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去一个能让咱们放松高兴点儿的地方,没太多人。”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秋屿和她又碰上了目光,他也喜欢这样的暴雨了,一切都好,不是概念里的了,他觉得坠入了什么,非常满足。
第79章 出门前,李秋屿简单……
出门前,李秋屿简单安排了下酒店工作。众人疑心他是不是打算要走,这地方待不长了。他刚要离开酒店,在大厅见到张蕾,李秋屿有些意外,她背着书包,神色是非常坦然的,左右四顾,跟李秋屿目光碰上了,主动说:
“你好,我妈让我来这儿找人拿个东西。”
李秋屿微笑问:“找这儿的客人?”
他是真的英俊,脸皮紧绷,肌肤光洁,一旦笑起来,那种冲击力无异于当头一棒,这样的人整天对着李明月笑,张蕾冷冷地想,没办法,只要是人,永远得跟别人比。
张蕾没跟他说过话,他声音好听,像她小时候听收音机广播电台里的男声,荡人心魄,滋味美妙。她一直都幻想那么好听的声音背后,一定是张英俊的脸。她是个对“美”很在意,很敏感的人,李秋屿是个形象特别好的男人,她几乎要爱慕他了,如果没有李明月的话。
“我找1102的客人,能进去吗?”
她苍白的脸上,两只圆眼睛这会显得友善,李秋屿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转身交待前台的女孩子:“小许,跟1102的客人确认一下,帮她登记。”
张蕾对他笑笑,她笑起来是少女冷淡傲人的模样,问李秋屿能不能喝杯大厅提供的免费果汁,外头那么热,她坐公交来的渴了。
她一点不拘束,好像别人天生该为她服务似的,李秋屿笑道:“随便喝,别客气。”他好像真拿她当李明月的同学,张蕾觉得他挺虚伪,他肯定知道李明月跟自己关系不好,不过大人嘛,面子总要过得去。
李秋屿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匆匆回家,明月正往行李箱装东西,两人简单收拾下,按着计划,先去了他之前生活的小县城。
县城变化很大,老城区的房子如火如荼搞着拆迁,难寻旧日踪迹。李秋屿离开后,再没回来过,他完全沿着记忆那条路走,在新的建筑跟前辨认旧的遗址。
县城很热闹,没那么整洁,明月却觉得亲切愿意亲近。他住的小巷子拆除了,学校也重建了,头顶盘根错节的电线变得笔直清晰,介绍起来比较麻烦,这儿原来是什么,那儿原来是什么,明月很高兴听着。
“原来尽头是家供销社,一到上下班的时候,街上全是自行车,还有录像厅,不过治安不是太好。”
李秋屿记忆力惊人,“这儿以前有个修鞋店,也能修拉链,配钥匙,老板是扁脸,眉毛有点稀,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
这儿的空气都是李秋屿呼吸过的,明月这么想着,也不觉得燥热了,空气也是可爱的。
“我要是跟你做同学就好了,咱们一块儿上学,下学,一块儿骑自行车,我骑车骑的可好了。”
李秋屿笑说:“那个时候跟我做同学,可不太好,我不喜欢说话,基本独来独往,你要是来找我,我可能不想理你,你也未必想跟我做朋友。”
明月不信:“怎么会呢,咱们只要在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话。”
李秋屿说:“那是因为,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跟人说话了。”
明月说:“没关系啊,我会找你说话的,你不理我,我也会一直找你,你最后肯定会喜欢跟我说话的。”
李秋屿点头:“有道理,说不定真是那样。”他目光凝重起来,往左前方看着,明月猜到跟那件事有关,她拉拉他手,“你给我买根雪糕吃吧。”
两人便一块儿买雪糕,巧克力裹着奶油,特别香甜,明月咬了一口:“冰牙!”她笑着伸到李秋屿嘴边,“你尝尝,巧克力真好吃。”
李秋屿低头,雪糕透心凉,咽下去很舒服,明月吃一口,再要他吃一口,谁也不说多买一根,一边吃,一边说话。
“县城应该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可能三四年前来,还能见着以前的样子。”
