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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他方呼唤我——小狐濡尾【完结】

时间:2025-01-30 17:20:10  作者:小狐濡尾【完结】
  “火了还是以前的老味道,这是最难得的。”陈川说着,向老板娘眨了下眼睛,老板娘笑眯眯地说:“那必须的!得把小陈总这种骨灰级老顾客留下来啊!”
  里桌立即有人看到了陈川,站起来大力挥手,其他人也纷纷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迎接他们。
  老板娘亲自搬椅子让陈川和季辞坐下,对餐桌上的所有人说:“您们都是小陈总的贵客,我们跟小陈总认识好多年了,馆子虽然不大,但肯定用江城最好、最新鲜的鸡子羊子鱼来招待您们!我们免费送一提啤酒、六盘凉菜、一个果盘,祝您们六六大顺、一飞冲天!您们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喊我!”
  老板娘一番话,大家立即热烈鼓掌吆喝,场子很快热乎起来,陈川指着老板娘说:“看看看看,这就是会做生意的!又大方,又会说话!”
  季辞注意到陈川说这话看似不经意,却是看着他对面的一个男的说的。季辞把桌上人都扫了一眼,五男三女,什么“男的都是带着对象来的”?陈川真是张口就编。
  不过,陈川对他们长相的评价还算实在,三个女孩都很漂亮,五个男的确实都挺一般,没什么特色。陈川对面那个男的还是五个里面最特别的,三十上下,打发胶戴眼镜,印花衬衣的领子里甚至还系了一块真丝领巾。
  这些人着装体面,都很讲究,讲普通话,能看出来都不是江城本地人,而且都是不安于寻常生活轨迹的做生意、搞销售的人。
  桌上这些人显然并不全都相互认识,陈川笑眯眯地把他们每个人都介绍了一遍。原来他们也全都是S省的,只是来自不同的县市,方言各有不同,但大致能够互通,所以他们戏称今晚这顿饭是省级人民代表大会。
  介绍完了,众人还没有吃饭的意思,齐刷刷地望着陈川和季辞这边。陈川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咋咋呼呼道:“你们还都坐着不动干嘛?人都齐了,锅子也开了,吃啊吃啊!”招呼了一通,他又揽了一下季辞的肩膀说,“她屋里之前有点白事,咱们今晚上立个规矩,不准说‘白‘这个字,哪个说了哪个喝酒,好吧?”他亲自揭开桌上三个火锅的锅盖,一个鱼、一个羊肉、一个鸡,浓烈的鲜香顿时随着蒸腾的热气扩散开来,让人食指大动。众人终于各自伸了筷子。
  只是饭开吃了,话还没开始讲。
  馆子里面人多,晚上江风大,所有窗子都关着,只开了换气扇。每个桌子上都还有两三个正在沸腾的火锅,季辞觉得热,把夹克脱了下来,起身挂到陈川身后的衣架上。黑色的衣服勾勒出她玲珑的线条,身材好得挑不出一丝毛病。回来坐时,右手很自然地在陈川肩膀上按了一下,侧身坐在了陈川左边。
  从她起身开始,除陈川外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人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打破了沉默,半开玩笑说:“小陈总,我们刚才还以为你去接女朋友了呢!”
  陈川正色:“哪来的女朋友?我都单身个把月了。”说着粲然一笑,季辞对他这个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凡不了解陈川的人,都很容易被他这个笑容里的真诚迷惑。
  众人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哦”的声音,表情都松懈下来。一个年轻的娃娃脸男生调侃高马尾女生:“雯雯姐,说不定你以为的没错呢。”
  众人又要开始“哦”,陈川连忙摆手:“你们别瞎说!我正式介绍一下,她叫季辞,季节的季,故人西辞黄鹤楼的辞,我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陈川对面的领巾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小陈总,你这个介绍我不满意,你要喝一杯。”
  饭局才刚开始就有人发难,众人都来了兴致。
  陈川笑着问:“束校长有什么不满意?”
