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顿在岔口,褚岁晚拍了拍李广的肩膀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影子的扩大,敲响警钟,让这些影子再不敢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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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般,大军一路畅通无阻,此时距离宏伟壮大的京城不过百里。为了调整大军的状态,当天夜里褚岁晚下令原地修整。
家几乎近在迟尺,士兵们面上欣喜纷纷,夜里得了主将允许小酌几杯,幽暗的树林火光盈盈,一时间畅快的笑声不断。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褚岁晚经酒意渲红的眼尾,无可奈何也浮现几丝踌躇,她从未离家如此久过,也算的上第一次离家。
现在竟不知该以何面孔面对即将见面的家人。
这时,青年懒洋洋的腔调响起。
“子安回京后,可有安排?
”
奚云祉亦是酒壶于手,说来也是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喝这民间的百家酒,入口竟比在宫中喝的千金佳酿还甘醇,一向不喜酒的他,今晚意外的酌了一口又一口。
褚岁晚仰头,动作潇洒的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黑瞳映着夜幕中闪亮的星光,面白唇红。奚云祉竟移不开目光。
而在青年微怔的视线里,褚岁晚终于抬眼看向他。
奚云祉似乎格外偏爱白衣,五日有四日都着白衣,且每件都不重样,褚岁晚有时不禁在想,对方是不是把天下好看的白色衣裳都搜罗了个遍,不然怎么会每件穿在他身上都是那么的好看。
现在暗沉的夜色做景,那一抹白色格外的显眼,其主人也不顾是否会沾染灰尘,姿态慵懒又随性的盘坐于地,拿酒的动作颇为风流。
可因他生的极好,眉目如画,秾丽纤色,像是山水画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只叫人觉得潇洒不羁。
想此,褚岁晚定定的再看了他几眼,就别过头,高举酒壶,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当然是好好睡它个一觉!”
其他闻言的士兵纷纷响应。
“将军说的对,睡它一个天昏地暗!”
“天大地大,睡觉为大!”
奚云祉浅褐色的瞳孔映出少年开怀爽朗的笑意,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想罢,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
是要好好睡上一觉。
第19章 礼部侍郎崔执玉。
阳春四月,京城艳丽非常。
因着大凉开国帝后尤喜桃花,京城人追逐皇后凤仪,家户庭前无不以植桃为尚,遂后任皇帝钦点为国花。
今日天色极好,晴光潋滟,桃色粉瓣娇媚争相绽放洒落,像是散播下一片细雨,四面八方的飘伶在街头巷尾。
然此时街道的热闹都辗转至城门。
百姓们摇曳着笑脸,翘首以待的等待着即将归来的大凉军,前方是早早候在城门的一帮大臣,绯色的官袍衣袖翻飞间日光清透跃动,自成一番景色。
为首领头的男子眉眼俊秀,气质清朗儒和,与身上景泰蓝景瑞兽纹圆领袍完美契合,一言一举都仿佛经过精心设计,得体的让人看不出一丝错处。
旁人见之,却忍不住细细碎语。
“早些天有传言说这二皇子贪银子,我还有点不信,今日一看这周身华贵的,传言倒是所言不虚啊。”
不远处的某皇子笑意微僵,不着痕迹的垂睫掠过身上衣物,这已经是他特意找出的最为“寒酸”的一件袍子了。
“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皇室弟子,穿着自然是不能像咱这种糙衣布鞋的,不然可不成礼数。”
“对啊,他这长的人模狗样的,哪像那些大腹便便的贪官。”
这话一落,嘈杂的讨论声瞬间一默,说话的那人挠了挠头,眼睛澄澈的问道:“咋个了,我说的不对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一人按耐不住,含糊的憋出一句:“你这形容的实在是……有些不雅。”
哪有用人模狗样去形容皇子的。
人模狗样的某皇子嘴角笑容都快保不住了,站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则是一个劲在憋些什么。有几个忍功不足的面部都狰狞起来,日光下脸颊红彤彤的,瞧着喜庆极了。
而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来一句。
“这二皇子不是说被圣人关禁闭了,怎现今还可出府?”
闻言的众人一愣。
对啊,不是关禁闭吗?
怎现在还可大摇大摆的站在这?
二皇子奚凌鹤置于身后的手愈握愈紧,良好得体的笑容出现丝丝龟裂,从小被恭维夸赞长大的他何曾受过这等议论。见势不妙,工部侍郎即墨琛手握拳“咳”了一声,刚想说话,一道嗓音抢在他前面。
“来了。”
清亮悠扬,急而不燥,自带一股独有的稳朗气,一下子便吸去众人的视线。
刚刚还觉得二皇子礼仪得体的百姓瞬间换了人选。
只见着绯色官袍的青年目视前方,身姿清挺如竹,没有任何刻意,已自成一番风骨。下方皙白脖颈处的青色圆领显示着他的身份。
礼部侍郎崔执玉。
此时他上挑的丹凤眼含着笑,不稍片刻,他直挺的背弯曲,净白修剪圆润的手交握。于此同时,地面沙石震砾,马踏声奔踏而至。
欢呼声顿时四起。
“是大凉军!他们回来了”
“啊啊啊,真的是晏清将军!”
