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边掠过一位身型矮小的年轻龟奴,上来默默扶住了她的胳膊,龟奴低眉顺眼的,声音也带着温顺的恭敬:“公主,若是累了,可尽情差遣小奴。”
虞娇娇努努嘴,已是精疲力竭,说话也懒得,任凭这龟奴搀扶着,进了宫宴。
反正自从她李代桃僵,成为尊贵的南海公主后,这龙宫上下的人,无一不是将她视如珍宝,放在心尖上的,她早已习惯,并享受这番殊荣。
如今,她就是“虞娇娇”,这是她应得的。
她在龟奴的搀扶下,于龙后身旁落座,呷了一口龟奴为她斟的玉液琼浆。
她手托腮,掀起眼皮,静静看着她母后起身,姿态矜贵地敬酒,嘴皮子不停地说了一长串致酒词,而后众宾客起身,颇为豪爽地回敬,一个个将摆在他们身前的那杯“迷幻酒”干了个彻底。
是了,中秋酒席年年都办,这四海的宾客身上的“惑术”便年年会被加固一回。
可以说,没有每年的中秋酒席,就没有她们母女俩这些年的高枕无忧。
虞娇娇唇角流泻出一丝讥讽的笑意,稍纵即逝。
龙王龙子们出身高贵、法力无边又如何,不还是躲不过鲛人一族的惑术?
她刚喝完杯中酒,旁边的龟奴赶忙给她斟酒,殷勤之极。
虽说惑术对她无效,却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面颊已然染上一片醉人的绯红,一派顾盼生姿的模样。
西海三皇子一时看呆了,不住夸赞:“南海二不公主的美貌犹如熠熠明珠,白璧无瑕,可与日月争辉!”
虞娇娇早已对旁人对自己美貌的夸赞免疫。
她长得好看这件事,她从小便了然于胸。
她原是不想理会的,无奈龙后的灵识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笑脸相迎。
见到三皇子愣神的模样,她越发想念裴子瑜了。
唯有他,并非沉湎于她的美貌,而是实实在在地疼惜她这个人呐。
她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却发现方才侍立身侧的小龟奴不知去了哪里,找不到影儿了。
关风玥,也就是“小龟奴”,趁着席间酒意正酣之时,溜了出来。
她看出了酒水中的蹊跷。
那是用于加固惑术的。
正是鲛人一族的惑术,让她们母女俩在南海鸠占鹊巢这么多年。
冒牌“关云暖”竟连四海的龙王都能迷惑住,可见其修为之深,布局之广。
关风玥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入掌心的罗盘中,指针迅速旋转起来,最终在一个方向停下。
这件灵器名唤“亲情罗盘”,凭借一滴血,能找到方圆五里之内的血脉亲人。
如此大的盛宴,身为南海之主的南海龙王没有出席,竟无一人提出质疑,委实是荒谬。
一路上,除了零星几个虾兵蟹将之外,不见什么人。
看来,这龙宫大半的人都在宴席上,接受惑术的加固。
关风玥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罗盘将她引入了龙
宫的最深处,戒备逐渐森严起来。
两名虎背熊腰的八爪章鱼大将在龙宫寝殿前巡逻。
他们的每一根触腕都有两个关风玥那么粗壮。
关风玥:“……”
若他们发现她,她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瞬间被吞噬殆尽。
关风玥不由打了个激灵。
“什么人?”突地,两位章鱼大汉骤然停住巡逻的脚步,往关风玥藏身的那根柱子那边转身看来。
其中一位大汉将竖着的双股叉横在身前,鼓动着八条腕足,朝她这边走来。
关风玥屏住呼吸,手腕的小绿蛇亦蠢蠢欲动。
突的,一只龟壳缺了一半的老龟先关风玥一步,走了出来。
老龟佝偻着背脊,白色长眉在水中飘摇着,一看便年事已高。
他手上提着一个贝壳食盒,声音更是老态龙钟:“今日宫中宴席繁忙,龟丞相派我来给龙王送饭,劳烦二位将军带路。”
章鱼大汉觑了一眼绿龟的背脊,认出了他的身份——前任龟丞相。
因为冒犯龙后,而遭到贬谪,碎掉他的一半龟甲,沦为奴籍,以示惩戒。
以往也不会让他来送饭的,许是今日实在抽不出人,故而派这么个老弱病残过来吧。
章鱼大将冷嗤一声,让开路。
老龟背着左半边粗粝、厚实的大龟壳,一瘸一拐地往寝殿走去。
关风玥久久凝视那老龟的背影,幼时的零星记忆涌入脑海。
在她尚未学会化形之时,正是这位龟丞相,驮着她的蚌壳在龙宫四处游走。
还陪她晚捉迷藏,捅海蛇洞。
曾经那么高大的龟丞相啊,竟也这么老了吗,明明也没过多少年数的。
正当她愣神之际,却见老龟蓦然停住脚步,转头对她那方喊:“愣着干嘛,龟丞相差你过来不是让你这般偷懒的,龙王如今手脚不便,还等着你来喂食!”