  季辞记得刚才陈川介绍过,这个领巾男名叫束斯文,省城人,据说家里是做民办职业教育的,他在江城圈了块地,投资了一个职业技术学校,所以大家伙都叫他束校长。
  束斯文说:“你这个介绍不清不楚,什么叫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把不是亲妹妹的妹妹叫妹妹,那都叫不负责任,叫耍流氓。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齐声说是,陈川说:“她喊我妈喊干妈,你们说是不是我妹妹?哎哟束校长到底是当老师的,就是喜欢咬文嚼字。”
  束斯文盯着季辞,露出一个笑:“那到底是干妹妹,还是干妹妹?”
  没两句话就开黄腔,季辞已经看出来束斯文这个人表面上衣冠楚楚,满肚子男盗女娼。她内心嫌恶,脸上却不作色。
  陈川拍了下桌子,指着束斯文说:“束校长这张嘴,我真的没话说。我自罚一杯,好吧?”说着磕开了一瓶啤酒。
  束斯文说:“诶诶诶,白的,白的!啤的有什么意思?”
  陈川立即站起来:“束校长,犯规了是不?”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盒陈河大曲,三两下打开倒了两小杯,一杯转到束斯文那边,“来吧,束校长。”
  束斯文这才反应过来:“扌喿,你坑老子。”
  “规矩事先都讲清楚了,落子无悔哈。”陈川说,其他人都乐见这个热闹,一起起哄:“束校长,喝!”
  束斯文没办法,和陈川一起把酒干了。
  开了这个头,这酒就越喝越多,越喝越上头。桌上人个个都是久经酒场的老将,喝起来都不含糊,桌上的气氛是一浪高过一浪。作为地主的陈川自然是所有火力集中的对象,然而战场有了季辞的加入,外乡人们没能靠着人多占到上风。季辞能喝酒,但半点不显山露水,大大方方讨些酒桌上的便宜。
  季狗子家的菜确实好吃,滋味足,好下酒,到后面喝得多了大家伙就让下白菜解腻,白菜在锅里煮一煮极有味,一桌子人整整吃了两大盆子白菜。
  最后所有人酒足饭饱,季辞旁边那个男的已经被喝趴下了,伏在残羹剩饭间呼呼大睡。季辞也有了六七分醉意,懒洋洋地靠在陈川身上,笑着看他把那几个还在死命坚持的哥们逼上绝路。
  束斯文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把旁边熟睡的男的推到一边,坐到了季辞旁边。季辞抬起眼睛瞅了他一眼。
  束斯文说:“季妹妹,我有个同学,在峡江市搞溪山漂流的那个景区,国家4A级景区,你晓得的吧?他们景区一直想找个形象大使,没找到合适的,我看季妹妹就特别适合,我把你介绍给我同学,到时候你去跟他们拍照做宣传,你看怎么样?”
  说着,束斯文就去摸季辞的手。
  季辞坐起身,手也顺势收了回去,和束斯文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对陈川说:“二哥哥,束校长说要让我去给溪山漂流做形象大使,我是不是要火咯?”
  陈川一听这个“二哥哥”,差点“嘶”了一声,季辞喊他“二哥哥”,要么是真心诚意,要么就是在阴阳怪气,反正只有他听得出来。现在她这个听了让人发酥发麻的腔调,显然是后者。
  束斯文见季辞去问陈川,又连忙加码,说:“我还认得省台的一个导演,季妹妹什么时候去省城,我组个局,大家伙认识认识,以季妹妹的资质,只要有露脸的机会,那肯定大红大紫!”
  陈川说:“束校长,当时是哪个说江城没有美女的?”
  束斯文说:“那谁让小陈总把真美女藏着掖着的?”
  陈川不依不饶:“我记得有人当时跟我说,‘江城的美女不过如此!’”
