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通看眼珠子似地看着这只鼎,连睡觉、用膳、沐浴时都摆放在目光可及之处,闲暇之时,更是不断地为其供养灵气。
于是,糜月从鼎口里一跃而出时,就撞见了刚一只脚迈出浴桶的纪通,手里拎着一条浴巾,正堪堪遮挡住关键部位。
纪通满脸呆滞地和她对视了一瞬,接着发出一声爆鸣尖叫,嘴里还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鼎里爬出女鬼了!”
随后从鼎口出来的谢无恙看到光/裸着上半身、惊慌失措的纪通,又看到一旁正环胸挑眉,看得津津有味的糜月。
当即脸色一黑,抬手便遮住了她的眼睛,咬牙道:“……非礼勿视。”
糜月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想看啊,没看头……”
谢无恙偏头道:“师兄,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用不着他说,纪通便一把扯过衣物,来不及擦干净身上的水,手忙脚乱地便往身上套。
直到看着他把腰间束带系好,外衫也穿得妥帖,谢无恙才把挡在糜月眼前的手放下来。
纪通脸颊涨红,羞恼不已:“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俩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在我房里装了传送阵?不可能啊。”
他在俩人出现的地面上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有传送阵法的痕迹,这俩人简直就像从鼎里蹦出来的。
“师兄,搭把手。”
纪通闻言,才发现谢无恙身后还半扶半背着一个男子。
“这人又是谁?”纪通没好气道。
他和烬花宫妖女掺和在一起便罢了,怎么连陌生男人都随便往他府邸里带!
纪通嘴上埋怨,可还是把一旁的竹榻收拾了下,同师弟将其扶到榻边躺下,男人低垂着的头颅终于露出真容,纪通如遭雷劈般浑身顿住,震惊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失声唤道。
“……师、师父?!”
……
隐剑宗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死去多年的前任掌门,竟然回来了,这消息简直比夺舍还魂还要惊悚离奇。
玄机子长老通晓医术,为秦不眠诊了脉象,为其喂下一碗安神凝气的汤药后,秦不眠醒了过来,看着围了一圈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的长老和弟子,表情如同看见了一群妖魔鬼怪,吵着闹着要见他的芷音,还跟长老们动了手。
玄机子无奈点了他的睡穴,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将无关人等都统统赶了出去。
执事大殿里,纪通和长老们济济一堂。
纪通和长老们眼眶都有些泛红,他们都没想到秦不眠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当时他和蛟龙那场鏖战之后,他们派人下海打捞过无数回,都没有找到秦不眠的尸身,唯有谢无恙找到了他那把插在海底礁石里的本命剑奉渊。
众人本来还抱着一丝掌门尚存活的希望,直到看到了那把本命剑,方才万念俱灰——对剑修来说,本命剑比命还重要,而如今剑在人不在,那他九成九是已经……
纪通的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师父竟然还活着,而悲的是他不但瞎了一只眼睛,修为和神识受创严重,还失忆了。
除了他口中那个芷音,他的徒弟、挚友甚至连他自己是谁,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父他怎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谢无恙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糜月,蛟龙此事涉及地宫秘境,地宫位于玉京仙山地下之事也隐瞒不住了。
在糜月的默认下,谢无恙开口将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地道来,纪通和长老们越听,脸上的表情越震惊动容,直到各个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所居的这座玉京仙山,竟然在数千年前是烬花宫的领地?在这山底的地下秘宫里竟然镇压一头上古蛟龙?
还有他们这么多年来都奉若至宝的神龙鼎,竟然是镇压蛟龙的器皿?
谢无恙说罢,众人还陷在震惊之中,许久方才回神。
“糜宫主将在七日之后打开秘境,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布防,提前做好准备,确保能将那头蛟龙诛杀。”
那头蛟龙就是伤了秦不眠的罪魁祸首,是上任烬花宫主糜芷音在关键时候将其封印,才救得秦不眠一命。
那隐剑宗又怎能忘恩负义,必当是要竭尽全力举宗之力去镇杀那条蛟龙,且蛟龙如今就在玉京山底,一旦破出秘境,首当其冲地就是隐剑宗。
纪通看向糜月的表情有些复杂。
难怪这么多年,烬花宫一直没完没了地找隐剑宗的茬,远早在秦不眠当掌门前,她们就以各种莫须有的理由来挑衅,千方百计地想把他们驱逐此地。
可是隐剑宗流传下来的版本,他们开宗老祖路过此处时,这里只有一片海啸褪去后的泥泞废墟,哪里会想到这里还有刻有她们宗门心经的地下秘宫?
