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二楼有六间房,婉萍和姜培生住在东侧最大的一间,对面被改成了一间带防盗门锁的书房,留给姜培生处理紧要的事情用,另外还有一间空余。西边的三间房子,只有大套房是陈彦达和夏青在住。楼上的三间加上楼下的一间,四间房子昨天婉萍已经让黄婶打扫过,姜培生原本想的是让母亲跟他们夫妻一块住在东边,西边的两间房子和楼下的正好可以留给大哥一家人挑选。
陈彦达和夏青在多伦道 7 号里迎接了姜家人,寒暄几句后,姜培生带人到楼上看房间。姜李氏珍绣和蕙兰是很满意的,但姜武安和儿子姜树成却迟迟没说要住在哪一间。
“先吃饭吧。”姜培生招呼着人到楼下,南北两位大厨准备了满桌子菜。等一家人坐下来,姜培生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安排,末了还特意强调空出来的房间等着如怀寒假回来正好能住。
“这个安排怕是不行啊,”姜培生才说完,姜武安接过话:“大满,在咱们老家哪有娘家人住在婆家,还要住最好的房子?你这洋房统共就两个大间,一间你们住,另一间理所当然要留给咱们姜家自己人。”
“你什么意思?”陈彦达看向姜武安问。
“没别的意思,就是说这事大满办的不对,不合规矩。”姜武安朝陈彦达摆摆手。他心里认定陈婉萍是个在家里不怎么管事的,所以又拿出来了在老家的大家长做派。
“那你给我讲讲规矩,”陈彦达说。
“我听大满说过,您是大教授,有学问的,可是您住这地方是我们姜家人的地方,吃的用的也是我们姜家的。老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住在哪里,自然是我们姜家人先挑呀,总不能是谁来的早就把好地方占了,我们来得晚就要吃哑巴亏吧。”姜武安话刚说完,姜树成马上插嘴接着说:“西边那间大房子要住也该是我爹娘住,哪轮得着个外姓人?就这是大学教授?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是个啥教授。”
姜武安和姜树成这话气得陈彦达当场掉了脸,放下筷子说:“别说得像是我依靠着姜培生吃饭,我自己有工作。西边的屋子你们乐意住就住,从明天起我搬到南开大学的教职校舍去。”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你又不是个小孩,一点就炸地发脾气。”夏青说了陈彦达两句,然后对姜武安说:“你们那边家里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在我们这里没有夫家就比娘家高的道理,我们是婉萍的父母,是长辈,凭什么要把房子让给你个小辈住?”
“小叔三岁的时候,我爷就意外走了,老话说长兄如父,这个家是我爹养的!他从上学到后来去部队,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爹供着,小叔有今天我家是第一功臣!凭什么你家要排在我们姜家前头先享受”姜树成丝毫不让。他话说完,姜武安说着朝姜培生扬了一下下巴:“大满,你给个话吧。”
全部人的目光这下字全扎在姜培生身上,他瞧着自个大哥乐了:“我给个什么话?大哥,你儿子这话讲得像咱娘过世了一样,我是你养大的啊?”
“大满,你这是说的什么呀?”姜李氏珍绣拉住儿子的手,向着陈彦达努努嘴说:“亲家公,像俺们这种老头老太太有个地方住就行,房子大小有啥子区别。”
“亲家母你这句话说错了,这不是房子大和房子小的事情。”夏青笑着说:“今天要是你想住西边的那房子,那当然可以。咱们是平辈的,你年纪又比我们大,我让着你这谁也没话说,但是你大儿子,一个小辈要把我们从屋里赶出去,这事就绝对不行!”
从火车站接姜家人出来开始,姜武安和姜树成就不断地说他们怎么个劳苦功高,像是陈家都是趴在了姜培生身上的吸血虫一样。婉萍对这父子俩真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尤其是房子的事情后,更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夏青的话讲完,她实在忍不住了,对姜培生说:“我爸爸要是去住校舍,我就跟他去住校舍。这房子留给你们家里人住吧,你大哥一家想住哪个屋子就住哪个屋子,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我看要不然这样,”姜培生拉住婉萍的手,笑着说:“大哥你带嫂子住到我和婉萍的房子里去,我和婉萍住到我们警备司令部去。这房子留给你们随便折腾,就是婉萍那话,你们一家想住哪个房子住哪个房子,想住到什么时候住到什么时候,就是想住到天花板我都给你们撑个架子,你看这安排行吗?”
