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褚岁晚的考量,这样最稳妥,也最安全,就是有点憋屈。
但他的心情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无能憋屈的时刻都好,或许这就是被人保护的滋味吧。
真不错。
青年勾了勾唇。
此时褚岁晚进入的是右边的那扇门,这里似乎颇为拥挤,不知是放何物,放眼望去奇形的黑影竟占满整间屋子,无奈之下,她只好贴着这些黑影一点一点摸索可以走的路道。
这些东西触感也很是奇怪。
滑滑的,还有弹性,像是某些动物的皮。
这般想着时,脚尖突然被一个横形的东西绊倒。
情急之下,褚岁晚抱住了其中一个黑影。
但很快,她神色一凌。
这个黑影居然有温度。
竟像是人。
第16章 州守绯言玉。
很快,褚岁晚的猜测从人变成了活人,对方也已知晓,反应迅速。
但褚岁晚更快。
在那双手即将碰到时,她立马扣住对方的肩膀,一个过肩摔把人甩至地,霎时地面震荡,空中掀起一阵尘埃。
对方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同时,也不知触犯何开关,墙壁的烛火“噗噗”几声,漆黑的视线倏然被点亮,但褚岁晚却在看清奇形黑影的全貌后,瞳孔骤缩。
屋内确实如褚岁晚初时所想,空间拥挤,摆满了物品。
但这些物品,却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准确来说,是死去的男子。
他们□□,体格皆健硕,可赤裸的肌肤却皙白无瑕,与女子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犹如石雕般静伫原地,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间房屋。
褚岁晚难得沉默。
她刚刚可不但有上手摸,甚至为更了解是什么还捏了不止一下。
这时,下方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姑娘,可否先放开某?”
褚岁晚一顿,这才低下视线。
这一看,她神色露出几分古怪。
压制身下的是毫不例外也是一个男子,一个异常高壮的男子,他身上仅穿黑色的麻裤,裸露的背脊流畅又有力,按在她掌下的肌肤呈现铜色的光泽,每一处仿佛都积攒着汹涌的力量,热意蓬发。
而此时她跨坐在他薄有汗意的腰腹间,异性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炽热的传递至肌肤,一下子身体便热了起来,但褚岁晚却在想另一件事。
她在想,她是怎么把眼前这个体形相差甚大的人,仅用军营里普通的擒拿术就压至地,而且几乎没废什么力气。
就连此时扣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对方手臂的三分之一。
她莫非成了大力士?
还有这个人,说话竟还像个书生,文绉绉的,与外形可谓严重不符。
“姑娘?”绯言玉疑惑的再问。
他被反压在地虽看不清这姑娘的面容,但他能感受到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平静而探究,还有一丝古怪。
不会在怀疑他是坏人吧,绯言玉喉结滚动几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姑娘,某不是坏人,某是情不得已才躲到这的,不是有意吓姑娘的。”
他起初看到这满屋的尸体,也是被吓了一通,可他真的是没办法,为了躲避那些追来的人,他只好装作尸体,谁曾想他这刚穿上裤子,门又传来动静,他也很无辜的啊。
想到这里,绯言玉难得郁闷。
他那么大个,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撂倒在地。
褚岁晚手没动,只问:“你如何证明?”
“某、某……”绯言玉急的舌头都要打结了,这他要怎么证明,难不成要说他是一个好官吗……对啊,证明他是个当官的不就好了,他眼睛微亮,而且看这姑娘拿人的手法,肯定不是普通人,那想必有听说过他吧。
绯言玉艰难的从裤兜里摸出一块腰牌,急切道:“姑娘,某是儒州的州守绯言玉,这是某的腰牌。”
儒州州守?褚岁晚眸光微凝,但刚想再问些什么时,一道悦耳的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却让人心里无端爬上冷意。
“你们这是在做甚?”
褚岁晚一愣,扭过头,才发现在外等候的青年,不知何时竟站到她背后,因为背光的原因,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那双漂亮的桃花眸直勾勾的落在——
她扣在绯言玉肩膀的……手?
