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影响了千机阁太久,索性先祖们就将此法隐藏了下来,不再让其流传。”桑榆说着苦笑一声:“可是没想到,被松落找到了。”
心尖猛得一颤,谢灵笼呼吸微滞。
生死与共术,同生死,共患难!
他在她体内打入了这个,他竟然…
眸光一转,谢灵笼问道:“那他的旧疾…。”
虽未言明,但桑榆也知晓她要说的话,点了点头。
他的旧疾,果真与她有关…。
阴煞气倒灌,经脉全伤,他替她承了一半的痛,让她不至于当场丧命。
一股难言之感弥漫在心间。
“为了救他,清翱便封住了雪松落有关你的全部记忆,让术法无法生效,而后将阴煞气全部渡到自己的身上。”桑榆哽咽着:“那时,很多人让千机阁交出你,要杀了你,但是你不能死。你死了,松落也会死。”
“千机阁阁主身陨,柏岑也逝去,清翱跟千机阁长老提了一个法子,便是建立一座镇妖塔,将你安置在其中,告知其余各门派,你已身死的消息。”
“一开始长老们并不同意。”桑榆说道:“后来,清翱将我叫住,让她好好照顾松落,好好活着,他便离开了千机阁。”
“长老们没了办法,雪鹤书又太年幼,千机阁不可没有阁主,所以他们还是采用了清翱的提议。”
说完,桑榆看着谢灵笼柔柔笑之,可她眼中却藏匿了数不尽的哀伤。
“那…雪前辈呢?”谢灵笼问道,本理清楚的事情,忽然又乱成了一团。
桑榆未说话,只是瞥过眼,轻轻摇头。
喉咙发紧,谢灵笼想说些什么,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第三件事,关于你与松落的婚约为何未退掉。”桑榆说道:“你祖母为你二人定亲时,表过天地,明过鬼神,是以你之前嘴上说退亲,将定亲玉佩还于松落便是作不得数的。”
表天地,明鬼神。
未得同意,不予退亲。
谢灵笼再次看着桌上的那块玉佩,呈双鱼状合在一起。
一块雕刻着莲藕与蝴蝶,一块上面是荷花与蜻蜓。
佳偶天成,至死不渝;情投意合,圆满幸福。
这便是这块玉佩所蕴含之意。
“很久之前我就想与你说这件事的,但那时你似乎有些不愿意听,我也便没说。”桑榆浅笑着:“现在总算有机会跟你说了。”
“雪夫人…。”谢灵笼蓦地想起,雪松落因她受伤,她前往千机阁陪她之时,桑榆带她去小院,提到过她与雪松落的婚事。
但她…确实不愿意听。
“还有一件事,令我也有些困惑。”桑榆眉间略带愁绪:“是关于松落的。”
“您说。”谢灵笼认真地看着桑榆,生怕漏掉一星半点的信息。
“当年他封了记忆,伤势未好,消失了整整三个月。”桑榆说道:“等他再回到千机阁时,满身的伤痕,额头上,脸上,身上全部都是伤。”
“我问他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他都不愿意说。”
“后来我逼紧了,他只说去了一趟天机山。”桑榆叹口气:“至于他去天机山做了什么,他绝口不提,我也一概不知。”
“只是在他成为阁主后,开始四处救人除魔降妖,名声渐起,长老们对他逐渐放心。”桑榆说道:“再后来他就喜欢在衣服外面笼一层黑衫,一开始族内并不允许他这般做,可是他固执己见,长老们拗不过他,也就由着他了。”
“我问了他原因,你猜他如何说?”桑榆问道谢灵笼。
“他怎么说?”谢灵笼猜不到。
“他说他总觉得身上应该有一抹黑色,但是也不知道为何有。穿上黑衫他才会安心。”
“为什么?”谢灵笼不解地问道。
桑榆回道:“我也不知道。”
“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谢灵笼更加不明所以。
“松落是去了天机山才变得如此,天机山上他做了何事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知道。”桑榆眼神温和:“你该回天机山看看。”
天机山…
谢灵笼敛眸思索,手指微微收紧。
“灵笼,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念及我们的好,让你跟松落成婚。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你应该知晓而已,若我不说,松落怕是会三缄其口。”桑榆无奈说道。
定定地看着桑榆,见她还是那般春雨润物,温婉无息之容。
