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觉得他问题真多,她要学习,她没有跟孟见星闲聊的功夫,她都这样了,他却像只喜鹊只会呱啦呱啦问东问西,明月把他跟以往的男同学比较起来,没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听说他家有钱。
有钱没钱,都和她无关,明月不爱打听这种事。
外面飞起清雪了,薄薄的,打天幕下来,学校里的人都很兴奋。李秋屿这天有饭局,离学校不远,他因此早一点过来,在学校没有目的地走,他想起大学里这样的天气,几个人守着一台电脑,在论坛里跟人激辩,由他打字。他通常不说话,负责把旁人的观点发出去。他是旁观者,既不推波助澜,也不出手阻止,他见证过许多事的发生,就像老保姆。
窗户上全是雾气,外面雪纷飞。
也是下雪的时候,明月在疯跑,李秋屿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样子,场景不停交换,渐渐便没了界限,界限消失了,置身于大雪无垠好像肉/体也消失于虚空之中。直到路灯下跑过来两三身影,李秋屿仿佛才重现人间一样。
那是几个男生出来买东西。
孟见星看到了李秋屿,他那个身形,真是再熟悉不过,他比爸爸年轻太多。孟见星破天荒地主动走向他,李秋屿在淋雪,比路灯醒目。
“李明月是你表侄女?”
李秋屿觉得他非常没礼貌,和孟文俊很像。
“跟你有关系?”
孟见星拨了拨头发,他在意形象,会打理发型。
“我就是问问,别到时告诉我们李明月是你女儿,往爷爷跟前凑。”
李秋屿说:“你跟她说什么了吗?”
孟见星不屑道:“只要你不说,没人会跟她多嘴,当好你的小表叔吧。”
李秋屿微笑着:“好,没人往你爷爷跟前凑,倒是你,往我表侄女跟前凑得很勤快。”
孟见星立刻明白明月什么都跟他说,她真是个智障,两人关系很好吗?都一个表字了,能好到哪里去?
“我犯错我承担,该花的钱一分不会少,我不像你。”
李秋屿说:“说的好,你怎么会像我呢?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妈妈。”
孟见星厌恶李秋屿的做派,他永远不生气,保持风度,更显得旁人丑陋,可他最丑陋,孟见星坚信自己看穿他的内在,他轻视同龄人,觉得自己最成熟,最老道。
“你在含沙射影说我爸吗?你不配。”
李秋屿笑道:“上自习去吧。”
孟见星冷哼:“你心里早把我骂无数遍了。”
李秋屿说:“没那么闲。”
他知道这孩子对他敌意大,他们几乎不说话的,今天破例,李秋屿完全明白孟见星的心思,他不计较,只希望他尽快闭嘴滚蛋。
“李明月是住你家里?”
“这跟你还是没关系。”
孟见星点头:“你要是真觉得跟我们姓孟的没关系,就不要老有事没事去爷爷家晃荡,没人欢迎你。”
李秋屿还是微笑:“最好跟我说话客气点,如果你还想找明月的话。”
孟见星哑然,他果然没看错李秋屿,李秋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是妈妈的原话。他一下拿捏自己,他想拿捏孟家所有人,他是条变色龙,需要变作什么颜色,便能变成什么颜色。
他感觉受到李秋屿的羞辱,阴沉沉看他一眼,快步跑走。
雪下紧了,大自然的一点动静,也能激得学生们欢叫,像圈久了的动物,一开门,横冲直撞,乱跑一气。李秋屿把明月背下来,人群里,张蕾瞧见这一幕,目光尾随着,她来城里后见到很多异性,尤其是男人,她去妈妈工作的地方,见过太多了。没一个像样的,肥头大耳,看起来就是臭的,腥的,打灯光里一过,像《西游记》里的妖怪,可他们有钱,想消遣什么就消遣什么。他们还没子虚庄的土鳖爷们好看,张蕾反胃,她幻想着好看的异性,男同学们不肥,不秃头,可人丑,有人暗恋她,她一看长这么丑,立马觉得奇耻大辱,简直像被人往脸上吐痰,洗了澡还是觉得脏。
怎么李明月命这么好呢?她身边的同性、异性、都是好看的。如果说张蕾对理想异性需要想象,那么李秋屿一出现,她的想象就中止了,她觉得男人都应该这个样,挺秀、英俊,赏心悦目。可现实是,丑人遍地走,雨后**一样到处蹦跶,十班一个好看的男生都没有,一个帅气的男老师也没有。张蕾渴望得到异性的关注,她只要好看的。
在飘渺的风雪里,张蕾一想到这两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有自己被嫉妒烧得痛苦,就更难受了。
雪一直下,路面变得不好走,李秋屿推着明月不停跟人说“借过”,出了学校,李秋屿把轮椅寄存在门口的商铺里,两人躲进汽车,明月松口气。
“真是好雪!”