马背上的少年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踏在马鞍的脚发力,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战马嘹亮的叫了一声,奔跑更为迅猛,习习生风。
旌旗汹烈摇晃不止,为首少年身着白袍银铠,俊丽的眉眼敛藏着兵戈铮然,但乌黑的瞳仁依然有着独属于他这般年纪的清澈,格外的明亮。
她迎着春日愈发蔚蓝的天幕,率着十万大军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宛如一簇不熄跃动的火,漂亮又耀眼的驱散人们物欲蒙心的浊气。
只余那满腔的激荡气血。
真应了那句少年眉眼盛满了清风明月,天下家国。
“呜呼——”褚岁晚勒缰停马,动作潇洒利落的下马,怔愣的大臣们回神,纷纷一礼。奚凌鹤上前几步,“恭喜褚将军,凯旋而归!今晚父皇为你准备了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
褚岁晚拱手行礼后,这才含笑应道:“多谢陛下,有劳二殿下了。”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呜咽声,身着桃色盘金彩绣罗裙的美妇人目含晶莹,旁边扶着她的男子头上白发缕缕,眼角泛起的褶皱依稀可见年轻的俊朗。即使右臂空缺,也不显颓废沮丧。
此时二人目光皆落在他们年轻的将军身上,少顷后,美妇人颤巍着脚步慢慢走来,声含哽咽:“我的……孩子……”
众人愣了几秒,再看了看他们将军那和二人相似的面孔,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深居府内销声匿迹的魏国公夫妇,传言二人甚宠长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褚岁晚睫羽微颤,手无措的蜷缩在掌心,呆滞的任由对方温热的手指触碰她的脸颊,嘴巴张了张:“娘……”
她能感受到其中的珍重和小心翼翼。
柳如烟视线一一扫过褚岁晚的全身,确认自己女儿完好无损时,几月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额头抵在盔甲前,轻轻抱住自己的女儿。
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柳如烟哽咽道。
一旁身为父亲的褚聿桉对比而下,则稍内敛,他只轻轻拍了拍褚岁晚的肩膀:“孩子,爹为你感到骄傲。”
嗓音平稳,仅那微微抖动的手暴露出主人的心绪。
褚岁晚垂下眼睑,掩去沾着水雾的眼角,后她分别拉过柳如烟和褚聿桉的手,交叠而握。
三人相视一笑,已然意在不言中。
另一边则是有些暗潮汹涌。
奚云祉慢悠悠这才刚下马车,手却触不及防的被人握住,他挑了挑眉,弯着眼睛看着来人道:“二皇兄,好久不见。”
“三皇弟,皇兄可想你,现在看到三皇弟平安归来,皇兄我这心啊,可算是安定了。”奚凌鹤亦是回以笑意。
奚云祉笑盈盈的回握他的手,分外的兄友弟恭。
“辛苦二皇兄记挂。”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拉着手,言笑晏晏的朝城门走来。
这幅画面落在那些大臣眼里,却是神情各异,谁人不知,这两位皇子从小就不对头,斗的那叫一个激烈,难为他们人前还要装成感情深厚的样子。
奚云祉眸光略微扫过这次迎接的大臣,待看到那双熟悉的丹凤眼后,他唇角笑意真切了几分,“哟,这不是我们的礼部侍郎小玉嘛,想不到本殿的面子还挺大。”
崔执玉见此,也不好站在人群中,上前几步,缓缓作揖,粲然一笑,毫不留情的落脸:“殿下可说错了,臣是专门来迎接褚将军的。”
那边的褚岁晚目露惊诧,此人竟敢当众之下落下皇子的颜面。旁边的褚聿桉瞧见了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崔执玉,崔家的小儿子,幼时做过三皇子的伴读,两人情谊颇为丰厚。”
褚岁晚黑眸划过一丝欣赏。
那他真当得上年轻有为四字,仅二十便当上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不过,他是不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距离有些远,又隔着人,褚岁晚不太确定。
奚云祉也正如所说,见怪不怪。
“几月不见,小玉就不能说些好话。”
崔
执玉恍若未闻,继续浅笑:“三殿下这不是还没挂呢,哪还需要什么好话。”
他还以为这人死在半路了呢。
“哈哈哈,小崔大人一如既往的好口才。”褚凌鹤隐下眸中的暗光,像是调侃般道。
“二殿下过誉。”崔执玉面不改色。
奚云祉微默,摆了摆手,语气颇为烦恼道:“得了吧,皇兄你就别惯着他了,他这人,可夸不得,等下就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崔执玉眉梢一挑,“三殿下教的好。”
褚岁晚唇角微勾,倒是个妙人。她收回视线,“爹,娘,孩儿先去皇宫复命了。”
“去吧,切记要谨言慎行。”褚聿桉道。
褚岁晚微微颔首,等不远处的二位皇子皆入车驾后,便翻身上马。不料,马蹄刚起,人群中忽然扑出来一人,跪在了褚凌鹤的马车前,字字泣血。
“民女有冤,望两位殿下,褚将军,还有诸位大人为民女做主!”
