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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他没能等来重生。
他醒了。
他从雪域幻境中脱离，却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第71章 小绿蛇
裴子瑜支着身子,扑簌簌地从积雪中起身，身体僵直，大脑混乱不堪。
鼻血滴滴答答落下,洁白雪地上染上绯红，他仍是呆愣地坐在积雪中。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回归现实，他听到前方叮叮当当当的响声。
只见小企鹅正与埋头为它炼制躯壳的少女对话。
“鼻孔太大了,好丑哦,能不能小一点,我不喜欢朝天鼻，看上去很粗鲁。”小企鹅翅膀叉腰,豆大的眼睛眯起来，十分严格地对盘膝坐在地上的关风玥指指点点。
“好好好。”在小企鹅不知是第几次提出意见的情况下,关风玥耐着性子按它的要求微调，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甚至裴子瑜走到她面前，她也是反应了半拍方抬起头。
缥缈白衣包裹着他清瘦笔直的身躯,她一眼就看到了白衣上绽开的几星血花,十分晃眼地随风飘舞着。
不知是冷的还是何故，青年的面色泛着病态的青白，鼻血滴答落下,几滴将他唇染得殷红。
此刻，他双目前无鲛纱覆盖，剔透琥珀眼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望着她。
病态、痴迷、残忍。
如毒蛇吐信,透着阴冷歹毒的狠戾。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关风玥浑身只觉不适极了，后背倏而泛起一股冷意。
她眉梢拧成一团，正欲开口,只见裴子瑜蓦地上前一步，掐上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粗暴地按在身后的冰山壁上。
关风玥背部一阵生疼，恍似骨头被碾碎，她费力调动灵力睁开，哑着嗓子嘶吼：“你疯了？”
裴子瑜眸中闪动着癫狂的光芒：“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肉眼可见的黑气丝丝缕缕出现萦绕他周身，如荆棘，似锁链，自领口爬上他的脖子、下颌，最终在他脸上凝结成了道道幽诡的漆黑暗纹。
再睁眼时，裴子瑜的瞳孔眼白俱化作一片漆黑的雾。
“这小子，竟有魔族血脉，这下可好，雪域幻境他没完全走出来，倒是先魔化了啊。”小企鹅得出结论后，冲关风玥挑了挑眉。
关风玥一阵无语。
魔化之前，裴子瑜乃金丹修为，她尚且有与他一较的能力，而现在则不然。
魔化后的他相比之前更强了，修为堪比元婴，甚至有直线上升的趋势。
怎么办？看这架势，裴子瑜似乎想杀了她啊。
关风玥不由后退几步。
他在雪域幻境中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生出如此强的杀心……
“琉光宗名门正派，你若此刻堕魔，你不觉得羞愧吗？你口中的仁义道德又去了哪里？”她质问裴子瑜。
裴子瑜却只是笑，唇色鲜红：“即便潜心修炼，也不过庸庸碌碌，逃不过身销神陨的命运，与其如此，莫不如随性而为、率性而至是也！”
他周身黑气浓稠，眸光深邃望着她，几息之内，再次近身，五指一抓，此番，对准的是她的心口。
关风玥急闪而过，堪堪躲过攻击。
而她手中正在炼制的躯壳顷刻间被洞穿粉碎。
“你这半人半魔的小子，出手当真没个轻重，竟敢对我的躯壳出手？还不快快住手？”小企鹅急得跺脚。
裴子瑜充耳不闻，又要来袭击关风玥，关风玥仓促躲避。
混乱之中，小企鹅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先是翅膀被卸掉一只，再是灰色的绒毛被薅掉大半，最后扑在冰面上，撅着屁股动弹不得了。
而裴子瑜仍是我行我素，与关风玥你追我赶，全然不顾小企鹅的连声警告与训斥。
终于，当裴子瑜再次扼住关风玥的咽喉，意图将她分崩离析之时，小企鹅的怒气也达到了顶峰。
“无礼之徒，我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小企鹅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下一瞬，正当关风玥觉得自己即将断气之时，小企鹅出手了。
