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激动,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办案人员不得不重新问,让她想清楚再说。
“我想得很清楚。”
向蕊出来后,控制不住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路人纷纷看她,她也无所谓,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打开包,给自己补了个妆。
她想象李秋屿知道了肯定会勃然大怒,恨死她了,他不是一直都没什么情绪变化吗?不怎么高兴,也不伤心,这下好了,她终于刺激他一回,永远记得自己。
还没见过他发火呢,真有趣,向蕊又忍不住笑,一边笑,眼睛一边淌泪水。他是要进监狱的吧,火也没地方发了,再出来,还能找到工作吗?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向蕊的眼,突然变得阴沉了,那是他自找的。
孟家的人,心情要比向蕊复杂一点。出了这样的事,孟渌波不会再认他,本来也闹僵了,老死不相往来好了。孟文俊这会焦头烂额,因为经济问题,也羁押着。孟渌波一下老很多,那个一年到两头不是能见过一两回的女婿,这段时间来得勤,来看笑话的。
孟文珊跟丈夫大吵一架,不准他再上门。
男人冷笑:“你们家败了,花无千日红,这回是彻底败了,孟文珊你以后也就是个小老师身份,别再跟我横。”
他一直觉得孟家是拿李秋屿当干儿子看的,说不定,是老头子年轻时风流在外搞出的野种也说不定。他之前想过,没敢问,现在有底气说了,“孟文珊,李秋屿不会你弟弟吧?那可就有好戏看了,你还搞起姐弟恋了,恋亲弟弟,你们孟家真是禽兽啊。”
孟文珊恼羞成怒,抓起个什么朝他身上砸去,男人一躲,避开了:“啧啧,看来是真的了,被我说破了是不是?”
“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你什么东西,也配说秋屿?”
男人怒目圆睁:“秋屿秋屿,你们孟家没个好东西,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报纸上说得一清二楚,李秋屿是个**犯!你现在袒护一个**犯,就是同谋,我要去警局举报你!”
多年的邪火,这下有了机会,孟文俊得吃牢饭,李秋屿也得吃,孟文珊够不着这条,他也得叫这个女人知道自己不是窝囊废。
“我马上告到学校去,你,天天眼睛长头顶的孟老师,为人师表,背地里跟亲弟弟乱搞,就是个贱人!我看你还能不能当这个老师,”他哈哈大笑,“孟文珊,你们全家都完了,你饭碗子也保不住,等着叫人戳脊梁骨吧,这个城市你都没法待了!”
孟文珊一阵天旋地转,夫妻成仇人,那是真的恨,她知道他干得出来,有影没影,她以后都没法在学校抬头做人了,到哪儿都得被人议论,孟文珊绝对不能忍受自己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逼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李秋屿跟孟家早闹掰了,他吃牢饭正好,他害了我的学生,我正要到派出所作证,你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
男人道:“好,现在就去,我开车送你过去,孟文珊,不去你就是心里有鬼!”
话赶着话,事情到这个地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必须做出选择,是自己要紧,还是旁人要紧。她心跳不已,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觉得秋屿可怜,但自己不可怜吗?她其实早就怀疑过,不敢深想而已,现在呢,现在她不过是出于老师的身份,有这个职责,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是痛苦的,痛苦也只能这样了。
这是帮秋屿呢,他做错事犯罪了,好好改造,出来还是条好汉,孟文珊不停这么告诉自己。
她上了丈夫的车,一路上总想吐,她太久没跟他坐一个车了,他车里发臭,酸臭,混着烟味、酒味、各种体臭的臭,他这摊死肉也敢造次了,孟文珊真希望他一头撞死算了。
李秋屿是干净的,清爽的,多美好的一个人,孟文珊想到他,心慌得要命,这一去,她跟他就是真得决裂了,她本想着他跟爸爸大哥不可能再有什么,但私底下,她还是愿意跟他来往的。
这一去,她也没这个机会了,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孟文珊从没哭过,眼睛不可抑制地发酸,秋屿,别怪我,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都要笑话自己了,已经这样了让他不怪?