明月说:“我喜欢这儿。”
李秋屿笑:“你头一回来,这儿也没什么特殊的。”
明月道:“这儿有你住过的房子,虽然拆了,也有你走过的路,我一来就觉得亲切得不得了。”
“变化很大,很多东西不在了。”
“但县城还在啊,还是建在这片地方,无论房子怎么变,路怎么变,这片地方跑不了,永远在这儿。”
“恐怕你以后还要爱上北京,我在那念大学,工作,好像从工作开始日子变快了,三五年转眼过去,真是快,”他顺手把她嘴角的奶油揩掉,“你都这么大了,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到我这儿。”
明月便蹲了蹲,矮下去,比划着说,“是这么高吗?”又猛得站起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被明月撞了一下,笑道:“来这儿看来真的很高兴,高兴就好。”
李秋屿方才低迷的感觉消散了,他不愿意来这的,是明月要来,她想要,他就得给,他认真地想过这个事,只要他有的,能给的,都会满足她。
他们上了高速公路,往南去,触目是郁郁葱葱的绿,路况越来越好,仿佛路没有尽头,能一直开下去。明月非常喜欢高速的路,又宽又平,她特别爱看路牌,念上头地名,只要变一变方向,便是朝另一个地方去了,那么多个地名,她从没去过,也不晓得那里的人怎么过日子。
明月忍不住问:
“万一走错了怎么办,比如走神或者一不小心进别的道了。你看,有的牌子上好几个地名。”
“只能开下去,到能补救的地方再补救。”
“你走错过路吗?”
“这个问题好。”
“嗯?”
“你是说开车,还是说人生?”
明月一怔,她反应过来,李秋屿的良心,还在罚着他。
“要是我开车开错了,我想,没有要紧事的话,不如将错就错,就开着车到这个地方去,看看那儿的人什么样,人家怎么过日子的。”
她有些忧伤了,“我也想过,出来念书是不是错的,到底是陪亲人要紧,还是前途要紧,不能两全的时候该怎么办。现在已经发生了,我没法弥补,哪怕这个路是错的,我也得走下去,走成对的,我念好了书过上奶奶说的好日子,能做更多的事,她的魂儿晓得了,也会高兴的,到那时候,错的路就是对的了。”
李秋屿默然着,他想她这么坚韧,灵魂里,跟她奶奶是一样的,她才是好土地里长出的好庄稼。
“那我必须跟着你走了,这样路才能走成对的。”
明月又有了笑容:“咱们一块儿,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我们总有道路。”
李秋屿说:“还看《毛选》呢?”
明月说:“看《毛选》有力量。”
她是充满力量的,疾风知劲草,李秋屿听她的话总是很触动,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或者他自己想到,不觉得有什么,明月一说,他就觉着不一样了。
车子到了服务区,两人吃点东西,去趟卫生间,继续往南开,明月累了,便躺在后排,她眼睛盯着窗外白云,呼呼地过,树梢也在头顶,绿影像是要抽到脸上来,这个角度体验很新奇。
看久了,人竟然是在天上飞驰一样。
她又感觉到生命特别美好了,光是看看云,看看树,都这样美好。生命里的悲伤、痛苦,暂时退场了,她还能获得它的愉悦,并且感激它。
他们的目的地是个古镇。小桥流水,白墙黑瓦,地上铺着石板,曲曲折折的,不像平原上的人家,一出门,什么都瞧见了。
房子紧挨着房子,河两岸的树遮天蔽日,绿得冒烟,亭子藏在绿里头,遮遮掩掩,配着水,清幽隐蔽,看上去很巧,像手巧的感觉,不晓得是不是人给弄成这样的。
“这就是江南了?”明月跟李秋屿走在石板上,眼睛碰到的,全是没见过的风物,跟平原可太不一样了。
李秋屿说:“是江南,像山水画一样是不是?”
这倒是,秀美有意境,是像画儿。
“原来有很多祠堂,牌坊还有寺庙园林,特殊年代被毁了很多,有很多东西是新建的了。”
“毁很容易,再建就很难,庄子里盖新房,扒旧屋子只要几天,新的得按月算。”
“地上的东西总是这样,来来去去。”
他们说着话,下起了雨,说下就下,李秋屿便带她到街边喝茶。
雨一下,绿的更绿,人也跟洗绿了一样,白的墙,黑的瓦,真是分明得不得了,人在这样的画里,不毛躁了,听听雨,看看景,放松惬意。
“要是一直下,咱们就一直坐这儿吗?”
