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在昏倒在雪地时,秦不眠和她娘亲的对话,她也从来都不知情。
他们当年便约定好等谢无恙成年之后,便为自己取回花瓣。
只是后来……
糜月想到什么,眉眼又渐渐沉了下来。
秦不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或许一开始,只是随口允诺,根本没想入他宝贝徒弟的灵府取回她的花瓣,后来才会对她娘亲下此毒手……
糜月摇摇头,摒去脑中杂乱的想法,直视前方的桃花树,不能被谢无恙的记忆所困扰,先把花瓣拿到手才是最紧要的。
……
在通往桃花树的路上,糜月已经走了近三分之一,无穷无尽的花瓣被风卷着落在她的衣襟和衣袖上。
谢无恙离开无涯学宫,回到隐剑宗,依然像之前一样,日复一日地习剑。除了习剑外,他也很喜欢看书,无涯学宫里的书他都拿回来了,纸张都被翻得陈旧。
他除了练剑看书,偶尔也会自娱自乐——仅限于用落叶折成了纸青蛙,一个人在树下坐着发呆。
随着年岁渐长,他也跟着师父和师兄们时而外出除妖,下山济民。
这些大同小异的记忆,糜月一扫而过。
她心道,难怪之前问起谢无恙平日最喜欢做的事,他能诡异地说出“修炼”二字。
他的童年都这般无趣,更别说现在了。
随着糜月的前进,谢无恙逐渐长大,桃花瓣里闪烁的记忆场景,忽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参天的树木上缠绕着无数不在的藤蔓,于枝桠上凌空垂悬,肆意舒展。层叠的树叶仿佛织就成密不透风的翠帷,日光几乎无法穿透这些树冠,在铺满软绵的腐叶泥地里落下零星的斑点,四周弥漫着浓稠森然的静意。
这场景……是在桐花秘境。
“师弟,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组队吗?这桐花秘境里危机暗藏,你孤身一人,恐会受伤……”
纪通以及几位和他平日交好的隐剑宗弟子,面对着少年谢无恙说道。
“抱歉师兄,”
谢无恙一袭雪衣,身量出落得挺拔修长,他此时刚及弱冠之年,眉眼仍有些许尚未褪去青涩的少年意气,“我要去寻定元珠,先行一步。”
说罢,他便径自前往了树林深处。
“纪通,你那师弟也太高傲狂妄了,那定元珠哪有那么好拿?”一个隐剑宗弟子看着谢无恙孤身离去的背影,颇为不满地皱眉道。
“不过他若真拿到那定元珠,隐剑宗未来掌门之位会不会就落在他身上了?”
修士们耳聪目明,纪通的那两位好友不等谢无恙走远,便急着议论起来,像是故意要说给他听似的。
“我师弟并非那贪功冒进之人,”纪通摇摇头,“他寻定元珠,是为了……”
他话说一半,意识到此事不可随意对外人道,于是闭上嘴却不肯再言。
“当初那无涯学宫的名额本就该给你,结果却让他去了,可见你师父更偏爱他,以后这掌门之位难保不会……”
“说来那名额给了他也是浪费,还不到一年便被退学回宗了,真不懂掌门为何如此看重他,不过是去年在铸剑大会上锻造出一把得神龙认可的无为剑,依我看,他的剑道天分也不过如此……”
纪通蹙眉打断了友人的议论,沉声道:“不必再说了,我师弟的为人我信得过,我们走吧。”
……
谢无恙道别纪通等人没多久,又遇到了一伙熟人。
江蘅一脸惊奇地看着他:“谢无恙,你怎么也来了!”
他一拍脑门,有些沮丧:“完了,有你和糜月在,那定元珠,我更没戏了。”
听到这许久未闻的名字,谢无恙本欲绕开他们的脚步倏地顿住,扭头问:“你见到……糜月了?她人在何处?”