婉萍一路上没怎么吭过声,姜武安原以为弟媳妇是个以后能被拿捏的,结果没想到人家这样好说话,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姜培生护着,横竖是不会吃亏的。姜武安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是能屈能伸,他今儿明摆着讨不着什么便宜了,于是马上换上一副嘴脸,说:“大哥不是这意思啊,大满。这是你家,当然你来安排,你说让我们住哪,我们就住哪里。嗨呀,这就是个小事,不用争来争去。我们刚来第一天,千万别闹得你不痛快。”
“你和嫂子在西边的两个客房里选一间,娘和小友随我们住在东边。树成是年轻人,晚上睡得晚就住到一楼的客房去,免得在楼上吵着老人。”姜培生安排完了房子,对陈彦达说:“冬天里大学宿舍冷得很,还是家里暖和些。”
“爸爸算了吧,”婉萍把筷子重新塞进了陈彦达手里。
夏青觉得今天自个打了个大胜仗,脸上都扬着喜色,胳膊整碰了一下陈彦达说:“吃饭啦,吃饭啦。”
“对对,大家吃饭吧。”姜培生的大嫂蕙兰应和着夏青的话,给丈夫和婆婆各夹了一块儿红烧排骨。
姜李氏珍绣觉得自家人吃了亏,脸上很是不好看,借机训了大儿媳妇儿:“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瞧你个没出息的样子。该你说话的时候屁都说不出来,难怪管不住自家男人,老大要再找个小的呢!”
“他是当家的,我也管不住他呀。”大儿媳妇蕙兰垂着脸低声反驳了一句。
“什么当家的不当家的,管不住男人就是你自己没用。”姜李氏珍绣瞥了眼婉萍面前的碗筷,说:“你要是说话顶事,往地上唾口唾沫都是个坑。”
“就是!娘你就是脾气太软,太好说话了,所以才被人欺负!咱家姜家人凭什么要被人欺负!”姜树成接过老太太的话,说。
“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情?没大没小地插嘴,我忍你一上午了!姜树成,你不要第一天来就讨嫌,我家不是你来指手画脚的地方!”姜培生垮下脸训斥了侄子,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问:“今天到底能不能让我吃一口安生饭?”
姜培生在家里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头一次见他拍桌子把婉萍也吓了一跳。桌上再没人叽叽喳喳,姜家和陈家的第一顿午饭才终于都动了筷子。陈彦达一贯吃的不多,再加上受了气,扒拉几口饭便上了楼,他离开后不久,夏青跟着上去。
姜树成是一点记性都没有,才被姜培生骂了,瞧见陈彦达和夏青上楼又想说话,可刚张开嘴就被姜武安轻踢了脚。他瞥了眼姜培生的脸色,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娘,我今天不太舒服,上去睡了一会儿。您慢慢吃,还有想吃的只管叫家里厨子做。”姜培生等着婉萍吃得差不多,跟母亲珍绣讲了一句,拉着婉萍也去到楼上。
“哎,好好好。”珍绣笑着答应。她在姜培生面前不说话,等着人走了,跟大儿子抱怨:“哎呀,大满也是的,胳膊肘子怎么能向外拐。陈家人凭什么给俺们甩脸子,也不看看他们自家的闺女。多大岁数也没给姜家生下了一儿半女,读再多的书能顶个啥用?”
“娘,我当时就说应该把我和芳菊的儿子带过来,你看你非要从叔家选个娃娃。”姜武安往楼上瞥了一眼,压低着声音说:“大满要是将来和陈家的没孩子,这些好东西不全便宜咱叔了?”
