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禁闭那次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许多,多了些浮于表面的热情,多了些微不可察的警惕。
姜莘怜揉脸的动作一顿,掀起薄薄的眼皮,又一次展露那样审视观察的目光。
“我不讨厌你。”
即便是抛弃她的父母,她也没有讨厌过他们,也没有喜欢过他们。
她是个生来便情感冷淡的怪物,无法产生那样激烈的情绪。
“我只是在好奇你啊,「神父」”
姜莘怜侧身绕过他,像在自己别墅内一样闲散地观赏,云淡风轻道:
“如果我小时候见过你,那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世上确实有神明的存在。”
怎么会有人没有欲望呢?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明明性子清高冷淡,却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被别人玩弄自己的命运。
被玩弄的是他,被挑衅的是他,可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宽容,像在宽恕一只蚂蚁。
“我实在太好奇了,季久许,你为什么一点感情都没有,这样的你……”
她站定在窗前,突然止住了声音。
001擦了把冷汗,有点崩溃:【应该不会被猜出来吧?不可能会被猜出来吧?倒是把话说完啊!】
季久许走到她身后,出声道:“怎么了?”
姜莘怜转头,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指着窗台上的植物问:“这是什么东西?”
窗台的花盆中,一株绿苗郁郁葱葱,新生的叶片虽然矮小幼嫩却精神抖擞,一旁的土壤中插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活力得让她陌生。
季久许拨动木牌,露出刻字的那一面:
X百合
“小百合?我送你的那个?”
可前几天送来的时候不还是半死不活,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吗?
姜莘怜戳了戳幼苗,难掩惊讶。
不是小百合。
她是这株百合的主人,所以它叫莘百合。
但这种事说出来容易产生误会。
季久许沉默了一瞬,最终没有纠正她。
第262章 摘的就是高岭之花9
“砰”的一声,姜楚羽被楼下的异样的响声惊醒了。
睡梦中醒来残留的困意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机警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了床,小心蹲在门边。
这里是姜莘怜的住所,按常理不会有人半夜侵入,但现在属于特殊时期,杀死姜钜的人还没有找到,难保那群高层脑子一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姜楚羽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趴在门板上倾听楼下的动静。
嘻嘻索索的声响不绝于耳,来人根本没有躲藏谨慎的举动,坦然地在客厅走动。
她悬着的心放下半截,推门走出去,下了楼梯一把打开大灯。
漆黑的客厅瞬间明亮起来,将半夜做贼的人抓了个正着。
她看着沙发上的人,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你,你大半夜,在这吃巧克力棒?”
不仅仅是这样,她还有很多话想要吐槽:“为什么不开灯?”
姜莘怜被乍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眯起眼睛,手里拿了包刚开封的巧克力棒。
她没有换衣服,依旧一身外出的打扮,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便饥饿难耐,急匆匆地翻出一包零食填饱肚子。
这么一想,莫名有些孩子气起来。
姜楚羽柔和地望着她,笑道:“你喜欢吃这个?喜欢的话我下次多买一些。”
姜莘怜抽出一根咬住,甜蜜的甜食也没有让她露出幸福满足的表情,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死寂的雕像。
“不用,”她拒绝了,“只是想尝尝味道。”
“你以前最喜欢……”
说到一半,姜楚羽停了下来,神色变得黯淡。
气氛突然有了几分悲伤和无奈。
她低着声,轻声问道:“你吃着,是什么味道?”
姜莘怜咬下一截巧克力棒,腮帮微动,饼干嚼碎的声音在深夜的寂静中尤为清晰。
她说:“苦的。”
“……啊,那我下次换个一点也不苦的。”
姜楚羽抿嘴露出一个笑,换了个话题:“你今晚去教堂那边还好吗?没有被人发现吧?”
嗯,是一句废话。
为了不被人发现,莘怜早就做好了准备,拉出一条线路方便她跑去教堂,自然不用她来操心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姜莘怜幽声道:
“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了。”
姜楚羽讪讪一笑。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起码不能让她就这样一人沉默地坐在黑暗里。
总是一个人,总是把所有的事情藏在心里,总是默默地忍受。
不等她绞尽脑汁想出个合适的话题,姜莘怜抽出一根巧克力棒,不急着塞进嘴里,而是突然道:
“如果你不希望姜楚尘死掉的话,我建议你去看看他。”
姜,姜楚尘?