不，准确地来说，是“冰心”出手了。
脚下冰面颤抖不止，不断开裂、下沉，漏出地下深蓝纯净的冰川之水。
向来静谧深沉的冰川之水，如同海浪一般，奔腾翻涌着，翻起千丈高，冲裴子瑜兜头盖下。
浓稠的黑气遇到湛蓝纯净的冰川水，瞬间被压制，气势小了不少。
裴子瑜将关风玥掷到一旁，全力抵抗冰川之水。
然，不出半息的功夫，他便被冰川之水包裹，冻成冰人了。
“区区蝼蚁，胆敢与冰川争辉？哼，不自量力。”小企鹅的身躯早已化为残壳，“冰心”的声音空旷悠远，仿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同样也是“蝼蚁”的关风玥，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终于支棱起来。
身上的防寒服早已在方才的风波中被毁坏，她哆嗦着吸了吸鼻子，冷风灌进喉咙鼻腔，小刀剌肉般难受，她颤抖着双手从芥子袋中拿出新的防寒服穿上，方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我救了你，所以我要加码。”冰心的声音传来。
关风玥盘膝坐在地上，从芥子袋中拿出炼制躯壳的材料和工具，应声：“好啊，您需要加多少？”
“在原有的三百六十五件躯壳的基础上，再翻个一倍。”
关风玥不假思索地应下。
“冰心”乃整个冰川之力的精华所在，拥有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
当它拥有躯壳时，它的能力会受到限制，但当它脱离躯壳时，它的感知遍布整个冰川。
这也是它当初要求夏悠闲为它炼制躯壳的原因，它渴望以具象化的身体存在，而非抽象的，无人问津的。
巨大的存在感，往往意味着另一种极端渺小。
人们对强大的事物心怀畏惧，是以强者注定形单影只。
无人会在意冰川，冰川世人眼中只是死物，但是会有人在乎冰川中活动的生灵，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企鹅。
它想它永远也不会忘记，当第一次以企鹅的形态，被夏悠闲抱在柔软的怀里的感觉，温暖到浑身酥麻，心口微微颤抖，冰封坚硬的心灵被暖到融化，流淌成各种形状，跳跃着、雀跃着。
如果可以，它不想做冰心，而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企鹅。
夏悠闲离开后，它混进企鹅群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企鹅群换了一茬又一茬，跟它一般大的企鹅长大又老去，只有它身披一身灰绒，不曾长大亦不会死亡。
送走一个又一个老朋友后，无限的惆怅笼罩了它，于是它一头栽进了冰坨子里，开始长眠。
然后就遇到了裴子瑜和关风玥。
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族修士，和一个心地纯良的蚌精。
有趣的是，他们俩似乎认识。
而这个蚌精，似乎也与夏悠闲有渊源。
不得不说，缘，妙不可言。
“他是死了吗？”炼制躯壳的间隙，关风玥顺口问了一句冰心裴子瑜的状态。
说真的，她很怕炼制到一半被裴子瑜再次偷袭，她的小命不够这么造的。
“没有，但是这次我加强了雪域幻境的威力，这小子现在深陷幻境，享受得很，一时半会出不来。”
关风玥还是有点担心：“如果他出来了，您记得救我啊。”
“没问题，包我身上了。”
而事实是，确如冰心所言，裴子瑜此刻沉迷雪域幻境无法自拔。
他一遍遍地杀死幻境中的关风玥，又一遍遍地杀死自己。
一遍又
一遍，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结果就是，关风玥在冰域平安无事待了整两年。
她严格执行“一天炼制一副躯壳，两年就能准时交工”的准则，日夜不停地炼制着。
每天早晨，第一抹阳光从地平线升起，她就起来干活，炼制出一个雏形后，让冰心提意见，再加工精修，直到冰心满意为止。
如此这般，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她终于为冰心炼制出了全部的躯壳。
“这两年的躯壳我都放在这芥子袋中了，你想换哪个身体，可自由拿取。”关风玥俯身将芥子袋递给面前的“大白狗”。