这其中误会和渊源,也实在是难分对错。
但那神龙鼎之事,确确实实是他们不可推脱的责任,纪通想着他昨日还用灵气喂养了那鼎,便觉得心下惭愧。
而长老们已然开始讨论起如何制服那蛟龙。
“那蛟龙身负上古血脉,有操控雷电的神力,哪怕渡劫期修士也难以与其正面抗衡。掌门,得需动用百人缚灵大阵方能将其困住。”
缚灵阵是最常用的困杀类阵法,阵法的威力与开阵者的修为和数量呈正比,若修为越高,效果则越强,一般只有在应对强敌时,才会动用百人之阵。
“不但需要百人阵,还必须得是大乘境以上的修士开阵才能起到作用,否则也是白送人头。”
“我宗共有十位大乘期修士,便是即可飞书联系其他宗门,可凑到百人,实属有些困难……”
“我宗实力等同于大乘境后期的弟子共有三十二人,”糜月此时开口道,“剩下的你们再去凑一凑。”
事关她娘亲的安危,她们烬花宫定然也会是举宗之力,决不能藏私。
司徒长老一愣,继而展眉道:“如此,那便足够能凑上开阵的人手了。”
他们隐剑宗算上掌门和几个长老,也仅有十位大乘境高手,烬花宫的人数竟是他们的三倍,一下就解决了三分之一人手的问题,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在从秘境里出来后,糜月立刻就给廖红叶发去了传音纸鹤,这次来隐剑宗前,她便和副宫主们交代过,她们都亟待着她能带回糜芷音的消息,如今弟子们都待在琼山上随时听命。
这只传音纸鹤一发出去,要不了两日,烬花宫众人便能赶来了。
从日出到日落,又到天色暗沉时,众人方才商议完应对之策和诸多细节。
上百只传音纸鹤陆续从隐剑宗飞出,送到各个门派求援。
这蛟龙一旦放出秘境,就不只是隐剑宗和烬花宫两家之事,此等恶兽若是俩宗压制不住,便是四境祸患,其他门派顾忌自家安危,也不会坐视不理。
从赶路到隐剑宗入幻境,再到出来同他们商议斩龙大事,糜月有三四日不曾阖眼。
天色渐晚时,谢无恙看出她眼底的倦色,低声问她:“你许久没去悬海阁了,不如在我那里暂歇几晚。”
糜月想了想,点点头。
她本来想着在灵舟上也能随意将就几日,不过悬海阁里有她专门的房间,床也是睡习惯了的,还不如住在他那儿。
纪通忙完给各大宗门传信的事,才想起来没给糜月安排歇息的宫殿。论修为境界,糜月和谢无恙算得上应对蛟龙的最强战力了,怠慢不得。
一转头,糜月已然跟着谢无恙走了,方才后知后觉,这俩人都是有娃的人了,有他操心个什么劲儿。
……
回到熟悉的悬海阁前院,糜月一搭眼就瞧见了院子里屹立着的四只雪人。
溶溶月色之下,四只雪人憨头憨脑,身上散发淡淡冰莹的光。
“这些雪人竟然还没化?”
糜月眼里闪过惊讶,这个时节已经开春了,冰雪早就开始消融,院子里的草丛都生了新芽,这几只雪人怎么还这么□□?
