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愿这么想李秋屿,乔老师的话,也许是对的,但李秋屿不是这样的,他有思想,有见解,他不是个绣花枕头。
“那世上总会有吧?像那些伟大的人,那些做出很大成就的男的,他们没有内涵吗?”
乔老师用空蒙的眼看她,明月一个寒噤,这目光像砍刀,随时能在人心头劈出血似的。
“有又怎么样呢?他们做出伟大成就,是你的吗?”
她的眼神犀利起来,“他们从不浪费自己的天赋,女人蠢多了,容易动感情,一旦恋爱了,脑子里只有这么个事,别的都不重要了。你还小,可能不大懂,但你得记住,哪怕以后你长大了,也不能因为男的浪费时间,更不值得你浪费天赋,天赋扔了,老天爷给你收走,你就变得跟其他俗人没什么两样了。”
乔老师顿了一顿,又说:“你看课本上,名人大都是男的对不对?女的比他们差吗?当然不,女人忙着恋爱结婚管孩子,有点做事的天分都给磨没了,所以不容易出成果。”
明月听得凛然,她没听过这样的教导,尚不能很深领悟,却被触动,她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否全部为真,还需要日后亲自验证。没有老师跟学生谈这些,乔老师也不会,她只跟明月谈,好叫她明白,跟孟见星这样的男学生谈恋爱不值得,无论如何,她不能被诱惑。
明月道:“我没跟孟见星谈恋爱,我看他跟看其他人一样,他老过来,我也没办法。”
乔老师说:“我去跟他班主任谈谈。”
这一谈,谈出了矛盾,孟见星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叫刘美佳,极其偏爱本班男生,两人说着说着,便不耐烦起来了。
“你这意思,就是我班孟见星引得你班李明月早恋是吧?”
同事们都知道乔老师没成家,也没男友,她独来独往,看那样子,仿佛也要独生独死,与同事间无人情来往,她是人茶余饭后的小谈资,却没人太认真,不过凑个话题。
刘美佳认定乔老师没男人爱,所以变态,看谁都是在谈恋爱,因为她没有恋爱可谈。
在这样的市重点公立学校中,同事之间是不会轻易撕破脸的,就算看不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乔老师没小圈子,没背景,得罪她不需要太多心理负担。
乔老师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他班主任,不该引导一下?”
刘美佳不屑笑道:“引导什么?早恋了吗我就引导?他跟李明月的事文珊姐早跟我说了,你这话找文珊姐说去吧,叫人家管管侄子。”
乔老师点头:“好,我找孟文珊说。”
有课代表往办公室送试卷,瞧见这一幕,学生们便都知道了。
走廊里,学生们三三两两靠着栏杆聊天,她们一见秦天明扶着明月从厕所出来,就一阵低语。她们认定明月爱慕虚荣,买假大牌,她开学时自我介绍来自小村庄,大家认为她淳朴,但结合此事再联想她种种张扬事迹,更叫人觉得她会装。
她没什么特长,不会跳,不会唱,全靠爱表现得到老师的关注。
她们越讨论,越觉得李明月面目虚假,令人厌恶。
第30章 乔老师真去找了孟文……
乔老师真去找了孟文珊,开门见山,孟文珊跟她是极其普通的同事关系,见面点个头而已。孟文珊听说过乔胜男诸多事,譬如她的名字,是念大学后自己改的,这名字也稀松寻常,只不过不是出于父母的期盼,倒像是自己,一定要跟男人争出个长短。事实如此,乔胜男的语文带的最好,没辜负她自己。
“乔老师,我回头了解下情况,谢谢你提醒啊!”孟文珊嘴上是客气的,脸上永远是微带讽刺的笑,乔老师道,“这样对两个孩子都好。”
“说的是。”孟文珊没再继续的意思了。
她不会问孟见星,两人怎么谈恋爱?李秋屿天天来接送,这压根不可能,孟文珊想,总是不结婚的女人,心理难免出问题。她甚至想,乔胜男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大课间的操取消了,走廊装着大块大块玻璃,人靠在那,背后是空旷的阳光,一点杂质也没有,全都射到人后背,暖烘烘的。这样的冬日,一抬眼,只能看见人,没有任何荒凉的图景,全然不似子虚庄,明月往外瞧着,一看见孟见星,心道不妙,他怎么又来了?