褚岁晚虽疑惑,但还是如实道:“此人可疑,我正在盘问。”
青年仿若未闻,只静静垂下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潮翻涌。
斑驳暗黑的地面上,青碧色的裙摆层层叠叠散落,灯烛照亮那一抹皙白脖颈,黑眸沉稳。虽未见其容,依若空谷幽兰。
可这幽兰之下,却跨坐着一个男子。
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微蜷,心里骤然生出几分不快,上前一步,不顾对方的疑惑攥紧她的手臂用力一把拉起。
“回去绑起来再审。”
都是男子又如何,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他的娘子。
“也可以。”褚岁晚顺从的起身,她到底是个女子,虽如今对外是男子,可她身份终究要恢复,和男子相处还是要注意距离。
可绯言玉听着,眼睛瞪大了。
他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对二人行了个礼,便把腰牌呈于双手恭敬的递过去,语气诚恳:“这是某的腰牌,姑娘可查看,某没有半句假话。”
褚岁晚手刚动,身旁的青年便先一步伸出手。
“儒州州守?”奚云祉轻挑眉梢。
“正是某。”绯言玉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呵,奚云祉轻笑了一声,收紧手心的腰牌,眼里带起兴味,语气上扬:“那更要绑了,不审都不行。”
绯言玉唇角笑容凝住,直起身,注视着青年的目光在昏黄灯影中染上一层锐光,周身的书生气质骤散,外貌带来的压迫不加掩饰的显露,气势变得铮然凛冽。
他能感受到青年话语中明晃晃的恶意,可在他的记忆里,与他有仇的人,没有一位是可以和眼前这位即使戴着面具,也盖不住那满身矜贵之气的青年对上号。
不过,对方还真的有几分熟悉,绯言玉神色恍惚起来。
记忆深处里,好像也是有这样一位贵人,
面对绯言玉投过来的压迫,奚云祉笑意分毫不变,他摆了摆手,一旁候着的褚岁晚立马会意,不过她这次没有如刚才那番,而是直接抽出腰间软剑抵在绯言玉颈间,“冒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走之前,褚岁晚把另一扇门也打开看了一番,不出意外的里面也是尸体,只不过全部都是女尸。两间房屋尸体数量加起来,立案绰绰有余,现在只需查明抓回这人真实身份,以及意图,便可喊官府走一趟了。
鬼市买卖,官府不能管,可鬼市命案,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此番或许只有绯言玉心情不快,他双手被绳索吊起,周围摆放的是审问犯人的刑具,面前站着那个戴面具的青年。此时对方手上拿着一条长鞭,目光游走在他身上,似乎是在考量从哪里下手为好。
可以说处境简直是糟糕透了,唯一可以让他心里有些安慰的,就是在路上,那戴面具的女子还好心的让他穿上衣服,只不过一来到这个牢房,便又被眼前这个青年命人脱下罢了。
此人是来克他的吧。
如果可以回溯时间,他一定不会选择今日去鬼市。
“儒州州守?”这时,青年又重复问了一遍。绯言玉虽然十分不解,还是态度极好的回道:“是某。”
“你为何来此?”
绯言玉默了一会,决定还是全盘托出:“某来此,是为查案。”
“哦?查什么案?”青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长鞭。
“失踪案。”绯言玉嗓音沉重的继续道:“这一段时日,儒州频有青壮年和年轻姑娘失踪,但并无命案发生,于是某便怀疑是否州内有人行拐人买卖,一番查询之下,虽然某并为查到相关痕迹,但却发现一个商贩近日多次运送大量木箱出州,那木箱容量恰好可以容下人。”
“于是某便把商贩抓了回来,审查后问出对方竟和一伙人有合作,那木箱运的正是那些失踪的人。”
“他们出银子,和这些商贩做交易,专门抓落单的年轻人,然后又用商贩运货的幌子把人运出城。”
“最终到达的地点便是筝州,故某才会来此。”
说到此处,绯言玉嗓音颇为气愤,“可失踪的人早被那些利欲熏心的商贩送到了当地的极乐坊,某没有通行令牌,又听闻鬼市有通行令牌出售,便马不停蹄的来到鬼市。”
“可卖令牌那人一见到我,就想把我抓起来,我为了躲避他们,机缘巧合下便也就碰到了那位姑娘。”
“某所言,句句属实,你们就放了某吧。”绯言玉无奈的道。
听此,青年笑了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绯言玉闻言立马期待的看向青年。
下一秒,他神情一僵。
只见青年摘掉面具,沾着血的长鞭甩到了地面,那令绯言玉感到俊美又熟悉的面孔唇角微勾,嗓音却如寒冰淬冷。
“你和燕云沦陷可有关系?”
绯言玉张了张口,“殿下……”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嗓音,此时竟只剩下沙哑。
闻言奚云祉唇角笑意更冷上了几分:“你认识本王?”话语含疑问,但语气并不意外。
绯言玉垂下眸,仿佛是害怕看到什么。
“某……不,下官认识殿下,当年如若不是殿下,下官早已不在人世,殿下的恩情,下官没齿难忘。”
绯言玉虽长相不像个书生,可他确确实实是科考入仕,名次更是位于那年科考的状元位,才高八斗,可为人刚直认死理,明明是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却因为不随流得罪高官,最后直接变成替罪羊入狱。即将行刑之时,三皇子奚云祉,也就是眼前的青年,他带着帝王圣旨赶到,绯言玉这才免于一死。
绯言玉知道,他不过恰好处于对方赢局之下的获益者,可他不能忘。
奚云祉静静的注视着对方身上气势的改变。
可那又如何。
青年往前走了几步,拿起长鞭抬起绯言玉的下巴,上挑的眼尾微冷:“你还没有回答本殿的问题。”
绯言玉眼睫微颤,倏地别开眼,嗓音染上晦涩。
“殿下,臣能做的……”
“不过只是一个独善其身罢了。”
-
听完奚云祉一字不差的问话,褚岁晚默了默,黑眸平静的问:“殿下准备如何做?”