珍绣虽然没读过书,但脑子可不傻,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什么品行更是了如指掌,她当然明白老大打的是什么算盘,所以当初才坚决不带他和小老婆生的儿子,而是从旁边家选了个小娃。最好最坏的情况老太太都想到了,所以听姜武安又说起要把自己儿子过继给姜培生的事情,珍绣马上反驳说:“老大你不要瞎说,大满怎么会没孩子?婉萍实在是生不出来,后面俺就再给大满张罗一个嘛。反正这事你不要管了,俺做娘的会上心。”
第五十四章 春节
自从分房间的事情闹得姜培生大发脾气后,姜武安父子俩安分了好一阵子。家里折腾不起来风浪,他们无处安放的精力终于转移到外面,白天东逛西逛,在家的时间少,自然矛盾也就少。转眼一个月后就是大年三十,这是两家人头一次聚在一起过春节。节前一周姜李氏珍绣让黄婶出去买了许多辣椒,年三十大清早,她就张罗着要做一大罐辣椒酱,说年三十做辣酱全年都会红红火火。婉萍记得她第一次见姜培生就是给人家送辣酱,所以对这活儿很是有兴趣,吃过早饭就到厨房帮忙。姜培生见状也去凑热闹,只是他撸起袖子,刚把大红椒和青圆椒泡进水盆里,黄婶就跑过来说客厅的电话机响了。姜培生去客厅接电话,十来分钟后回厨房跟母亲和婉萍说了声司令部有事儿,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婉萍透过厨房玻璃看着他坐上车,车子从家里开出去,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辣椒上。辣椒酱做起来其实也简单,洗干净去蒂后剁碎,加入盐、糖和白酒搅匀,然后取花生仁在锅里炒熟剁碎,在辣椒酱上盖满满一层,最后盖上盖子。“大满打小就不太能吃辣,他喜欢吃辣椒酱里的花生仁,将来你要做一定记着多放些。”珍绣这边跟婉萍叮嘱完,又急慌慌地摇晃着圆滚滚的身子从厨房里跑出去,嘴里念叨着:“唉呦!应该叫大满把春联贴上再走嘛,唉呀,这下子谁来贴春联呢?”
自从分房间的事情闹得姜培生大发脾气后,姜武安父子俩安分了好一阵子。家里折腾不起来风浪,他们无处安放的精力终于转移到外面,白天东逛西逛,在家的时间少,自然矛盾也就少。转眼一个月后就是大年三十,这是两家人头一次聚在一起过春节。
节前一周姜李氏珍绣让黄婶出去买了许多辣椒,年三十大清早,她就张罗着要做一大罐辣椒酱,说年三十做辣酱全年都会红红火火。
婉萍记得她第一次见姜培生就是给人家送辣酱,所以对这活儿很是有兴趣,吃过早饭就到厨房帮忙。姜培生见状也去凑热闹,只是他撸起袖子,刚把大红椒和青圆椒泡进水盆里,黄婶就跑过来说客厅的电话机响了。
姜培生去客厅接电话,十来分钟后回厨房跟母亲和婉萍说了声司令部有事儿,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婉萍透过厨房玻璃看着他坐上车,车子从家里开出去,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辣椒上。
辣椒酱做起来其实也简单,洗干净去蒂后剁碎,加入盐、糖和白酒搅匀,然后取花生仁在锅里炒熟剁碎,在辣椒酱上盖满满一层,最后盖上盖子。
“大满打小就不太能吃辣,他喜欢吃辣椒酱里的花生仁,将来你要做一定记着多放些。”珍绣这边跟婉萍叮嘱完,又急慌慌地摇晃着圆滚滚的身子从厨房里跑出去,嘴里念叨着:“唉呦!应该叫大满把春联贴上再走嘛,唉呀,这下子谁来贴春联呢?”
