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倚着桌前的单人椅,双手抄在胸前,仿佛真的在思考,他露出费解的神色,“难道你真的爱他?爱到想跟他结婚生子?”
单芳丽精致的假面露出龟裂的痕迹,她绷紧了腰背,声音变得尖利,“这跟你有关系吗?你不过是个野种,我肯亲自来见你你就该惶恐了,质问我?你也配?”
贵妇人发起脾气来也顾着体面,野种是她能说出口的最不客气的词汇。
但绝不是陈厌听过的最恶毒的定位。
他笑起来,笑得漂亮又锋利,“有没有可能,我这个野种是在担心你未出生的那个野种?”
他视线意有所指,单芳丽神色蓦地收紧,下意识用手护紧小腹。
“你怎么知道的?!”
这几年她做了数十次试管,这是目前唯一存活下来的胚胎。
即便如此,想要保住它,医生说未来还需要打无数针。
不过只要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不在乎。
纪维知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可以风流,可以无能,但他绝不能一无所有。若非如此,她今天也不会在这里。
但陈厌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厌笑意收敛,声音冷得刺骨,“我不仅知道,更晓得单总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野种’费了多少心血,甚至差点命丧手术台。单总母爱泛滥的,我都要被呛到了呢。”
他捂住脸,轻声咳嗽,装模作样的眼睛里,燃烧着黑色烈焰。
他是疯子。
连讥诮都带着迷人的极端。
单芳丽咬紧牙关站起来,“陈厌,不要以为你能威胁我!我没什么好怕的,即便你不肯帮忙又如何?这是我的孩子,我说他的父亲是谁就是谁。”
她话到这里,神情忽然一变。
陈厌看见她眼中的紧张在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恶心的媚笑。
他收起所有表情,冷淡地看着她一步步上前。
厌恶在眼里凝结。
“说起来,你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单芳丽虽然已经五十,但她常年保养,外表看起来顶多四十。
风韵犹存,优雅又高傲。
她停在陈厌身前,高跟鞋的尖头抵着他的鞋,魅惑地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极度漂亮的脸,“天幕被你做的不错,唔,你的能力自然是在纪维知之上的。年龄也比他小,身体大约也比他更……难得的是,你好像还没有结婚?”她停了停,笑得愈发开怀。
陈厌拧眉,神情一瞬间冷得像冰。
他猛地偏开头去,却晚了一步,她的指甲从下颌划过,刺痛。
“少恶心我。”
单芳丽好像很喜欢他这种极度反感的模样,收回手,她点了点唇角,故作天真少女的神态,与眼角堆叠的细纹异常违和,“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既然你们是亲父子,那由你来做他没做完的事,想来他应该不会介意。这怎么不算父业子承呢?你说是吧。”
她大笑起来的样子真有几分神经质。
陈厌冷眼看她自说自话,一颗被陈朝清摆布了一生的棋子,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单芳丽的精神早就不怎么正常了。
他不吭声,冷漠也和陈朝清年轻时的样子如出一撤。
单芳丽心念一动,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想要远辰?只要你点头,这个孩子就姓陈。”
“纪总你不能进去――”
办公室大门猛地被人推开,纪维知冲进来,看见办公室里一双人影,蓦地顿住。
柯周维慢他一步,一进门也是目瞪口呆――
陈厌半倚在桌前,长腿支在地面,单芳丽在他身前垫着脚,上身几乎压着他。
听见门声,他们同时转过头。
看见纪维知的一瞬,单芳丽的神色明显一变,“你怎么在这?”
“你问我?”纪维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万万没想到陈厌一直都在办公室里,更想不到单芳丽也在这,他们亲密的姿势看起来不像第一次见面,一想到刚才那么长时间他们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妒火烧上了天灵盖,“单总真是好胃口啊!”
“你放屁!”单芳丽迅速从陈厌身前退开,快步走到纪维知面前给了他一巴掌,眉头皱得很紧,“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我为什么在这你不知道吗?”