“坐着吧,坐够了就走走,走累了就歇一歇,爱干嘛干嘛。”
这样的雨天,仿佛正适合坐着喝茶说话,做点什么都很美好,明月问道:“住这儿的人种地吗?”
李秋屿笑道:“南方也种地,但农作物跟咱们那不一样,而且南方经济更发达,挣钱的渠道也更多一些。”
“真奇怪,明明书上说过,江南的农作物跟北方肯定不一样,但是吧,真来了,就给忘了,好像书上说的跟实际是两回事。”
“因为你不熟悉,只是看书知道的,所以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国家这么大,幅员辽阔,咱们以后多出去看看不一样的地方,换换心情。”
明月觉得这样怪好的。
房前就是河,离得太近了,桥很不错,像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明月很少见到桥,更不要说桥下头是汪汪的水。她想站在桥上看看,李秋屿撑着伞,跟她一块儿走上了桥。
呦,桥下还有人撑船,明月有点疑心了:“这儿水多,不潮吗?我觉得身上有点潮。”
李秋屿笑道:“湿度要比北方大,你想去干燥的地方吗?咱们以后可以去西北。”
明月问道:“有多干?浑身褪皮吗?”
她要是不来,江南只活在书里头,是个概念,意识里会以为跟平原差不多,人一到,立马感觉出不一样了,很秀气,很幽美。西北什么样儿?大漠孤烟直吗?
明月有点雀跃了,哪儿都想去。
他们在桥上看了会儿风景,心情畅快,李秋屿给她介绍了吴越文化,她在书里学过,眼睛看是另回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下桥来,碰见了当地居民,人家看起来挺悠闲自在,一点苦大仇深的感觉都没有,好像日子不辛苦,蛮快活的。
雨不大,就是路有的地方滑脚,明月紧紧挎着李秋屿的胳膊,两个皮肤碰着,出了汗,像要黏在一块儿了。
“他们地在哪儿?这看着不开阔,在哪儿种地啊?”
“怎么走哪儿都惦记人家种地呢?”李秋屿失笑,“明月,你应该去驻守边疆,开荒屯田。”
两人有说有笑,觉得饿了便去找家店,坐进去吃酱排骨,鸡汤银丝面,面细、汤醇,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菜。明月没吃过这么细的面条,不晓得人家怎么擀出来的。
他们去了一个园子。这园子就更清幽了,美不胜收,曲曲折折的,月洞门是椭圆形的,里头幽深,因为是雨天,更觉得神秘好像里头藏着什么。江南的园林,讲究的就是这样,精巧,有心思,不是一眼看完看透的东西。
“你像这园子。”明月说。
李秋屿笑道:“我怎么像园子了?”
“就是得一直往里走,哪儿都不一样,走几步变个样儿。”
“这叫移步换景,亭台楼阁要怎么呈现,都是精心设计的。等去了北京咱们到颐和园,你会发现,颐和园有的地方模仿了江南的园林,你好好感觉一下,到时看我说的对不对,”李秋屿又笑问一遍,“我移步换景了吗?”
明月笑着点头:“是的呀,你跟园子一样,不像平原,能一下看很远看光了。”
李秋屿笑道:“看你说的,好像平原没穿衣服似的。”
“你穿太多衣裳了,”明月狡黠地捉弄他一下,“早晚我也把你扒光!”
可能是环境使然,没什么人,雨淅沥下着,空气清新,园子设计得太精巧,空间没那么开阔,人的情绪心情也跟着幽幽的,冒出些奇怪想法。
她对他身体没什么想法的,见过一次,他游泳跟条人鱼似的跃动,男性的身体有种流畅的美感。她都快给忘了,这话一说,又想起来了,明月觉得说了不该说的,有点害臊,往前急着走,摔倒了。
李秋屿把她扶起来,到亭子坐着,膝盖破了点皮,他蹲下来看看,笑道:“这不是大马路,容易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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