厨房距离居住的洋楼有二十来米,婉萍紧紧跟在珍绣后面,瞧着那巴掌小脚一阵操心,生怕她摔倒在地有个磕碰。珍绣还没走进屋里,房门打开,放寒假在家的如怀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副对联,见到珍绣和婉萍便转过身对她们说:“伯母,姐,我爸爸写的春联,你看怎么样?上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下联‘一统山河际太平’,横批‘国泰民安’。”
珍绣听着如怀说完,侧过身对婉萍说:“家里还是贴点财源广进或者万事如意之类的吧,国泰民安……这……这太大了。”
“伯母,自打小鬼子被赶跑,现在全国上下最大的呼声就是‘要和平 反内战’。新年有新愿望,当然是要国泰民安了,招财进宝也好,万事如意也好,前提都得是国泰民安啊。”如怀一脸认真地跟珍绣解释。
见小老太太抿着嘴角依旧不太情愿,婉萍勾着腰,靠在她身边说:“婆婆,国泰民安好。外面不打仗,培生就能在咱们身边。多少钱,多大的官都不如他安安全全的重要。”
“哦,对对对,还是媳妇说得对。”珍绣忙着点点头,眼睛往院子外看了眼,说:“可是大满刚才出去了,这春联谁来贴呀?”
“我呀,”如怀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瓶浆糊:“我这东西都准备好了,伯母你是觉得还缺点什么吗?”
姜家老家的规矩,贴春联的一般都是家里最拿事的顶梁柱。姜李氏珍绣心里有些不乐意让陈家的儿子来贴春联,但面上又不好直接拒绝,犹豫了一下问:“俺家老大呢?你瞧见他没有?”
“大哥和树成早上就出去了。”如怀老实地回答。
“出去了啊!”珍绣砸吧了砸吧嘴,僵了片刻后笑着说:“不缺啥,挺好的,你去吧。”
婉萍在旁边瞧着,嘴上没说话,但心里隐隐猜到,等着姜武安和姜树成回来,估摸着又得闹一通。他们对于一切关乎着家庭地位的事情都格外的计较在乎,真是把姜培生的私人房子当成了他们姜家人的共同财产。对此,婉萍心里攒了不少怨气,只是想着他大哥应该也住不太久,便一再忍着没有说出口。
到午饭时,姜武安和姜树成从外面回来了,俩人一进门瞧见姜培生不在,就开始大声抱怨大门上的春联不够喜庆。
“俗气!”陈彦达撇两父子一眼,说完回了楼上。
午饭桌上姜武安和姜树成果然跟婉萍猜测的一样,埋怨起来贴春联的人怎么能是陈家的儿子如怀呢?按理说这是他们姜家的房子,姜培生不在也该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或者姜家的长孙姜树成去贴,怎么着也轮不到陈如怀。如怀本来是好心去帮忙,这会儿倒成了多大的罪孽,他被父子俩挤兑得慌张又茫然,看向婉萍和夏青求救。
夏青要说话,被婉萍按住了手。她戳着饭,冷下脸说:“大哥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可以出门把春联撕了,再挑你喜欢的贴上。反正你和树成是姜家的长子长孙嘛,我家培生算什么东西?你要东就东,要西就西,你是姜家的大将军。”
“我爹又没说错什么,你给谁上话呢?”姜树成撇拉着嘴角,对婉萍说:“小婶,你差不多得了,女人家家的脾气要这么坏吗?也就是我小叔……”
“我姐脾气坏?”如怀听到这话不由皱起眉,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人埋怨婉萍脾气坏的。
“我说话,如怀你别打断我。”姜树成朝如怀摆了一下手:“我就是说……”
“如怀是你叫的吗?”婉萍打断姜树成,脸比刚才更黑了几分:“我是你长辈,如怀是我弟弟,所以他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管我弟弟叫如怀?没大没小的,你爹娘没教过你怎么叫人吗?”
“哎呦,哎呦, ”姜树成撂下筷子,两手往胸前一抱,歪着头笑:“不下蛋的母鸡还能耐你了?等我小叔哪天休了你再找一个,把你们陈家人通通从屋子里赶出去。”
没孩子这事是婉萍心上的一个疙瘩,被姜树成这样直接戳出来,瞬间就让她炸了毛。
“你再说一遍?”婉萍拍桌子站起身。
“我再说十遍也一样啊。”姜树成是一点也不怕陈婉萍,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俩脚伸长了,仰着下巴看着她说:“我告诉你,你生不出来崽子,将来这家里东西就全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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