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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心动——鹿燃【完结+番外】

时间:2025-01-31 17:20:09  作者:鹿燃【完结+番外】
  还是这般嘴硬,唐薏冷笑一声,随即递了个眼神过去,樱桃自袖中掏出几页纸卷与一只流苏丢到月珠面前。
  她一眼便认出这东西是前阵子不见的,竟没想是落到了她们手里。
  再拆开那叠在一起的几页纸卷,上面划了一道道不规则的墨痕。
  连江闻谷也瞧不出那上面画的都是什么。
  “每次樱桃理好罗汉床,我都让她特意弄出些褶皱出来,再把样式画在纸上,出门再回来,褶皱必换样,怎么,难道每次我的罗汉床都弄乱不成?你自己数数这有几页纸张?”
  画了几张,便是这二人在这间房中放肆了几回。
  一旁江闻谷恍然大悟,原是早就下了陷阱。
  内室中的人亦听得清楚,有几许欣慰跃于心头,这场戏倒是热闹,更没想到她竟这般细心,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废话,反正今天二公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你们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见了。野鸳鸯戏水戏到我这里来了,骂我是村姑说我是傻子,还偷我的东西出去变卖,”指尖儿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声响不大,似临战前的鼓点,使人不安,“外加通奸,给你们绑到官府去,你们两个可以流放了!”
  二人怔忡抬眼,惊恐十分,万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变脸似翻书一样快,平日的放纵不过是为了一网打尽。
  平日算是小看了,今日是真栽了,只能哭求道:“求少夫人开恩,求二公子开恩,小人一时糊涂!”
  “小人再也不敢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婢会将银钱一一补上,给少夫人二公子当牛做马,只求留奴婢一条命!”
  “你们还偷我嫂子东西?”江闻谷双目几乎立起,“作死啊!”
  “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也是被人怂恿,”张毓见两个人没什么退路了,便忙着将旁人也拖下水,“府里的人都在往外偷东西,我们一时眼热行错了路......”
  这倒真是个意外收获,唐薏与江闻谷对视一眼,而后江闻谷高声道:“还有谁偷府里的东西?”
  “很多人,除了夫人房里的,几乎都往外运东西,自打小公爷病了,便是如此.......”
  “好啊,”江闻谷易怒短虑,只一拍桌子吼道,“把名子都给我报上来,今天我把你们一同料理了!”
  他素不管事,却是爱家的,如今听到家中人这般下作也是发了狠。
  唐薏伸手捏了他胳膊示意他先坐下,眉目稍拧,思忖片刻才道:“都有哪些人,偷了什么东西,你一一写下来,你们两个的事儿可以暂往后放放,若是你们写的干净,我会酌情处置,若是再敢跟我动心眼儿,就拉你们两个去报官!”
  见有了些许生机,二人齐齐点头,目光前所未有的真诚。
  着实不想再见到这两个人,由着樱桃将他们带到了柴房去。
  江闻谷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留着他们干什么,直接绑了送官府算了!”
  唐薏不以为然,“绑了是迟早的事,可是眼下谁知道府里还有什么事儿,先用他们把脏东西弄出来再说,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到底丢了多少东西?就不想知道底下不干净的人有多少?”
  偌大的江府,虽繁华不再,可死了骆驼比马大,好物件应是不少的。
  少年一记重拳捶在桌上,“我竟没想着他们敢这样,当真以为我江府无人!”
  “不过话说回来,嫂子,你是怎么发现这里不对劲的?”
  一早只让他来捉奸,倒没想来了便能捉到,片刻不差。
  “我早就说了,你能学到我三成本事,就是油条了,慢慢学着点吧。”她自然不会说,打入江府的第一天起就觉出不对来了。自小她察言观色是本事。
  内室的江观云眼下身心舒畅,一如蒙眼走路行到郁葱不见光之地,转眼柳暗花明,终也有拨开云雾的一天,他承认,先前是他小看唐薏了。
  唐薏暂不想处置那两个人,因为初来乍到,手下得有两个人,虽不能当是心腹,利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搞定了筠松居第一刺头月珠和管家手底下的张毓就等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至此筠松居也没人再敢造次。其余的便都交给江闻谷,让他自己看着办。
  月落西沉,直到院子里掌灯,唐薏都没再坐上那张罗汉床,怎么看怎么觉着脏。
  一想到自己睡的床榻上被那两个人祸祸过,身上便起了一层鸡皮,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最后干脆让人将那张罗汉床搬了出去,外间一下子空了不少。
  到了该就寝时,樱桃却犯了难,抱着一只软枕眼巴巴地望着唐薏问道:“二姑娘,你睡哪啊?”
  唐薏抓耳挠腮,入秋后主夜里就一天比一天凉了,就算是搬来一张新榻,可睡在外间也不是长久之计,且说罗汉榻总也是没有床舒服的。
  她目光终是投向了内室的架子床。
  虽江观云看不到她的目光,但这阵沉默,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稍许,便听唐薏悠悠道:“他反正是醒不过来的哦......”