他在帮我?
关风玥心领神会,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站了出来,挠头:“哎,这么多人,丞相为啥就抽中我了呢,我还想去宴席上玩玩的。”
她走到老龟的身边,见那两名大将没有来拦的意思,暗自松了口气。
老龟冷不丁地敲了她脑壳一下:“玩玩玩,就知道玩,也是个大龟了,一点也不稳重,待会进去拜见龙王,可别把这幅窝囊样摆出来,丢我们龟奴的脸!”
关风玥捂头:“知道啦……”
两位章鱼大将肃着脸,只觉二人的言论委实荒谬。
喂食?去宴会玩?
可笑至极。
这一老一小但凡踏入这寝殿一步,便八成没命回来的。
要知道,自从龙王“疯”了之后,便六亲不认,肆意发现体内的灵力,犹如行走的杀器。
若非龙后的歌声及时安抚住了他,这南海龙宫怕是早已掀了个底朝天。
其实,他们二人在此处护卫龙王安全是假,守卫这龙宫的安危才是真。
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是要及时通知龙后来稳固局面的。
当然,死两个龟奴算不得什么大事。
关风玥随老龟推门进入寝宫后,大门便自动阖上,再难开启。
空旷庞大的寝殿正中,一片狼藉,置身其中,腥咸的血腥味缭绕鼻尖。
一条硕大的银龙盘庚于殿宇残骸之上,犹如守护秘宝的巨龙,透着戒备、生人勿进的气息。
关风玥不由看了老龟一眼,只见老龟拎着食盒的手微微颤抖,似是不忍一般,哀叹一声:“王啊,您受辱了。奈何奸邪当道,老奴亦撼动不了半分……”
“王,您醒一醒吧,南海的子民,还指望着您匡扶正道,诛除妖后呢……”老龟上前一步,伸手触摸银龙的尾巴。
银龙紧闭的眼瞳倏尔张开,嗡然长吟,声波将老龟弹到了墙上,砸出一个大坑,又滑落在地。
老龟颓然坐地,唇角流血,喃喃:“王……请您……醒一醒。”
关风玥也被刚才银龙那一下波及到,直接弹到了门上。
室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的两个章鱼守卫都没反应,看来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关风玥冷笑一声,起身再次接近银龙,在距离它一寸的距离时,及时停下,手腕的小绿蛇似有所感,扭动着身子,爬上银龙的身体。
随着银龙一声长长的叹息,小绿蛇钻进了它的耳朵里。
第73章 闹宫宴
小绿蛇钻入龙王的耳朵里,又以极快的速度,游曳至其全身上下。
肉眼可见的翠绿色荧光在银龙身上闪烁。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原本乖戾暴躁的银龙逐渐变得温顺,猩红混乱的眼眸渐趋清明。
“你们是——”它踌躇出声。
关风玥对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拿出芥子袋中拿出一颗五彩斑斓的宝珠。
“这是——封忆珠!”老龟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她身侧。
银龙若有所思地望着宝珠。
五彩宝珠似有所感似的,慢悠悠脱离了关风玥的掌心,飘到了银龙的身前。
意识将将恢复清明的银龙,在封忆珠的作用下,再次陷入沉睡。
“果然。”关风玥喃喃。
果然,当初陆龟年当初在黑市交给她的那两颗封忆珠,一颗是她的,另一颗是龙王的。
望着银龙恬静的睡颜,关风玥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她盘膝坐下,从芥子袋中拿出辟谷丹磕了两粒。
“方才在寝宫外,我便发觉你模样鬼鬼祟祟的,另有企图,却没想到,你竟会有这番作为。”老龟也一阵脱力,学着关风玥的样子,就地坐下了。
关风玥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来两粒吗?”