李秋屿低头,看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希望不要下太久,回头化雪慢路不好走。”
明月说:“瑞雪兆丰年,这时候就该好好下一场雪。”
李秋屿笑道:“我倒没想这么多。”
明月感慨:“我想的是庄稼,你说的是出门,咱俩出身不一样,立场就不会一样。”
李秋屿抬头,她真是少年人,思想活跃,敏锐聪颖,乌亮的眼珠子在昏暗车里也能看得到。
“求同存异,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要和我绝交吧?”
明月脑袋往窗户上一靠,鼻腔发出笑声。
“今天上完政治课,我跟秦天明还说呢,我们是无产阶级,城里有钱同学大概就是资产阶级了,你也是,对吗?”
李秋屿笑道:“现在叫阶层,再说了,我怎么也不能算资产阶级,只不过有份工作。”
明月说:“这已经很好了,我念书考大学为的就是像你这样。”
李秋屿道:“你会比我好,一定会的。”
两人说着话,到小区时雪已经落得厚,李秋屿背她上楼,他不知是换了洗发水,还是洗衣皂,有种新的味道。明月趴他脖颈闻了又闻,鼻息喷洒,热热的,李秋屿笑道:“怎么跟小狗一样?”
明月被他说得来劲,又嗅又拱,头发丝轻戳着他裸露的皮肤,像搔到了什么,李秋屿说:“别闹啊,摔了再制动两星期。”
明月说:“你换味道了。”
李秋屿道:“我换味道了?看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味道?”
“反正我闻出来了。”
“你狗鼻子啊?”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一下就闻出变了。”
李秋屿抬眼,又在电梯镜子里跟她对视,他的脸,在镜子里像雕塑那样凝固不动,眼窝簇着长而直的睫毛。明月也回望着他,两人都没说话,电梯门开了,她才欢呼:
“到啦!”
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李秋屿刚发现,便告诉明月:“用我屋里的吧。”
明月说:“你屋里不是不让人进吗?”
李秋屿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早偷摸进去过了。”
明月哼了声:“才没有,我可不是那种人。”
李秋屿说:“今天如愿以偿,进去吧。”
明月心砰砰跳起来,李秋屿的房间是神秘之地,他开了灯,给她放热水,放了会儿,叫她进去洗脸刷牙,自己往书房来。
房间没什么特别,一张床,一个衣柜,床上却是两个枕头,床头柜放着两本书、一个包装盒,不晓得装了什么。窗户是百叶窗,她觉得像某个文学作品的场景。她使劲吸吸鼻子,嗯,好像有淡淡的香皂味儿,室友说男的其实熏人,枕头都是黄的,洗不干净。
明月进了卫生间,看架子上的洗漱用品,扫了几圈,一一拿起来闻。她发现了李秋屿的剃须刀,观察一番,不晓得碰到哪里,剃须刀振动起来,吓她一跳,像冷不丁抓了条滑不溜秋的鱼,蹦到水池里,明月忙不迭乱按一气,剃须刀不动了。
她轻吁口气,目光落到一枚发卡上,这是谁的,不言而喻。明月眼神虚迷,发了半天呆,毫无意识地拿起它,把头发散开,别到鬓边。镜子里映出她嫩的脸,发卡上的蝴蝶,栖息在眼尾,她只管看自己,一动也不动。
李秋屿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完全不知,只晓得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她竟也不慌,定定地冲他微笑:
“我漂亮吗?”
李秋屿见她半天不出来,怕她有事,进来便瞧见镜中人的神气,他看得很清楚,却没有回答,依旧只是注视她的眼。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问的什么,明月腮上发烫,立马拽发卡,却缠住了头发,李秋屿上前:“别动。”他不知怎么回事,手上动作牵扯到头皮,明月叫了声,他才俯身低声说,“弄疼你了?”