  束斯文拿起杯子:“我认错行不行?我自罚一杯!”
  看着束斯文实实在在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陈川嘿嘿一笑:“束校长好酒量。”
  “季妹妹,小陈总说你在西班牙留学,学了啥好东西?”说着话,束斯文往季辞这边靠了靠,手又开始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膝盖上。
  季辞手一松,酒杯砸在了束斯文的手背上,束斯文“嘶”地痛叫一声。
  季辞忙抽出几张纸巾盖在束斯文手上,真诚地道歉:“束校长,酒喝多了,手上有点没力气,砸疼您了?我给您吹吹?”
  束斯文本来有点来气,但听了她的好话,心情又阴转晴,把手凑过去,季辞装模作样吹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
  束斯文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季辞借着酒劲放肆,伸手拍拍束斯文的脸:“束校长你真可爱。”
  束斯文感觉季辞可能有点醉了,于是继续问:“那你跟我讲讲,在国外学了些什么?”
  季辞懒懒笑道:“混日子,什么都没学会。”她这话倒是不假,之前学艺术,学了几天觉得朝夕相对的艺术生都奇形怪状,找不到她喜欢的类型,于是改学建筑,结果又学不大懂,最后什么也没学会。
  陈川本来在跟一旁名叫雪子的短发女生说话,闻言转过头,代她回答:“学画画,画小人。”
  季辞又大笑:“对对对,画小人。”
  束斯文感觉自己被陈川和季辞两个人联手开了玩笑,不甘又有点狐疑,说:“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画一张给我看看。”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个还清醒的男男女女都被吸引了过来,一起起哄让季辞画,季辞带着醉意推辞说画得不行,不想丢人现眼。
  众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季辞,说她谦虚,季辞又推说自己喝多了手软,浑身没力气。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男的说那就让陈川掌着你画。所谓的掌着就是手把手地扶着,季辞又靠在陈川肩上,眼睛里天然漾着波,“你说我画不画啊?”
  陈川不敢看她的眼睛,遂恐吓束斯文:“哥们你能别招惹她吗?招惹她没什么好事。”
  束斯文看着季辞的眼睛已经隐隐发红,“那我更要招惹招惹了。”他伸手去拉季辞的手,“你陈川哥哥不掌着你画,我掌着你画!”
  季辞让他拉了一下手,心里恶心得不行,嗔骂:“那你傻愣着干嘛,给我找笔啊!”
  束斯文一见季辞竟然答应了,顿时面露喜色,招呼服务员过来,要了点菜用的单子和一支铅笔。季辞注意到他还拍了人家小姑娘的屁股一下,小姑娘很不高兴,但因为是客人,不好发作什么。
  季辞把点菜单子翻到空白的背面,陈川在旁边恶毒提点:“随便画画,这些人都没见过世面,你随便忽悠一下。”
  众人都笑骂陈川,季辞拈着笔,偏着头看着束斯文:“画什么呢,要不就画你?”
  束斯文巴不得,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太好了,能做季妹妹的模特,荣幸之至!”
  陈川在一旁摇头,独自喝了一杯酒。
  季辞慢悠悠地打量束斯文的脸,这个人挺会打扮,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甚至眉毛都修剪过。戴一副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印花衬衣加浅色西裤,骚气得很。
  众人屏息无声,束斯文借着季辞看自己的这会,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季辞。陈川看不下去,团了一团餐巾纸扔到束斯文脸上,“人家拿艺术的眼光欣赏你,你个狗日的什么眼神!给我收起!”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小陈总,吃醋啦?”
  束斯文不以为忤:“小陈总,别这么小气嘛,你跟季妹妹卿卿我我一晚上了,还不许我多看两眼?”
  陈川喝得有点多了,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你也配?”
  束斯文突然站了起来,带到了桌子,餐具哗啦啦一阵响。季辞突然说:“要把整张脸画完,怎么都要一两个小时,今天没时间了。”
  众人顿时大为失望:“那怎么办?”