青年把茶盏抬至唇边,慢条斯理地吹浮了下茶沫,薄唇轻抿,这才放下茶盏看向褚岁晚。眉眼微弯,笑意却不进眼底,像是看透了什么似,云淡风轻的道:
“此事就算上报,也不会大动干戈。”
不料,褚岁晚却只是笑了笑,乌黑的眼眸清晰地倒映出青年那张略带怔愣的面孔。
她没有理会,只是温和的道:“那便让此事变得再大些。”
没有动不了的人,只是还不够。
第17章 小惩大诫。
此时何木犴脸上异常难看,他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官兵,深吐一口气,这才弯腰拱手对眼前矜贵的紫衣青年道:“不知殿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小人这极乐坊每天接待之人无数,皆是有头有脸的贵客,现在这……小人怕是不好交待啊,望殿下谅解。”
他着重强调贵客二字,话里藏锋。
奚云祉勾着唇角,手里把玩墨竹折扇,眸色散漫地问了一句无甚相关的话语:“你认识本殿?”
何木犴直起身,语气近乎谄媚的道:“那日城墙之上,殿下以一己之力挽救溃败的民心,坚守援军到来,这英武之姿早已传遍筝州里外,小人怎能不识?”
“小人替筝州百姓,谢过殿下。”
褚岁晚黑眸掠过讥讽,他倒是会阿谀奉承。
“既如此本殿长话短说,免得耽误坊主的生意。”青年折扇轻搭掌心,“褚将军,把人带进来吧,让何坊主认认。”
“是,殿下。”褚岁晚转身招了招手。
只见门外,官兵压着一个老鸨打扮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何木犴视线触及两人的面孔时,眼神微惊,心上顿生不好之感。
此感很快便应验。
“说来也正是巧。”奚云祉笑吟吟的道:“本殿和褚将军去鬼市游玩,谁知这迷了路,竟到了一个满是尸体的院子,而这院子正好是归坊主的极乐坊管事所有。”
“坊主对此妇应该不陌生吧,她口供可是说是极乐坊的管事呢,还说那屋子里的尸体都是坊主觉得他们不听话下令杀的。”
“殿下,这纯属诬告啊。”何木犴扑通一声跪在黄金做的地板。
奚云祉仿若未见,折扇抵在唇间,继续笑着说道:“本殿震惊之下,褚将军在院子里整理尸体之下,又恰巧救下一人。”
他抱着双臂,语气带着点害怕,似是回忆起那日的场景:“此人浑身是血,身上竟无一处好皮,本殿都被吓的不轻,没想到坊主竟是如此的——
“心狠手辣。”
何木犴垂下的脸满是阴沉,早知那日他就应该把这人杀了,现在也不会还被此人算计。不过,他倒要看看,此人的勇气有多大。
于是他语气愈发的惶恐紧张。
“冤枉啊,殿下。”
“小人从未做过。”
既如此,那他便陪此人演上一演。
“坊主有什么话还是到衙门再说吧。”奚云祉看向褚岁晚,弯着眉眼道:“辛苦褚将军了。”
褚岁晚拱手:“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话落,她向何木犴所在的方向走去,心里却在想,他对她笑的这般做甚,怪怪的,她手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何木犴肩膀一痛,便被人从地上压着起来,但他面上依旧布满笑意:“早闻褚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没杀死这人,也是他心中一大憾事。
褚岁晚也笑了笑,何木犴粗壮的身躯轻而易举的被她按在掌下不得动弹,“本将对坊主也是略有耳闻,经商有道,极乐坊的生意
名满天下,令本将佩服,坊主放心,殿下定会还坊主一个公道的。”
久别重逢,可不得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
知州府难得围满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道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知褚将军手里压的那人是谁?不会是犯事了吧,不应该的啊,看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可是有名的千金难求的浮光锦,怎么会被褚将军当犯人一样压着。”
浮光锦,不管天晴或者暴雨,穿之身上者,光彩皆动摇,不沾异物,观者炫目,故得以此名。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听过此布的名声。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褚将军那手里压着的可是那日进斗金的极乐坊坊主,我可听闻这极乐坊为非作歹,仗着背后那些个世家,肆意在各地略卖年轻男女为坊里谋利,不听话的还全都残忍杀害了,三殿下和褚将军在鬼市可搜出了一屋子的尸体,都是那极乐坊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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