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夭伸手戳她额头,“好妹妹,突然傻了呀,你想想自己都多大了,还不考虑终身,难道想跟我混一辈子啊,不过——真要让你出去,我也舍不得,明白说了吧,姐姐冷眼看了好久,王孙公子虽多,风侍卫却是最好的,等你与他结成百年之好,咱们一起热热闹闹过下半辈子,不好吗?”
甘棠脸一红,语气娇滴滴,也不知愿意还是不愿意,嗫喏着:“姐姐想太多,风侍卫,我可配不上,人家什么时候对我有过心思呀,虽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也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眼神都不一样,你看他每回公事公办,何曾对我说过话呐,再说——”
突然顿了顿,朝四周看了看,像要说私密话似的,“姐姐以前在楚宫听过没,我来得晚,也不知真假,都说冷夫人身边的寒玉姐姐,曾经为风侍卫要死要活的,你想啊,她乃大宫女,众人都记得,又不敢说,后来跟了冷夫人,更没人有胆子提了,如今她们都活着,都在齐,说不定人家再续前缘,早好上了。”
姒夭当时自顾不暇,自然不知宫中秘闻,“你当真!”
对方点头,“八九不离十,那时风侍卫已经去了安,所以此事才平定下来。”
姒夭手里摩挲着海棠带钩,玉质滑腻,润得肌肤发凉,很快琢磨出不同意味来,所谓想什么来什么,竟有这层关系。
甘棠瞧自家公主莫名奇妙地笑,心里没底,自从出了楚宫,对方的鬼主意简直一个接一个,与以前那个万事漠不关心,天天发脾气的小公主判若两人,只见姒夭又乐悠悠地:“风侍卫呀,是我的大贵人。”
站起身,低头看甘棠,“你不想送,那就我去,姐姐给你探个路。”
三五只雀飞来,在她身后扑棱翅膀,又有蝴蝶翩跹,闻香而来,也是夏天了,身上那股桃花香愈发招人,像新鲜抽芽的花儿一样,小丫头叹气,“唉,光说我,谁能娶到殿下,才是福气。”
姒夭笑出声,“好妹妹,你这样说,我一点也不开心,谁说我要嫁人,好不容易自由自在,才不又进牢笼呐,你和我不同,我年纪大了,再不想婚事,只当你永远的娘家人。”
不等对方回话,乐悠悠提裙离开,“老太太该起了吧,最近我天天在家,每日请安,今天也不能迟。”
留甘棠坐在廊下发呆,公主好奇怪,如何打算一辈子不嫁人,那么出色的上卿岂不浪费。
仔细寻思,人总要被激一下,着急才能表露真心,忽而起身,几步跟上去,“姐姐慢点,我也要去见老夫人啊,别自己走。”
说着又讳莫如深地笑,余光瞧湖边的鸳鸯戏水,佯装随口一提,“今日天气好,连鸳鸯都双宿双飞,等到了秋天呀,落叶洒到波上,再有五色鸳鸯才叫美,若家中平添喜事,更是美不胜收。”
平白无故唱起戏,姒夭笑道:“你转性了啊,还是最近曲子听太多,何时出口成章,伤春悲秋起来,哪来的喜事。”
“姐姐不知道吗?我听老夫人身边的檀奴说,如今雪家女公子去了,上卿的婚事没着落,齐王想把小公主嫁给他。”
小公主——齐王却有个女儿,还不到及笄之年,那么小就出嫁,居然舍得。
甘棠顺着她的心思讲 ,“年纪不大,也不是现在就嫁啊,只先订下,我看老夫人挺高兴,若娶了公主,与君王联姻,将来可不是平步青云那么简单呐。”
姒夭垂眸,暗忖娶就娶呗,上辈子丰臣打仗归来,太子清继位,雪伯赢如日中天,却不记得两人之间又如何,莫非对方真成为王族贵婿,与伯赢尽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她放慢脚步,忍不住也瞧起水里斑斓的鸳鸯,颜色乱七八糟的,哪里就美了。
偏偏是个人都喜欢。
第84章 颜如舜华(十)
无论如何,对方是要飞黄腾达了,说实话,纵然有婚约在身,只要君王一心成全,又有何不可。
上辈子到这会儿,她已香消玉殒,被鲍夫人害死,一概不记得。
这辈子也一样,等丰臣与齐小公主完婚,她早在燕国逍遥自在,与自己又有何关系,无非现在要查女闾的事,让涵去做楚郡守,需借对方一臂之力。
因而并不搭话,走得远了,也瞧不见那些五彩的鸳鸯,依旧笑盈盈穿花拂柳,婀娜多姿。
惹得甘棠直叹气,真是公主不急,急死奴婢,有什么用呐,丰上卿也是,整天关注国家大事,也不加把劲,明明看得出对方与公主的心思,刚才靠在廊下那个眉眼含笑啊,谁见过!
