇倾巢出动把她吓得半死,加上光线昏暗,她当时觉得这画像中的女子眼熟,但并未看清楚。
而此时蛇都躲在了匣子中,窗外透出明亮的天光,将墙上的画像照映得一览无遗。
糜月不由得驻足,一双杏眼惊讶地圆睁。
这张画像,画得怎么会是……
一条小青蛇好奇地靠近震惊愣在原地的糜月,吐出蛇信,发出一声疑惑的“嘶”。
糜月回过神来,吓得差点蹦起来,如同受惊的兔子抱着月饼撒腿就跑,不忘紧紧带上了阁楼的屋门。
谢无恙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窗边,双手托着脸颊发呆。
他今日被纪通用传音纸鹤叫去了执事殿,因着糜月前些日子闯入内宗的事,纪通和几个长老夜不安枕,在内宗的几个出入关卡,增派了不少值守的弟子和侍从。
纪通认为糜月上回潜入内宗,又在悬海阁附近消失,多半是来抢孩子的,询问他是否要在悬海阁附近在增派些人手,被谢无恙不喜人多吵闹为由,直接拒绝了。
纪通寻思,悬海阁三面环海,糜月若是想从悬海阁进入内宗,必定要乘坐灵舟,那样一定会惊动旁人,但若是从悬海阁逃走,却是有机可乘,就像上次那回悄无声息地便消失了,他都怀疑糜月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能遁地窜海的秘术了。
但谢无恙向来喜静,他不愿增派人手,纪通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要是真打起来,能真正和糜月单打独斗过招的,也只有谢无恙了。
糜月有些神思飘忽,也没心思问谢无恙去了哪里,满脑子都是那张画像。
而能让她如此失态的原因是,那画像上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娘亲,上任烬花宫主糜芷音。
画像上的糜芷音梳着双环发髻,穿着留仙裙,五官容貌画得更为逼真,连眼角泪痣的位置都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可见是很了解她娘亲的人,才能画出如此神韵。
在隐剑宗,她死对头的阁楼里,竟然藏着一张她娘亲的画像。
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糜月皱起眉,难道——
谢无恙暗恋她娘亲??
这人不会这么变态吧??
而且好像年岁也对不太上……
她娘亲去世那年,谢无恙才二十岁,除了幼年时在无涯学宫,他似乎见过她娘亲一回,之后应当没怎么见过她娘。
但这事实在古怪,一直到用膳时,小姑娘还是一副欲言又止、时不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偷瞄谢无恙。
谢无恙自然察觉到,便主动询问:“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小声说:“方才你不在,月饼偷溜去阁楼,偷吃了你喂蛇的灵果。”
话说回来,她倒是第一次见吃果子的蛇,或许之前谢无恙没骗她,他养的灵蛇真的不伤人,是吃素的?
“无妨……”
谢无恙如是说,许是走的时候,忘记关严阁楼的门了。
糜月观察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被撞破秘密的尴尬,她实在憋不住了,装作不经意地问:“我看到那阁楼里挂着一幅画像,上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修,你认识她吗?”
画像……
谢无恙沉吟片刻,开口道:“阁楼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我师父的遗物,他神陨后,我一直未曾动过,”
他语气平淡如常,“只有那些灵蛇是我养的。”
什么,那画像竟然是他师父秦不眠的遗物?
可为什么秦不眠会有她娘亲的画像啊?