  束斯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季辞死缠烂打:“那不行,今天不画完,咱们就别走了。”他说:“要么小陈总再吹一瓶,要么季妹妹跟我回去,怎么样?”
  “哎哟我扌喿!你还真他妈打她主意!”陈川拿着酒瓶子杵了下桌子,正也要站起来,听见季辞对束斯文说:
  “画人画皮难画骨,你有皮没骨,要画你,画一张嘴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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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嘴巴
  叶希木带上门,房间里一片黑暗。
  以往不是这样的。
  他和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父亲是个粗人,没什么享乐欲,对水电燃料节约到近乎抠门的地步。但也会为了他在客厅里装上高瓦数灯泡,然后在等他回家时把客厅和阳台的灯全都打开,亮亮堂堂地等他进门。
  站在黑暗之中,此前被抑制住的那一点懊恼和难过突然放大。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已经七天了,他帮不上父亲一丁点忙。
  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自己救了季婆婆的机会?迟老师说季家和徐晓斌关系很深这件事,不应当有假。季辞说她不认识徐晓斌,就算是真的,也可能是因为她长期身居国外,只要她想和徐晓斌搭上线,说不定也并不困难。
  自己为什么不坚持呢?不是最能坚持的吗?
  不……不是因为不能坚持,而是因为自己做不出来这种近似要挟、或者勒索的事,哪怕是为了父亲……不,父亲如果知道他做出这种事,也一定会看不起他。也许不救季婆婆,他还能开口,可是救了之后,他反而开不了这个口了。
  叶希木在黑暗中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伸手去摸墙上灯的开关。这个房子是父亲单位分配的,世纪之交的老房子。灯的开关是一个指甲盖大的按键,叶希木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按下。
  房子大约六十平,两室一厅,十分简陋,陈设的都是母亲还在时遗留下来的器物:黑色的皮沙发、玻璃茶几、江城传统的松木靠背椅子,都已经很陈旧,但是整洁干净。
  叶希木把书包和一袋盒饭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向墙边的书柜。他在自己的房间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书架,这里放置的都是父亲的书籍资料。
  书柜正中有一个单独的格子,里面是母亲的遗像。
  照片中的母亲,年轻、清秀,有一双圆润的像雀鸟一样明亮灵活的眼睛,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抱有脉脉温情。遗像前面有一个玻璃花瓶,瓶中的樱花已经凋谢。叶希木把瓶子拿去清洗换水,插上回来路上新折的一枝野杏花。
  随后,他把书包里装的弄脏的校服外套和衬衣拿出来,放到卫生间的洗衣盆中去,撒上洗衣粉,用清水泡上。身上穿的沾了泥巴的校服裤子也脱下来泡了进去。
  又去书包的夹层翻试卷,才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季婆婆塞了两包茶叶。装茶叶的是最普通的一次性塑料袋,打开后茶香很轻易就散发出来,是他今天喝到的云峰茶的独特醇香。
  两包茶一包是常见的叶茶,另一包不太一样,茶叶纤细挺直,像毛笔纤细的笔锋。叶希木以前天天跟着父亲在山上走,认得出这种茶是用茶树的嫩芽制成。父亲也讲过,云峰茶中独特的上品,云峰翠毫,就是芽茶,几万颗茶芽才能做出一斤成品。他手中的这一包,怕是价格不菲。
  季婆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在真心实意地向他表示感谢。
  然而另一个人……
  叶希木找出两个干净的玻璃罐,小心地把两包茶叶分别倒了进去。密封好贴上标签纸之后,端端正正放进柜子。
  从一沓模拟卷里抽出几张铺在茶几上,用手机打开了一段英语听力,他这才开始吃盒饭。
  装着饭菜的盒子又薄又软,他专心致志听录音的时候,不小心一筷子捅穿。只好又去厨房拿了个碗,把剩余的饭菜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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