崔执玉今日并未如其他大臣般乘坐车辆,他驾马来到奚云祉车旁,“这是闹的哪一出?”
片刻后,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拉起,但青年并未回话,而是看向了崔执玉的身后,浅褐色的桃花眼笑意盈然。崔执玉一顿,微微侧身,飞翘的眼角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眸,见他望来,对方颔首以示礼节。
褚岁晚心里却纳闷,都看过来做甚。
崔执玉也是一礼,忽略内心泛起的波澜,不着痕迹的转回身,淡声道:“看来殿下又得一助力。”
“否,用词不妥。”青年目光这才飘向他,但徐徐微掠,便收回视线落下帘子,继续道:“此乃交心友人。”
崔执玉并未回话,只唇角带起的嘲色显示他的态度。眸光落在前方,继续看戏。
“你有何冤情?”奚凌鹤定着白昼日光,在百姓和一众暗含审视的御史大臣注视里,下车来到有冤之人面前,做足姿态拉着对方的手臂起来。
可人却不愿起,继续头磕地。
“民女乃筝州花令县人士,状告极乐坊坊主本木犴强抢良家妇女,逼之签下卖身契,于坊中肆意让客人欺辱,反抗之人皆被残忍杀害,可奈何其坊权势极大,上百条人命竟无官理会,最后只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惩大诫,望诸位大人惩处奸人!还死去之人一个公道!”
“这是县内百姓联名写下的诉状,殿下请过目。”
话落,她抬头,异常恭敬的把那张写满血字的诉状书奉于双手供上。那张经长途跋涉,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映着日光清晰呈现于众人眼中。
可对上那双通红的灰色眸子的奚凌鹤却没有接,他瞳孔骤然骇缩,腿脚有一瞬间发软,几乎不可察的退后半步。
太像了。
那张埋藏在心底深处、曾在夜里翻来覆去侵扰睡意的人脸倏然浮现,恐惧如潮水般没顶而来。
褚岁晚黑眸惊诧莫名,这分明不是她安排的人,而且此人怎会出现在京城。万分惊疑之下,她余光忽然撇到了什么,眸光悄然划过奇异的暗光。
这二皇子是认识她?
这一番言论也在人群中炸开了花,而闻声从车驾而出的大臣们神情各异,面面相觑。
“前些天我便听闻褚将军和三皇子在筝州审了抓了那极乐坊坊主去知州府审问,却因这人势力极大,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且不论那极乐坊日进斗金,人家连朝廷命官都敢绑来杀,可想这背后肯定的大人物势力之大。”
“朝廷命官?!”
“是啊,此人乃儒州州守,还是褚将军和三殿下救出的,不然早就被抛尸荒野了,听闻那天衙前会审,那儒州州守顶着满身的伤痕,拿着血书去万分央求处罚这坊主,当时褚将军和三殿下就在旁边,却被对方明目张胆的威胁,最终就是只关押了几天,便被放了出去。”
“连那素以狠辣著称的三殿下都奈何不了的人,这这这,简直胆大包天!仗的究竟是谁的势!竟连皇家威严都不怕!”
大理寺寺丞卢铭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深吐一口气,刚想上前主动请令,这状都告到眼前了,身为掌邦国折狱刑之事的大理寺自然是要首当其冲。
不料,有一人比他更快。
口中还是帮他请任。
第20章 她不后悔。
众目睽睽之下,褚岁晚看着那绯衣紫领的工部侍郎即墨琛走了过去,作揖道:“殿下,此事便交给大理寺处理吧。”
话落,他朝一个方向招手。卢铭连忙上前,接过那烫手的诉状书,含笑应道:“即侍郎说的对,是下官考虑欠佳,殿下放心,臣定当不负殿下所托。”
虽说该归他们管,可是怎么处置,不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他们可不能违反皇子的命令是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见好就收,“谢过殿下,谢过诸位大人。”后顺从的跟随卢铭而去。
褚岁晚收回视线,她现今对京城的势力归属尚不了解,无法断夺对方是否上了鱼竿。不过以目前来看,这些大臣皆是心思活络。
御书房内,紫金香炉冉冉升起云纹般的薄烟,空气中只余缭缭散开的龙涎香,案前那抹尊贵的身影纹丝未动,敛眉沉思。两鬓白发缕缕,周身依旧难掩雍贵凌厉之气。
禀报完的褚岁晚并未起身,头低垂,静待帝王的回复。
仁宣帝目露赞赏,算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国公府的长子。那褚聿桉跟藏宝似的,一双儿女就放在家,哪都不带去。这长子身体不好还情有可原,可对幺女依旧如此,他都怀疑这褚聿桉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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