老龟错愕,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来接,端详这两粒滚圆的丹药,得出结论:“辟谷丹,这不是龙宫的东西,而是凡尘界的东西,你究竟……是什么人?”
关风玥又磕了两粒辟谷丹,咀嚼咀嚼:“龟丞相,我可是您从小带大的娃。您还记得吗,当年我与您玩捉迷藏,我就躲在这寝宫的衣橱里,睡了一个晚上,您都没有找到我,还是第二天,父皇起身更衣时发现我的。”
老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寝宫的衣橱已然被破坏,失去了一个角,但是里面龙王的一干服饰还在。
海龟生性长寿,记忆更是超群。
他怎么会忘记呢,那位,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尊贵的公主大人啊。
“您……”
关风玥调整了身上幻形衣的状态,背上的龟甲消失,转而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她眯眼浅笑:“是我。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老龟望着她,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最后,他长长叹息一声:“您个子高了,却也瘦了。这些年,您都去了哪里,龙后她……可还安好?”
想到自己的生母,关风玥眸中闪过一丝暗淡。
来的路上,她去过当年的收留她和母亲的小山村,却已是一片废墟,“亲情罗盘”也毫无征兆。
当年,她为了被卖入黑市,便与母亲失去了联系,彼时她已是病重,如今,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向老龟简单叙述了自己在凡尘界和琉光宗的遭遇,刻意略过了与重生、烛烨相关的信息。
老龟是真的在担心她,上辈子的惨淡遭遇,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以免他徒增忧伤。
傍晚时分,硕大的夕阳浸入南海海平面,柑橘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明亮的银色圆月高悬天边,静谧安详。
海底龙宫的中秋宴会也逐渐到达尾声。
望着席间准备的几十坛酒水见底,“关云暖”唇角泛起餍足的笑容。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席间的玉盘珍馐也已经享用完毕,正当她准备起身宣布宴席结束之时,一道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
“孽障,这场闹剧,结束了。”
下一瞬,一条硕大的银龙,将整座龙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巨大的
龙首从穹顶探了进来,将所有桌席打翻。
宾客们俱是错愕。
北海龙王率先出声:“南海龙王,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劳驾出来?”
这些年,四海皆知,南海龙王恶疾缠身,南海事宜全权交给了龙后来处理。
这中秋宴席,他也有好些年没有出现过了。
四海中隐隐有传闻,说他久病难愈,已是行将就木,唯有身销神陨这一个下场了。
传说中的病秧子,今日竟突兀地出现在宴席中,且观他龙体,不像是患病的模样。
回光返照?奇迹出现?
还有他出现时,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宾客们心中诸多困惑一闪而过,未及思忖明白,下一瞬,银龙又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狰狞而锋利的龙爪像是抓小鸡似的,一把擒住了台上的龙后。
打了龙后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会……你明明!”龙后满脸难以置信,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龙爪的钳制,却只是徒劳无功。
为了能够在龙宫长久立足,她给很多人种了惑术,其中,就属龙王虞鸿波下的剂量最大。
她是亲眼看着虞鸿波渐趋痴傻的,可现在,她竟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惑术痕迹,这究竟是,是怎么回事?
若没了惑术,她即便有千年修为,也只是区区鲛人躯体,何以与真龙争辉?
正当冒牌龙后陷入错愕之际,底下宴席上的宾客哗然作响。
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
是了,宾客们身上的“惑术”还在,“她是真正的龙后”这件事,已经深深地根植于每个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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