“大白狗”愉悦地摇晃着尾巴，用嘴巴叼住芥子袋，而后轻柔地把芥子袋放到地上，用爪子扒拉出一样人族形态的躯壳，当狗爪子接触到那副躯壳的那一刻，狗狗身体僵硬倒下，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人族少年躯壳从冰面上爬起来，绵长地抻了个懒腰。
人族少年长相精美小巧，比关风玥矮了半个头，他抬眸看她：“小丫头表现不错，颇有契约精神。”
关风玥点点头：“您无法离开此处，我会尽力将南海龙王带来。”
经过两年的朝夕相处，关风玥大致了解了“冰心”的处境。
它是整个雪域冰川的核心，注定永生永世无法离开冰川。
一旦离开，所有的冰川将坍塌融化，届时，生灵涂炭，整个世界都将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实她心中没什么底气。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单枪匹马地冲进南海把龙王带出来。
但是她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正当她掏出灵器，准备御器飞行时，冰心叫住了她：“你等会。”
关风玥停下动作，看向他。
只见冰心从芥子袋中拿出一条绿色小蛇躯壳，指尖在小蛇上轻点了两下，小蛇无神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而面前的少年躯壳，仍是鲜活的模样。
关风玥眸色一亮，顿时什么都懂了。
是了，谁说“冰心”一次只能进入一个躯壳了？
它可以是独木，也可能自成一片森林。
她不由挑眉，好奇地问：“您能同时进入多少副躯壳？”
冰心没有回答，将小绿蛇绑到她的手腕上：“快去吧，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大费周章地将痴痴呆呆的南海龙王带到我这片净土干嘛，直接去他的南海老巢放蛇就行。”
有了冰心这句话，关风玥觉得原本渺茫的胜算噌噌高了不少。
“告辞。还有，珍重。”关风玥情不自禁拥抱了冰心。
久违的暖意叫冰心一愣，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去吧。”
第72章 入宫宴
时值初秋,南海海域广袤无垠，海水幽蓝如蓝宝石，轻轻冲刷着沙岸。
海底龙宫,鲛人皇后“关云暖”身着华服，浑身珠玉璀璨逼人,在龙宫张罗着内场布置。
今日是凡尘界的中秋节，更是四海龙王齐聚一堂的日子。
“启禀龙后,东海龙王一行的龙舟已抵达海面,北海、西海龙王的座驾也将在半个时辰内到达。”龟奴躬身前来禀报。
“晓得了,你去通知舞乐做好准备，娇娇随我去迎客。”关云暖走了两步,发觉自家女儿没有跟来，便转身催促,“娇娇，还不快跟上？”
但见尊贵的南海二公主正手托腮，依靠在珊瑚长椅上发呆,听到龙后的声音后,方回神起身。
“来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默默跟在龙后的身后。
“快收收你那副死鱼样子。待会见到各位龙叔们，莫要失礼了。”龙后走在前面,暗暗传音嘱咐。
自从两年前，虞娇娇垂头丧气地从琉光宗回来，央求她寻找裴子瑜的行踪之后,便整日郁郁寡欢的，不见笑容。
真是不争气，竟被任务对象牵绊住心神，一点也不像她。
关云暖对于儿女情长一事,向来是不屑的。
当初会怀这个女儿，也纯粹是想体验一把为人母的感觉，仅此而已。
至于孩子的父亲，不重要。
她连那人的长相都快忘了。
后来得到了鱼跃龙门的密法后，她更是一心扑在事业上。
谁知这个女儿，寻找药材的任务没能完成也就算了，竟连自己的魂都丢了。
啧。
关云暖在心里直摇头，却在见到远远从海面漂来的客人们，堆起满脸的笑容。
尽显明事理、懂人情的龙后本色。
一众宾客都是老熟人了，每年中秋，都会前来赴宴。
他们对龙后回以最诚挚的笑容。
在龙宫大门前迎接完所有重量级宾客，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虞娇娇站得腿酸，趁众人不注意，偷摸揉了一把膝盖。
她跟在人群后面，小步慢慢走着，缓解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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