车子停下,她知道自己走进去,李秋屿跟她真的只能是陌路人了。其实派出所找过她,电话里,她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没法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带高三也忙,实在没空过去。
这算是帮过他,她没落井下石,甚至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算对得起他了吧?孟文珊抚着胸口,一步步走了进去。
真做笔录时,她思想又挣扎起来,斗争激烈,她得折中一下,李明月也得担责,她是个早熟的女孩子,没分寸,没界限,她又不是没见过。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天天故意搁眼前晃,男人心猿意马,走走神,都是正常的,说不定谁主动呢。
她的笔录到处矛盾,一会儿说李秋屿,一会儿说李明月,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办案人员说:“孟女士,你要说事实,不要渲染。”
孟文珊习惯训学生,被人说教,第一反应就是反驳:“我说的是事实。”
她不能接受人家教育她。
随便吧,这样是真对得起他了,她没有完全地怪他。
这些事,都在赵斯同的意料之中,他像隐形了,跟此事完全无关。他在暗处,什么细节都清楚,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理发店的小妹,人人都叫她“小妹”,谁知道她真名叫什么,一个发廊小妹,身处灰色地带,李秋屿来过这种地方消费,就是洗个头,这符合赵斯同对李秋屿的判断,他没这样的爱好,太掉价,太侮辱他自己。
发廊的小妹,本来都答应了,拿着钱笑开了花,却突然翻脸,把钱一张张丢出去,叫来人滚蛋。店里的客人说,她脑子有点问题,算轻微智障吧。
智障的话,那是断断不能当证词的,谁知道她到时发什么颠呢。
李秋屿还认识智障,听她说话,真是热爱底层人民,赵斯同心里冷笑。她最开始不知道要去指认谁,她不知道他姓名,一形容,小妹什么都想起来了。她记得他的声音,身上清洁的味道,她一下发了狂,六亲不认的样子,钱也不认了。
谁都能揩她油,跟她睡觉,她也不觉得什么,李秋屿不一样,她一直记着他呢,他没再出现过,她却没法忘了。
赵斯同放弃了这个人物,李秋屿在看守所已经待一段时间了,听说进去后,就得剃头,光身子检查。赵斯同都有点心疼他了,师哥多英俊多体面的一个人,那种情形,真是诡异又凄凉。
他知道季彦平跟狗一样跑前跑后,这人北京大律所出身,小有名气,是李秋屿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弟,非常卖力。赵斯同欣慰李秋屿还有使唤人的能力,脑子也很清楚,李秋屿若是不堪一击,废物一个,赵斯同相信自己立刻想踩死他。
侦查还没结束,季彦平目前积极争取李秋屿的取保候审。赵斯同对这些流程也很清楚,他亲自去了趟学校,学校的大门,永远欢迎他。他却没进去,车停在外面,通过中间人给明月带话。
第86章 明月刚见过季彦平,……
明月刚见过季彦平,他道:“师哥收到你的信了,也看了。”
明月心里一阵高兴:“说什么了吗?”
在那种地方,李秋屿精神一直很稳定,他看起来不悲不喜,只有谈起明月时,人特别柔软,像什么东西化了,季彦平是男人,他能感觉出来。换作旁人,他会觉得不适,你一个三十的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柔情缱绻的,这不明摆像犯罪吗?李秋屿身上流露出的“情”没有冒犯感,水一样流动,有种含蓄的真挚。
季彦平道:“师哥说,你写的好,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信,他都要多吃一碗饭了。”
李秋屿是懂幽默的,他很少表现,他懂,但幽默不起来。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境地里,却很自然地幽默了一回。
明月忍不住微笑:“你看他瘦了吗?”
“有点儿,这是难免的。”
“他在里头会心里发急吗?”
“他很有定力,会调节自己的,在那儿准许读书,我给他买了几本书打发时间。”
明月便不再问什么了,她知道他行。季彦平前脚刚走,有人过来找她,她很警惕,到文科班找到秦天明,一块儿到学校门口,朝南大约走了二三百米,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着,她张望两眼,车子按了下喇叭,她跟秦天明说:
“你记住车牌号,我过去看看谁找我。”
大白天的,总不能当街对她怎么样。明月走到车跟前,车窗慢悠悠降下来,赵斯同戴着墨镜,明月一眼认出来了,她强按着急躁,心说不能动脾气,人一动脾气脑子容易做错事。
赵斯同冲她笑笑:“明月,越来越稳重了。”
稳重你祖宗十八代。
明月心里骂了他一句,平静道:“你有事吗?”