孟见星给她送一盒进口的巧克力,他进别的班,已经很自如了。
“这是德国的巧克力。”他发现她头发上多了发卡。
明月说:“这么高级的东西,我吃不来,你快拿走吧。”
孟见星道:“巧克力而已,只是味道好些,能高级到哪里去?”
男同学便起哄:“李明月,你不吃分给我们吃!”
女同学朝这边张望,喁喁私语,只有李雯声音最大:“明月你拿着吧,分给我们吃也行。”她笑笑地扫一眼孟见星,又低头跟同学说话去了。
“孟见星好像真的喜欢李明月。”
女同学道:“孟见星一点品味没有,喜欢村姑。”
李雯还在笑:“哎哎,别这么说嘛,我觉得李明月挺好的。”
“她为什么买戴安娜的山寨发卡啊,幸亏你认出来。”
“可能喜欢吧,人有一点点虚荣心很正常啦。”
“何止是一点点,她就算戴个真的,看着也假。”
“哎哎,别这么说嘛,农村人也有追求打扮的权利。”
李雯的机巧全在这里,她不攻击别人,嘴巴里的小戏谑,点到为止,自然有人会继续发挥,有些女生,就是这么好容易控制,她们义愤填膺,愤世嫉俗,根本不会在意谁点的火。
孟见星的巧克力留下,人走了,他总是很潇洒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李雯笑眯眯过去,趴明月桌子上:
“是lindt的呢,超级好吃。”
明月笑笑,她晓得此刻应该给一声惊讶,一点奉承,来满足李雯。就冲着这几天,大家都莫名其妙疏远她,只有李雯如常,还嘻嘻过来说话,她也应该表现出一点对她的羡慕:你都认得德国牌子啊!
明月没有,不是不能,是不肯。
李雯动手要拆:“反正你也不爱吃,分给大家尝尝吧?”她习惯了自作主张,永远带笑,叫人没法拒绝。
明月按下:“不行,我打算还给他。”
李雯脸上的吃惊一闪而过,她松开手低声说:“有件事,我不想说的,你知道吗?同学们说你是农村人,当然,我不能告诉你是具体哪个人说的,你要是再不大方点儿,她们更觉得你农村人小气的。反正是送的,又不是花钱买的,你没任何损失还能送个人情。”
明月看着她漂亮的脸:“我还以为,是你说的呢。”
李雯脸色变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一直维护你,你现在倒打一耙。”
明月不吭声,她收起巧克力盒子,李雯却不肯罢休了:“李明月,你把话说清楚。”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你什么态度啊?”
明月不想说话的态度。
李雯眼圈都红了,陆陆续续有人围上来,她开始哭诉,女同学们看明月的眼光更不同了,李雯待她那样好,她简直白眼狼。
明月道:“她跟我说,是你们里头的谁背后议论我是农村人,既然不是她,那到底是谁?”