糜月更加迷惑了,眉毛紧紧皱成一团。
此事有古怪。
她还想细问,可按照月月的年纪,是更不可能见过上任烬花宫主糜芷音的,她担心谢无恙起疑,只好将这疑问暂且压了下去。
“你以后记得把阁楼的门关好,要是月饼跑到里面,被你那些蛇咬了怎么办?”糜月用谴责的目光瞥瞥他。
谢无恙想说他养得蛇只吃灵果,从不咬人,但上次这么说过,小姑娘并不相信,于是只点头应下。
“好。”
“还有,月饼平时最喜欢吃灵果和灵草,其次爱吃苜蓿草,每三天也要喂它吃一次水果,偶尔吃一次坚果,营养均衡嘛……还有天气好的时候,要多给它梳梳毛,不然毛发会打结的。”
糜月想到自己就要走了,有点放心不下月饼。那兔子跟了她两个月,养出来一身的肥膘,她担心自己一走,谢无恙就把它饿瘦了。
于是想到什么就碎碎念了出来。
谢无恙听到她这如同把月饼交托给他临别的叮嘱,微薄的眼皮轻抬,眸光凝在小姑娘的身上:“为何忽然和我说这些?”
被他的目光锁着,糜月心虚地打了个磕绊,小手掩饰地摸了下脸颊:“我的意思是,要是我哪天忘记喂月饼了,你要好好喂它。”
面对着谢无恙审度的目光,糜月不自然地扯开话题:“对了,明日是上元节呢,我叫了夏沥姐姐和令飞哥哥来一起吃涮锅。”
“涮锅?”
“嗯嗯,是西境花都扶桑那边的习俗,每年上元节,家家户户都要吃,还要猜灯谜行酒令,”小姑娘明亮的杏眼里闪动着期待的神色,“你也会在的吧?”
她家乡的习俗么……
谢无恙点点头,随即不出意外地在小姑娘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窃喜。
“那就说好喽,明晚一起过节。”
小姑娘笑容晏晏,露出一颗冒尖的虎牙。
谢无恙心里已然有了预感,给她的碗中夹上她够不到的菜,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悉听尊便。”
第41章 匕首架在他的脖颈上。……
隐剑宗对于自家的铸剑大会十分重视,但对于寻常的民俗节日,便没那么看重了。
在上元节这天,最多在弟子食堂,以十分优惠的灵石价格给弟子们提供汤圆,就算是过节了。
而烬花宫就特别有节日仪式感,上元节之前,各个宫殿前就会挂上花灯,贴上彩纸,糜月往往会和副宫主们喝到不醉不归,还会给弟子们放两天探亲假。
于是糜月便打着过节的由头,在上元节这日,早早同膳堂的大厨打好招呼,准备好了木炭和铜锅。
起初她找到膳堂大厨时,大厨还一脸为难,说这里没有西境的铜锅,直到她阔绰地拿出谢无恙的玉牒,划走两千灵石,大厨瞬间喜笑颜开,连连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让她吃到正宗的家乡味道。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灵石办不到的事,鸳鸯铜锅架着燃烧的炭火,一半清汤一半红油,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各色的新鲜食材洗净切盘,色调鲜艳地摆满了整个紫檀四方桌。
晚些时候,程令飞拎着两瓶桂花鲜酿,夏沥则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从弟子膳堂里买来的三色汤圆,如约登门。
“我去,真的有铜锅啊,我馋这口馋了好久了……”
程令飞一进屋,看到热气腾腾的涮锅,眼睛都直了。
记得上一回吃涮锅,还是在西境扶桑城中的一间客栈,他戴着半张面罩吃火锅,还被店小二嘲笑多此一举。那顿涮锅还没吃完,师叔就领回来了小姑娘,把他和师姐都吓了一跳。
所以当糜月说想在上元节这日和他们一起吃涮锅时,程令飞和夏沥都想着,这是小姑娘离家的第一个上元节,一定是想着人多热闹,自然都没有拒绝。
但小姑娘还额外有个要求,想让他们带两瓶好酒过来,说还要玩猜灯谜行酒令,程令飞便从他师父那里要来了两瓶桂花酒。
糜月也久违地没吃到涮锅了,很想念这一口。
片得薄薄的羔羊肉在沸腾的红油辣锅里滚上一滚,只需几息便烫熟了,裹着花椒入口,鲜香麻辣,连身子都暖了起来。
糜月一本满足地咬着筷子,冬日就该配火锅呀。