小丫头发誓,即便丰臣的亲生父母,老太太也绝没见过孙儿如此笑颜。
眸子里春日柔情,倒映出公主的美丽容貌与天边流云。
如丰臣这种人,少年老成,素日里端的是一副运筹帷幄,四平八稳的样子,偶尔露出点情绪便如春光乍泄,映入寒冬,让人难以忘怀。
连她瞧着都心动,也就是自家公主不上心,本是秉风情,擅月貌之人,偏偏到接骨眼上却浑然不知。
姒夭的心思并不在此处,只想着把玉带钩送给岚清,小丫头抹不开,就自己去,顺便给两人牵线,为将来去燕国做打算,虽然对方早承诺一起,但关系嘛,还是要处处的。
这天傍晚,锦彩满天,想着刚吃饭时岚清不在,听说早早回屋睡觉,这对暗卫来讲实在难得,没想到铁打的身体也要休息呐,肯定累着,特意等会儿,看天边挂星,约摸对方躺够了,方提上糕点去瞧。
风岚清住在百米之外的小院,不过两间单独屋子,如今另一间住的月影。
所谓男女有别,离得太近并不合适,乃丰臣特意吩咐,因怕姒夭这边出事。
自然不晓得丰臣也是经过一番挣扎,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才松口。
她提着裙摆上石阶,听屋里没动静,伸手敲门,“风侍卫醒了吗?到这会儿不吃东西可不行啊,就算没醒,也要起来,吃了再睡。”
仍然一片安静,偶有夏风吹过,带出呼啦啦的水音,估摸对方洗脸,直接推门,笑嘻嘻往里走,“风侍卫——”
刚绕过屏风,眼里闯进一个木桶,雾水弥漫,热气腾腾,抬眸一看,对面也愣住,四目相对,原来人家正在沐浴。
姒夭吓了一跳,赶紧把食盒扔下,又跑到屏风外,惊魂未定,寻思太莽撞了,多尴尬。
里面人也没多好受,笑自己练武之身,居然没听见公主来,目光落在水上荡漾着的褐色草药,陷入沉思。
上次在安国受了伤,本来只是刀锋划过手臂,并未在意,但月影说可能有毒,若不治疗,后患无穷,虽不至死,却会影响功夫,因此才找来草药沐浴,这一路因不觉得难受,也没管,实在今日忽绝困乏,便用上。
方才没听到外面动静,可见确实对功力减退,月影所言不假啊。
“风侍卫——我不是故意的。”姒夭在外面语无伦次,急得跺脚。
风岚清回过神,下意识地瞧了眼自己,寸丝未挂,也不知刚才公主看见没,不过这里雾气腾腾,听对方语气,应是无事吧。
赶紧起身,擦干穿衣,出来先施礼,“公主,属下莽撞了,还请赎罪。”
姒夭脸一红,“哎呀,风侍卫真会说笑,明明是我莽撞。”
她偷偷瞧过来,秀气眉眼,水汽一润越发显得好看,岚清的眸子属于说不出的形状,不算长也不是圆,不大也不小,却含着星光熠熠,总像蕴着温柔似地,又被一层清寒包裹,刚打交道时,以为冷若木头,无趣得很,久了便觉出不同来,竟是最柔软贴心,活脱脱海棠花般的人。
两人各自站了会儿,沉默半晌,那热乎乎的水汽还在弥漫,搞得满屋子飘飘欲仙,还是风岚清先开口,“殿下找我有事吗?先坐吧。”
姒夭哦哦两声,指着屏风里的食盒,“我给你送吃的来呀。”
忽然笑了笑,神色恢复正常,几步进去,将食物拿出来,放到案几上打开,一份豆糕,一盘蒸羊肉,一铜壶上好的米浆并着几块烤鱼,应有尽有。
“月影在吗?”她随口问,“在的话,过来一起吃。”
“他出去了,只有我,殿下拿的太多,不如赏脸陪我一起吧。”说着又端来酒盏,应是他常用的,放在自己这边,将食盒里的酒盏递给姒夭。
“好,反正我这个人最爱吃。”
她过来坐下,本来今日就准备长谈,吃吃喝喝更好,还有海棠玉带钩没送出来呐。
俩人闲谈几句,夏日傍晚热得很,屋里又熏着热水,没一会儿便大汗直流,风岚清掏出手巾,“殿下等等,我先把里面收拾了再说。”
姒夭点头,看他进去,一边品酒一边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倒不是色欲熏心非要回味,乃刚才一时没缓过劲,现在又清晰地往脑子里钻。
不觉眸子一沉,对方在药浴,水上飘着的褐色草药她认得,在挚舍人处瞧过,专门用来解毒伤,原来岚清受伤,肯定是在安国那一次,不觉担心,但人家没开口,又不好问。
风岚清很快收拾好,将门打开条缝透气,又坐下吃饭,他喜欢此时此刻,夜风吹进,浑身爽利,对面是满眼天真又吃得欢心的小公主,一股暖意在屋内流淌,仿若他们是亲人般。