这个曾经万分熟悉,现在早已闭口不谈的名字,蓦地提及,姜楚羽愣了下:“为什么提起他了?”
姜莘怜机械地咀嚼着,没有说话,留给她足够的安静。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客厅,只有她们在说着话……
好熟悉的场景……
寂静的夜晚,明亮的客厅,只有他们在说着话。
“妈妈为什么打你呀?”
酒精棉签轻柔地点触在伤口处,女孩憋着眼泪,心疼地眼眶红红。
“没关系的姐姐,是我做错了事,让阿姨生气。”
男孩放空的眼神多了分神采,他不管不顾地转过身,不顾姐姐惊叫着让他别动,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会改掉的,不会再让阿姨生气,所以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求求你……”
“这种事很正常的,我也会惹妈妈生气,妈妈也会打我,”女孩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声音清脆:
“不要担心哦,我永远不会和你生气。”
“姐姐……”
男孩仰起脸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不安被三言两语抚平,他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我相信姐姐。”
不过须臾之间,男孩的容貌飞速长开,脸颊上的软肉消失不见,微红的掌印留在少年俊美的侧脸。
他像不停不息奔跑了一夜,也像被残忍夺走河水的鱼,剧烈而急促地汲取着救命的氧气。
他缓慢地转过脸来,惶惑而无措,惨白的双唇嗫嚅着:
“不是我……”
别想了,别想了!
姜楚羽猛地闭上眼,把脸埋在掌中极力平复着心绪。
良久,她慢慢抬起头,下唇留下一道血痕。
她看向姜莘怜,低声道:“可我觉得,更需要关心的,应该是你。”
“……”
姜莘怜不明所以,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夜晚似乎比白日更适合谈心,摸不透的黑暗带给人说话的勇气。
姜楚羽笑了笑:“莘怜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听说过一件荒唐而可悲的事。
一对夫妻因为爱在一起,婚后在千期万待中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切似乎都很甜蜜美好。
可是,就在女儿出生后的几天,妻子发现了丈夫出轨的证据。
往昔的幸福像泡沫转瞬消失,她无法接受如此爱她的丈夫会背叛她,曾经爱情的结晶一下子变成了碍眼的东西。
碍眼的孩子被扔给了保姆,那对夫妻大吵一架,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争吵。
三年间,他们哭闹不休,分分合合,你跑我追,终于妻子原谅了丈夫,破镜重圆,挽回了他们的爱情。
可他们的孩子,那个出生在他们最为痛苦的时候的孩子,代表着他们耻辱的过往。
是眼中钉,肉中刺,只有拔掉她忘记她,他们才能迎来真正的美好结局。
所以那个三岁的孩子被扔进了育儿园,从此被剪断尾巴,砍去利爪,像牲畜一样活着。
有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寂寞,就算以后成为了一个坏脾气的孩子,神也会原谅她吧?
可是,第一次见到姜莘怜的时候,姜楚羽看着她,只觉得惊讶。
不是应该的消极阴郁,也不是反差的活泼乐观,而是相当的沉默,像一尊被钉死的雕像。
为什么不哭出来,为什么不为自己的痛苦留下眼泪呢?
能把那样的痛苦忍下,真的好坚强,可是啊……
人的精神是有限的,灵魂能承受的撕扯也是有限的,这不是凭着坚强的意志就能抵抗。
心会悄悄地溺死,灵魂会悄悄地碎掉。
姜莘怜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可她已经站在了崩溃的边缘。
第263章 摘的就是高岭之花10
那天晚上说的话像一阵风,吹起波澜,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没有带来任何变化。
姜钜的死亡已成定局,在追究幕后之人是谁之时,权利和财产的争夺也拉开了序幕。
但高层的你争我夺还轮不到其他人插足,大蛋糕吃不到,小蝼蚁们只能趁着高层大快朵颐时,悄悄地搞些小动作。
“趁他们分不出时间,我们先斩后奏,把西边那块地抢下来。”
姜苇恒眼中闪着精光:“等他们反应过来,手续都做好了,也拿我们没有办法,那个项目就是我们的了。”
“嗯……”
姜轩斌听着,赞同点头:“那么点大的地,高层也看不上,拿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在高层眼里,那点利益犹如太仓稊米,不屑一顾,但对他们来说,可是相当可观。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既然其他人畏手畏脚不敢动弹,那这份蛋糕,他们父子两可就收下了。
想到这,他一拍桌子,决定了:“就按你说的做,我们要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得到同意,姜苇恒喜不自禁,望着东侧的别墅群握紧了拳头。
只要这一次计划成功实施,爸爸的势力就能更上一层,一举成为中层里的上游。
那个叫姜莘怜的女人,不就是仗着先爸爸一步成为中层,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才敢肆无忌惮地散播谣言?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过自己的问题,一股脑把错都推给了爸妈,害得他从小就被人嘲笑有这么两个卑劣的父母。
只因为那女人整天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博人同情,没有人在乎他爸妈的无奈,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他们都说,爸爸当初昏了头才会抛弃聪明的女儿,生了个蠢钝的儿子。
看不起他?