“灵笼,松落与你定亲,是我们高攀了。你若是不愿,姻亲随时可退。”
“这次,我替他做主。”
柔且韧宛若蒲草,桑榆此话说完像是放轻松了。
“雪夫人…我…。”谢灵笼不知该做何感想。
“不用着急。”桑榆拍了拍她的手:“慢慢来。”
“嗯。”谢灵笼闷着声应道。
“这些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现在也说完了,我该回去了。”桑榆站起身。
“我送你,雪夫人。”谢灵笼也起身,忙上前。
桑榆未拒绝,由着她将自己送出了月宫。
“好了,就到这里。你回去吧。”桑榆说道。
“夫人慢走,路上小心。”谢灵笼站定住脚,目送桑榆远去。
身边的树木被风吹着,树叶胡乱地飞动。
风不止而树不静。
而她的心也无法平静,被风吹乱了,乱成一团。
第99章 生机现(3)
缓慢地往小院走回,谢灵笼双手垂在两侧,眼中融着说不清的情绪,敛眸沉思。
抚上自己的胸口,生死与共术,在她体内。
是雪松落打入的。
发丝顺下几缕在耳旁,她也未有感应,不予理会。
所以,他说的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不只是说说,而是…
真的能做到。
他…
谢灵笼眉心轻拢,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她闭着眼摇头。
停顿住脚,她深深呼吸,缓缓吐气。
再次睁开眼眸,将那股翻涌的情绪挣扎地压住,藏住。
眼瞳波光晃动,摇曳生出另外一位佳人之影。
来人一身清冷绝尘月白色之衣,身后跟着一位同色衣衫的婢女。
注意到了谢灵笼,她轻移而来。
“月夫人…。”谢灵笼看着她,不自觉地喊道。
她走至谢灵笼面前,听此称呼,声音未有情绪起伏,冰冷如寒潭之水:“我姓风,名汀兰。”
“你可以唤我一声风姨。”
“风姨。”谢灵笼顺着风汀兰,换了称呼。
此后便不再开口,保持静默。
这是月金枝的娘亲,月金枝为了护着她而去了,她低垂着头不敢再看风汀兰的眼。
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飘摇着,两人都安静不语,也不离去。
不知风汀兰在想什么,谢灵笼此时愧疚涌上心头。
正在这时,风汀兰伸出手,将谢灵笼乱飞的发丝绕到了耳后。
微凉的触感让谢灵笼抬头看向风汀兰:“风姨你…。”
而风汀兰只是将发丝顺好后,用指尖轻抚着谢灵笼左边脸上的阴文,她的眼中似乎露出一缕怀念之色:“都长这么大了。”
霎时间,心口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泪花泛起。
“风姨,我…。”谢灵笼想要道歉之话被冰凉之手拦住。
风汀兰对着她摇头,手指
从她的唇上离开,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想做什么就去做,别留下遗憾。”她说道身形往后退去:“去吧,那个小院子会一直是你的。”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风汀兰不管谢灵笼如何,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徐徐从谢灵笼眼眸中远去,淡去,最后消失不见。
轻摸上脸,微凉的触感依旧,她又站在原地了好久才终于低低出声:“我知道了。”
秋高气爽,浮云飘然,晴朗的天空之下树木飘摇着,一片又一片叶子落在地面。
行路之人踩在这绿叶之上,大步往前走着。
待靠近一座山时,她速度慢了下来,一步一停似想要靠近却又心生胆怯。
即便是胆怯,她也还是勇敢地走了上去。
到了山脚下,谢灵笼眼前是绿树成荫的天机山,未看见有上山之路。
她便静静等待着。
忽然,成荫绿树向两边分开,一条阶梯延至在她跟前。
盯着脚尖前的天机阶,她眼中之神逐渐坚定,遂踏了上去。
她回天机山是有两件事要做。
一来是看看自己的罪孽有多深,神罚有多重。
二来是想弄明白雪松落究竟在天机山做了什么事。
重新踩上天机阶,恍若隔世之感油然而生,她慢条斯理,每一步走得很稳又很郑重。
她不是傻子,雪松落在鬼骷崖上所说的话,所表现的情绪,她都能感知出来。
人心非草木,孰能不生情。
可是现在的她,不能给予雪松落一个准确的答案。