江蘅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她自己一个人往那边走了,我问她要不要组队,她说她要自己去寻定元珠。”
他此时发现谢无恙的身后并没有队友,脸上立马换上逢迎的笑意,和他套近乎道:“谢无恙,你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和我们组个队,看在我们曾是同窗的份上,弄到那定元珠卖了灵石,我们和你可以对半分……”
孰知话还没说完,人便朝着他指的方向快步消失了。
“……”
身后的弦音宗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江蘅,你真的认识他们吗?怎么感觉他们都和你不熟的样子?”
江蘅摸了摸鼻子,转身亦往深林里走去:“今日的天气真不错哈,很适合狩猎妖兽!”
那弟子抬头看了看头顶茂密不见日光的树冠。
算了,还是不要拆穿他了。
……
谢无恙同糜月一样,涉过泥泞的沼泽,走过毒瘴之森,闯过桐花阵法。
紧随着她的脚步,来到秘境深处的那片花海。
少女本来在遥望着那颗花海中心的定元珠,听到他的脚步声,警惕地转过身来。
在对上她视线时,谢无恙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
十一年未见,她的容貌犹如脱胎换骨,已经有些让他认不出来了,宛如幼嫩的花苞,历经年岁后,盛开在了最美的花期。
褪去了幼时婴儿肥的脸颊莹润白皙,弯眉恰似春日远山上新抽的柳芽,圆圆的杏眼长成了上翘的狐狸眼,眸光潋滟,不经意地转眸间,便流露出妖艳昳丽的风情。
一袭张扬明艳的红裙,束带勾勒出曼妙的腰肢,身上琳琅满目的银饰,细碎作响。簪尖垂下的几缕银链,轻晃时摩挲着她如瀑的青丝,只单单站在那里,便灼目耀眼,衬得周遭的花海都有些黯淡无光。
她的容貌与幼时大不一样,但五官和神态又有些微妙的神似,尤其是额间一点烬花纹样红艳如火,如同他记忆中的模样。
在少女轻皱了皱眉时,谢无恙才自觉这样盯着人看,有些冒犯,迅速别开了眼。
他几度想问她,神识恢复得如何,还疼不疼了。
但在这样的境遇下,提这件事,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今的她一定很痛恨自己,师父说,等这次他从桐花秘境回去,便把她的花瓣从他的灵府中取出。等到那时,他似乎才有了和她叙旧的资格……
时隔多年,少女显然没有认出来他,一脸防备地瞥了瞥他。
“这定元珠你若要来抢,我们各凭本事,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挡我者,死!”
她也想得到定元珠。
谢无恙心下有些矛盾,但没有犹豫太久,便下了决定。
他转而看向那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花海,提醒她:“这花海似乎有异,还是谨慎为上。”
话音刚落,背后的树丛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少女似是意识到再耽搁下去,竞争对手会越来越多,于是二话不说,径直御风朝那定元珠飞去。
谢无恙担心她出事,当即紧追着她飞入花海。
果然,少女在触碰到定元珠的刹那,花海变成了如墨的黑水。黑水凝出一道道怪异的触手,缠绕住少女的脚踝,力道极大地把她往水下扯去。
情急之下,谢无恙一把抓住她腰间的束带,与那黑水角力,提着她往上拉。
“糜月!你们撑住,我这就来帮你们!”