第七章 共眠
  樱桃闻声会意,笑道:“本来就醒不过来,天渐渐凉了,二姑娘还是去床上睡吧。”
  反正既嫁了进来,便是江家的人,他就算是根木头,也是唐薏的夫君。
  前些日子是因着她害怕,这阵子怎么也熟悉些了。
  “算了,我去床上睡吧,就当他不在。”唐薏也是认命了。
  为着起夜方便,唐薏睡在外面,而江观云在里,他的感知很敏锐,身侧隐隐有下塌之感,他知是唐薏躺到了身侧,伴随着一股淡淡的,专属而她的甜梨香。
  明明安静无语,却让他心波微荡。与女子同榻而眠还是初回。
  两个人分盖了锦被,烛火熄灭,两个被扣在罗帏之中的人各有所思。
  明知他与死人没有区别,可唐薏还是板着身子平躺着,连侧目一眼都不敢。
  甚至想着,会不会这人半夜便醒了......
  良久,月光透过浮纱照到床上,那人依旧安静无声,唐薏原本紧张的心情终一点点退散去,可是躺了许久,全无困意,终是忍不住偏了头。浮纱留了些缝隙,月光正好穿过那道缝隙打在江观云的脸上,唐薏还是头一次这个角度看他。
  高挺的鼻梁,唇角不突亦不凹,长得恰到好处,想象不出他若是常人该会如何好看。
  亦不知为何,又冷不防想起他的未婚妻,隐隐好奇她的未婚妻该是何种佳人才配得上他。
  秋蝉长鸣中,有困意覆盖而来,唐薏的眼皮一点点垂下,最后完全睁不开。
  江观云听到身侧呼吸均匀,一直于胸腔绷提着的那口气,也才缓缓纳出。
  前半夜风平浪静,直到他睡梦中感觉到一阵压迫――唐薏熟睡中翻过身来,腿大咧咧搭在他的腿上,胳膊同时亦扣在他的身上,下巴尖尖正好杵到他的颈窝间,甚至头还往里蹭了蹭。
  她自小睡觉就是个不老实的,眠自深处,早就忘了同榻的是何人,只当了人形软枕,骑着抱着都舒适。
  夜凉如水,远不到烧碳的时候,她软绵绵的骑贴过来,体温隔着单薄的寝衣传透到他的身上,江观云不免心焦气躁,困意全无。
  她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他的耳畔,时而发痒却不得抓挠,当真折磨。
  脸灼烧热,身上出了许许温汗,就任由她这样搂着,谁知这人越发的过分,快到天亮时,整个人几乎攀爬到了身上,脸贴到了他的胸膛之上,睡的香憨。
  到底是床要比榻舒服许多,自打入了江府,这是唐薏睡的最松快的一晚。
  窗外雀鸟鸣啼,迷蒙之中,她身子又朝江观云贴了一贴,手臂正好环在他的锁骨前,不过很快睁眼,激灵一动,头朝外眨巴两下眼睛,正看到那人侧脸,被她贴了一晚,肤色有异样的红润。
  直至此刻唐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忙收回手脚躺好,稍一拉扯锦被才觉不知何时钻了他的被窝,两个人明明昨夜是分被而盖......
  红着脸钻出来,拉了自己的锦被披在身上,愣坐了许久那咚跳不平的心才缓缓平和稍许。
  “怕什么,他就是个摆设......”都这时候了,她还在自我安慰。
  恰遇丫鬟们准备了梳洗一应,唐薏听到声响,自床上爬下来。
  坐在铜镜前梳妆时,自这个角度,正好能从铜镜看到架子床上那人,她眸光不经意扫在江观云的身上,素来不惧天地的人,头一回红了脸。
  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自打帮了江闻谷,他便真的成了唐薏的狗腿子,整日往这跑,给唐薏搜罗许多话本子,原本江闻谷也喜欢看这些杂书,倒没想着与唐薏臭味相投,两个人换着看,一看就一整天,看到精彩处还能互相讨论一二,大声念出段落来,然后就笑成一团,一点儿也不守规矩礼数。
  这种市井杂书,从前江观云是多一眼都不会看的,可如今却被迫着听了许多。
  那些内容也庸俗不堪,多赘述鬼神之说,或艳俗杂谈,听得江观云脸上直冒黑线。
  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十日里有八日天都是晴着的,每日唐薏便让人将江观云搬到院中晒太阳。
  他闻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气味儿,心中也是难得的舒坦。
  好似这段阴暗潮湿的人生,也得以稍稍窥见一丝天光,即便他仍旧什么也看不见。
  自打收服了那两个人,唐薏给江观云按腿按身的活就落到了张毓身上,张毓老老实实,倒是在唐薏和江闻谷面前一个不字也不敢讲,而那月珠的把柄也落在这两个人手中,打那之后管理筠松居倒勤勉起来,再也不敢人前人后怠慢这位少夫人,另外那些墙头草见这园中掌事的大丫鬟都如此,也便识趣,不敢再造次。
  不比唐薏,江闻谷瞧着这俩人在眼前晃荡总觉着一如沙尘入眼般不自在,也没个好脸色,自果盘中取了一只才绿皮的橘子扒开皮嘟囔道:“嫂子好脾气,这样的人还留着,要我早就给他们打出去了。”
  在此一事上,兄弟二人的心性是一致的。
  江观云亦是身边留不得这种人,他受不得眼前不洁。
  瞧着这会儿眼前没外人,唐薏随意抓了一把瓜子,“这你就不懂了,现在我刚来你们家,身边如果有这种油条会省下许多麻烦。他们的事儿我没捅出去就当是卖了个人情。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
  “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和十全十美的人,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较真儿,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番说辞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江闻谷不以为然,他撇撇嘴没再争议,倒是江观云从唐薏的话中品出了几许滋味,用他的话来说便是‘秀莠相和’。
  话虽糙,但也显出了她几分智慧。
  与容人与否无关,而是处世的态度。
  秋风扫过墙下的矮竹,竹叶声沙沙作响,唐薏也不知怎的,目光忽而又落到了一旁藤椅内的江观云身上。
  “我听说你哥从前是做官的,是什么官职啊?”