她腮上红晕一阵阵见深,垂着眼点头。
李秋屿终于把发卡取下,丢到一旁。
“洗漱好了吗?”
明月心里乱乱的,摇起头,微微颤抖着去挤牙膏,塞进嘴里囫囵说:“这就好。”
她纤窄的身体弯下去,李秋屿站后头看片刻,灯影里,也瞧不出什么神情,他催她洗漱完快点去睡觉。
这个事,弄得明月自己生了些别扭,第二天再见李秋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李秋屿待她,还是一如往常,自然得很。
第27章 这样的日子一长,向……
这样的日子一长,向蕊受不了,她觉得李秋屿的闲余功夫全叫明月霸占了。一天,两天,一周,两周,没完没了,李秋屿雷打不动十点多去接明月,向蕊觉得这是该明月父母做的事。
快下班前,新换的上司过来,很热络问:“小向还没走啊?”他说着,倾过身子往她电脑上瞧,向蕊觉得头发动了,那是他说话的气流扇动过来。她身子一偏,笑说,“这就走。”
“你们小年轻下了班精力也旺盛的很,”他始终笑着,“我一来就听说年轻人里头数你最上进,得给你涨工资。”
向蕊干笑:“比我上进的多了去,真的。”
她在事业上确实没什么心力,不过有工资拿,撑不死,饿不着,最重要的是生活。向蕊念书时便如此,对自己要求很低,稀里糊涂上了所普通大学,又得一寻常工作,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我看你最踏实,很难得了,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想走捷径容易得很。”这人生得一股猴相,向蕊心里讨厌,装作看腕上的手表,“哎呀,要迟到了,真得走了!”
她出了门,便沉着张脸,一路开车往酒店来找李秋屿。两人在附近的一家老店吃饭,向蕊爱吃奶油培根意面,奶味重,她吃得心不在焉,索性问:
“今天还去接明月?”
“要早点去,最近那片修路,堵得厉害。”
“是不是李明月的父母,救过你的命啊?”
李秋屿笑了:“怎么这么问?”
向蕊极不痛快了,这日子,好像不再是她跟李秋屿的,加上今天遇上恶心的事,她实在烦躁。
“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她用刀叉把盘子弄得作响,再使些劲,盘子都要翻下去,李秋屿抚她的手背:“心情不好?”
向蕊顿了一顿:“你还能看出来吗?”
李秋屿说:“我知道最近陪你少了,年假一定补偿。”
向蕊把脸一仰:“不行,现在就要你补偿,就今晚,你让她住一晚宿舍吧,同学不能扶她上楼吗?”
她反手握住他,纤细的手指在他腕处摩挲:“真的很想要你。”
李秋屿低笑了声,他一笑,向蕊便觉得自己软了,只有在李秋屿面前她才更是女人,她需要爱抚,温柔,蚀骨的快感,这些他都能给她,可他为什么笑,向蕊不知道。他跟她的女性朋友吃过一两次饭,他有这种魅力,几句话就叫人对他充满好感,向蕊心生警惕,自己喜爱的,别人也会喜爱,她没再让李秋屿跟朋友们接触过。
“必须表态,要不然生气了。”向蕊端正身体,望着他。
李秋屿说:“周六?周六到家里去。”
向蕊不耐烦道:“不,就今晚。”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想要便说,得不到就要发脾气,活色生香,有着蓬勃的性/欲,性/欲也是生命力的体现。哪怕死了,她也是一具艳尸。李秋屿对自己反起胃来,但只是微笑。
吃完饭,他把向蕊带回家,发觉她含着点报复的心态,咬他,抓他,李秋屿轻而易举控制住她,向蕊却突然哭出来,说叫人骚扰了。
“那死男人就是个色鬼,他想摸我,我快恶心死了,他想干什么我心里明白得很,又不想得罪他,我今天心情糟透了!”
李秋屿有些惊讶,他确实亏欠了她,他把太多时间跟精力花在明月身上了,自己没意识到,向蕊在他怀里哭诉了许久,他好像才看见自己的问题。
“他要是再动手动脚,你明确拒绝,如果他还敢,你告诉我,我来找他。”
向蕊对这个没当太大的事,她借此发泄,发泄对李秋屿的不满,李秋屿真要去找,她又担心起来:“你还能打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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