虽有个哥哥,却从未尝过温情时光。
轻轻问:“公主只是来送饭啊,太劳累,我饿上一两顿也没事。”
姒夭摇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还要一起开铺子呐,有的是时间相处,当然要相互照顾,别小看吃饭,吃饭可是挺重要的事。”
想了想,手中的海棠玉带钩取出又放回,最终犹豫着,没给出来。
对面却身心舒畅,今日身体不适,大晚上还能有人送饭,倍感欣慰。
两人又聊起楚宫往事,姒夭对那些遥远缥缈,仿佛上辈子的记忆已毫无感觉,才知原来岚清很早便见过自己,有几次她在宫里恶作剧,并非无人发现,竟是对方帮着掩饰。
比如在君父酒里放苦藤药,又把君兄的礼服破坏,一个被幽禁的女子又能如何,只好用这些小小的出格举动,来表示自己的恨意。
彼时年幼,并不清楚会造成何种后果,直到发现每次都是奴婢挨打,心里不好受,便再没做过。
“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发现呢,原来全被你看到眼里。”
岚清笑道:“凡王上的衣食住行,自然有专人负责,侍卫守护,公主太马虎了。”
“幸好有你——”姒夭斟满酒,推过来,“帮我把他们都支开,你看到,我是不怕的。”
风岚清满眼晴空万里,对方一直就爱捣鬼,如今小聪明变成大智慧,他的公主愈发与众不同。
夜色已晚,姒夭起身告辞,走出院门没多久,瞧见只虎皮猫在石头下窜来窜去,身形肥嘟嘟得可爱,前爪在地面磨擦,应是听到蟋蟀叫,不安稳。
她素来喜欢小猫小狗,以前在宫里养得满院皆是,走过来,坐到凳旁,看小猫趴在灌木丛外,目光炯炯。
院门口的灯照在地上,让猫眯起眼,小东西刻意挪开,好把光挡住。
她也蹲下,远远看着像个石墩子似的,瞧猫儿解闷。
各处安静,只有蟋蟀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猫还是聚精会神不动地。
姒夭打个哈气,俗话说夜猫子最精神,她可坚持不住,正欲起身,又听到前面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又快又轻。
挑眼看,一个细条身影躲在玄色披风下,敲着风岚清的院门。
禁不住好奇,在丰家住了许久,能来后院的奴婢都打过照面,绝没如此模样,披风不长,只到肩膀下,露出细腰轻盈,倒像楚女。
姒夭起身,门已关上,想了想,望着旁边一棵郁郁葱葱大树,自己的技能又派上用场。
三下五除二上去,躲在树枝间,夏天的绿叶茂密,倒是看不清她,往外望,只见月影的屋子依然黑着灯,想是还没回来,而风岚清就站在院内,正与那名女子说话。
离得太远,听不真切,趁着廊下灯火闪烁,月色明亮,倒能看见岚清一脸疑惑,而对面人早卸下披风,递上个盒子。
岚清推手拒绝,那位着急,相互推诿,女子的侧脸便彻底映在烛火中。
却是冷夫人贴身侍女,寒玉。
三更半夜,单独来找岚清,这里是丰家,怎么进得来,姒夭脑子转了几圈,依旧想不明白。
即便如甘棠所说,寒玉对岚清有情,可——突然想到对方药浴,又看寒玉将盒子使劲往怀里塞,推搡几下,索性放到台阶上,扭身走了。
风岚清没法,才将盒子拾起又打开,取出一粒红艳艳,药丸模样的东西。
姒夭愣住,若自己没猜错,此物是用来解毒,解谁的毒——风岚清伤口的毒。
第85章 颜如舜华(十一)
夜阑人静,风吹月色,树叶打到发髻间,金簪子嗒嗒作响,她心里一紧,怕被对方发现,连忙跳到地上,匆匆往回走。
没几步便到院前,恍惚看到梧桐树下灯影摇晃,原来有人,她顿了顿,这样晚了,肯定不是甘棠,又能是谁。
习惯性往旁边躲,藏到蔷薇花架下,风一吹,满面清香。
再定睛去看,只见那盏光引出一个人影,天青色长衫飘荡,烛火里水波纹似地涟漪,趁出长身玉立,哎呀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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