  “转运司副使。”江闻谷年岁虽不大,心里也装不得太多事儿,可是兄长一事,是他难得的心病,连嘴里的橘子也开始食不知味,咀嚼的动作缓了下来,“我哥出身好,虽受萌荫,可少年便凭自己本事得了功名,年纪轻轻深受圣上重用。试问京城里哪家的公子比得上他。”
  “我哥一出门,悄然给他送物件以求青睐的女子不晓得有多少,若非半年前他归京,那马儿受惊不慎跌落泥坡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他也不至于此。若是我哥还在,无论是府中还是府外,没有人敢这般在江府造次。”
  他所指,一是江府家贼,一指他昔日好友林修齐等人。
  其实远不止这些,自打各路名医都明确指出江观云再也醒不过来之后,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诸多小人,一如雨后春笋。
  拦路的,使绊子的不计其数。
  原本就是前途无限光明的人,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明光耀眼的同时亦遮了旁人的荣耀,一朝失势,原本心有不甘的人借此踩一脚,这也不是什么奇事。
  听他话中意思,他兄长于他眼中是个完人,没了他兄长,这个家便到了如今风雨飘摇的境地。
  不管如何讲说,自小唐薏长在乡下,亦没见过这般能人,也根本想象不到。
  光是多少女子倾心这点便理解不了,放下手里的瓜子,唐薏移到江观云身边去,面对面细细端详了他的面容,“俊是俊,倒也不至于你说的那样吧。”
  那人感知敏锐,知道面前是唐薏。虽从前他自己也不拿这种事放在心上,可是听她语气犹疑,心中竟有些不平。
  因二人离得相近,秋风吹得她发丝飘在了江观云的脸上,远远瞧着,竟似有一条线绳将二人捆在一起似的。
  ......
  秋来渐深,天时亦短,酉时一过,天际一如黑色晕染,用不了多时便黑透。
  府里掌灯时,那混了一日的小子用了晚饭才从筠松居出去。
  白日里江闻谷与唐薏说的话倒有几分入了她的心,沐浴过后的人身上带着氤氲的水息回到内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瞥向榻上那人。
  如今同宿几日,唐薏知道他醒不过来,已然不似先前那般拘束,顶多就将他当了个有温度的软枕。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江闻谷口中那般极富盛彩之人,而今面对江观云,她倒真有些好奇,此人若是活生生的,该是何种。
  樱桃手心护着烛火,唤了唐薏两声她都没应,便挪步上前来,“二姑娘想什么呢?要不要给您留盏灯?”
  神思被人打乱,唐薏两眼发懵。
  反正樱桃也不是外人,她便手指了指榻里那人直言道:“樱桃,在我没嫁过来之前,你见过活的他吗?”
  樱桃点点头,“见过的。”
  “那他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唐薏眼前一亮。
  这话问的不算好听,惹得樱桃捂嘴一笑,“二姑娘说笑了,小公爷现在也没死啊......其实说见了也不算。记得您没归家之前,我曾陪同大姑娘去春日花朝宴上游玩,那时小公爷就在一个湖心亭中和友人相聚,我也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
  樱桃细细回忆,“好像那时候看起来,小公爷的确鹤立鸡群,人群中一眼便可见他。”
  彼时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如一缕不败的清风,全不似如今这个削瘦苍白的病人。
  说的跟神仙似的,唐薏倒也真想见上一见,可转念一想,怕是这辈子都瞧不见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隐隐也觉可惜。
  “对了,白日二公子说,京中许多女子都钦慕小公爷,此话一点儿也不夸张,我还记得,好像是哪家的官家女儿,还为他害了相思病。”
  “真的假的啊......”唐薏身子往后一仰,险些笑出声来。
  自她的笑中,江观云又体味到了几许嘲弄之意。
  若非亲眼见过,许是很难想象此景此事,不过樱桃根本没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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