姜苇恒咬牙冷笑,等这次结束之后,那些嘲笑他的人很快就会明白,他们到底错的,有多离谱。
心里憋着口气,他急不可待地展开了行动。
所有都如预想中那样顺利,有如神助,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姜苇恒松了口气,难以自持地大笑起来。
身旁,母亲搂着他,语气中充满了骄傲:“我们苇恒真是厉害!我看谁还敢说苇恒没本事。”
“好好,你这次做得很好。”
姜轩斌也连连点头:“以后你接手了我的产业,我也能放心了。”
姜家的教育方式虽然残酷,但确实有效,后辈之中多是人才,与那群熠熠生辉的人比起来,姜轩斌着实有些平庸无能。
这四年间,他顺风顺水,一路升为中层,之后便止步不前,始终无法再升一步。
但现在,他已经握住了走向高处的钥匙!
一家人其乐融融,欣喜的笑声接连不断,遮掩了暗处隐隐约约的声响。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神父」这个本该清闲无事的职位变得繁忙起来。
参加葬礼的人零散离开,很快只留下季久许和离世之人的家属。
唯一的,仅剩的家属。
偌大的教堂安静无声,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被忠实地传入耳中。
布料摩擦声,轻巧的脚步声,以及女人从鼻息间轻轻漏出的轻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直到一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抚上侧脸,带着无法声张的暧昧意味,他顺着那只手的方向偏头。
“姜莘怜”
他的语气淡漠而笃定。
回应他的,是女人柔软的手臂,她展开双臂缠绕着抱住他的肩颈,奖励一般贴在他耳畔夸赞道:
“真厉害,我还没有说话呢。”
太近了。
季久许试着挣了下,没有成功,女人像蛇一样收紧了手臂,故作悲切:
“你今天还要拒绝我吗?”
隔着绸布,男人的目光似乎在注视着她,白绸下露出的薄唇冷淡而疏离:
“能继承他们全部的遗产,不该高兴吗?”
姜轩斌夫妇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儿子姜苇恒,但现在姜苇恒也一并死在了大火中,姜莘怜成为了唯一的财产继承人。
“说错了。”
姜莘怜摇头,几缕微卷的发丝落在男人微张的掌心,痒意恼人。
“不是继承,是回收。”
之前的三十多年,姜轩斌不能靠自己升入中层,又为什么会觉得能靠自己的本事,短短四年踏入中层?
姜莘怜是个年轻的女性,这样的身份在家族处处碰壁,寸步难行;而姜轩斌,中年男性,又因为他们血管中流着的血,成为了最佳投资对象。
她悄悄地帮着他,将他推上高位,让他的野心肆意增长,让他贪婪地敛收财产,越多越好。
无论他如何否认,他们的血缘自她生来便成为定局,只要他死了,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儿子死了,她就是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漂亮的计划。”
季久许淡声评价道。
姜莘怜笑意盈盈,手指勾着垂在男人背后的白绸,有一下没一下得扯着,幽声道:
“我把我很多秘密,全都告诉你了,你会告诉别人吗?”
季久许面上平静无波,陈述道:“我没有和人聊天的习惯。”
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接到高层命令的消息,只有姜莘怜会自来熟得跑来和他说话。
这已经很麻烦了,他没有给自己增加麻烦的癖好。
“你为我隐瞒了这么多,”姜莘怜显得很不解,“即便这样,你也要站在他们那边吗?”
她就这么没有领导魅力吗?还是说那群高层太有魅力,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绸布遮挡了视野,季久许看不见她的神态,耳朵却越发灵敏地捕捉到她略带委屈的话语。
他沉默了一瞬,低声道:“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
为了顺应剧情,他不能站在姜莘怜这边,为了……
他不会站在高层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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