纪维知是个男人,私下给她当牛做马就算了,可在外,他还是领娱的纪总,这也不是她单芳丽的私人卧室,还有两个大活人在这里杵着,她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的尊严和体面。
他恼羞成怒地红了脸:“单芳丽,你不要以为我纪维知没有脾气。我忍你、让你,是爱你、尊重你、给你面子,但你不要把自己做的龌龊事扔到我头上!你不是说今天去外地出差吗?出到人家办公室里?我刚才不来你们准备做什么?你――”
啪――又是一巴掌。
比刚才更响、更痛。
如果刚才是提醒,现在单芳丽就是真的动了气。
就连纪维知背后的柯周维都被吓到。
他惊悚地看着单芳丽不断地深呼吸,肩膀每一次起伏都比上一次更深、更高。
纪维知被这两巴掌打蒙了,愤怒和面对单芳丽时下意识的惧怕一齐涌上来,他一时没有反应。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落地窗外,午后阳光映照在对面大厦的玻璃外墙上,一片刺眼的白茫茫。
陈厌犹如闲庭漫步般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来,双手合十,撑在桌面,一副饶有兴致地看戏模样,“单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想,你刚才提过的那件事,恐怕是不行了。”
他话音一落,单芳丽猛然回头,仿佛现在才明白他要做什么,一双怨毒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纪维知敏感追问:“什么事?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事?”
陈厌撇撇嘴,后背靠下去,右手闲适地托住下颌,眨眨眼,无辜道:“单总与朝日集团的陈总伉俪情深,陈总身后,单总准备将腹中的遗腹子取名姓陈。”
“姓陈?!遗腹子?!”纪维知极度震惊的表情有些崩裂,他眉眼都扭曲了,“这竟然他的种?!难怪、难怪我们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行。呵,单总手腕了得啊!连个残废你都不放过!”
他说完,震怒地转身离去。
“纪维知!”高傲如单芳丽,她连低头都不会,更不要谈追上去挽留。
她骤然回头,呲目欲裂地看着陈厌那张好整以暇的脸,“你给我等着!”
陈厌不为所动,勾起唇角,笑意森然,“恭候。”
-
巡展第一天圆满落幕。
中途迷城的亲自到场更是掀起了一波高潮。
幸好她临时从周边的高校里招了一批志愿者,否则人手还真不够。
纪向隅下午有事,所以从中午之后,就是南蓁独挑大梁,归功于她前期的筹备得当,今天的一切事宜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因为现场过于热情和火爆,闭馆时间还延迟了一小时。
大约五点半,馆里人开始减少,思卉过来换南蓁进去休息,迷城的经纪人还在等她。
休息室里。
迷城的经纪人对这回的首展表现很满意,他们在国外画廊开展的成绩也不过如此,更何况这才第一天。
南蓁谦虚表示这就是国内的好处了,人多力量大,前期宣传足够广和深,加上迷城本身作品的质量和话题性就高,有这种成绩也是理所当然。
她一番话说的漂亮,也不自傲,经纪人嘴都要笑烂了。
瘫在沙发上的迷城本人等他们互吹够了,用鞋跟点了点茶几,“出去等我。”
经纪人会意起身,满面笑意地出去了。
门关上,南蓁站在沙发尾,淡声说了句:“这次多谢你了。”
迷城吊儿郎当地一挑眉,“我还以为你只会谢陈厌呢。”
“上道。”
南蓁对他的说话方式不是很能接受,不过也没什么不满,她笑了笑。
迷城跟她见面不多,看起来挺寡淡的一个人,做起事来倒是卯着劲,今天她卖力的程度太过,都有些故意了。这会儿歇下来,也没见她有什么放松的表情。
“晚上一块吃个饭?叫上阿厌。”
南蓁微顿,想起陈厌说要来接她,“好,我给他打个电话。”
“行。”
她手机在外面,没带进来,“那我先出去了。”转身,突然想起什么,握着门把的手蓦地松开。
迷城见她愣在那,“怎么?”
南蓁回过头,眼中神色不定,沉默了好久,忽然问:“你有你姑妈的联系方式吗?”
-
陈厌到美术馆是七点。
南蓁还在开复盘会。
七点四十,电话来。
迷城已经先到地方了,他经纪人还叫上了纪向隅,就连方力何也在。
电话就是他打来的。
陈厌让他们先吃。
“你们还多久啊?”
电话里的声音还没问完,陈厌眯眼看见那边通道里出来的清丽人影,直接挂断。
大灯在空地上闪了两下。
不远处一行人看了过来。
南蓁同他们道了别,然后转身朝他这边小跑过来,脸上似有无奈。
陈厌勾唇。
车门拉开,外头的热浪卷着一阵幽香窜进来,南蓁被风撩起的裙摆下,纤细雪白的小腿随后收进来。
门关上。
“你一定要这么招摇吗?”