她大步上前,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些雪人周围被人奢侈地罩上了灵力屏障。屏障锁定了温度,屏障里是数九寒天,屏障外温暖如春。
“只要灵力罩不碎,这些雪人便永远不会消融。”
在雪人初堆成时,谢无恙就为它们加持了灵力罩,只是她并没有发现。
看着这四只形态各异的雪人,过去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浮上心间,糜月忍不住弯了下唇。
似是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从殿里奔到了糜月的身边,先是站立起身子,用鼻尖嗅闻了闻她裙摆上的味道,确认无误后,后腿一蹬,弹跳力十足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沉重的毛绒圆球压在胸上,糜月甚至被撞得后退了一步,继而惊喜又埋怨地揉拥住怀里的柔软雪团。
“天啊月饼,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第77章 谢无恙,难不成你喜欢我……
月饼闻到久违的主人气息,拼命地往糜月的颈窝里钻,就差朝她摇尾巴了。
糜月摸着它油光水亮的皮毛,揉着它肚子上手感十足的赘肉,不禁感叹:“你倒是把月饼养得真好。”
在没有她在的日子里,这没心没肺的兔子定然是一顿也没少吃,比她走之前肥了一大圈。
“这阵子都是程令飞和夏沥在喂养它。”
谢无恙看着少女紧搂着白兔蹭着,眼底闪过浅浅笑意。
他只有在隐剑宗的那几天,亲手喂过月饼,后来便去了烬花宫,月饼能长这么胖,这倒都是夏沥他们的功劳。
糜月搂抱着月饼回了自己的寝殿里,她屋里的陈设和她离开之前没有丝毫变化,连衣柜里的小裙子还整齐地挂着,干净得一尘不染,床单和被褥看着都是新换过的。
点上烛灯和熏香,月饼先一步地跳上竹榻,轻车熟路地在她的枕边窝下。
窗外夜凉如水,倾洒过窗棂的月光,比摇曳的烛火还要明亮三分。
不知是不是心里还压着事,糜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没有丝毫睡意。
片刻后,她起身穿好鞋袜,轻轻推开屋门,恰在此时,对面的屋门也“嘎吱”一声被人打开,二人冷不丁地四目相对。
“你也没睡啊?”糜月率先轻声问。
谢无恙微微颔首:“嗯。”
糜月不禁挑起眉梢:“那不如陪我喝点酒?”
对面的人清声应道:“好。”
话落,他便侧身让行,糜月抬步走进了他的房间。
以前变成幼崽时,她都未曾踏足过谢无恙的寝室,如今一看,屋内陈设雅致又不失简约,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几乎没有别的装饰,一如他清冷的性子。
窗户开了半扇,能看到窗外沉凉如水的夜色,月色浅而柔,照映在檀香木的桌案上仿佛落了一层的霜。
二人相坐在靠窗的桌案前,糜月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瓶梨花酿。
上回,她借口邀他喝酒,实则是把他灌醉,绑去了烬花宫,这次,她确是真心实意,想同他喝上一杯。
然而摆上酒盏后,她想起谢无恙那一杯倒的酒量,“算了,喝酒误事,你还是以茶代酒罢。”于是便把他面前那只还没来及倒入酒酿的杯盏,换成了桌案上银壶的清茶。
谢无恙也不挑,糜月给他什么,他便喝什么。
甜酒下肚,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糜月放下酒盏,侧眸看到身旁的谢无恙,月色之下,清冷的面容如凝霜覆雪,更显出尘清俊,他的指腹轻搭在茶盏边沿,袅袅升腾的热气在他修长洁白的指节处缠绕。
他睫羽微敛,月光照不见他的眼底,似有心事。
糜月忽然想起那日,她从他灵府中取回花瓣后,谢无恙曾想挽留自己,她质问他:“花瓣你可以还给我,定元珠你也可以还给我,可我的娘亲你能还给我吗?”
然而时至今日,他竟然真的找到了娘亲尚在人世的线索,让她见到了她的娘亲。
糜月先前沉浸在找到娘亲的喜悦中,后来忙着商议七日后屠杀蛟龙的计划,此时方意识到,有些忽略了身边的他。
如今她的娘亲尚在幻境中,他的师父也修为受损,记忆全失,他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
“你师父他状况如何?玄机子怎么说?”糜月问他。
玄机子为秦不眠诊脉时,屋里都是隐剑宗的自己人,她并未进去。
“玄长老说,师父受损的神识和记忆可以通过调养慢慢恢复,但瞎了的那只眼睛,难以痊愈了。”
谢无恙顿了顿说道,修士讲究躯体完整,精气神三者合一,方能在修炼之途顺遂前行。身体若有残缺,精气神便会失衡,修行之路便如逆水行舟,寸进皆难。
师父没了一只眼睛,想要重修回曾经的渡劫修为,几乎成了不可能之事。
但比起丧命,已经足够幸运。
糜月沉默片刻,欲言又止:“真没想到你师父会和我娘亲……”
她一直以来都把秦不眠当成害死她娘亲的凶手,连带着把谢无恙也视作死敌,如今得知事情真相,没想到她欲杀之后快的杀母凶手,反倒是她母亲爱重的情人。
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我也没有想到……”
谢无恙也觉得命运弄人,低声摇头道。
他知道师父有个心爱之人,便是画像上那名女子,可他只在无涯学宫时,见过糜芷音一面,但当时他跪在雪地里冻得快要昏过去,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因此亦不知那画像上之人就是糜月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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