眼前的竹舍的屋顶冒出尖尖。
在鬼骷崖上对雪松落所说之话,也并不是没有留恋,但也实属扰乱人心,不该如此。
作为一个不知道背负多少罪孽之人,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将无辜之人拉入深渊,遭受苦难,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谢灵笼重重地踩在阶梯上,竹舍已经快显露完了。
她看着竹舍,继续往上走。
此番请罪,若我罪孽难以赎平,我便与之退亲,不能将其牵扯进来。他已经因着我受了太多苦了。
至于生死与共术,雪夫人应该也会让他给我除去,不必担心。
若我罪孽…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之笑。
算了,这个可能是不存在的,单凭鬼门一条我就罪无可恕。
还是算了吧。
踏上最后一阶梯,竹舍完完全全展现在谢灵笼面前,亦如当年她离开之时的模样。
血迹刀痕通通消失,只剩下青翠的竹林。
回首看向身后的天机阶,细数一下,只有九阶,但走上来却是那般的漫长。
收回视线,她走进了竹舍。
这个她生活了十五年的竹舍。
院中之景未有变化,只是多了几株新竹,当年血洗之事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这里还是这么的安静祥和。
抚摸上竹编墙,谢灵笼眸中流露出眷恋不舍得情愫,手指轻轻在其滑动,将这间竹院的景色收纳入眸。
最后,一扇大门印入双眼,她停下了脚步。
大门缓缓打开,神龛之上供奉了数不清的神佛,她低着头,不抬头见神佛,而是慢慢地走到了蒲团前面。
跪在上面,敛住情绪道:“诸神在上,谢灵笼,前来请罪。”
四周光景一变,谢灵笼处在了一块纯白之界。
而她头顶上,是诸天神佛。
“汝之罪行,吾等皆知晓。”庄重而沉稳的声音自上方而来。
谢灵笼跪在地上,等待着神佛的惩罚。
她这罪行,即便是死了,也要去阴曹地府上刀山下火海,受苦百年才能抵消吧。
“吾等也商议出了汝之惩罚。”庄严之声道。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可是现在还是会有不安。
谢灵笼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那便罚你,此去凡尘历练百年,未听召不得回天机山。”
那一瞬遗憾戛然而止,随之翻涌而上的是难以置信!
谢灵笼猛得抬起头,她张张嘴:“为何…”
为何罚得如此轻?
不应该啊!泄露天机便是死路一条,更何况她还开了鬼门,还害了无辜之人。
怎么会,罚得如此轻。
神佛并未答话,反而在她面前放出了一副画面。
是在竹舍,祖母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她,到了神佛前,请了她的命。
必死之命。
谢灵笼有些震惊地看着祖母请出来的命。
而后在祖母的查看之下,谢灵笼也明白了那必死之局如何得来,因为她的娘亲泄露了一缕天命,会造成人间大乱,但她娘亲只是杀了邪术师,未将这一缕天命收回便自戕。
所以这惩罚便落到了她身上。
祖母验算了很多遍,可还是无法将死局破除,便用了祖上荫庇,将这惩罚挪至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她就看见祖母再次验算后,站在了门口处,似是在等什么人。
下一瞬,桑榆与雪清翱的身影在画面中出现,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是雪松落。
如同桑榆所说那样,雪松落当时也就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祖母同意能够救他,但要让他们护住谢灵笼一命。
桑榆夫妇答应了,祖母将雪松落抱到了屋中,放在了谢灵笼身边。
两个小孩子平放在一起,祖母她从谢灵笼胸口之中取了一滴心头血,摁在了雪松落眉心之中,掐诀念叨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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