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屿道:“国庆在万豪入住过?”
赵斯同凝视起他:“师哥刚知道?我以为你对客人信息了如指掌。”
李秋屿说:“我不做前台登记。”
赵斯同一脸可惜:“以为你留在北京,没想到来这种城市,是律师干得不舒服了?”
李秋屿道:“你不也来了?”
赵斯同笑了:“师哥还是老样子,喜欢答非所问,我来是搞钱的,哪儿有商机我就往哪儿去,这里是省会,满地是机会,你到底是怎么甘心只当个小小酒店经理的?”
李秋屿看都不看他:“怎么,难道我应该想着当总理?”
赵斯同仿佛受到很大刺激:“未尝不可,在我心里,你是天才,做什么都能成功,区别不过是你想不想,你要是愿意,到美国当律师能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
李秋屿没说话。
赵斯同直摇头:“你居然藏在这种地方当破经理,我太痛心了,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跟孟家人交朋友的吗?”
他继续道:“孟渌波这个人,巴不得世界一直停在过去,他那些权势只在过去有用,我看对你,都是假客气。孟文俊就完全是个蠢货了,志大才疏,他好像很看不上你,你是怎么想起来跟这一家人有来往的?”
李秋屿乜他一眼:“不怕我告诉他们?你背后议论?”
赵斯同两眼炯炯:“无妨,我不过是把师哥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散漫地靠在座椅里,“其实,我是想找你一起干,只要你想,你完全是个能挣大钱的人,大把的钱,换大把的自由,你有兴趣,我肯定选你。”
李秋屿想也不想:“没兴趣。”
赵斯同问:“不相信我的眼光?还是不相信自己?”
李秋屿说:“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赵斯同心里有些激动,压制着说:“你应该和我一起做事情,没有人不需要钱,没有人不爱钱,即使不为钱,难道你不想去看看各种各样的嘴脸?为了利益能发疯发狂到什么地步,你不想看看?我保证,你一定会看到最纯粹的东西!”
他滔滔不绝起来,完全被一种丰沛的情感激发着,像奔涌的海浪,又像是辩经的大贤,他一想到这些,浑身滚烫起来,灵魂也要为之颤抖。
李秋屿岿然不动:“纯粹的什么?”
“纯粹的恶,这个世界上只有纯粹的恶,善也许是有的,但一定没有那么纯粹,只有恶纯净无暇,一点杂质都不掺,恶才是人性的最高顶。”
赵斯同重复着大学时李秋屿的观点,试图把他拉回记忆里去,李秋屿道:“那是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仅此一句,赵斯同察觉到李秋屿微妙的变化,他像是闻到一丝血的鲨鱼,立马游了过来。
“看来你见到了,师哥你成家了?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了?”
李秋屿岔开话:“你倒没变。”
赵斯同意味深长:“师哥变了?我看师哥其实也没变,”他又动了动身体,“这车舒适度太差了,你不该缺钱的。”
李秋屿说:“车不过是个代步工具,我无所谓。”
赵斯同说:“怎么无所谓呢?人生短短几十载,要享受就享受最好的,车子,饮食,女人,”说到女人,赵斯同笑了两声,“我明白,你这样的人不用有钱,也有女人倒贴,不过又漂亮又有趣的女人不多,你到底成家了没有?”
李秋屿道:“你还真不见外,赵斯同,跟我说说你这些年都在忙什么?”
赵斯同非常坦荡:“搞钱,搞女人。”他忽然一笑,“还喜欢附庸风雅,我开了个美术馆,收藏了一些东西,你有空去看看,喜欢什么拿什么。”
李秋屿知道他对艺术鉴赏力很高。
“这么大方?”
“我对你一直都大方,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帮忙,当你的助手,只要你开口。”
熟悉的感觉太强烈了,李秋屿缓缓刹车,等一个漫长的红灯。
他微微笑道:“那你去死一死吧,看能不能回来告诉我,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第37章 换作旁人,指不定要……
换作旁人,指不定要生气,赵斯同不,他哈哈笑起来,他是那么爱笑,笑得空气都跟着震荡,他就知道只有李秋屿不会让他失望,所有人都是乏味的,只有李秋屿,是伊万王子。他一度渴望他下达什么命令,哪怕略带轻浮地叫他去死,也是深沉庄严的,仿佛李秋屿自己的灵魂承受不了活着的重量,要他来分担一些,赵斯同热爱李秋屿无意流露出的这种“轻浮”“恶意”,他知道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除了自己。为这份特别,赵斯同死心塌地。
“可惜了,要是能回来,我早就替你探一探路了,除了这件事我办不到,其他都可以。”
李秋屿说:“其他都可以?你现在能量这么大了?”赵斯同没有夸大:“我的确混得很好,跟你比,好太多了,我一直以为你要做什么天大的事,你连跟我一块儿搞搞房产都没胆子。”
李秋屿说:“激将法对我没用。”
赵斯同一脸的痛惜:“我佩服你,无欲无求地活这么久,还没自杀,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儿找点事做呢?”