四下里立马安静。
不晓得谁第一个接话:“李雯也是好心告诉你。”
她们不是小孩子了,又是重高学生,半只脚要踏进成人世界的,和她们的老师一样,轻易不撕破脸,最擅长冷战。今天的局面,已经很难堪了。
秦天明拽拽明月衣裳:“别说了,快上课了。”
“李明月,其实农村不农村的,不是多大的事,历史老师不是说了吗?往上数三代,有几个不是农村的?你跟李雯因为这个闹矛盾没必要,你们平时关系还不错,别为这种事吵架。”明月的寝室长是个高个子女生,短发,眉毛很粗很重,像个男孩子。
明月脸上一直很平静,她的平静,在同学眼中却成了傲慢,她好像满不在乎,比城里的同学还要优越似的,可她连少年宫是什么都不清楚。
李雯哭了一节课,生物老师的课,劝也劝不住,索性由她,趴桌子上一节课没抬头。
“明月,要不然道个歉?”秦天明建议说。
明月道:“为什么?我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大家都觉得是你把李雯弄哭的。”
“我不去,我没做错什么。”
秦天明发现明月还挺拗,不好再劝。
没想到,李雯连续两天没来念书,同学们说她被李明月伤害到了,这件事已经告诉班主任。除了秦天明,旁的女同学几乎不跟她说话,明月习惯寂寞,一直没什么朋友,但感受到被排斥,是
第一回 。在乌有镇念书时,没人多喜欢她,可也不讨厌她,她对同学们的感觉也是一样。
她觉得跟这个班的同学之间,空气增添了新寒。
李雯还不来念书,这让明月也有点慌了,李秋屿再来接她,她迟疑着,心事重重,李秋屿决定和她谈谈时,先被班主任老师找了。
因为李雯的父亲——本市公安局局长亲自来学校了。这样的身份,校长也要给面子的,层层压下来,班主任把李秋屿、明月都通知一遍:去校长室。
到了年底,李秋屿是很忙的,此刻体会做家长的心情,老师一个电话,马上就得过去。他担心她在学校出了事,又被撞了,或是摔了,知道不是安全方面的问题,心倒放下来了。
明月先被叫过去,行政楼独立一栋,是学校的神秘地带。她上楼上许久,是第一次来。校长办公室暖和、整洁,保洁第一个打扫,桌面锃亮,放着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墙角立了两盘又高又生机的发财树。对面沙发上,坐着李雯的爸爸李勇新,是个很威严的中年男人。
李雯是独生女,很娇惯的。
“李局,这就是李明月。”班主任给李勇新介绍。
李勇新看过来一眼,没有开腔。校长给他送上热茶,寒暄着,客套着,学生们很少见到校长,只有运动会这样的场合,他坐上头,离得又远,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面目模糊。
“李局平时忙得很吧?”校长问,笑得脸都要硬了。
李勇新淡淡说:“忙,一年到头没有闲着的功夫。”
校长又道:“怕是年关都得加班。”他呵呵两声,像是写文章必须加的修辞,不塞进去不生动,不具体,明天听他们对话,完全是没话硬找。
“你坐,”李勇新瞥一眼明月,“我看小姑娘的腿像是不方便。”
班主任是站着的,方才叫坐也不坐,这会儿叫明月坐下。仿佛只有这个官开了口,她才有坐的资格,明月静静看着几个大人,每个人神情状态都不同,只有李勇新是最自在的。
李秋屿上楼很快,进来跟明月对视一眼,校长问道:“你是李明月的……”他似乎跟班主任再确认下,“刚才说是表叔?”
李秋屿说:“我是。”
校长递个眼神给班主任,班主任说:“李明月跟李雯闹了点矛盾,弄得李雯情绪不好,没法来上课。你看今天李局亲自来一趟,想了解下情况。”他示意李秋屿跟李勇新打招呼,“这是李局。”
李秋屿便打了招呼,他看看明月,她没跟他说,他察觉出她状态不对早应该谈的,明月坐在那里,脸上是惆怅的。
“明月,怎么回事?”李秋屿先问她。
明月无精打采把事情说一遍,像是辩白:“我没误会,她跟几个同学说我是农村人,我其实对人家说我农村人无所谓,她一直哭,我真没多说什么。”
李秋屿微微一笑:“我当是多大的事情。”
李勇新把烟头往烟灰缸捻几下,平时都是人等他,今天他等人。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孩子心理出了问题,当家长的,总要来了解下来龙去脉,”李勇新看向明月,亲切起来,“孩子,李雯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你误会她,她很伤心,她说一向把你当好朋友,你们老师怎么教育你们对待朋友的?”
明月说:“叔叔,我们不是好朋友,只是同学。”
校长赶在班主任张嘴前打起圆场:“是同学误会别人,也该道歉,”他对李勇新笑道,“十几岁孩子今天闹别扭,可能明天就好了。”
班主任帮腔道:“半大孩子都这样,李明月,跟李雯认真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小孩子家没什么深仇大恨。”
李秋屿注视着明月,她快速看他一眼,却不是寻求帮助的意思。
“可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跟人道歉?”
李勇新笑瞧着她:“丫头,不管是不是你的错,你跟李雯都是同学,在一块儿念书,她现在情绪是因为你起来的,道个歉,不是什么大事吧?”
李秋屿笑了声,说道:“李局,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聊一聊,把话说开,也许比家长介入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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