来的那伙人是弦音宗的,江蘅大喊一声,当即从储物袋里取出自己的本命灵器,手指拨弹琴弦,琴音如同层层扩散的水波,震得黑水晃动,也震得他们气息翻涌。
本来谢无恙都快把她给拉上来了,这要命的琴声弹得他灵气混乱躁动,差点溃散。
被魔音贯耳的他不敌那黑水之力,与她一同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水之中。
……
黑水之下,是真正的幻境深处。
谢无恙在落地之时,瞬间凝结出来灵力光罩,将他和少女都罩在了里面。
周遭荒芜的土地里,泥泞的黑水中,不断诞生出形状不一的妖鬼,暂时阻隔在了灵力罩之外。
“糜月,醒醒……”
谢无恙托着她的后颈,不停地唤她的名字。
少女昏迷不醒,无知无觉地倚靠在他的臂弯里,那些黑水中包含着能致人昏迷,麻痹神识的毒性。
而他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储物袋里压根从来不带解毒的丹药。
见状,谢无恙没有犹豫,无为剑的剑刃干脆利落地划开自己的掌心,他一手捏开少女的下巴,那只流血的手覆上她的唇瓣。
血珠一滴滴地沁入她的口中,柔软的双唇贴着他的掌心,谢无恙感受不到痛意,反而觉得伤口轻痒,仿佛有许多蚂蚁在爬。
随着能解毒的鲜血喂入口中,少女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有些要醒来的迹象。
她染血的唇瓣如同抹了艳丽的口脂,眉头微皱,不知是不是因为口中异样的血腥味,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谢无恙浑身一抖,如同被烫着般赶紧收回手,托着她的后背,把她轻轻放平在了地上。
少年垂眸最后看了少女两眼,将脑中纷乱的绮念赶走,随之起身。他反手握住剑柄,抬眸冷眼看向那些围在一起攻击灵罩的妖鬼,提剑杀了出去。
……
第47章 谢无恙是真的想死在她手……
无为剑的剑光划破长空,将数只黑水妖鬼被劈成两半,化为淅沥的黑水洒落地面。散落的黑水如同蠕动的爬虫,很快就重新凝聚在一起,生长出更多的妖鬼。
谢无恙蹙了蹙眉,这些妖鬼无穷无尽,当真是难缠,身后一道掌风裹挟着烬花之火,轰然把他侧方的妖鬼击飞。
已然清醒过来的少女飞至他面前,她瞟了眼他,又瞟了瞟后方他留下的那道灵气罩,轻咬着唇道:“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有舍己为人的热心肠的?你是哪家宗门的?跟那些道貌岸然的剑修,倒是不太一样……”
谢无恙唇角微抿,欲言又止。
他听出她对剑修似乎有些偏见,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无涯学宫之事。
少女见他似是不愿透露,便没再追问:“算了,先打架。”
俩人联手,剿杀黑水妖鬼的速度快上了许多。
然而这些妖鬼无穷无尽,二人背对背,不知搏杀了多久,那一滩滩的黑水仿佛耗尽了力量,终于平息下来。
守境大妖还未现身,二人不敢大意,趁此在灵气罩内打坐调息。
“江蘅那家伙,总是关键时候帮倒忙……”
少女抱怨的同时,拿出了最后一颗灵气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口中:“那定元珠我不能给你,但我糜月和烬花宫欠你一个人情,等出去之后,这人情可以折换成灵石、法器?你想要什么?或者你有什么仇家吗?我帮你打一架?”
谢无恙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咽下口中的灵气丹,低声问:“你为何这么想要定元珠?”
“定元珠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也是这桐花秘境最值钱的宝贝,谁不想要?”
少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秀眉得意地轻扬:“我来时答应我娘亲,要把定元珠带回去,别人都拿不到的宝贝,我能拿到,一定能给她长脸。”
二人的对话被一声怒号打断,守境大妖终于耐不住现出了真身。
少女的烬花神相被黑水死死克制,经过漫长的搏斗厮杀,谢无恙的灵气也所剩无几,紧急关头,他被迫召唤出白蛇神相,一举撕咬下了守境大妖的头颅。
白玉蟒蛇威风凛凛,尖齿叼着黑水淋漓的头颅,长身一扭,无情地将那颗头颅甩远。
谢无恙自知放出白蛇神相来,他的身份再藏不住了,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对上少女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你……”
轰隆——
守境大妖元神自爆了,爆炸后散落漫天黑水,几乎将整个周遭都染成了黑雾,再度让少女失去了意识。
谢无恙一手用最后的灵力凝出灵力罩,挡住更多的黑水侵袭,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差点昏倒在地的少女。
白蟒见状游走过来,轻吐蛇信,想靠近少女闻上一闻,瞬间收到主人警告的眼神,顿时缩回了脑袋,乖乖盘桓在主人的身边。
上一回,它初生时没忍住啃去了她的一片神识花瓣,它的主人便把它在灵府里关了十一年。十一年啊,都快把它给闷死了。
白蟒不敢在主人面前再轻举妄动,趁主人不注意,偷偷伸出蛇信,舔了舔少女染血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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