赵斯同笑道:“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师哥出了事,他一定最担心你了。”
真虚伪,都这个时候了,赵斯同还能装无辜,跟他没关系,明月想起季彦平的话,这事目前确实跟赵斯同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会让这事跟自己有关系的。
明月道:“你太客气了,我好得很。”
赵斯同点点头:“很能沉住气,是做大事的孩子,我是有些话跟你谈谈,我猜你也想跟我谈谈,约个时间吧,不会太耽误你学习。”
高中的课程早学完了,这一年就是不停复习复习,赵斯同念书在行,一点不觉得高三有多要紧,他知道她成绩还不错,但不是最顶尖的,她要是因为这个事会做的题变成不会,或者做错,那只能说明,她本来也没会,算不得聪明。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赵斯同说:“你不会以为我要害你吧,”他微笑着,“你一个十几岁的人,我害你得逞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能用嘴办到的事,赵斯同绝对不去浪费别的资源,用语言最高级,最文明,他一直信奉这个,打打杀杀的事,社会不容许,也显得人粗笨愚蠢。
明月跟他约了时间地点,她要只身前往。她把这件事告诉季彦平,吓他一跳,真怕赵斯同对她做点什么,他连忙预约见李秋屿,李秋屿反应镇定多了。
好像赵斯同要跟明月谈,是他早料到的。
“你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季彦平很惊讶:“师哥你放心吗?”
李秋屿说:“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不了解他,他不会明面做什么的,他要的是跟明月谈话。”
季彦平道:“明月会不会跟他吵起来,我怕她激动,她心里肯定气坏了。”
李秋屿明白他担心明月说错什么话,别造成把柄。
“不会的,你告诉明月,去吧,我相信她,只是小心别掉进他的语言陷阱。”
季彦平听他这么说,有些忐忑,明月才多大,赵斯同是人精中的人精。他当天把明月送到一处别墅区,问她怕不怕,明月摇摇头,奶奶死了,李秋屿在看守所,她也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可怕的。
这儿环境清幽,门禁挺严,让她登记了姓名,明月按人要求做,备注的时间详细。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只是简单装修了下,赵斯同把她请上二楼,什么人都没有。这儿没监控,她也不准带通讯设备,穿着单衣,一目了然,身上什么也没有。
二楼没拉窗帘,怪暗的,几乎是黑的,明月非常不习惯,要说一点不紧张,那是假的,外头阳光很大,一下换到这么个环境任谁都嘀咕。
赵斯同坐在黑暗里,明月问他:“我能拉开点窗帘吗?”
赵斯同的微笑好像有声音:“当然能,我嫌阳光刺眼。”
明月也就只拉开一点,阳光透进来,照得她发亮,这更看不清对面赵斯同了,他还坐阴影里。
她特地把裤兜翻出来,意思你看,我可什么都没带。
赵斯同笑道:“坐吧,咱们也认识很久了,都没好好说过话,我一直想了解了解你的,今天是个好机会,咱们都别浪费了。”
这语气,这感觉,跟李秋屿实在太像,赵斯同仿佛有意无意让她觉得,对面坐着的就是李秋屿。
他跟她没那么熟,一开口却老熟人似的。
明月说:“你不怕我带录音笔那样的东西,把今天的话录下来吗?”
赵斯同道:“不怕,我知道我既然提醒你了,你就不会带,没这个必要,那样就没意思了。”
明月表示赞同:“我也这么想,你今天一定是有肺腑之言跟我说,正好我也是,所以,都面对面坐着了,双方不用装蒜。”
赵斯同真要笑了:“看不出,你说话这么老道,还很坦率,一直都这种说话风格吗?”
明月道:“我不骗人,也不骗己,有什么说什么,不好意思害羞不好说的就不说。”
赵斯同道:“难怪他喜欢你,我都要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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