话音未落,南蓁被人封住唇齿,除了些微流窜的气息,她再发不出声音。
陈厌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眉眼间淡淡的阴影也一同映入眼帘。
心神恍惚间,南蓁一怔。
这个吻不长,陈厌退开时,那边应急通道的人都还没走远。
他们不断回头张望,仿佛要看穿车里坐着的人的身份。
思卉这回嘴很严,那天见到的事,她竟然到现在都没透露出去半分。
“我没下车。”陈厌眉梢一挑,仿佛在邀功。
南蓁晃了晃神,侧眸望去,他下颌处一道新鲜的红痕扎进视线,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你今天……”
她问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嗯?”
南蓁回过神,神情微敛,摇摇头,“没什么。”
她低下眼去,睫毛轻轻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影子。
陈厌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去吃饭?”
南蓁没抬头,声音淡淡:“好。”
第61章
吃饭的地方定在观澜云。
这次包间更大, 人也多。
南蓁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纪向隅对她和陈厌一起出现这件事表示十二万分的诧异,就差直接在饭桌上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没记错的话, 这俩人上次见面也是在这儿?可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 以及其他人似乎都对这件事见惯不怪的样子衬得他特别像个傻子。
怎么说他也是她的亲亲师弟, 他一直以为他们关系很好的!
越想越不服气, 他悄悄在桌下给南蓁发微信:[你什么时候跟他搞一块的?!]
发完,他抬眼, 隔了几个人的位置上, 南蓁低头看了眼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的信息, 不一会儿,她倾身在陈厌耳边说了什么,两人先后起身,拎着包就走。
纪向隅心道, 好家伙, 这算是逃避吗?!
饭已经吃到尾声了,迷城那边几个人都喝的有点晕, 还是离他们最近的方力何追过去,问了两句什么。
纪向隅没怎么听见,手机震了, 是南蓁。
她问律师找好了没有。
纪向隅正气她呢,本来不想回,没忍住被她使唤惯了的本性,还是飞快打字:[后天下午]
再抬眼, 南蓁已经出了门。
她停在半开的门后,浅色的眼睛像会发光, 轻轻望过来,极浅地笑了一下。
又来这一套。
算了,谁让她长得漂亮。
纪向隅撇了撇嘴,瞬间没了脾气。
车库里。
陈厌喝了酒,换南蓁开车。
她头一回开这种豪车,稍微摸索了一下。
陈厌靠在椅背上,微醺的黑眸有些迷离,懒洋洋地看着她。
摸索的差不多了,点火,车身滑出车位。
南蓁正在看后视镜,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他喜欢你。”
她视线收回来,“谁?”
陈厌脑袋歪着,靠在车窗上,声音不冷不热的,“你刚才对他笑。”
南蓁一怔,意识到他说的是纪向隅。“这你也看见了?”
他刚才明明就在跟方力何说话,而且她还站在他后面。
没想到这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陈厌问她,“打火机是他送的。”
他很肯定,几乎是以陈述的口吻。
南蓁没否认,“东西呢。”
她记得在天台上,她送给他了。
即将驶出地库,她很平静地目视前方,没有发现陈厌发沉的眼色。
车里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她调节了一下风向,对着吹太冷,收回手时,蓦地被人攥住了腕子。
南蓁微怔,侧眸。
车里没开灯,地库的光线透过黑色的车窗,只剩些许不甚明亮的光影。
陈厌微垂的眼帘看不清神色,拇指在她腕侧摩挲,揉弄,“丢了。”
“丢了?”
“你说要戒烟,我把那些都扔了。”他说的很自然,仿佛完全没觉得有问题。
南蓁毫不犹豫地揭穿他的谎话,“你明明直到今天早上都还在抽烟。我都闻到了。”
“哦。那就是今天早上扔掉的。”他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从手背到指尖。
他沉迷的表情太过引人遐想,暧昧析出了涩味。
南蓁心尖倏地一缩,用力把手抽回来,声音带气,“陈厌,不要跟我开玩笑。”
那火机纪向隅送她的,全世界仅此一枚。
不是多贵的牌子,但上面的刻文独一无二。就算没有刻文,那也是她用习惯了的旧物,她可以送给他,但不能允许他不经她同意就扔掉它。
出了地库,南蓁直接将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
顶灯亮起,她侧身严肃地看着他,“你真的丢了?”
陈厌依旧保持着靠窗的姿势,偏离的光线落在他眉骨外,淡色的阴影覆盖住他的黑瞳,他定定望她,很深。
南蓁蹙眉。
车里静默半晌。
他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什么东西来,拿出来,掌心摊开在南蓁面前。
银质打火机,表面有做旧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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