李秋屿笑笑:“我不是做着事吗?”
“酒店经理?”
“我现在有事做,不需要你操心。”
赵斯同几乎要哀求他,过来和自己一块儿冒险,找刺激,找乐子,可李秋屿油盐不进,他是无法推倒的石像,自顾等自然来风化。
“在酒店还不如做律师,像德肖维茨那样,为社会名流打官司,有罪的变无罪,无罪的变有罪,全靠你的天才逻辑,全靠你杰出的这儿,”赵斯同突然指了指脑袋,笑了起来,“名流都会来追捧你,只有你知道他们的真实嘴脸,这么有趣的事,怎么就放弃了呢?”
他语气里有种人类放弃自己最杰出大脑的遗恨,赵斯同非常想知道原因。李秋屿一直很冷淡,他不用装温文尔雅,他本来的面目就是无聊,一切都是捕风,一切都是捉影,日光之下没有新鲜事。
“那是你的偶像,不是我的。”
“我都忘了,你没有偶像,你不崇拜任何人,也不鄙视任何人。”赵斯同耸耸肩,两手一摊,他在国外待过两年,沾染了一些习气,总能恰到好处表达他的情绪。
李秋屿车子开到一家饭店附近:“说点阳间的话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饭是要吃的,吃饭的人又那么多,附近不好停车,李秋屿停得远些,下车后,走路很快,赵斯同快步追赶着他,像大学时那样,他总是追着李秋屿说话。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事,你来给我当律师?比如我遇到很大的麻烦,能不能帮我赢了官司?”赵斯同走到他前面,转过身来,几乎要把他拦住。
李秋屿像是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漫不经心绕开他:“等你成名流再来找我。”
赵斯同像是受到极大鼓舞,跟在后面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你不接普通案子的对不对?我就知道。”
“你是不是也用这种招数搞女人?”他完全不需要李秋屿的回答,话出口后,路边的人目光过来,李秋屿没有生气的样子,头也不回进了饭店。
人多的场合,两人默契地不再交谈这些,赵斯同说起近况,他生意做的很大,准备拿下本市东南方向的一块大地,还打算抄底城北的写字楼。李秋屿问道:
“你现在常住哪儿?”
“上海,不过我打算在万豪长租。”
李秋屿便公事公办了:“有钛金卡吗?给你算个最优惠的价格。”
赵斯同往后一靠,手摆弄起汤匙:“不是不在乎钱?”
“酒店不是我的,我给人打工。”李秋屿笑了笑,“你这么有钱,买下来就是了,想住多久住多久。”
赵斯同道:“这可说不准,哪天我就把万豪收购了,你要失业了,师哥。”
李秋屿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慢条斯理吃饭。
赵斯同压低声音,凑近了说:“我有预感,房地产不但不衰,反而会爆,你等着看吧,这是多好的机会,真不愿意?你看这样呢?赢了咱俩分,输了算我的,你还记得杨伟民吗?他当年多不起眼,现在身家过千万,他那样的蠢猪都能混成那样,你却只开个破桑塔纳。”
李秋屿抬头,赵斯同的眼睛直射|精光,每一次闪动,都在叫嚣着快去捞钱,谁不捞钱谁傻。这样的眼睛,如火焰般刺眼、疯狂,他有着最狂热的激情,生命仿佛随时随地能进入到一种狂喜的状态,李秋屿莞尔:
“你不如去做慈善。”
赵斯同狡猾笑道:“这么巧,我正想去做,比如资助一个穷学生,改变她的命运,想想就刺激,我让她走什么轨道,她就走什么轨道,当然了,我要选一个漂亮的聪明的,我讨厌蠢货。”他皱起眉头,“我最受不了蠢货,更看不惯蠢货出人头地,简直有悖天理。”
李秋屿盯他两秒,抽过纸巾,按了按嘴角,赵斯同似乎就在等这两秒,几乎是一霎间的事,被他捉到,他简直是猎豹一样的速度。
“你呢,这种事有兴趣吗?”