那膳堂的大厨还真是有点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食材,连锅底味道都和西境琼山差不多。
为了照顾他们的口味,糜月特意让大厨做了鸳鸯锅,殊不知在琼山,吃鸳鸯锅是要被笑话的。
谢无恙就只夹清汤里的菜,他的吃相一直都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仿佛吃得是需要细嚼慢咽的茶点,而不是热火朝天的火锅。
糜月默默吐槽,就他这速度要是和副宫主们一起吃火锅,估计也就只能喝个汤底了。
夏沥和她的口味相似,更爱红油锅底,程令飞对红油锅底跃跃欲试,但他俨然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吃了几口辣得嘴巴都有些肿了,又改去吃夹清汤锅里的菜。
谢无恙不知是今日没有食欲,还是嫌弃程令飞把红油带进了清汤锅底,没吃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糜月怕他吃完会走,便赶紧拉着几人一起玩猜灯谜。
小姑娘精心准备了灯谜,要和他们玩,没有人愿意扫兴。
糜月先出了一道简单的:“千条线,万条线,掉到水里看不见。”
话音落,程令飞几乎秒答:“是雨啊,这也太简单了吧?”
糜月继续考夏沥:“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怕火,一边怕风。打一字。”
夏沥略一思索,也答了上来:“是秋字。”
轮到谢无恙,糜月清清嗓子道:“身披红甲胄,头戴绿凤冠,子孙盈满堂,个个黑脸膛。”
“谜底打一物。”
谢无恙似乎被难住了,沉吟片刻后,不确定地开口:“荔枝?”
“不对,”糜月伸出小手指了指铜锅里随着热水翻腾的花椒,“椒也。”
平时里吃的花椒其实是它的皮,而且是晾晒过后的褐色,很少有人知道花椒皮原本是艳红色的,如同披了层红甲胄,叶子绿如凤冠,籽是黑色的。
“这谜底能是花椒?”
程令飞都惊了,这属实触及到了他们的知识盲区。
花椒本就是西境的特产,隐剑宗极少会吃到,更别说知道它果皮长什么样,叶子长什么样,这神仙来了也猜不到啊。
糜月狡黠地笑,小手端起盛满桂花酒液的杯盏,递到谢无恙的面前。
“你猜错了,要罚酒的。”
谢无恙低眸看了眼那满满一杯的酒,伸手接过。
见他愿赌服输地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糜月笑得更开心了。
计划通。
小姑娘继续拉着他们玩猜灯谜。程令飞和夏沥猜时,她问的都是简单常见的灯谜,偶尔答不上来,也就是罚一杯酒了事,然而一轮到谢无恙猜,问得都是很刁钻的、只有西境人才知道的地方灯谜。
程令飞给师叔倒了一杯又一杯,觉得今日自己带来两瓶桂花酒,有一半都要给师叔罚酒了。
糜月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看出来了,她今日目的十分明确。
就是要彻底灌醉谢无恙!
……
糜月搜肠刮肚,把这些年在上元节,和副宫主们玩过压箱底的陈年灯谜全都拿了出来,直到桌上的两瓶挂花酒都见了底。
连程令飞都被喝倒在了桌案上,夏沥把他扶起来,她也喝了好几杯,但看起来和平时无二,甚至连脸都未红。
“师叔,月月,天色不早,我先带师弟回去了。”
程令飞整个人没骨头似地靠在夏沥的身上,若非她撑着,随时都要秃噜到地上去。
谢无恙手撑着额头,半阖着眼皮,没有回应,仿佛亦是醉得不轻,旁边的糜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夏沥姐姐,你快回去吧,外面天色很黑啦,我会……呃,照顾好你们师叔的。”
小姑娘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夏沥不太信她能照顾好人,不过师叔虽然看起来喝醉了,但看起来比她手里的那只安分许多,倒是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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