李秋屿说:“没有我,你不能独立行动?这些年你能活着也不容易。”
赵斯同又耸肩:“随便混混,只有见着你,我才更有斗志。”
李秋屿道:“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对你要做的事,都不感兴趣。”
未来无法预测,当下一团迷雾,只有过去了的仿佛才能用今时之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秋屿不知道赵斯同到底要做什么,但能肯定,他一定会弄出些事来,他唯恐天下不乱,正人君子绝不屑同他打交道,如果了解他的话,李秋屿不是正人君子。
他们吃完饭,赵斯同要李秋屿送他回酒店,他现在是尊贵的客人,李秋屿要陪着。路上手机响,李秋屿看了一眼没接,赵斯同在黑暗中笑:
“一个不那么讨你喜欢的女朋友,但你目前还需要跟她上床。”
李秋屿懒懒看着前路,没说话。
“我研究过一段时间《爱经》,男女交欢,每一种姿势,每一个动作,都能获得彼此不一样的秘密,对视则是最高级的媾和,但现实中,很少人能感受这种最高级的快感,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蠢货,他们只会像狗一样,师哥这些年,找的女人里头有真正的极品吗?”
李秋屿微笑:“我怎么觉得,你在这种事上也像狗一样呢?”
赵斯同说:“我自愿的,我本来就不打算从这种事上得到什么秘密,你不一样,你比我们都清高,但你不走运,你也只能跟我们一样,沦落像狗。除非,”他的眼睛粘李秋屿脸上,“你去找个纯洁的孩子,一个最纯洁的孩子……”
话没说完,李秋屿猛得打方向盘,咣一声,赵斯同脑袋没有预兆地撞上玻璃,头嗡嗡的,他不怒反笑:“师哥生气了?人只有被戳中心思的时候才会生气,太难得了,我能见到你生气。”赵斯同快活说道,几乎想放声大笑。
李秋屿微微笑着:“你他妈闭嘴一会儿,我要回个电话。”
赵斯同双手一送,做个请便的动作,他兴奋起来,李秋屿骂人了,他一定很多年都没说过脏话了,他装的多好,谁也不能相信李秋屿会说出一个污秽字眼。
车子靠边停下,李秋屿下车打电话,车灯笔直,他人在光的边缘里时隐时现,赵斯同一直在车里看他,李秋屿身材颀长,他是美的,完美的身形、骨骼、皮肤,完美的思想,也只有寄生在一个完美的身体里才符合真理,他就是真理,赵斯同只崇拜美和真理,李秋屿拥有两者,可他偏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的无聊,空虚,恰恰是他的迷人性感之处,所以吸引女人,他的弱点也是肉/欲,这更迷人了,一个完美的人有缺口,他同时拥有缺口和强大的意志力,这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啊!他竟然有固定的女朋友,赵斯同感到遗憾。
“我猜你肯定说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话,女人就是这样,需要听甜言蜜语,好听的话。”赵斯同在他上车那刻,立马说道,李秋屿身上带来一阵寒气,像是灵魂里发出,他重新系好安全带,“你这么了解女人,没人敢跟你结婚。”
“我已经结婚了。”
李秋屿道:“谁这么不幸。”
赵斯同不以为意:“我给她钱,让别人羡慕她,能整天坐在虚荣里,完全符合她的需求,她做梦都想嫁我这样的人,我替她完成梦想,还有比这更伟大的?”
李秋屿不予评价,他完全尊重别人的命运,也无所谓他人的行为。两人同至酒店,赵斯同对住所吹毛求疵,他是极致的享乐主义者,怎么活,都仿佛亏了很多。
“这什
么气泡酒?口感太一般了。”
“我这件大衣要拿去烫一下。”
赵斯同指着床,“枕头得换,我睡着不舒服。”
李秋屿等他挑剔完,说道:“你可以不住万豪,有更贵的。”
赵斯同笑道:“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我要投诉,”他挡住李秋屿去路,“这儿有按摩服务吗?我一个人睡不着。”
李秋屿不动声色,拨掉搭在肩上的手:“没有,睡不着吃安眠药,我可以叫人给你送。”
赵斯同又笑起来,像是嘲弄他,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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